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确定……”虞煜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摇了摇头,距离太过遥远,他看不清舰上的情形,也不知道姜泠是否会在其上,但是看着到此舰不走寻常路的样子,又加上她的军队加入讨雍盟军这种奇怪的操作,让他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直觉。
指挥着这只斗舰向他们而来的人,一定就是姜泠。
计枢觉察不到虞煜心中所想,却因他的回答更加疑惑,忍不住也分神猜测起了青州那位女将的身份。
裴安翊提供的情报虽然匮乏,但也足够他从其中总结出三个特征,年轻女子,武艺高强,用枪入神,总觉得和他们中的什么人能重叠在一起。
“姜泽呢?”身前虞煜的突然发问,让他脑中灵光一闪,只是还没来得及抓住,就条件反射的先回答了虞煜的问题。
“殿下,姜都尉和韩将军已带兵驶出渡口,准备依照计划诱敌深入。”
回完话的计枢回想起刚刚的灵光乍现,有心想要询问虞煜一番,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毕竟事关太子妃,在尚未有确切的消息之前,他身为外臣怎可随意猜测,只是虞煜接下来的一句喃喃自语,间接印证他猜测的同时,也顺便带走了他最后的克制。
“姜泽在前面了,那就好……”
如果真的是她的话,姜泽应该能在两方冲突之前认出来,虽然不知道姜泠意欲何为,但根据书中对她的描写来看,重不重权势尚未可知,却能清晰的感知到这是一位疼爱弟弟的姐姐,所以她应该是不会和姜泽正面对上的。
那么她加入讨雍盟军的意图就值得深思了,虞煜当然不会自作多情的认为姜泠是为了帮助自己才卧底其中的,但却不能排除她是为了姜泽而来。
毕竟这种被人相约讨伐的局势怎么看都挺危险的。
“殿下,敢问青州的那位女将,可是太子妃?”
在虞煜思绪纷飞之际,突然开口询问的计枢吓了他一跳,震惊之余险些就把心中的猜测说了出来。
“是……是什么让你得出如此离谱的猜测?”明显话到嘴边的强行转折,让计枢完全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所以真的是太子妃!”计枢也有些不敢置信。
虽然此前虞煜和姜泽对寻找太子妃一事的态度就让他觉得有些奇怪,但他真的没有往这个方向考虑过,毕竟传闻中的姜家女一直都是位贤良的淑女,上京陷落之后依靠京中故旧的帮助逃亡到隔壁的雍州还有可能,但谁能能想到她会来到青州这么偏远的地方,还摇身一变成为了武艺高强的女反王。
太子已经是大雍唯一的继承人了,自家反自家的王朝真的不是闹着玩吗?
“太子妃怎么会……”
“嘘!”察觉到他因震惊而明显升高的语调,虞煜赶忙制止他的继续发言,正要和他小声解释还不确定之时,旁边的原本专心战场局势的臣子们却都围拢了过来。
“太子妃!太子妃怎么了?”
透过傅泓似笑非笑的神情,虞煜感受到了他压抑的怒意,许久没有出现过的教导主任既视感再次扑面而来,而其他臣子也在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寻求答案。
“……你们听错了,没人说太子妃。”心虚的虞煜试图挣扎,虽然他已肯定青州的女将绝对就是姜泠,但在没有确切证据之前,他觉得自己还是可以蒙混一下的,除非姜泠真的就在此时出现在己方所有人的面前。
“殿下,我们刚刚听得很清楚。可太子妃不该是在雍州吗?怎么会去了青州,还出现在反王的麾下?”乔嘉麟的耿直直接击碎了虞煜想要接着蒙混过关的打算。
“只是猜测,并当不得真的……”眼见无法再蒙混过去,而姜泠真的有可能在下一秒就出现在他们所有人的眼前,虞煜叹了口气,选择坦白从宽,但话语中还是为自己留了一点余地。
万一姜泠没来呢!
