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秋家大小姐，却那么平易近人。后来她偶尔会来寻我，是她教我寒山诀让我有能力保护自己，也是她发现我在炼器上的天赋。可母亲知道这件事后，就传信于我父亲。十岁那年，我便被接回宋家，成为宋家嫡子。”
“之后的日子里，我与秋夏仍然有书信往来。她原是那么开朗善良的一个人，字里行间却逐渐充满了哀伤。我问她发生何事，她却闭口不言。多方打听后却得知，秋家主意欲为她寻一良配，早日成亲。她明明一心为了秋家，只想着带秋家重回往日荣光，却连个少主之位都得不到。”
“三年前，她告知我将要前往蓬海湾，替家族办事，若事成，兴许能拿到少主之位，不必成亲。可我却感觉她充满悲伤，并不想此事办成。所以，我也悄悄前往蓬海湾。但赶到时，却只见到秋夏的尸体，还有正在残忍杀害泉客一族的秋家人。”
说到最后，宋期声的声音越来越轻。
他其实省略了很多东西，比如他当时向家里提出要娶秋夏却被拒绝，比如他对秋夏从未说出口的感情。
“秋夏的死，我也有责任。”卿律叹了一口气，“若不是秋家与蓬莱在蓬海湾发现了我们的存在，也不会如此。”
第48章 往事（二）
“我们一族一直住在蓬海，蓬莱建立之前便在那了。在蓬莱成立后，也想过是否要再寻住处。可住了那么久，早已习惯，最后也就没换成。”
“其实蓬莱早就有弟子发现我们了，但躲避一段时日后，并没有任何事发生，我们也就放下心来。”
卿律说到这，不知想到什么，轻轻笑了下。
“一直到三年前，忽然来了很多黑袍人。他们有备而来，封闭了听觉，言灵术根本起不了作用。之后便是一样的遭遇，族人一个个被灌下哑药，被带走，被取血。他们还特别在意我们的嗓子，有几人一直拿族人进行研究。”
“那场面，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残忍。秋夏看不下去，站出来阻止。也是这时，我们才知道，那些黑袍人竟是秋家人。秋存当时很生气，怒斥她为外人不顾家族利益，随即让人将她带走。可她不愿，一人与多人周旋，想要放了我们。”
“她，受了很重的伤。秋存见此，直接对被她护在身后的族人动手。她没躲，硬生生挨了那一掌。”
“后来，只有我以及另外三名族人还残喘活着，院子突然被袭击。那些人感觉来者不善且有修为高深者，便迅速了结我们，匆匆离去。若不是栖迟第一时间给我们服药，怕是早已丢了性命。之后，我们仅剩这几人就开始跟着栖迟，在各地寻找其余神族。”
宋期声也是第一次知晓当时的经过，若不是栖迟拦下他，他那会就已经冲上去为秋夏报仇。那也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都不如一个小孩冷静，只顾着发泄情绪，丝毫不考虑自己的命也可能搭进去。
“雷、火是我弄的，威压是小白放的，剑气是师尊喝多了左手随便舞出来的。”栖迟回忆着当时情形，“虽不知用了什么办法，但那海啸，应该是檀兮所为吧。”
这也是为何她并未见过檀兮，檀兮却好像见过她的原因。
“是她所为。”卿律给出肯定答案，“那群人里，也有蓬莱之人。”
“你可确定？”宋期声不敢相信，当时他与他们只不过匆匆一面，逃离时也没有带上他，只让自行离开。还是后来，栖迟觉得能用上他，才找到的他。
“确定，蓬莱有人不喜因常年住在海边沾染上的大海气味，常用蓬海湾一种较为少见的白花熏染衣物，此花如海之清香，久久不散。我当时，闻到了。”
栖迟：“那你为何在那之后，都不再联系檀兮？她很担心你。”
卿律眼神中带着一丝苦涩，“若是找不到当初真正将我们的存在泄露出去之人，她便会一直活在愧疚之中。”
从檀兮前来相救，却不肯现身，卿律便明白，对方这是在自责，觉得无颜面对他。
“倒是没想到你俩关系如此要好，我还以为她对谁都是冷冰冰的。”宋期声道，他有些想象不出檀兮待人友好的画面。
“她不过是个爱听曲儿的小姑娘罢了。”卿律笑道，眼神温柔。
“所以那黑袍人里，不仅有秋家的人，还有蓬莱的人。”渡苍总结道，如此看来，情况有些复杂。
“五大宗门，四大世家，皆有可能。”栖迟轻飘飘扔下一句话，却宛若一颗雷在屋里炸开。
“包括雾外山？”渡苍问。
“包括雾外山。”
沉默充斥整个屋里，四人似乎都各有心思。
“怎么这般安静？”槐老头走进屋里，“人都控制住了，秋家如今真是没落了，半游化仙竟都没几个。那香一点，不过一瞬，都瘫软在地。”
“情况如何？”栖迟问，她还得告诉怀夕，新制的迷香效果不错。
