“可我还不是皇帝啊。”虞煜说得理所当然,不是皇帝,当然就要老老实实的服丧三年。
“这是臣子的疏忽,待我回去就和傅泓商议,定让巫蕤选一个良辰吉日来筹办您的登基大典。”
“什么登基大殿,我们刚刚不是在讨论服丧的事情吗,怎么突然跳到登基上去了?”虞煜惊恐,他不想登基的,起码现在不想,大雍太子这个身份已经够招仇恨值的了,登基了还得了,中原那些反王怕不是游都要游过巨川来打他。
“殿下,转眼就要到先帝的周年祭了,后宅只是小事,但登基却是刻不容缓的,如今锦州已完全掌握在您的手中,期间还驱逐了北上的百濮,您的功绩该传扬天下,同时告知那些心怀不轨之人,大雍尚存。”
“此事再议吧。”
“殿下!”
“我志在中原,并不想在锦州称帝,而且年前大祭之时,我曾在祖宗牌位前发下重誓,不得中原,绝不称帝。”眼看卫衍下一步就要去给他准备登基大典了,便宜老爹不管用后虞煜再次满口瞎话的将祖宗直接拉了出来,天知道要不是有原主的记忆加成,他只怕连自己有几个祖宗都不知道。
“殿下,此等誓言岂是能轻易许下的!”卫衍乍闻之下痛心疾首,虞煜却悄悄的松了口气,时人信巫鬼,自然对誓言也极为看重,如此这样一说,卫衍肯定不能再催着他登基了。
“殿下,今年大祭的时候我们多备点贡品吧。”沉默了片刻的卫衍,不无惆怅的说道。
“为何?”虞煜不解,在他看来贡品最后都是浪费的,常规准备下来他都心疼,怎么突然又要加数量了。
“您到时候再和祖宗说一下,去年说的话是开玩笑的,多备点,就当赔礼道歉了,说不定他们看在只剩你一个后代的份上,也就不找麻烦了。”
“……”虞煜无语,这么鬼才的办法卫衍都能想得出来,看来自己立誓这个事情对他造成的打击是比较大的。
“既然不能登基,我们还是继续讨论纳妾的事情吧,正好栾家的小娘子应该还在门外。”卫衍冷静了一下,自然也知道自己的方法不得行,太子能承天所佑,保不准其中还多有祖宗的护持,怎么能对k们出尔反尔呢,国事不成就先紧家事吧。
“怎么又绕回到这里了……”虞煜想抱头摆烂,又怕他真把人家小娘子请进来,“我得服丧啊。”
“殿下,服丧者不沾荤腥,我看您平日里吃肉吃得挺欢的,怎么那时就没有服丧的意图了?”见虞煜百般推脱,卫衍再迟钝也看出是他不乐意才想出这么个借口,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不乐意,虞氏后嗣本就极少,嫡系这一代更是只有两人,现今晋王已死,虞雍的嫡支一脉就只剩太子,若是迟迟没有后嗣,也是会让群臣不安的因素。
“……我身体弱,得补补。”见卫衍拆穿自己,虞煜也不羞愧,还以袖掩唇,故作虚弱的咳嗽了几声,配合着他自中箭后就一直病容常存的脸庞,确实有那么几分味道,很能唬一唬初次见面之人,可惜卫衍天天跟着他,对他身体情况的了解比他自己都要清楚,自然不会被他拙劣的演技哄骗。
“殿下,我需要一个理由,可以用来安抚群臣。”
“那就是我对太子妃一往情深吧。”
卫衍沉默,虞煜不语,两人互相对视,最后是卫衍败下阵来,留了一句,“臣知道了。”就转而继续讨论太子府搬迁的事宜,搞得虞煜摸头不着脑的整场商议不在状态,最后完全根据卫衍的安排定下了搬迁的事情。
他到底知道了什么?
