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良业自从上次尝到造纸术的甜头之后,每每有这种新鲜事物都不甘于人后,第一个站出来表态,他听闻百濮因国情不好,粮食产量不高,现有的田地种植的粮食只堪堪够国内百姓果腹而已,所以是用多年无人种植的万亩荒地来履行这个约定,只是附加上了要为他们收集棉种的事情。
太子既然同意了,就肯定把开荒的事情放在心头,他们家是除了翁家外锦州田地最多的世家,在虞煜新推广的农具储存量上也比其他家要多,要知道这些涉及到要以铁制作的农具,都是根据每家田亩数有数量规定的。
虽然太子开放了图纸让民间可以自行铸造这些工具,但关于铁这种战略物资的采购,却是严格按照制造所需统一向铸造局实名登记申购的,购买的时候需要带上田产数目的证据,由铸造局的官吏统一核算耕种所需的工具数量,严格配比用铁量出售,并在规定时间内完成铸造,提报铸造局前往查验登记,但凡少了一台又拿不出相应量的钢铁的话,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这也是太子到锦州之后定下的最为严苛律法,以重法来保证这些钢铁完全用在农具的制作上,让他们省不出毫厘去干偷铸武器的事情。
所以有着比其他家要多的农具成为苟良业的信心来源,觉得自己完全可以独得这万亩棉田的经营权,将来之前众人的商议直接抛到了脑后,只是太子接下来的一句话直接给他干懵了。
“那能赶上今年的春耕吗”
“这……”苟良业迟疑了,看着太子满怀期待的眼神,他不敢言明自己所说的春耕是再过一年的春耕,而不是短短的几个月之后,开荒田地本就是难事,何况还要翻过龙眠山脉去到百濮,他们家虽有田奴数千,但也还有锦州的田地需要打理,哪能全部都到百濮去开垦荒田,没有想到太子对种植棉花一事如此心急,竟想在明年春耕之时就种下,如果这样的话,他想独揽这万亩棉田的主意怕是不成了。
“哼!有些人还真以为自己可以独揽这个事情呢。”见他支吾不语,虞煜也没有催促,而是静待其他人的发力,果不然,一见苟良兴吃了瘪,其余人就忍不住嘲讽道,明明是大家一起携手而来,准备以实际行动向太子表忠心,他却急吼吼的想要一人独吞,苟家的人,真的是霸道惯了。
“殿下,老夫不理外务多年,平日在家中除了含饴弄孙,最喜欢侍弄院中的那两块薄田,比起诸位寻常不下地的家主来说,对农业开荒有一点小小的心得,百濮境内荒地多年不曾有人种植,开荒的难度势必极大,加之面积较广,想在冬去春来之时整理出来并播下棉种,怎么也得万余的人手同时行动,所以殿下刚刚觉得人员过多的忧虑,是开荒种植之后才需要考虑的。”
生怕他们起了争端惹得太子的厌烦,将大好的差事葬送掉,盛恒急忙站出来解围。
“如你这般说,还真是少不了你们的襄助,只是开荒种植之后又当如何处理?尔等若前往,在此事之上就都是功臣,少了谁,孤也觉得惭愧。”听了他的话,虞煜看似认真的思考着,其实是在激着他们出来表态。
“殿下无需担忧,只要能将棉花之事交由我等,此事我们下来自会商议妥当,并将分配结果呈至殿下案前。”
翁佑麟在他麾下做事这么久,自然懂他的心思,当即越众而出做出表态,到让虞煜小震惊了一下,还以为翁佑麟在修路建墙花了那么多钱后,就打算一毛不拔了,没想到还挺支持他的事业,决定就让他到百濮当棉田经营的主事人。
棉花以后可是大雍的重要产业,他这是让他提前实习一下,可不是坑下属。
有了苟良业想要独吞一事,其余人也不敢再在虞煜面前进行分配,见翁佑麟带头,虽知他是太子的亲信,也纷纷出言附和他,决定无论如何先将事情揽到手再说。
得到满意结果的虞煜,又假意思忖再三,才同意了他们的请求,定下翁佑麟为棉田主事者外,就让他们回去商议分配棉田的事情了,在他们走之前,还给了他们一个甜枣吃,将他们一直想问却又不好意思询问的利益分配事宜定了下来。
除了第一年的收益因朝廷提供了田地和棉种的原因做七三分成,往后的年月直到大雍完全光复,他们只要一直在百濮的这片田地上栽种棉花,那么利益就转变成为三七分成,朝廷只拿其中的三分,全当土地的租金,但他们要按年缴纳一定数量的棉种给府库进行储存。
听到这个分配方式的世家众人也很满意,这在他们看来和白得也没什么区别了,虽然棉花种植前期的投入巨大,但相随而来的利益也是可观的,当即就辞了虞煜回府详谈种植分配事宜,不过一夜,最终商讨出来的分派方案就由翁佑麟的手递交到了虞煜的面前。
“后日就启程?”