“那三名长老还未醒，此时正关着。冰玉床已经找到了，是直接送过去，还是先留着？”
“送过去吧。”
“行，那晚些时候再找人送过去。我们在地牢，找到了画像上的那人，给他服了药，稍后应该能醒。”槐老头一一回答着栖迟交代之事，“还有一事，秋寒不见了。”
“不见了？不是布了阵，她如何能出去……莫不是我渡雷劫那时？”宋期声道，“秋仪呢？可有看到她？”
“秋仪是谁？”
宋期声忽然想到外界根本不知道秋仪的存在，“我去看看。”
栖迟虽不知道宋期声为何如此在意那小姑娘，但也没有多问什么，毕竟自己也还有一堆事要做。
“走吧，去看看那三名长老。”栖迟道。
渡苍和卿律跟着她，走出屋子。
“当年若不是你……”卿律落后栖迟和渡苍一步，“也不只是当年，若没有你，很多神族如今怕是都灭绝了。”
“很多人，还是被害了。”栖迟道，她总觉得自己永远晚一步，永远抢不到先机。
“神族本就偏居一隅，谁也不知道他们在哪，能做到如此地步，已是不易。”更别提暗处还有一群虎视眈眈的黑袍人，卿律一直很佩服栖迟，在那个年纪，就敢于在暗地里同那群人斗争，“若是我，侥幸得以逃脱，怕是一时也想不到那么多，只会想着寻到那群人复仇。”
栖迟明白卿律的想法，最初时她也是这么想的。她望向渡苍，正巧和对方对视，随即一笑，“若不是因为渡苍，我也不会想着去寻其余神族。”
渡苍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因为我？”
栖迟点点头，“当时冲动想下山，是你把我拦下，告诉我受情绪影响之时，很难做出正确的决定。后来，你又教会我，若要战胜对手，就得先了解对手。”
她想到那时被黑着脸的渡苍带回小院，关在院里听了好几天人生大道理，都给她听到睡着了，忽然觉得渡苍真是用心良苦。
渡苍也想到当时栖迟抬着头，说要下山去和人打架的样子，倒是孩子气十足，“所以后来你就偷偷溜出重山？”
“……我以为你不让我出去。”
渡苍有些无奈，“缓缓，我只是担心你意气用事，不是不让你出去。更何况，你真以为以前那些护身法器，是师尊喝多了随便乱扔，又被你捡到的吗？”
“不……是吗？”栖迟看到渡苍一副你好好想想的表情，“原来是这样。”
卿律听着倒是觉得挺乐，一个自以为瞒天过海，一个费尽心机不戳破，“所以你就带着渡苍让你捡到的法器，拿着渡苍陪你学会的符阵，去寻找神族了。”
“好像是这样没错。”栖迟道，这么一想，没有渡苍的话，不仅她不会想要了解黑袍人意欲何为、是何身份而去寻找其余神族，也不会那么快学会足以在外唬人的东西，“我当时想着，寻到其余神族，问问他们是否知道黑袍人的事。可我找到的第一个神族栖息地，所有人都死了。这时我才意识到，他们的目标，或许是所有上古神族。”
“为何，没有想过寻求师尊的帮助？”渡苍道，更或者，为什么没想过寻求自己的帮助。
“神族与人族，终归是不同种族。”栖迟声音忽然有些低，“更何况，星流之力，我护不住。”
渡苍不再说话，他不怪栖迟，她的决定是正确的。是他不够强大，也不足以让她信任。
三人来到一间柴房，一名泉客族人正在柴房外守着，他看到几人前来，“人醒了，灌了药，此时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也无法动用灵力。”
栖迟走进柴房，便看到被特殊绳子五花大绑的三名长老。那三人看到栖迟，便知晓秋存也败了。
满头白发那位长老瞪着栖迟，“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想从我们这探到更多消息，还是莫要白费功夫。”
“长老这是在等同伙来救你们？”栖迟俯视这名长老，眼神不屑。
“没有什么同伙，都是我秋家所为。”
“秋家如今模样，也就和一普通宗门差不多。不然，秋存为何如此着急行事，还不是因为――你们秋家，不行了。”栖迟故意拉长音调，用最轻快的语气说出眼前三人最不愿听到的话。
“你！”长老被戳到痛处，偏过头，不再搭理栖迟。
“莫要白费功夫的是你们，老实交代了，兴许还能好好活着。如若不然，你们那些同伙，怕是比我更着急对你们下手。”
“不可能。”另一名稍微年轻些的长老说道。
栖迟望向他，“如何不可能，难不成以为秋家在他们眼里还值得信任？是谁背着他们，意欲偷偷对我动手？”
“明明是他们……”年轻长老说到一半，被白头发喝住。
“明明是他们，背着你们偷偷对神族下手，对吗？”
长老们齐齐望向栖迟，似乎没想到她为何知晓这件事。