但看到前方依照姜泽示意举起的白色令旗,他就知道自己的这个期望注定要落空了。
白色旗帜当然不是用来投降用的,而是战前因担心渡口后方协助攻击的投石机等大型武器误伤到己方的士卒,他们约定好以白旗为令,看到前方竖起白旗为令之后,后方渡口就暂停协助攻击,直到下一个指令的发出。
而今对方的战舰尚未进入他们的攻击范围姜泽就先示意停止攻击,想必已经确认了来人的身份。
“姜都尉这是怎么了,怎么对方还未进攻就率先竖起了白旗?”看到姜泽竖旗的不止虞煜一人,为了能让后方人马迅速掌握前线的动态,及时给予各种策应,所以令旗所在的位置也特别醒目,一挥动,就让渡口的人迅速注意到了它,所以不明情况者难免议论纷纷。
“噤声!”接到虞煜的示意,城墙上的击鼓手擂动了身前的战鼓,随着战鼓一声闷响,周遭因令旗而产生的喧哗也戛然而止,渡口的大军又恢复了此前的肃静。
“殿下可知对方来者何人?”
“大概就是你们想要见到的人。”看得对方的战舰刚好停在他们的攻城之外,遥遥与没有接到指令的己方战舰相对,意识到什么的虞煜果断下令,“速去通传姜泽,让他视情况改变战术,前线作战无需等待我的指令!”
接到指令的传令官领命,乘着走轲迅速赶至姜泠所在的斗舰之处。
“殿下不该如此。”
看着传令官飞快离去的背影,傅泓满脸浮起忧色,他并不是怀疑姜泽的忠诚,而是担心他下不去手让对方有机可趁,毕竟对方到底是他的亲姐姐,而其的意图,他们也未可得知。
“我相信姜家人的风骨。”
听闻虞煜此言,傅泓叹息一声也不再言语,只默默地将视线投到两方对峙的水域之上,余下群臣也只能面面相觑,虽然太子此举过于冒险,但他们还是愿意相信与自己朝夕相处数年之久的姜泽,以及太子口中的姜家风骨。
“小姜将军,为什么要下令暂停后方的协助攻击?”姜泽此举让韩破山也摸不着头脑。
“来人是我姐姐。”对方的斗舰在疾行了一段距离之后,就下令停驻了,离他们不远不近,却刚好处在攻击范围之外,也让姜泽看清了船艉高台之人的容貌,虽然打扮得和舰上其他士卒没有什么区别,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来。
“姐姐?你姐姐不是……姜泽,你有几个姐姐啊?”韩破山的眼睛瞪得像铜铃,震惊的他顺着姜泽的目光看去,却见对面之人对着他们做了一个他理解不了的手势,却让一旁的姜泽的眼中却瞬间闪烁起了喜悦的光芒。
第101章 姐弟
看到对面姜泠做出幼时的熟悉手势,姜泽原本因姐姐出现在敌方阵营的无措也消失了,他就知道,哪怕姐姐不喜欢太子,也讨厌父亲和自己的愚忠,但始终会选择和他们站在一起。
“小姜将军,你和对面那位……姐姐是在打什么哑谜?”解析无能的韩破山虚心求教,但提到姜泠之时,他还是顿了一下,始终无法将对面那个做一身男装打扮的人和传闻中的太子妃联系起来。
“你乱叫什么姐姐,你这么大的年纪你好意思吗?那是我姐姐。”因与姐姐重逢,又确定了她的立场和自己不相冲后心情变得尤为轻松的姜泽也有精神回怼韩破山了,他可没忘记这人刚刚直呼大名问自己有几个姐姐的事情,虽然姐姐现在的这身打扮确实是有些许的潦草,但却不能成为他怀疑她的理由。
只是再看一眼姜泠的穿着,姜泽也觉得有些接受不了,要不是隔得太远不好交流,他也想问姜泠一句,她这一身五花八门的甲胄搭配从哪里来的,一眼过去他起码看到了三种不同材质的甲胄,皮甲和铜甲还算能看他就不说了,可为什么还有看起来破破烂烂的布甲啊?
