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收到江弄影那幅画后，栖迟便每日带她练上一个时辰。可这么多天下来，风景画愈发传神、好似身临其境。而人物画，却依旧独具神韵。
栖迟曾问过江伯，莫非丹迹一族只善风景，而不善人像。
江伯却说，江弄影这独具一格的人物画，在丹迹一族里，也是独一份。砚州城未出事前，江明叙也是天天为江弄影这一点头疼，想尽办法却不见成效。
栖迟不信邪，还找了渡苍和宋期声一块教导。
可最终，三人都放弃了。
栖迟望着双手捧着八珍糕，边吃边和小白说话的江弄影，脸上逐渐染上笑意。
孩子终归还小，画不好便画不好吧，只要过得开心快乐就好。
“你以前也很乖。”渡苍道。
“真的？”
“嗯，不吵也不闹，我去哪就跟到哪。”
栖迟笑道：“跟屁虫吗？”
初上重山时，栖迟睁眼闭眼都是全族被屠尽那天的情形。她分不清现实与梦境，无时无刻不在问自己，为何要活着，活着有什么意义。
便是在那浑浑噩噩的日子里，她总感觉有一人一直在同她说话，一点点将她的意识拉回现实之中。
等神智彻底清醒时，她看到的便是一位极好看的少年，剑眉星目，面如冠玉。少年手里拿着一块桃花糕，嗓音清澈。
他问她，要不要吃桃花糕。
自此，栖迟便日日跟着渡苍，她总觉得只要在他身边，才不会一次次看到那片尸山血海。
“那你当时会不会觉得烦？”栖迟继续问道。
渡苍摇头，语气轻柔，“是你让我明白，我是真的被需要的。”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来重山之前，发生了何事。”
北辰仙尊一共收了三个徒弟，大徒弟虹归，二徒弟渡苍，小徒弟栖迟，三人都是幼时被北辰捡回重山。
栖迟曾在北辰醉时听他念叨过几句，大意便是这三个小孩都格外让人心疼。
可虹归同北辰一样，行事常常不着调，总是挂着一副笑脸，承诺下次一定如何如何。
而渡苍则是温柔细心，将重山内外打理得井井有条，从不出错。在照顾她一事上，更是细致。
她至今未从这两人身上感受到一丝令人心疼的感觉。
听到栖迟询问，渡苍眸色微暗，扯出一丝笑意，“都是些不值得一提的事罢了，甚是无趣，才从未提起。”
栖迟将视线转向江弄影和小白，不打算继续刨根问底。
若是真的不值得一提，为何她还会看到渡苍的手在不自觉地握紧。
虽说没有得到答案，可她觉得，总会有一天，渡苍会告诉她那些往事。
就如同自己一样，终有一天会将所有秘密，一一告知于他。
翌日一早，雾外山山门外，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宗门交流大会，向来允许各个宗门参与，就连散修盟也具备名额。
或许是察觉到五大宗门对此次大会的看重之意，明明三日后才是正式交流之日，如今却是在开放入山第一日，便来了许多宗门。
就连云碧宗，也在今日到了雾外山。
人界最初修炼至元婴几人便是出自几大家族，为将家族壮大，那几名元婴将所有修炼秘籍、资源，都集中于自家人。因此，便形成了世家。最初时，世家强大，掌握话语权，把控着修仙界。时间久了，便有人不服，自行集结有识之士，开宗立派，且欢迎各姓各族之人入宗。
日子久了，各个宗门也做得像模像样。
而在划分出修仙界之后，宗门更是一跃而上，培养出了半游化仙境。自此，世家没落，修仙界便成了如今各个宗门百花齐放的模样。
在各个宗门里，有五大宗门格外突出，这便是南边雾外山，东边蓬莱，北边昆墟，西边云碧宗，还有中部的薄华门。
近年来，雾外山更是在五大宗门里，稳居首位，成为如今修仙界第一大宗门。
山门处来人不停，空中也是飞舟飞来飞去。
云碧宗的飞舟，在一片小飞舟之中格外突出。
通体碧绿色，四周刻画着青竹图案。
“你说，云碧宗是否真的有那黑白相间的食铁兽？”栖迟寻了个最靠近山门的山头，放上桌椅，便坐下看着各个入山的宗门。
宋期声好不容易偷跑出来，此时也坐在栖迟旁边，“有，好食竹笋，体态丰腴，身上毛发厚重，看着还怪可爱的。可是想去亲眼看看？”
“当然想，听说不少仙子都想从云碧宗抱走一只。”
“若是看一眼，同南随说一声便可。但若是想抱走一只，我劝你还是别想了，他们会同你拼命。”宋期声想到云碧宗那群人护着食铁兽的模样，赶紧打消栖迟的念头。
栖迟只能暂时放下这个想法。