虞煜翻看一了下,对他们的分配结果倒没什么异议,反正他的利益和他们没有任何牵扯,倒是在看到启程日期之时,让他愣了一下,知道他们会积极,却没想到会这么积极。
第118章 (二更)离别
“他们担心殿下您变卦,就决定早去早好咯。”
见虞煜疑惑,翁佑麟无奈的摊了摊手。
“我在他们那里风评那么差……”虞煜忍不住自言自语了一句,他觉得自己除了让翁佑麟时不时撬点他们家产和偶尔放点信息逗一逗他们之外,其他时候对他们都挺不错的啊。
“殿下您自己觉得呢?”翁佑麟对此已无力吐槽,搞得当初关起门来和他密谋颠覆世家的不是眼前这位爷一样,两年下来虽然手段不像他想的那么血腥,但时不时的钝刀子割肉才是最为致命的,要是不意外看到一个老农训狗,用的方式和虞煜对付世家的差不多,他都还没意识到这一点,现今他观锦州各世家,已和老农手中的狗没什么区别了,偶有龇牙,又迅速会被拎起的棍棒的吓退,觉得主人生气,就摇着尾巴前来讨好。
这要是去到中原,其他世家一看他们锦州的画风,会不会想把他们这一州都开除世家籍啊。
“我觉得我对他们挺好的啊,什么好事都想着他们,这是他们不理解,对我有偏见呢。”
“殿下,您确定想着我们的都是好事?”身为虞煜反世家利器的翁佑麟这时候也不和世家们划清界限了,同为受害者的他每每看着锦州各地巍峨的城墙和平缓的道路都想流泪,太子太不是人,对其他世家家资重拳出击的同时,也不忘薅他这个忠心效力的属下羊毛,要不是时常到太子府的厨下搬点菜回家,他觉得自家都要过上吃糠咽菜的日子了。
这也是他为什么明知棉花是虞煜用来引诱世家入局的工具,他也想要插一脚的原因,除了虞煜对棉花重视让他看到了自己未来可以发展的方向外,还因为棉花短期内真的可以挣大钱,这样他那个感觉自己家产都被掏空的哥哥,就不会整天拿着麻绳在他房前晃悠了。
哎,做人弟弟好难啊,还得赚钱给哥哥买肉吃,想他娘就会心疼他,每次见面都只赏他一脸唾沫,从不提伙食变差的事情。
“不好吗?我都没拿着族谱玩消消乐啊。”
“殿下仁慈,是他们不懂事了,等下去臣再去教育一下。”听闻此言,翁佑麟瞬间觉得自己家中的菜肴清爽一点也没什么不好的,虽然消消乐对他而言是一个从未听过的词汇,但他还是瞬间意会了其中的意思,他们这位殿下逼急了是真的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情,其他人死不死他不在乎,他用累世家财换来的机会他才不想浪费呢。
“算了,都要去百濮了,让他们开开心心的去吧。”就在翁佑麟诧异他怎么又变得好说话的时候,就听虞煜继续说道:“反正这次百濮折腾一趟下来也够呛的,让他们留点念想,来日到中原才好继续为我办事。”
果然还是年轻了,正在感慨的他接着又听虞煜问道:“对了,你有没有和他们讲过百濮国中正被血吸虫病肆虐的事情?”