姜泽心酸了,一眼之间就已经脑补出无数个姜泠过苦日子的场景,开始后悔自己太过于相信她的能力,以至于他忘记了父亲曾经的教导,女孩子不像男孩那么皮实,需要好好保护。
早知道当初哪怕顶着几顿打也要先把她接回身边,而不是让她一人漂泊在外。
至于姜泠最反感的婚事,他也觉得并不是不能解决的,经过这几年的相处,他也看出太子绝不是强人所难的人,如果姐姐直接表明自己对他无意的心思,想必他是不会揪着不放的。
赐婚的先帝早已驾崩,而太子此时也掌握了绝对的话语权,自己父亲更是在千里之外的雍州,他相信只要他们姐弟没意见的话,锦州是无人可以阻挡他姐姐和太子一别两宽的。
姜泠并不知道姜泽从她的穿着一下子就联想到了这许多,在她看来自己的甲胄虽然花样多了点,但也不奇怪,本来就是到处捡装备的,自然是有什么就穿什么,没有那么多的讲究,能用就行。
只是奇怪姜泽明明已经理解了自己手势的意思,为什么还不像幼时游戏里那样对她展开追击,然后在近距离接触之时说出他们的战术安排,这样自己才能在后续的作战中为他们打好配合。
抬头看了一眼前方巍峨的城墙邬堡,她是不相信锦州渡真的只打算依靠眼前这数十艘战船来打赢此战。
只是再这么对望下去,后方的邓焕金等人就要发觉不对了。
所以傻弟弟到底在迟疑什么?
“所以呢,还不打吗?”
韩破山不知道这姐弟二人在打什么哑谜,他单纯觉得这样对峙下去不太好,按理对方只有一只斗舰前来挑衅,他们这么多人停在这里不动手怎么都说不过去,要是这样一直下去的话,别人一看就知道他们之间有猫腻。
“打,当然要打。”姜泽一向聪慧,虽然因姜泠的突然出现一时乱了分寸,但在韩破山的提醒下也瞬间反应过来,他得动起来才能靠近姐姐的斗舰,这样也才能将己方的战术告诉她,要知道身为敌军前锋军的他们只要能够完美配合己方战术的话,完全可以决定此战的胜负了。
只是……
想到此前虞煜的战术安排和姐姐现在身处敌营的情况,他不确定在双方交手之后,城墙那边是否会对自己一直指示暂停协助攻击的指令产生怀疑,从而根据他们的视野调整角度攻击,那样的话,姐姐那边就危险了。
得赶紧派人回去传信,将这个消息告知虞煜,让他给予自己暂时脱离战术安排的指挥的权利。
看到姜泽派人乘走轲向后方渡口报信,姜泠才明白他此前在犹豫什么,原来是没有此战的绝对指挥权。
正打算在心中把虞煜痛骂一顿时,却见渡口方向又有一只走轲急速驶来,目光忽然被渡口方向急匆匆驶来的一只走轲吸引。
它如同一道疾风迅速前进,不多时就停靠在姜泽的斗舰之旁,与姜泽说了几句话后就掉头离去。
是传令官。
姜泠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身份,只是不知他为姜泽带来了什么指令,正在猜测的时候,就看接收完指令的姜泽对身旁的壮汉低语了几句,见壮汉点头去了另一只斗舰之后,就毫不犹豫得自背后取下弓弩,迅速搭箭上弦,瞄准了她的方向射来。
然而因为她的斗舰处在他们的攻击范围之外,所以那支箭最终只能无力地坠入水中,但其身后的士卒才不管此箭命中与否,看到他搭箭射出之后,就迅速调转船头向他们的方向而来,船上的战鼓也随之擂响。
姜泠这下知道传令官带来的指令是什么了,看来虞煜是真的变聪明了一点,居然能从她和姜泽短暂的对峙中觉察不对,迅速派人来给姜泽此战的指挥权。
就是他知不知道来的敌军是自己?如果这都能猜到的话,那他就是真的聪明了许多。
但是已来不及细思,知道刚刚那一箭就是姜泽在获得指挥权后下达的进攻指令,姜泠也迅速指挥着自己斗舰上的士卒们展开迎击,同时提醒他们,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前提下,不要对对方的士卒进行致命攻击,佯装战斗即可。
这样的命令让舰上的士卒有些不知所措,他们和对方比起来本就形单影只,要是再不拼命回击的话,又怎么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呢?
