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斯特雅指向一个不规则褐色圆球,里面有种不一般的木系魔力。
“啊!大人您果然眼光独到。”贝贝特眼睛一亮,欣喜道:“这是在下路过雾沼时从一个泥蛙那里得到的,据它所说,这是沼泽深处只有毒藤族才能制作的驱毒珠,不光能解毒,还能驱散任何毒雾,要知道雾沼之所以那么危险,可不就是因为那神出鬼没的要命毒雾。”
“嗯……倒是很有用的样子。”斯特雅沉吟,但有一个问题,“既然它这么厉害,那为什么还留在你手上?”斯特雅好奇道,她看着努力推销的热情动物:“就没有其他顾客看上?”
“这……”贝贝特笑容一僵,脸上泛出为难,在斯特雅不容躲避的目光中,不禁耷拉下耳朵,忿忿道:“还不是它们不识货。”
“嗯?怎么说?”斯特雅挑眉。
贝贝特看了她眼,解释道:“在这片大陆,雾沼的危险众所周知,也都听说过住在雾沼深处的毒藤一族,因此没有谁敢进入。可是,也正是因此,尽管知道驱毒珠的厉害,却几乎没谁真正见过它。”
“虽然很想卖出去,但我总不能为了卖出去,先给我的客人们下毒以证明吧,那以后还有谁敢买我的货。”它无奈道,犹豫了一下,又说:“况且,虽然我相信给我供货的那个泥蛙,但也不敢保证它一定是真的,所以就这么留在手里了。”
“但是!”贝贝特眼睛重新亮起,精神振奋道:“我遇到了一眼看穿它不凡的大人您。”它眼神灼灼地看着斯特雅,“这就是命运的指引!这场雨,一定是命运女神的安排!”
我觉得可能不是。有些受不了它反应的斯特雅在心里默默吐槽。
她看着被贝贝特从罩子内取出,放在她手心的土褐色珠子,嗯……像个土疙瘩,难怪不被认为是真的。要不是能感受到那股奇异的气息正从内部弥散而出,她也不是很想要它。
收下这个珠子,斯特雅绕到展示柜的另一边。不同于方才造型粗犷几乎没经过加工的那些材料,这一边的格子里多是一些制作完成的物品,有服饰,有生活器具,还有少量的武器和类似药剂的丸剂。
“这些都是来自各族的工艺,像这块头巾,就是人鱼用陆地上的材料制作的,既颜色好看手感还很好,大人您要是喜欢就拿去戴。”贝贝特在成功推销出驱毒珠后,显得更加热情,说着就要开柜子拿出来。
“不用,先不急。”斯特雅抬手阻止了它,“我再看看的。”
“诶好,是是,在下这里可都是好东西,您慢慢看。”贝贝特从善如流地点头,表示非常明白她的意思。
看完工序简单没什么新意的武器弓箭,斯特雅正要转到另一边,一道光刺向她的眼睛。
这是……
低头看去,一股奇异的感觉弥上斯特雅心头,一个有些锈迹的两齿长发钗静静地躺在角落的一个格子里。
上面白底金边的美丽碎花流苏已经有些发黄,似乎是蓝宝石的镶嵌物浑浊发灰,可以说得上是狼狈破烂的发钗,却在齿柄处保留了唯一不受岁月与外界侵蚀的区域。
闪闪发亮的光滑表面,刻着‘赠与格莉塔的生日礼物——永远的缇丝’
“啊,那个发钗啊。”贝贝特见她看了那么久,有些无奈感慨道:“果然连大人您也注意到了啊。”
“怎么?”斯特雅眼皮一抬,察觉有内情存在,淡笑问:“介意跟我说说它的故事吗?”
可是这次贝贝特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问道:“所以大人您,是看上了这柄发钗吗?”
斯特雅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只是说:“一柄只在刻字处维持原样的旧发钗,不是很有趣吗。”
“唉。”贝贝特叹了口气,它就知道,这柄发钗有着如此的魔力,吸引着一个又一个主人。
但这次,它看了看面前目光清明的少女,会有不同的结果吗?
