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一瞥,她发现越是后方,面无表情的暗族越多。
若是鬼族控制之术的范围能再大些就好了。
待来到峡谷时,栖迟手里的符都用完了,身上也十分狼狈,裙摆沾染着不少血迹。
她仍在躲着暗族,尽力避免直接与其对上,从而拖住她的脚步。
可来到峡谷容易,难的是如何在暗族包围中寻找苍浔。
“小神君。”峡谷中传来一道难听的嘶哑声。
栖迟不用看便知道是谁。
暗族十二大将之一,宗焱。
原先在北部被檎苏与莫遗联手,烧毁了大半张脸,还有嗓子。
在宗焱开口后,追着栖迟的暗族纷纷退下。
她终于可以歇口气,缓缓落至地面。
“好巧。”栖迟道,“已是多年未见了。”
“上次见面,还是你帮着魔族那两个废物,想要活生生烧了我。”宗焱的脸看不出表情,但语气却是格外平静,“确实已经过去多年了。”
不对劲。
栖迟仔细看着他,确实是宗焱没错。
可他居然没有冲上来要将她碎尸万段,反而在这同她闲聊。
上次他可是差一点就死了。
“今日怎么在此,你们十二将莫不是都来南部了?”栖迟问道。
“不对。”她伸出手,掰着手指头,“已经不是十二将了,现下活着的不过五位而已。”
宗焱像是笑了,“半数的死都与你有关系。”
“是吗?那你怎的这般平静。”栖迟望着他,试图从那张坑坑洼洼的脸看出什么。
“死了就死了,与我何干?”宗焱道。
栖迟没说话。
现下这一切都太过诡异了。
宗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而周围的暗族也在渐渐远离他俩。
“你莫不是,故意在这等我?”栖迟冷笑道。
“是啊。”宗焱直接承认,“没想到你真的会来,但你既然来了,我便只能在这陪你。”
“陪我?原来是打算拦住我,不让我去找苍浔啊。”
“小神君果然聪明。”
“你都快把拖住我三字写在脸上了。”
“没办法,F汜说过,与其想各种方法瞒过你,不如直截了当,实话实说为好。”
“是吗……”
“因为这样,你反而会思考更多。”宗焱道,“小神君,你猜猜在这期间里,苍浔还在不在这?或者是,他现在是死是活?”
“猜中了,有何好处?”
宗焱似是思考了一下,“让你保留全尸?”
“哈哈哈!”栖迟大笑,眉眼间尽是对宗焱的不屑,“那不如你先告诉我,若你没有拖住我,会有何结果?”
“会死。”
栖迟笑得更大声了,“那恭喜你,你要死了。”
长发飞扬,笑得盎然恣意,好似这世间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任由她随心所欲。
宗焱的语气终于有了变化,隐含怒气,“不可能。”
下一瞬,栖迟猛地奔向山壁,没有丝毫犹豫,直直冲过去。
“不!”宗焱飞身过来,但连衣摆都没能碰到,眼睁睁看着栖迟消失在眼前。
峡谷在栖迟消失的瞬间,似乎晃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第114章 暗神
自修补过人界封印后,栖迟对空间之力隐隐有所顿悟。
方才来到峡谷时,她便感觉到峡谷里的空间似乎存在波动。
而在与宗焱对话时,她明确察觉到山壁上存在空间裂缝。
再联想到苍浔等人忽然消失一事,她立即明白,裂缝背后怕是有一个小世界。
果然,她穿过山壁,来到了另一方世界中。
满目黑灰,整个世界只有暗色。
压抑,沉闷。
不只是没有色彩,也没有任何声音,四周静得可怕。
她抬起手,若不是看到手指还在继续活动,她都要以为这里的一切都静止了。
不知该往哪去,她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路上没有看到任何植物、活物,只有贫瘠干裂的土地,还有光秃秃的矮山。空气中夹杂着尘土的味道,显得愈发死气沉沉。
心随着前行的步子,一点点坠入谷底。
她找不到苍浔。
忽然,栖迟停下脚步。
她差点忘了,以苍浔的性格,绝不会让她涉险。
那他为何会让她过来?
抑或是,这里有什么是只有她才能处理的。
她盘腿坐下,将星流之力外泄。
如今情况未明,这样使用星流之力虽会弱上一些,但能保证她留有充足的力量,以应对接下来的事。
星流之力散于这片空间,她终于发现不对。
空间里,隐隐漂浮着一些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力量。
这些力量,部分与星流之力相融,但还有小部分完全不一样,两者之间互相排斥。
这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
三千世界。
来自世界之外的力量。
“暗族。”栖迟睁开眼,小声道,“难道是,暗族的新神?”