看着卫衍拿着最后决定的文书离去,虞煜满头问号,但想到短时间内不会再有人拿此事来烦他,也就不去深究了。
在卫衍的安排下,栾家送女儿入太子府的事情果然悄无声息的过去了,虞煜本以为此时到了这里,怎么都该画上记号了,直到几日后一次集议结束,单独留下的姜泽问了他一句话,让他刚刚喝进口的茶水直接喷了出来。
“殿下,您什么时候对我姐姐一往情深了?”
看着姜泽疑惑中带着点愧疚的小眼神,虞煜甚至来不及擦拭唇边的茶水,就想把卫衍抓回来问问,他到底把他们两人的那场对话,传扬给了多少人,还有姜泽,疑惑就疑惑了,这愧疚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小孩子少打听大人的事情。”虞煜试图终结话题,然而姜泽不同意。
“听说您还因此拒绝了锦州各大世家送女入府的请求。”
“你听谁说的,没有的事儿,别道听途说随意传扬坏了人家小娘子的名声。”哪里有个大世家,不是只来了个栾家吗,虞煜头疼了。
“不是道听途说,也没有随意传扬,是他们找上卫大人的时候正好被我听到的。”
“怎么还有这出……”虞煜也没想到后面还有这样的事情,又叮嘱了几句让姜泽不要乱说的话,就让他退下,他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
没想到姜泽转身在离去之时,欲言又止了片刻,还是选择对他说了一段话,让他气得拿文书将他砸了出去。
“殿下,天涯何处无芳草,虽然我姐姐是一个很好的女子,但我劝您还是趁早从苦恋中走出来吧,你们是没有结果的!”
“快滚,不然我就要好好问问你在南安时和百濮女君打了什么赌,让她那么麻溜的就退兵了!”虞煜被他气得差点一口气上不来,一边扔文书砸他一边说道,他和卫衍所说的太子妃只是一个虚无的名号,并没有指向姜泠的意思,卫衍不知道,姜泽这个很清楚他姐姐真实的心意的混小子怎么也不知道啊?
“殿下,真的不会有结果的,唉哟――”被问到软肋的姜泽火速撤离,只是离开的时候依然嘴贱了一句,被飞来的文书击中了脑袋,最后抱着头跑了。
看着姜泽的背影,虞煜摇了摇头,他和百濮女君打赌让对方退兵的事情,回来之时就和自己禀报过了,只是关于打赌的内容含糊略过,虞煜并不怀疑姜泽对大雍的忠诚,所以并没有详细追问,只是书中百濮十数载锲而不舍的入侵,让他有点担忧姜泽的未来。
如果战场上只是刻意调侃激怒的话,那现在又因何姜泽的一个无人得知的赌约而退兵,就显得不太正常了,那位女君,一看就是一个很执着的人。
此后的日子忙碌又平静,在百濮撤离之后,浮翠和南安两郡又重新回到了大雍的版图,值得庆幸的是,此次百濮北上,并没有和百年前那般肆意屠杀和劫掠平民,所以两郡虽被其短暂的占领,倒没有造成太大的损伤,从这点也能窥见到一点那位女君的心思,只怕不止在锦州之上。
只可惜带领大军守城的南安郡守邵定言和众多士卒,依旧死在了这场战役之中。
凌得明听闻此消息之后,对着南安郡的方向出神良久,虞煜对此也是百感交集,为此,特意在扶风郡南边的城门之外设下了祭台,并亲自主持了庄重的祭奠仪式,以告慰在百濮一战中战亡者的英灵。
祭奠之后,锦州终于迎来了久违的平静,此前因瘟疫和割据而不敢随意探亲访友的百姓们也逐渐走动了起来。
广通和古渡这两个经虞煜改造过的城市,也终于呈现在了锦州众人的眼里,尤其是古渡,总让每一个初到这里的人,都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
走过高耸巍峨的城墙,步入宽敞整洁的街道,在以青石板铺就的主道之侧,还用水泥铺就了诸多平坦道路,就是在大雨倾盆的日子从其上走过,也不会被泥水污了鞋袜。