此时的贝贝特脱去了商人的市侩,平静地诉说起这发钗的来历。它的第一句话,便是:“您已经是第六百五十一位对它感兴趣的客人了,同样的,您也是自我得到它遇见的第六百五十一位客人。”
“每一个见过它的,都会被它吸引。”它叹了口气,“明明只是个老旧的发钗。”
斯特雅轻轻看着手上棕红色的茶水,道:“那你又是为什么没有将它卖出呢?既然明明只是个老旧的发钗。”
贝贝特这才带了些恐惧情绪,低声道:“您又怎么知道我没有将它卖出……”
在斯特雅好奇的目光中,它接着道:“这是把带有诅咒的发钗,不管到了谁的手上,总会有古怪的事情发生。”
“最初,我是从我堂兄的手上得到它,那时它们夫妻俩每日都会吵得不可开交,,明明是那么相爱的夫妻却像仇人一般咒骂对方,以让对方不好过为乐。这发钗,便是我堂嫂当时的爱物。”
“后来,随着我开始带它远行,古怪之处渐渐出现。明明是个不怎么好看的发钗,却总会引起客人注意。”
“一开始,我以为是普通的魔法物品,毕竟能吸引注意的魔法并不少见。”
“可是后来,当每一个买下它的客人都失魂落魄地以不同方式将它退回,我渐渐害怕起来。但不知它是缠上了我还是怎样,不管将它扔到多远的地方,它总会被莫名来到我商铺的客人送还。”
“时间久了,我发现它除了古怪并没有伤害我,也就随它去了。”
“你没想过找会魔法的仙子帮忙吗?”斯特雅问,按理说贝贝特应该认识不少能力不弱的生物才对。
贝贝特摇头,“找了,可是并没有发现魔法痕迹。只有一位强大的女巫曾对我说,这上面附着了一抹执念,使得它不断觅主,不断离去,这种执着的追寻,只有岁月,能将它磨灭。”
“可能这就是它跟着我的原因吧,毕竟鹿车跑起来的速度,可比它自己要快多了。”它自嘲笑笑。
“只有岁月,能够磨灭吗。”斯特雅沉默。她看着那道显眼的分界线,此刻如同刻痕般深刻明晰。
‘赠与格莉塔的生日礼物——永远的缇丝’,如此强烈的情感,在这两个人,或生物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唉。”贝贝特抹了把脸,一屁股坐在一小块木板沿上。它心累地从空中变出一块点心塞进嘴里,“您要是还想要它,就拿回去看看吧,不过这样的话,在下估计明天要晚点再走了。”
斯特雅没纠正它推迟时间的行为,她也不认为自己能留住这柄发钗。说实话,得知这发钗在寻找某种存在后,她就有些不感兴趣了,但看贝贝特不堪其扰的样子,决定还是带回去研究一下。
“嗯,那就明天再见。”
不过,当斯特雅看向在另一边的雷火精灵们,看到它们面前巨大的火融矿石和来自岩浆地穴的一堆土壤,以及那一双双无辜期盼的眼神,只得轻咳一声,无奈将转过来的身子转回去,道:“咳,先结账吧。”
第19章
傍晚,斯特雅回到小院。这时的雨稍小了些,踏过院内铺的圆形青石板,她将荷叶状的伞收起放在门外架子上,身上带着些微水汽,走进屋内。
斯特雅走到灶台边,查看放在那里的铜壶,里面的汤呈奶白色,有果粒浮在汤面。用手轻触,还留有些许余温。
她想了想,重新点燃炉火,然后走进浴室。
“喂。”见斯特雅消失在门后,假寐的黑猫哈布小声,对旁边窗台道:“你说她发现了没有?”