苍浔许是察觉到此番异样,才紧追不舍。
栖迟撑着站起身,想要好好看看四周,继续寻找苍浔。
可当她站稳那一刻,脚下一空,跌入了另一道裂缝中,身子直直往下坠。
四周渐渐染上色彩,暗色被驱逐。
栖迟感觉四肢像是失去知觉般无法使唤,直到掉入水中,被水淹没,身体才能动弹。
她划动着手臂,向上游。
倏忽间,眼前出现一道身影,向她而来。
水光潋滟,清澈的湖水都被来人染上颜色。
……
虽然身上的湿气都被术法驱逐,但她手里还是捧着一杯热水。
苍浔匆匆将她安置好,便去一旁安排戒备事宜。
“怎么不趁热喝?”他回来,看到杯子里还有大半杯水。
“不是很渴,就只喝了一点。”栖迟将杯子递给他,“咱俩都下水了,你也要喝。”
苍浔在她身旁坐下,接过杯子,大口喝了几口。
他们如今处在湖边的一个山洞里,跟着苍浔的那队仙族士兵正在洞外休憩。
“我们要在这歇息吗?”栖迟看向洞外。
碧水蓝天,白云悠悠。
处在另一个世界中,她不免有些担心。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
“接下来该做什么?这里……”她偏头望向苍浔,询问道。
未说出的话变成闷哼声,被苍浔吞咽。
他的手捧着她的脸,手指同时揉搓着耳垂。
“先让我亲一下,好吗?”他松开她,似是才想起来回答栖迟的问题,
他的额头紧贴着她,喘着气,温热的气息打在她脸上。
脸颊变得同耳垂一样痒痒的。
“你都亲过了,还问我。”栖迟缓声道,声音好似压在嗓子底。
柔柔的,轻轻在心弦上拨动,引起阵阵涟漪。
苍浔的眼睛在昏暗的山洞里显得愈发璀璨,让她深陷其中,短暂地忘了洞外的一切。
直到身子渐软,落入他怀里。
思绪才渐渐回笼。
“这安全吗?”
“嗯,暂时安全。”
他身子微微向后,手环住她,让她靠得更舒服些,另一只手则是勾着她的发尾,一圈圈缠绕着。
“这到底怎么回事?”她问。
“我碰到暗族的新神了。”苍浔道。
栖迟一惊,想要坐起身,但被他的手紧紧锢住,反而更靠近他。
“当时暗族撤军,我看到宗焱的身影于远处一闪而过。”他自顾自地开口,像是没看到栖迟动作。
“我便猜到,暗族这是开始实施他们的计划了。于是,我率领一队兵马跟了上去。”
这同他们原先设想的一样。
暗族既然铁了心要攻打南部,那不如顺势而为,让苍浔露出破绽,引诱对方出手。
“可我们说好的,只是演戏,不能以身涉险。”她闷声道,带着不满,“怎么还跑到这来了。”
“当时是想着摸清对方意欲何为便离开,可追到峡谷后,看到了数不清的面无表情暗族,还有一道正在往外走出暗族的裂缝。”
南部与暗族的交战处多集中于南边与东南,鲜少往西边走,再加上这些年苍浔不在,仙族没有往前推进,竟无人发现此峡谷中的异样。
“所以你想解决裂缝,避免越来越多的暗族往战场去。”栖迟立即明白他心中所想,“你就不怕被困在裂缝中,回不去了?若你出事,南部战场该怎么办?”
“有你在,南部不会出事。”苍浔道。
若是以前,他或许还会犹豫,不会轻易在没有安排好一切的前提下进入裂缝。可现在不一样了,他相信栖迟会替他守好南部。
“那你还让我过来。”她依旧不满。
时至今日,她终于明白在人界时,苍浔得知她以身入局后,为何会那般生气。
她现在也不想同他说话了。
“我不想让你过来的。”他道。
若是能选择,他绝不会让她涉及任何危险之中。
“在即将进入裂缝时,宗焱出现了。”
他追至峡谷后,裂缝便没有再走出过暗族。
先前那一幕明显是故意让他看到。
“苍浔,你可想好了,进去之后可就出不来了。”宗焱站在山壁上,垂头看他。
“不是你引诱我过来的吗?”苍浔反问道。
他瞥了一眼四周,暗族正围着他,但没有要行动的迹象。
“是啊,没想到你那么轻易就来送死。”
苍浔面上没有丝毫波澜,“想让我死,痴人说梦。”
“是吗?”
