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得正正好的羊腿摆在盘中，表皮泛着棕黑色的油润色泽；黑猫站在桌子的另外一边，爪子灵巧地捏起粉嫩的生鱼片往嘴巴里塞。
四周的有钱人顾客们看到这一幕，无不议论纷纷。
在他们看来，让宠物在桌子上和主人一起吃饭，是非常非常没有教养的事。
很快，周围的人就都走光了。爱丽丝少了那么多双盯着自己的眼睛，只感觉这段饭变得更香了。
但是下一秒，从餐厅角落里离开了一位让爱丽丝觉得格外眼熟的。她不禁放下了手里的羊腿，愣愣地盯着那人离开的背影。
洛洛吃得正香，头也不抬就能发现爱丽丝的不对劲：“怎么了？”
“刚才过去的是米兰达……”爱丽丝表情复杂地说。
米兰达能来这样的餐厅吃饭，她是丝毫不意外的。不过既然能在这个时候遇到，要不要上去交流一下感情，顺便汇报汇报这一周的进度呢？还可以问问米兰达是否知道那家黑店的事情。
爱丽丝说干就干，胡乱用手帕擦擦嘴，揪起洛洛的后颈皮。
“喵喵喵！”黑猫愤怒地大叫。
干什么呀，还有玉米羹没喝呢！
“先追上去，等人走远了就不好找了！”爱丽丝着急地说。
米兰达还没有走远，爱丽丝冲出餐厅的时候，正好看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口。
爱丽丝不由分说地跑过去，等她也同样转过路口的时候，却看到了令自己震惊的一幕。
第21章 亲密
在路边的黑色长杆路灯下，米兰达和一个男人抱在一起，两个人非常亲密，脸颊相碰，双颈交缠。
可问题是，那个男人穿的是一身骑士装束啊！那银色的铁甲和佩剑，爱丽丝每天在学院里都能见到，绝对不会认错的。
“米……米兰达……”她的嘴唇蠕动，想说什么，但是四肢却好像被冻结住了，就站在路口呆呆地望着面前的画面。
“快点躲起来，你这个呆子！”洛洛嘶哑嗓音说。
爱丽丝如梦初醒，慌忙蹲下身，藏在路边的圆形草丛后。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明明这个时候，应该冲上去指责米兰达为什么要投敌才对。只是她看到那两个人亲昵的状态，一时慌了神。
她从草丛后面探出脑袋，鬼鬼祟祟地张望。
那两个人说了几句话后，一同离开了。
爱丽丝蹲在草丛后面，心乱如麻。
洛洛担忧地看了她一眼：“爱丽丝……”
但爱丽丝却抢在黑猫的面前说：“也许她是被胁迫的！”她这句话说得匆忙又急促，好像是在为了反驳什么，又像是在努力说服自己。可是，米兰达和那个男人如此亲密的姿势，怎么可能像是被威胁出来的？
这个理由根本不成立。
犹豫片刻，爱丽丝说：“我要追上去问个清楚。”
“什么？！等等——”洛洛还是很容易被这丫头的奇思妙想和突然行动吓到，“你去哪里问？”
爱丽丝心乱如麻：“我可以追踪她在路上留下的踪迹，我熟悉她的味道。”魔女之间是有一种独特的心灵感应的，加上魔法的辅助，要找到一个就在附近活动的人并不困难。
黑猫气愤地说：“这可不行！万一那个米兰达已经和骑士团混在一起，你这样鲁莽地过去，不就是把自己送入虎口吗？”
爱丽丝咬紧下唇，长衫下的双手紧握成拳：“不行。如果不把这件事情调查清楚的话，我以后都别想睡得安稳了。而且，就算我不过去，米兰达也知道我的存在。她若是想要背叛我，恐怕骑士团早就派人来学院里抓我了吧？”
就连洛洛也不得不承认，爱丽丝这句话说的有道理。就依照她的经验，刚才那两个人，不像是刚刚认识会出现的亲密姿态，应当是在米兰达让爱丽丝潜入学院之前就相识了。
她只好妥协：“那好吧，一定要小心点。到了夜晚，城中的守卫会加强的。”
爱丽丝微笑：“放心吧。”
她找了一个街道角落，默念咒语，两手捧起空气，随着咒语吟诵，手中出现了一些淡淡的光芒。这些光又从手掌中漏出，挥散到前方的长街上，变成紫色的星星点点。这些微弱的光芒就飘在空中，仿佛在指引道路。
路边的行人们却看不到这奇异的景象，自顾自地行走。
爱丽丝和洛洛就跟随着出现在空中的星光，穿过这条街右拐，再直行，停在了一片建筑群外。
星光到这里就消失了，所以米兰达应该就住在这附近。
爱丽丝通过自己走来的这一段路，判断出这片建筑群应当是在城市南部，正好和克索斯学院对立在城市两边。
这些房子都是新盖不久，漆成粉粉蓝蓝的颜色，顶盖像新娘的裙摆，是奶油般的白，华丽不失新颖。在这月光下，每座房子都变成了童话中的糖果屋，浪漫静谧。而且房子外围都有自己的花园，种满鲜花和果树。
她停下脚步，在这片房子中仔细找寻米兰达的踪迹。
……
“亲爱的，你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太好。”这位骑士脱下自己的盔甲，把佩剑放在桌上，露出里面白色的丝质衬衫，同时担忧地看向屋内的另一个人。