窝在碎步里的小黑鸟高冷地瞟了它一眼,“叽。”
“唉。”哈布用肉垫搓揉了下胖脸,“你怎么就不会说话呢,光叽有什么用,老子又听不懂。”
“叽。”小黑鸟鄙视地看它。
“你再看也没用。”哈布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那汤你也喝了,她要是发现肯定也饶不了你。”
见小黑鸟闭眼不搭理自己,哈布斜睨揶揄道:“我说,你该不会是因为不会说话被别的鸟排挤吧?要知道老子多少也听得懂一点鸟语,但你说的我可是一点都没听出什么意思。”
“不然外头下这么大雨,你一只小鸟受了伤就没个同伴帮忙捞回窝里?”哈布自以为掌握了真相,满脸同情地摇了摇头。
“叽。”蠢货。
浴室的水声停了下来,斯特雅推门走出。
她身着白色长裙,头上裹着擦头发的毛巾。白色的热气从浴室飘出,她一手扶着头上的毛巾,一手拿着从口袋掏出的驱毒珠和发钗。
斯特雅将两件物品放在桌上,转身去看厨房灶台上的汤。
“诶?那是什么?”哈布紧张地盯着她一举一动,却不经意看到某个亮光闪过。
被光晃得爪子有些痒的哈布凑了过去,它跳上桌子,推开旁边丑兮兮的圆珠子,俯下身用鼻尖轻触那个发亮的发钗。却在下一瞬间,它的眼神失去神采,喃喃道:“好想……”。
“叽。”你做什么。小黑鸟眼神犀利,它看看张开嘴巴的黑猫,又看向在厨房拿着铜壶的斯特雅,觉得不妙:“叽!”
斯特雅听到声音转头,就见大黑猫站在木桌上,嘴里叼着那个古怪的发钗。
她心中一跳,道:“哈布!”
桌上的黑猫抬起头来,但却是以一种陌生戒备的眼神看向她。哈布表情淡漠地扫视一眼整个房间,跃向打开一个缝隙的窗户。
“等等!”斯特雅伸手,无数绿色的藤蔓从空中浮现,缠向窗外的黑影。
“喵!”一道低沉的猫叫声响起,一只巨大化的猫爪抓碎周围的藤蔓,一瞬间消失在树林中。
斯特雅咬牙站在大开的窗边,“忘了它恢复得差不多了。”
*
绿光莹莹的树林里,一道黑影迅速穿过,它踏过的地方无数魔力碎片飞扬溅起,似花瓣又似蝶翼,在黑色身影后拉起一道长长的光之尾翼。
“跑快点,再跑快点。”黑猫的眼神空洞,跳动的心脏,只余急迫的心情。
“快点,再快点。”
“不然,会赶不上的。”
……
格莉塔一直在做同一个梦,梦里她没有将幻香草汁加进缇丝的茶里,典礼顺利进行,一切的一切都没有发生。她还是她,那个普通的农家女孩,幸运的拥有一个公主朋友。缇丝也和从前一样,美丽,高贵,拥有幸福的人生,和爱戴她的子民。大家都是那么的幸福,一切都那样的完美。
可每当她感受到些许快乐,痛苦就会随之而来,提醒着她,现实是多么的残酷。
黑猫不停地跑着,爪尖几乎要磨出火花。焰火般的执念炙烤着痛苦的心灵,带着焚烧一切的信念,一往直前。
找到她。
找到她!