但出于对姜泠的信任,他们还是依照了她的指令行事,几回合下来,也发现了对方居然也是在佯攻,射来的箭矢除了少数插在他们的船体之上,其余大多数都落在了水中,而且同为斗舰,对方的速度也太慢了,那么多只同时出动,虽然也一直紧咬着不放,但是却没有一只能真正追上他们的。
这是怎么回事?
疑惑充斥在盟军每一个人的心里。
正在作战的士卒联想到此前姜泠的安排,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姜泠这是想要阵前投靠太子,虽然阵前叛敌有风险,但他们向来都绝对支持姜泠做出的决定,因为她从来没有失手过,以前不会,现在自然也不会。
而且从对方声势浩大的佯攻中就能知道,投奔太子事情的已经板上钉钉了。
温荣先是因两方的对峙而担忧,随后又被太子军的突然反攻吓了一跳,只是焦急的等待片刻也没接到姜泠让他策应的指令,再一看眼前这个情形,瞬间也猜到应该是她和对方对上暗号正在合力忽悠盟军了。
想明白这一点后,他从出战后就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迎来了短暂的松懈,舒了一口气后,又迅速打起精神来注意着姜泠的动向,生怕漏看了她发出的策应指令。
他就知道,姜泠果然是可靠的,哪怕战前没有和对方进行商议过,也能在战中迅速填补这个空缺。
满腔欣喜的温荣完全忘记了刚刚自己对此战不抱希望的消极心态。
然而对此一无所知的邓焕金等人则更疑惑了,不明白这一连串莫名其妙的操作目的何为,但一时也联想不到温荣全军都是反骨仔的事情。
毕竟出身绿林的温荣,从流亡到举兵轨迹来看,都是和太子没有任何交集的,所以短暂的疑惑之后,他们一致认为对方是在假意放缓攻击速度,以诱惑后面由温荣带领的前锋军加入战局。
“温荣还是太想当然了,怎么可能通过一只斗舰就引出对方的底牌?现在敌军的战船看似追逐不上他们的斗舰,其实已经在悄然向他们逼近了。到底是谁说他精通水战的,现在看起来也不过尔尔嘛。”
安存德有些心疼邓焕金给他们的那些甲胄,他并不看好温荣。
“且看他怎么应对。”邓焕金倒不像他那样看不起温荣,他觉得能以平民之身青州取得巨大成就的温荣,不可能没有自己的谋划,只是他也看不透温荣接下来准备如何应对。只能暗中猜测他是不是想将对方的斗舰引离渡口防御工事的保护范围,再进行攻击,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眼前的这样操作也未尝不可。
那么雄伟的城墙邬堡挺立在那里,总不可能是完全当做摆设用的,莫说对方手中还有遇水不灭的火箭加持,在开阔的水域以其对战,自然才能足够的空间来规避火箭带来的伤害,要是进入他们严阵以待的渡口范围,可能只有被动挨打的份。
温荣要是真的这样考虑的话,或许还真能把对方的水军全歼在巨川之中,毕竟他的斗舰和人数都是虞煜军的将近一倍。
只要让锦州渡失去水军的护持,他们就会变成没脚的老虎,只能躺在原地咬人,而不能再主动出击,而己方刨除温荣的两万兵力,还剩下近十八万的兵力,其中八万是乘坐斗舰的水军,完全可以碾压式的拿下锦州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