裂缝中传来另一道声音。
他望向裂缝,只见F汜不知何时出现在裂缝的另一端。
“苍浔,你看这是什么。”F汜道。
说完,F汜身后出现一个庞大的身影。
明明没有眼睛,可他还是觉得那两个黑洞正在盯着他,宛若俯视众生的神明,高高在上,藐视一切。
重重神威落在他身上,他身形一晃,差点站不稳。
身后的士兵更是无法抵抗,直接跪倒在地。
赤畏剑发出剧烈的剑鸣声,它在告诉他,那是极大的恶,比先前见过的要厉害百倍、千倍。
下一瞬,庞大身影消失不见,就像是专门来告诉他――我在这。
“你要进来吗?”F汜步步后退,“裂缝马上就要合上了。”
F汜的身形也消失在另一端。
裂缝逐渐变小,正在缓缓闭合。
苍浔没有丝毫犹豫,走进裂缝。
就像他们在算计暗族一样,暗族同时也在算计着他。
暗族知道,他绝不会坐视不理。
更何况方才匆匆一眼,他便清晰地察觉到,那位暗神似乎并不完整。
他得趁现在阻止暗神,不能再让对方继续成长。
若是成为真正的神明,他们就彻底完了。
“不完整?”栖迟不解,“这是何意?”
“他身上没有神息。”苍浔解释道。
她秀眉微皱,“神明为何会没有神息?”
神明顺应天地而生,身上会有着天地本源的气息,谓之神息。
在未接触古神之前,她不曾知晓此事,是在云梦阁接受古神传承后,才感受到神息的存在。再到后来,在日积月累下,她渐渐染上薄弱的神息。
天地以气息辨认种族,人族身上会有独属于人族的气息,妖族会有独属于妖族的气息。
若是没有神息,便会天地不认,更是无法与天地等同。
“不知。”苍浔回想着见到那位新暗神时的场景,“他虽然身形庞大,可下半身漂浮,似乎没有实体。”
近日的种种似乎被一根线串在一起,她心里有了猜测,“暗族如此守着南部,且时隔这么多年有了一位新神却小心隐瞒……难不成,这是他们创造出来的,而不是由天地诞生的?这里,难道就是那位暗神的创造之处?”
说完,她又想到了一件事,“怪不得那些面无表情的暗族并不完整,因为创造出他们的神明,本就算不上真正的神明。”
随后,栖迟将鬼族能控制那些面无表情的暗族一事,告知苍浔。
“应是如此。”苍浔思索片刻,“那位暗神现下怕是还不能离开这方小世界。”
“嗯,不然就算是半神,也足以对各族造成严重威胁,没必要一直藏身于此。”
苍浔的选择没错,当时若是她在场,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进入裂缝中,在那位暗神成为真正的神明前,杀了他。
倘若等暗神离开这方小世界,出现在战场上,他们或许已没有能力打败暗神。
“至于为何需要你……”苍浔眼神渐沉,“暗神身上缠绕着许多恶念,我,无法解决。”
栖迟一惊,离开他怀里,坐直身子。
赤畏剑本就喜好吸食恶念,那位暗神身上的恶念得是多可怕,才让苍浔无法解决。
她正想同苍浔说,让她来便好,就看到他脸色不对。
“怎么了?”她问。
“缓缓。”他抬起头,望向她,“我是不是很没用。”
明明都回到本体上了,他还是没能解决所有事情。
明明知道危险,却只能将她叫来。
似乎不论是何种身份,他都那么没用。
“想什么呢?每个人擅长的事都不一样罢了。”她握住他的手,“就像是面对恶念,你只能叫我,不是吗?”
苍浔的神色并未见好,她还想继续宽慰他,忽而意识不对。
“等等,你怎么知道我能解决恶念?”她终于反应过来。
她能解决恶念这件事,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包括迹烨和Ot。
对方面上的歉疚、自嘲等情绪还未褪去,听到她的话,表情瞬间僵住。
栖迟越想越觉得不对,脑海中浮现出Ot的话。
她轻声问道:“苍浔,你以前是不是经常窥探我的事?”
苍浔没说话,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
他被发现了。
那是她讨厌他的时候,他不知好歹地去窥视她的一切。
可他控制不住自己,总是会在意与她有关的所有事情。
“我……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他想解释,可又不知如何解释。
堂堂小仙君,难得地变成了个结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