发钗控制了哈布跑掉,斯特雅也失去了悠闲的心情。她看了眼外面逐渐黑下来的天色,顾不得准备药剂,拿起一件外袍套上,就匆匆朝外面走去。
“叽!”小黑鸟摇摇晃晃地朝她飞去。
“你也要跟着?”斯特雅皱眉看着它受伤的翅膀。
“叽!”小黑鸟仰头叫道。
“嗯……”斯特雅思索片刻,用手托起它道:“好吧,不过你要老实一点。”她将小黑鸟塞到胸前衣襟空隙。
“叽。”小黑鸟不自在地叫了半声,被斯特雅隔着衣服拍了拍,只得被迫闭嘴。
站在院外路口,已经不见了黑猫踪影。斯特雅掌心朝上,一团隐约有藤蔓花纹的绿光出现,随着魔力的汇入逐渐变大,巨大的光团升入空中,化作一道道急促的风吹向四面八方。
光,点亮了沉寂的雨林,无数无声的存在被唤醒。随着风越传越远,一道道轻微细碎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或高,或低,或低沉,或轻快。
空气中传来风精灵的声音,在它们细嫩的嗓音中,落叶被魔法汇聚成形,指引向正确的方向。
“谢谢。”闭眼感应的斯特雅睁开眼睛,她祖母绿的眼眸在此刻翠绿如一潭湖水,树仙藤蔓样的纹饰一点一点爬上她的眼角,朝额头蔓延。
强风突起,无形的魔法元素化作有形的绿色藤蔓,包裹住中间的斯特雅,在一道闪电般的淡绿强光中,风,戛然而止。
落叶散开的地方,已无一物存在。
通过森林树木的帮助,斯特雅的身影从距哈布最近的那棵树中浮现,她半透明的身体从粗壮的树干处像穿过水面般出现,在落地那一刻凝实。
斯特看着眼前的景象,有些熟悉。不远处碧绿的水潭,周围低矮的灌木丛,以及较为稀疏纤细的树木。
这里不是兔獾住的地方吗?
斯特雅想到贝贝特所讲的发钗来历,心提了起来,该不会这么巧吧。
走近那处山坡底下的房屋,果然一片凌乱,在雨水击打下的屋外空地,黑猫巨大化的爪子下两个圆润的身子在不断挣扎。
“放开,你这个无耻之徒!”兔獾熟悉的声音响起。它不断扭动肥嘟嘟的身体,试图撑起一道缝隙。
金色小獾在黑猫凑近的头颅下瑟瑟发抖,发出“呜呜”的尖细哀嚎。
黑猫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它咬着发钗的嘴巴又一次靠近了小獾,但除了残余的熟悉气息,没有任何回应的波动。
“离它远一点,你这个家伙!”兔獾气急败坏地尖叫。
黑猫好似没听到般迷茫地摇摇脑袋,在精神松懈之际,被一道强光击中了头部,倒下的身躯被动作迅速的藤蔓在半空中捆了个结实。
接过藤蔓卷过来的发钗,斯特雅松了口气,抬眼与不远处眼睛睁大神色惊诧的两只动物对视,“大人,这是?”
斯特雅:“别……”担心
没等她说完,“呜……喵——!”不详的声音传来,被裹成粽子的黑猫半睁的眼眸变为血红色,无形的黑色在它皮下鼓动,撑得肢体不断变大。
斯特雅惊讶回头,只见黑猫在捆缚的藤蔓中拼命挣扎,随着它躯体的迅速变大,藤蔓上即将成形的封印被一根一根绷断。
沾血的毛发飘落到地面上,变得两米多高的黑猫站在地上,发出低沉的声音。
“嗒。”一滴血泪从大大的猫眼滑落,赤红的眼眸中,纯粹的敌意看向斯特雅。
“不……要,阻止……我……”似猫叫似女人的声音发出。
“嗤——”一对沾血的羽翼从黑猫背后伸出,威胁地张开,滴下的发黑血液将地面腐蚀。
斯特雅看到那对缠绕着血气的羽翼,眸色一暗,平静道:“很可惜,当你做到这一步时,我就不可能不阻止你了。”
她一挥手,透明藤蔓纹的保护罩将兔獾两个及它们身后与黑猫隔开。原本已经消失的绿藤纹路再一次在她眼角重现,无比清晰的围绕斯特雅左眼伸向额头,绿色的藤叶在昏暗的环境中亮得刺眼。
淡绿色的浓雾骤起,过量的魔法元素如水般充满整个空间。
“喵吼——!”黑猫看着周围呲牙低吼,它煽动翅膀,无数鲜血落在树梢枝叶上,可无论它怎么用力,始终无法动弹。
在幻境一般的翠绿中,一道巨大得遮蔽天日的树影,成为它视线里最后出现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