“禀殿下,臣已经和他们讲过此事了,但他们听闻巫大人说了此症非瘟疫,只要注意熟水熟食就行,也不惧怕于此。”
“虽是这么说,但大批量的人马跨越龙眠山脉还是会有危险,如今虽未降雪,但山上的气候反复无常,还是让他们不要这么着急,暂缓两天,好好收拾行囊后和巫蕤的队伍一同出发,到时不仅会有百濮使者的开路,我也会派大军相随,怎么也比他们自行上路要安全得多。”虞煜思考了一下,并未同意他们后天出发的请求,虽然棉花种植的时间很赶,但也不差这两天,他手中总共就这么几个能直接出钱出粮的,还是安全为上。
“是,臣这就去和他们讲。”
看着翁佑麟领命离去,解决了棉花种植相关事情的虞煜,又开始思索起了迁军历州的事情,此前因百濮的事情未定,大军暂时无法离开锦州,他只派了裴安翊一人带着三万人马乘坐着从盟军手中获得的战船先行赶往历州,帮助姜泠守城的同时,也安排人将此前他们乘坐过去的战船运送回来,毕竟人员数量庞大而战船数量较少,虽然还有大批的民船在渡口停泊,但少了战船的牵动,他们也无法独立完成渡江迁军。
不得不说,金焕登他们的这个法子在战时虽然容易被人一网打尽,但在和平时期用来运输人马物资还是不错的,只是得赶在春汛之前完成全部迁军工作,不然到时候江水上涨,以民船相连的船岛在其间就无法航行了。
到时三分之二的大军撤出,唯余不到五万人镇守锦州的话,就需要好好规划一下各地的兵力了,而且他从中原带来的臣子此次势必是要一同前去的,那么留守锦州的官员,就要重新安排一番了,好在经过三年的治理,锦州的方方面面都已走上正途,而在此过程中,他们也陆续发掘培养了一些人才,也该让他们走到台前来主持事务了,总不能一直依赖于自己的属臣。
想罢,他又派人前去通传身处扶风郡的太子属臣们前来商议,准备先将扶风郡的官员选出来。
只是待群臣坐定后,话才起了个开头,他就被傅泓和卫衍的决定震惊了,怎么也没想到,在自己做好迁军准备之后,这两位居然打算留在锦州,同样不解的还有坐在一旁的姜泽等人,只是相比于虞煜的震惊,他们倒是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十分能理解二人的选择。
锦州要地,确实不可轻放。
“不行!孤不同意!”和群臣的释怀不同,虞煜却难得的固执了起来,在群臣之中,他与这两位的相处时间最长,受他们的教导和照顾也是最多,虽然时常会相互抱怨,但都只是玩笑之语,他心中早已把两人看做自己的亲人,又怎么忍心因锦州之故,就让他们在此年龄都无法还乡。
见虞煜在听闻此消息后脸色苍白,眼中也透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傅泓和卫衍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相同的惊讶。
他们原以为太子已能独当一面,不需要他们再像以前一样随时提点,而他们年迈,若执意跟回中原的话,不一定能在逐鹿之战中跟上大部队的步伐,以及成为拖后腿的存在,不如留下镇守锦州,让虞煜能带着更多的年轻人前往中原,只是没想到虞煜会对他们的感情会如此之深,在明白了他们留下的原因之后,依旧断然拒绝了他们的请求。
“殿下……”又是欣喜又是无奈的两人出言相劝,却被虞煜抬手制止,一副我意已决,说什么都没用的表情,其他臣子见状,也都不敢言语,毕竟傅泓和卫衍对太子的意义不同,都是自小一直伴着他长大的人,他们实在没有资格可以插入三者之间的对话。
就这样僵持着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傅泓见虞煜依旧一副拒绝沟通的摸样,想拿出以往老师的威严来教育他这样是不对的,身为主君当以大局考虑,而不是如此的意气用事,只是看到他有些发红的眼圈之后,终是叹息了一声。