“今日怎么想起来看各个宗门了？”宋期声问道。
“既然决定参与，提前了解今年有哪些人总没错。”
“这事，你问我不就可以了？”宋期声摇着扇子，一副你赶快问我的样子。
栖迟瞥了他一眼，“宋家今年有谁来？”
“你就非得问这个？”宋期声无奈道。
如今世家虽说没落，但仍有四大世家在修仙界占有一席之地。
其中，便有宋期声出生的宋家。
“不是你让我问你？那不然，秋家今年有谁来？”
这个问题，宋期声更不想回答，“那还是问宋家吧。不过我也没问过我那位好父亲，这次让谁前来。除了我那个大哥，宋家如今新一代里，也没几个人了。”
世家深知自身与五大宗门的差距，纷纷选择将族里孩子送入五大宗门里，与其拉近关系。
而世家子弟，大多天赋甚佳，各大宗门也乐意收为弟子。
栖迟与宋期声继续看着，冷不防听到主峰发生一声巨响。
两人互望一眼，默契地起身，准备去看热闹。
栖迟拿出一尊莲花台，放于身前，莲花台变大浮于空中。
这是宋期声忙活几日给她赶制出来的飞行法器，如今雾外山来人甚多，小白被她关在重山上，令其不准现于人前。
两人很快便来到主峰，此时山脚处的望云台上已聚集了不少人。
人群中央，秋寒拿着佩剑，正指着对面一袭白衣的少女。
而少女则是手拿赤红鞭，一脸不屑地看着秋寒。
剑拔弩张，似乎下一秒就要打起来。
第22章 师妹
宗门交流大会期间，雾外山便允许平时只在山脚修习的外门弟子任意进入山里。
曾有外门弟子，在此期间被长老看中，直接提为内门弟子。
外门弟子并未学会御剑飞行，因此，在入主峰必经之路的望云台上，聚集了大量外门弟子。
宋期声环顾四周，未能找到熟识面孔，只能随便向身旁一男子搭话，“师弟可知，这是发生何事？”
男子见他一身白色绣金道袍，且道袍上绣着暗纹，便知晓是雾外山亲传弟子，随即抱拳道了声“师兄好”，才缓缓将事情经过说出。
秋寒一早便来到望云台，瞧着似乎在等谁。可等了许久，都未见来人。
外门弟子来来往往，见她娇俏可爱，又是亲传弟子，便有胆大之人上前搭话。
“师姐可是在等人？那处凉亭可边休息边等。”男弟子指向望云台边上凉亭。
秋寒瞥他一眼，不作回应。
男弟子不死心，他深知若是能从亲传弟子那得到一点点好处，都十分有益于他这个外门弟子。他继续维持着笑脸，殷勤道：“师姐有何难处，尽管吩咐于我，我定当一一办妥。”
秋寒本就因迟迟未等到人烦闷，现下身旁之人又好像缠上她一般，随即怒道：“你算什么东西，还想管起我的事了？”
男弟子闻言一惊，“我不是这个意思，对不起师姐，我只是想帮师姐排忧解难。”
此言更是让秋寒脸色一沉，猛地抬手一挥，直接将人赶走。
可外门弟子最多也只是炼气，男弟子更是没想到秋寒会突然出手，身子被挥出灵力重重一击，狠狠飞向远处，摔落在地。
秋寒看到不少弟子都围向那名倒在地上的男弟子，心情更是不快，她根本不知道此人是如此不堪一击。
正纠结要不要上前查看时，一道声音自身后响起。
“这便是雾外山之人吗，可真是团结友爱。”一白衣少女立于登云阶上，看样子似乎是从主峰上顺着登云阶徒步而下。
少女身上白纱随风而动，居高临下望着秋寒，眼底尽是鄙夷之色。
“你是谁？我雾外山之事，还轮不到外人插手。”秋寒冷声道。
“不让我管？那我还偏要管上一管！”少女一跃而下，立于秋寒面前，“欺凌弱小，当真无耻。”
“就凭你，也配对我指指点点？”秋寒气极，立即唤出佩剑。
少女见此，灵力浮动，手中便多了一根赤红鞭。她握着鞭子，往身边空地处一甩。鞭身拍打在石砖上，一声巨大的爆炸声随之响起。
秋寒被吓一跳，握紧手中佩剑，指向对面之人。
“接着她们便如此僵着不动了。”被搭话的男子说道。
栖迟发出一声轻笑，见身旁两人都望向自己，从怀里拿出一瓷瓶扔给被搭话的男子，“回春丹，给受伤那人喂一粒，剩下的便都送你了。”
男子稳稳接住瓷瓶，见栖迟并未穿着道袍，但还是老老实实道：“多谢师姐，多谢师姐。”
宋期声一脸惋惜地盯着男子离去身影。
“普通回春丹。”栖迟补充道。
“那就好。”宋期声这才收回视线，“你刚刚在笑什么？”
栖迟又笑了一声，“虚张声势，甚是有趣。”
她如今倒想看看这两人，该如何收场。
“你怎知是虚张声势？”宋期声问，他并不认识那少女，只看着修为应与秋寒一样是金丹。
“你瞧地砖，没有一丝裂痕。”
宋期声仔细看着赤红鞭周围石砖，确实没有任何痕迹。