热闹非凡的市集中,人群熙熙攘攘,不时有身着玄甲的士卒列队走过,步伐铿锵中铁甲映日,让新到这里的人难免有些害怕,却看到周围百姓的没有丝毫的畏惧,反而还有胆壮的人高声与士卒们问好,声音在人群中回荡,引得一阵哄笑,士卒们瞬间面红耳赤,却依然保持着严肃的姿态,迈着整齐的步伐穿过人群,轻松与严肃在这里汇集,形成了一种独属这座城池的和谐。
每一个来到古渡的人,在震撼惊叹的同时,也期盼着太子能将这些东西带到他们所在的郡中,让他们也能在这种桃源般的城池里生活。
唯一可惜的是曾经可以通往中原的锦州渡,已经被列为了军事重地,重兵把守之下,人们只能远远的眺望一番,只是一看之下,心中的震撼绝不比刚刚进入古渡城之时小。
只因为此前锦州渡破烂得实在太深入人心,而太子现在将它修建的又实在太好,若非巨川滔滔,他们险些都不敢相信眼前这片筑起了高大城墙和邬堡,犹如一个微缩城池的地方,竟然就是曾经的锦州渡,尽管工事尚未完工,人们也能从中感受到它无与伦比的防御性。
古渡郡的种种美好,通过这些亲临其境的人,开始在百姓间口耳相传,让所有没有去过那里的人,都开始心怀幻想。
就在此时,官府再次下达了学院招生的消息,这让所有对古渡郡心存幻想的人纷纷赶到官府为子女报名,只是到了官府详细了解报名政策之后,他们又有些犹豫了。
因锦州全境的统一,各类人才也都汇集到了虞煜的手中,许多来自民间的有才之人,在优渥报酬和笔墨纸砚无偿使用的吸引之下,都很乐意前往太子所设立的学院之中教书,师资力量的迅速壮大,让虞煜将原本打算押后建设的常规学院给提上了招生的日程。
所以这一次发布的招生计划的学院,除了之前已经发过一次告示而被战事耽搁了的古渡医学院外,还有各郡迅速拾掇出场地的常规书学院,这让报名的人一时进入了选择困难的情况,既想让孩子到古渡郡长长见识,又舍不得就近开设学有所成后还能考试当官的书学院。
在报名登记的这几天里,每日清扫场地的人都会从地上扫出大把掉落的头发,足见选择困难的可怕之处,好在招生结束之时,他们都下定了抉择。
看着下面呈上来的名单,虞煜也有些难以置信,没有想到百姓们会对他新开的书院这么捧场,本以为后归入的三郡,怎么也要出动一些官吏去做动员,才会有人报名入学。
殊不知百姓们对此欣喜不已,只需自带口粮就能学到那些贵人们才能学习的东西,这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哪怕只是一年,也足以让孩子受益终身,更遑论学有所成之后的广阔天地。
不同于开心的百姓,觉得自身利益因学院出现受到侵犯的世家众人再一次齐聚到了太子府外,请求觐见。
然而自虞煜进入扶风以来就没有叩开过他府门的世家众人,毫无疑问的再一次铩羽而归了,只能聚在一起生了一通闷气。
没有人问出虞煜为什么敢这样做的愚蠢问题,因为他们都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虽然名为世族,却终究无法和中原那些传承千年的大族相提并论的,甚至只能成为他们附庸的存在。
如今中原大乱,各大世家自保都来不及,哪里还顾及得到他们,而通往中原的唯一道路也被虞煜阻断了,他们在锦州犹如困兽,大势已成的虞煜自然不会将他们这半拉子的世族放在眼里,太子这么做,完全就是为了削弱他们。
世族和皇权的关系向来微妙,既然太子已生此意,他们只能尽快找出破局之法,不然只会被其逐渐困死。
第89章 书籍成册贩于市
对于世家们私下的聚会,虞煜自然一清二楚,为了防止乱子,他可是安排了许多甲士前去给这些人保驾护航,但他刚稳住锦州,短期内不宜再次掀起风波,只能让翁佑麟不时给这些人敲敲警钟,看他们能不能在不断地小挫折中回过味来。
他确实有着想要颠覆世家的想法,但却不是要完全弃世家之人而不用,只是想让他们回到正确的位置上,打破他们对官权和知识的绝对垄断,让一直身处底层看不到一丝前途的百姓,站在有希望的阳光下。
天下,不是皇族和世家天下,而是天下所有人的天下,虞煜试图想让这些视百姓如草芥,却整天想着要与皇权共天下的世家明白这个道理,锦州,就是他这步棋的开端。