坐在白色木椅上的女人身姿婀娜，面容姣好，紫色的眼睛透露出一种无言的/魅/惑，她看上去在思考什么，心神不定，右手不安分地捋了把长发，微笑道：“没关系，我想，可能只是太累了。”
男人不赞同地摇头：“那份工作很要命。米兰达，我觉得最好还是不要去了……明明你在家我也能把你照顾得很好。”
米兰达紧紧盯着男人：“你的工作太忙，骑士团任务过重，怎么照顾我？”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偏激。
米兰达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端起桌上的红茶喝了一口，平复自己的情绪：“抱歉，我只是太累了。”
男人移开目光：“既然这样，你今天就早些休息吧。”
米兰达叹了口气，从桌子旁站起来，径直上楼，换了件睡袍去洗澡。半个小时后，她头上披着松软的毛巾，推门进入自己的房间。
房间内没有点蜡烛，也没有灯，但是窗边却坐着一个黑衣服的人，肩膀上还趴着一只猫，用绿幽幽的竖瞳瞪着自己。
“——！”米兰达捂住嘴巴，倒吸一口冷气，用好大劲才没有让自己叫出声来。
她一挥手，床边的蜡烛无火自燃，火苗蹭地冒出来，照亮屋内。
“爱丽丝？！”米兰达又惊又怒，“你在这里做什么？！”还好刚才没有发出响动，不然让楼下的男人听到了，解释起来会很麻烦。
“你才应该告诉我。”爱丽丝生气地从窗台上跳下来，“为什么你会和一个骑士在一起？你抛弃自己的魔女身份了吗？”对于他们魔女而言，骑士是永远的敌人，他们和教会，追杀了太多同族，不可饶恕。
米兰达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重新恢复了自己优雅高贵的姿态，她靠在桌边，轻笑道：“我说怎么感觉好像有人在追踪自己……果然是你。”
其他藏匿于各处的魔女，想来也不会有爱丽丝这么大的胆子。
爱丽丝怒视她：“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所以说你太天真了，小丫头。”米兰达说，“正因为骑士和魔女是不共戴天的仇敌，所以我们才是彼此最好的掩饰。”
“什么意思？”爱丽丝很警惕。
“和一个骑士一同生活的人，你能想象到她是个魔女吗？在隐藏了自己踪迹的情况下。”米兰达说。
爱丽丝愣住了，仔细想想，觉得还挺有道理的。正是觉得不可思议，所以刚才看到那两个人搂抱在一起时，才会觉得无法接受吧。
见爱丽丝说不出话来，米兰达适宜地换了个话题：“比起这个，不如说说你在克索斯的学院生活？还顺利吗？”
爱丽丝勉强点点头：“神学可能要不合格，别的还好。”
米兰达严肃起来：“那你就必须开始重视了。皇家骑士团在阿诺德·布莱斯特的带领下，和教会保持着适当的关系；但是其他骑士团却很信赖教会。一个立志要做骑士的人，如果神学不合格，是会引来很多人注意的。”
她原本期望爱丽丝能够均衡发展，最好每门课都不要太突出，也不要太差劲，稳稳地保持在班级中部水平就很好了。现在看来，果然还是神学问题最大……
“你身边有骑士世家的同学吗？”米兰达问道，“如果有的话，关系一定要保持好。这样以后出了问题，也能关照一下……”
米兰达按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可是爱丽丝心里越发堵。
“骑士世家的同学”？那不就是霍兰那小子吗？只要想到他在学院里嚣张跋扈欺负同学的样子，爱丽丝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不耐烦地甩了甩手，道：“知道了，不要用你的那一套也放在我身上，我心里有底！”
她左手在空中一抓，一把土黄色的扫把凭空出现。爱丽丝跳上窗台，斜坐在扫把上：“走了。”
扫把向前飞去，只留下那两个字的余音还残留在空气中。
米兰达：“……”
她回过神来，赶紧冲到窗户边。
那个死丫头，现在可还没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呢！她居然如此嚣张，在城中也敢使用扫把？！
爱丽丝可没想那么多。这一天发生了很多事，米兰达的提议让她感觉到不可思议和梦幻，魔女和骑士在一起，这是她从来没有想过，也坚信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组合。
那些有地位的贵族骑士们，个个都是如此眼高于顶。再说了，不论是骑士还是教会，都是伤害魔女一族的凶手，这一点不会改变。