“因为，那是我们故意演给你们看的啊。”栖迟笑出声，讽刺意味十足，“还以为要多演几次，没想到这么快就上钩了。要不说秋家没落，都分辨不出事情真假。所以啊，真正背叛的人，是你们。你们猜，他们会不会对你们下手？”
栖迟赌的就是人心，利益在前，是否会坚定相信自己的同盟。果然，人心没让她失望。
“小小年纪，有如此心机，北辰可真是教了个好徒弟。”白发长老道。
“多谢夸奖，需要我叫师尊过来当面听一听吗？”
白发长老再次被噎住。
“我们所做一切，不过是为了修仙界，为了大家的未来。”一直没说话的那位长老开口了。
“哦？”
“只要登天梯一成，便可飞升，人人都可证以大道！”
第49章 登天梯
上古诸神，也被称为古神。应天而生，为世间万物之源。神为丰富这个世界，又以自己为原型，创造出了神族。
神族之所以占一个神字，便是因为古神创造之时，为其赋予了一些天赋神通。
随后，越来越多的种族出现――出生起便能感知、操控灵力的仙族，由妖兽血脉进化而来的妖族，游走在生死虚实之间的鬼族，身强体壮、不受约束的魔族，还有善良勇敢但却比其余种族弱小的人族。
各族之间，向来小打小闹不断，除了神族与人族。神族自诩与诸神最为亲近，学会了各神平等对待每一种族的那套方式，因此也常常调解各族矛盾。
而人族，则是因为总体上较为弱小，且性子平和，与各族关系都很好。
上古大战后，诸神陨落，散尽自身神力，回哺世界。
此后，人族自成一界，仙族、妖族等其余种族居住在人界之外，天外之天。
人界很大，但远远没有九重天上大，灵气资源也是。之后，人界分为凡尘界、修仙界，人族里才出现强大的修士。
人族一直以为此界里只有人族，从没想到会有神族隐居各地。
而为何会单独分出一界，上古大战又是为何发生，统统没有记载。
所有有关其余种族，还有大战之前的事，栖迟都只是在星流保存多年的一本藏书中看到只言片语。
而这本书，除了她，没人能看懂。
其余族人的星流之力过于薄弱，已不足以使用神力去看懂这本用密文所写的古籍。她也曾问过族长爷爷，是否知道那上边记载的事。族长爷爷只说不知，事情真相只能靠她自己去探索。
到了重山后，栖迟曾翻阅雾外山所有藏书，包括北辰私藏，都没发现相关记载。
她不由得怀疑，古籍上所述内容是假的，还是因为无人能看懂才得以幸存。
但百年前那个只存在了半天的登天梯，让她更倾向于后者。
百年前，曾有人界大能造出登天梯，连通上界，得以飞升。但此梯仅仅存在了半天，便不知被谁销毁。
此后，无数人意欲再打造一个登天梯，却都失败了。
就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阻止此界的人向外探索。
时至今日，栖迟才知道，原来登天梯一事，从未被忘记。
“登天梯？”卿律和外边的泉客一族聊完，走进来便听到这句话，冷声道：“那都是假的。”
“你知道什么！”那位长老突然提高音量，“利用神族之血里的神力，就能打造一个不会被毁灭，足以让修仙界所有人都飞升上界的登天梯！这都是为了修仙界的未来！”
“可笑！”栖迟冷笑一声，“为了修仙界的未来？”
白头发长老见此，也开口了，“修仙界众人受困此界百年，凭什么只有上界之人能享受数不清的资源、灵力，凭什么要受到此界限制，难以继续往上修炼，只能止步老死？既然现在有解决之法，为何不去做？为了修仙界，这一点牺牲根本无关紧要！”
“这一点牺牲？明明是因为死的是神族，你们才如此心安理得！为何别人能修至玄天明仙，你却做不到？别提什么受到此界限制，明明就是你无能！你废物！更别在这一通冠冕堂皇发言，听着真让人恶心！若你们真是为了修仙界，为何要暗地里行事？为何不是光明正大，叫上所有人一起？不过是担心更多的人知道后，就会有更多的人和你们分那些抢来的神血！别给自己的自私找借口！”
栖迟越说越激动，她重重呼吸着。
从来没想过，一个又一个被残害的神族，竟然是因为这个缘由。
渡苍见栖迟双眼通红，已濒临失控边缘，赶紧握住她的手，为她输送灵气，“缓缓，冷静一点。”
栖迟偏头望向渡苍，“登天梯？飞升上界？”
她明明是在笑，却看着比哭更令人心疼。
卿律此时直接抓着那名长老，一拳一拳狠狠打下去。没有动用灵力，只有蛮力，将对方打得面目全非。
渡苍没有阻止，他抬手为栖迟擦掉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干净，“让我来吧。”
栖迟逐渐冷静下来，走到一旁。
卿律也停下手里动作，拿出手帕擦干净手上血迹，随后将手帕销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