随着热火朝天的秋收落下帷幕,虞煜心心念念想要开设的学院,也都终于顺利开学了,为表重视,虞煜不仅安排各郡的郡守前往学院参加开学仪式,让他们对新入学的学生做入学寄语。
自己更是亲临了古渡郡医学院的开学典礼,还将此前一直只流通在己方官吏之间的纸张在锦州全面推广开来,在世家们还没有从其低廉的价格中反应过来之时,印满了各类典籍的纸册书籍开始大批量的进入了锦州的文市之中,一时风靡了整个锦州。
看到诸多典籍贩于市,携带翻看起来也远比家中收藏的竹简更为轻便,察觉不对的世家纷纷派人前去购买,拿到手翻看之后久久不能言语。
这些原本作为各大世家底蕴收藏的经义文献知识,其中不乏一些宫廷和大族中才有的孤本内容,就这样毫无保留的流通到了市面上来,还十分贴心的在封面上注明了基础篇,进阶篇,高级篇和深入研究篇,除此之外,还标注了主编和编撰人员的名字,看着那一溜烟都出自中原大族的太子属臣名字之时,他们感觉自己人都麻了。
怎么还有世家之人帮着太子挖世家的墙角的,把自家珍藏的典籍都拿了出来,这是都打算不要过了吗?
他们也很疑惑,太子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而且这么大批量的文字典籍,太子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就着手准备的,他手底下有这么多识文断墨的人可供驱使吗?
只是带着这样的疑惑多翻看了几本书册之后,他们就意识到了其中的不寻常了,这些书册的字体乍看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可再细看时,就能发现不对劲,纸张之上的文字板正有余灵动不足,根本不是以人手书写上去的。
依靠人力书写传播的典籍都让他们感到害怕,那要是太子拥有着不需要人力就能让文字自动跃然于纸上的方式……
想到这,所有人的心都瞬间沉了下去。
难道真如传言所说的那般,天子承天所佑,才会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点子,恕他们实在想不通,这么大批量的文字,要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快速跃然于纸上,难道是像印信那样……
靠谱的想法浮上心头,仔细查看文字书写所用之墨后,发现确实不是常规书写所用的,反而有些像他们日常用印时所蘸取的印泥,难道这个书册的制作就是以印章的方式印上去的?
感觉到自己触碰到此物真相的众人,迅速安排下人前去尝试这个方法的可行性,就不相信自己养了那么多的能工巧匠,在琢磨不透纸张的制作方式之后,还能琢磨不透这个书籍的印写方式吗?
只是让他们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就在他们暗中琢磨拓印方式的时候,一直对他们不理不睬的太子,却突然派甲士来宣,以为是自己暗中研究太子拓印之法暴露了的人,战战兢兢地跟着甲士来到太子府的议事厅时,才发现已经有其他世家的人坐在其中了。
彼此交换一个眼神没有用获得任何有用的信息之后,只能耐着性子坐了下来,期间看看一个又一个的熟人在被甲士引进屋中,最后满堂济济全都坐满了扶风大小世家的话事人,却依旧不见太子的身影,不安的情绪开始在众人之间蔓延。
突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打破了殿中长久的寂静,众人的心脏猛地一跳,默默的挺直了自己的腰杆,一道身影自外而来,不敢抬头细看的众人正打算叩拜,却听到一个熟悉的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