这才反应过来，以他们在山门处都能听到的那声巨响，想来半个望云台都得被毁掉。
宋期声随即也放下心，隐于人群之中，继续等待那两人接下来动作。
而秋寒，则并未注意到这些细节。一开始只觉得自己修为应与少女相当，便打算用上本命剑，好好教训教训对方。可那声巨响令她颇为心慌。她不知那鞭子是何宝物，威力竟如此巨大，以至于她现下不敢轻举妄动。
少女也一动未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僵持良久，从主峰上一道白纱飘下，一女子踩着白纱而来，立于少女身旁。
少女瞬间扬起笑脸，“师姐！”
“竟然是她？”宋期声也同时开口，目光落在女子身上。
“认识？”栖迟问。
宋期声点头，“蓬莱首徒，檀兮。瞧着那白衣白纱，我该想起来是蓬莱之人的。”
栖迟望着檀兮，果然如同传闻一般清冷出尘，“人师姐来了，你不出面？秋寒眼眶都红了。”
宋期声扯了扯嘴角，微微一叹，“那可是出了名的冰山美人，不好相处啊。”
宋期声第一次见檀兮时，便觉得对方不像蓬莱之人，更像是从北方昆墟来的
“我瞧着与盏萤师姐差不多。”
“盏萤师姐只是话少，和她不同，这位是真的说不搭理你，便不再搭理你了。”宋期声将手里玉折扇换成一把竹扇，意图让自己看起来更亲和些。
“还不快去。”栖迟催道。
而檀兮这边，她原先在主峰上与白洛川等人交谈，忽然听到一声熟悉的巨响，当下便知是小师妹乐悠那条鞭子。立即向众人致歉，循着声赶来。
来到山脚，便看到乐悠正与雾外山亲传弟子对峙。檀兮刻意忽视掉乐悠那张笑脸，冷声道：“发生何事？”
“此人无缘无故对弱小出手，品行败坏，我才没忍住出手。”乐悠解释道。
“我没有！”秋寒反驳。
可并没有人理她。
檀兮：“此乃雾外山之事，不需你插手。”
“难道就要我眼睁睁看着她欺负人吗？”乐悠不满，声音越来越小。
未等檀兮开口，宋期声摇着扇子，走出人群，“这位师妹说得极对，我雾外山定会严肃处理此事，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宋师弟。”檀兮微微颔首，“小师妹还小，在蓬莱又被宠坏了。如今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檀兮仙子此言差矣，这位师妹心思纯良，果敢率真，自是极好的。”
秋寒此时仍一肚子气想要发泄，可听到对方竟是蓬莱首徒檀兮，瞬间不敢吭声。
檀兮没理会宋期声的话，仍旧面无表情看着乐悠。
乐悠咬着唇，依旧不服。
檀兮继续看着她，“乐悠。”
乐悠只好咬牙切齿道：“对不起。”
“无妨无妨，该道歉的是我们才对。”宋期声连连摆手。
这边，秋寒则在宋期声眼神威胁下，压着声音道：“是我不该欺负弱小，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宋期声：“如此，这事便算过去了，檀兮仙子认为如何？”
檀兮点头同意，带着乐悠顺着登云阶往主峰去。
在离开时，檀兮似乎刻意往人群中看了一眼。她表情未变，眼神却在一瞬间，微微一亮。
见那两人已走，宋期声直接转身离开，不再同秋寒说一句话。
秋寒一人立于原地，周围只剩三三两两看热闹的外门弟子。随即怒上心头，也不打算继续等了，直接御剑飞回自己住处。
宋期声走到栖迟身旁，开口便是：“你瞧，她果然不理我。”
栖迟有些无奈，没想到他还在意这个，“并未看到蓬莱的飞舟，她二人是何时来山里的？”
“听闻蓬莱小师妹乐悠，在蓬莱颇为受宠。南随兄前些日子曾说，檀兮仙子欲带小师妹到云碧宗看食铁兽，想来是直接跟着云碧宗而来。”宋期声道，“唉，我也想要一个如此可爱的师妹。”
不得不说，乐悠此举确实令他颇有好感。
栖迟笑了好一会，才恢复过来，“秋寒也能算是你师妹。”
“饶了我吧，我可不是白师兄，会偶尔不正常。更何况，秋寒还是秋家的人。”
秋寒的秋，便是同宋家一样的四大世家之一。
两人打趣间，空中不断有飞舟飞过，一巨大金色飞舟也稳稳落于主峰上。
“这飞舟，颇为特别。”栖迟道，她还是第一次见如此晃眼的飞舟。
“薄华门这飞舟，倒是符合他们宗门。不过，这才入山第一日，五大宗门便就只差昆墟了。”
“蓬莱也没到。”栖迟提醒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