“殿下,我二者已老惫,经不起中原征战的颠簸,留在锦州替你看着后方才是最好的选择。”
“我知道你们的决定是出于大局考虑。”虞煜的声音有些颤抖,“但到了中原又不是只有征伐一道,夺得的城池郡县也需要有人主持,哪里就需要到处颠簸了,而且锦州又不是没有可用的臣子,又怎么一定要你们留下镇守才行。”说完最后一个字,虞煜的声音都有了些许哽咽。
觉察到不对的臣子们悄悄抬眼看了一下,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赶紧又把头低下去,记忆中,他们这位殿下可从来都没有哭过,就算是在他性子绵软的那些岁月里,虽时常有伤心的情绪出现,但他们也从未见过他流一次泪,今日竟因为两位老臣的决定泪洒当场,搞得他们也忍不住有些鼻酸,毕竟同为太子属臣,他们都是从中原一路相伴至今的,甚至在殿下尚未成长的岁月里,傅泓和卫衍一直都是他们主心骨的存在,大家齐心协力都是想要回到中原,只是临到此时,他们却选择留守,这怎么能叫人不失落呢,莫说和他们感情最深的太子哭了,就算他们这些时常被两人教训鞭策的人也想哭。
傅泓和卫衍也被虞煜的眼泪震惊到了,还未想出安慰他的话语,又被厅中瞬间变得悲伤的气氛搞得哭笑不得,太子伤心他们理解,自小而来的孺慕之情不是轻易可以割舍的,但这些人又是因为什么伤心,难不成还被他们骂出感情来了,以后听不到他们的骂就不开心?
但他们心意已决,不会因为虞煜的拒绝而改变的,自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哪怕性格变了许多,他们也能成功找到说服他的理由,顺带着也能安慰一下其他人。
“殿下,既然我们回到中原也是留守后方,那中原和锦州又有什么区别呢?”
“可那是中原啊……”虞煜知道他们心心念念的就是想要回到中原,这也是他断然拒绝两个人的原因。
“我们都是无妻无子的人,对中原的留念不过是想有朝一日亲眼看着殿下光复大雍,让盛世再临,如今殿下已踏入中原,锦州之地举足轻重,若不能亲自留下镇守,我们就算到了中原,也睡不了一日安稳觉,殿下要是不想看着我们两个糟老头忧心而亡的话,还请同意我们的请求,悉知吾心安处是吾乡,锦州气候温暖,也适合我们老头子居住,留在这里我们才更有可能亲眼见到殿下您光复大雍的那一天,到时候就算您不让船接我们回中原,我们自己都要游回去。”
“巨川这么宽,哪里是能游回去的。”听到他们这样说,虞煜难过的情绪终于缓解了一些,对一定要将他们带回去的执念也消散了不少,正如他们所言,锦州气候养人,的确适合上了年纪的人生活,再加上现在百濮的祸患已除,两国交好短期内必定不会再起争端,心思不太纯的世家也将目光完全投到百濮的棉田之上,锦州即将引来一段安宁的日子,让他们留在这里,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见虞煜的态度变软,两人也松了一口气,知道这是劝住他了,当即又对其他人说道:“诸位也别因暂时的离别而伤心,我们就算身处锦州,也时常会用书信与诸位沟通的,所以,切勿因我们不在,就松懈了殿下安排的差事,要知道我们在锦州可是时刻关注着你们的。”
“您们二位是魔鬼吗?殿下能不能管管啊!”
众人的悲伤一下子就转变成了哀嚎,没想到分隔两地这两个老头子也不忘记教训他们。
“不能,老师的话是人人都要听的。”
厅内突变的画风让虞煜也忍不住破涕而笑,用袖子胡乱擦了一把脸后,也加入了打趣的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