爱丽丝飞高了，坐在扫把上感受夜风，微凉的空气让她的头脑清楚了很多。一般情况下，她是不会冲动地在城市中使用扫把的，太明显了，万一有的人看见自己……
她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个剧院，夜晚也依旧人声鼎沸，门口竖着火把，火光冲天，便想着在剧院附近找个地方降落下来。
可是还没有靠近，身后就从下而上一道破空声。爱丽丝来不及回头，左胳膊就传来一阵刺痛。
“唔！”她忍痛看去，发现下面出现几个模糊的小点人影，同时还有那些人的叫喊声：
“魔女！是魔女！”
“通知队长，城市上空有魔女出现！”
第22章 突变
爱丽丝坐在扫把上，左臂因为受伤失去力气，整个人向旁边栽倒，犹如空中被暴雨砸中的燕子。
后面追赶的骑士们，举着火把和弓箭，不停地在向空中的自己射击。
得拉开距离，否则这群骑士最终还是会追杀到她！爱丽丝这样想着，忍着痛，又加速向前飞了一段，并竭力抬高飞行的高度。但是不到一分钟，左臂却传来难以遏制住的痛苦。
“喂喂，爱丽丝？！”洛洛死死抓住爱丽丝的衣服领子，半个身体晃悠在空气中，浑身的毛都炸开，忍不住发出猫类遇到危险的嘶鸣。
爱丽丝只能紧贴在扫把上，右手握住扫把前端，勉强能够控制住自己不掉下去。左臂伤口太痛，痛得她几乎要在空中失去意识。那柄箭直接穿透了她的手臂，鲜血流出一丝，顺着手肘向下滴落。
朦胧中，她感觉扫把已经不受控制，以极快的速度俯冲下地面。按照这个速度，自己落在地上，会头破血流，碎成一滩血肉。
她强打起精神，念出一句咒语。一股舒缓的风从后方把她包裹住，像一只无形的手掌。
不知道这样能不能起到一些缓冲的作用，但是起码不会让自己摔得稀碎……
已经可以看到前面的草坪了，爱丽丝受伤的左臂无力垂下去，任由自己在空中作斜线运动。
真是流年不利啊……难道自己作为魔女的一世英名，今日就要葬送于此？
“……！”
“爱丽丝！”
快要失去意识的人听到这声呼喊，恍惚的识海震颤，漾起波纹。她眼皮颤抖，隐约看到米兰达的身影出现在前方。下一秒，她撞上了一面柔软的空气墙，扫把摔在地上，腾起一阵烟雾后消失。爱丽丝也从墙上顺势滑落在地，仰面朝天躺在草坪上。
“怎么会这样？！”爱丽丝听到米兰达焦急的声音。
“有骑士发现了我的踪迹。”爱丽丝哆嗦着抬起手臂，“这把箭好像有问题，太痛了。”
她并不是痛觉敏感的人，但是此刻能因为疼而失去意识，足以证明这箭非寻常之物。
米兰达按住伤口仔细查看，惊讶地说：“箭上有光明魔法的气息！”
黑魔法与白魔法冲突，互相克制，都会给对方来带极大的伤害。爱丽丝之所以会感觉到如此难以忍受的疼痛，就是因为白魔法沿着这箭刺入到了伤口之中，好比在鲜血淋漓之处撒盐。
“骑士也能使用白魔法了？”爱丽丝紧闭双眼，扭开脸，让米兰达帮自己处理伤口。
伤口中的箭化为粉末消失，鲜血失去了堵塞，一股脑儿地涌出来。米兰达用布条死死勒住伤口阻止出血，并且清除白魔法的影响。
“可能是教会知晓了魔女的出现，然后通知了骑士团。”米兰达说，“不然不会有这么多人直接追过来的。”
更不会有这种像是提前就准备好的魔法箭。
在清除了刺痛伤口的白魔法后，爱丽丝就感觉舒服多了，她揉了揉洛洛的脑袋。可怜的黑猫在扫把上就被吓傻了，又因为担心爱丽丝的伤势，连句话也说不出来。此刻在爱丽丝的手掌下瑟缩成一团黑球，还能感觉到从掌心传来的颤抖。
“先把这身衣服换了，我再送你回学校。”米兰达严肃地说。
爱丽丝在米兰达的搀扶下站起来，低头一看，这身衣服早就被蹭得脏兮兮，左边袖子上还满是斑斑点点的血迹，一看就很惹眼，便同意了米兰达的话。
米兰达把爱丽丝安置在戏院后方的花园长椅上，设下一个简单的屏蔽结界，十分钟后回来，交给爱丽丝一套新衣服。
爱丽丝慢吞吞地换好，想了想，还是愧疚地说道：“抱歉，这次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在城市里还使用扫把的。”
她那会儿气昏头了，还以为是自己曾经住过的小城市呢。那里的人更少，过了九点，街市上就变得很空旷，守卫也很笨，她也更自由。
但是仔细想来，多伦城可是挨着皇城的重要城市，有三个大教堂，无数教士和骑士。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她是怎么有那么大胆子的？
如果不是米兰达及时赶到，她现在压根儿不会站在这里说话了。
爱丽丝越想越抱歉，头也低下去，一副真诚认错的样子。
米兰达叹了一口气，随意揉了揉女孩乱糟糟的黑发：“这次就算了。不过，我希望能够给你一个教训：多伦城内有教皇数不清的眼线。卖报的小贩、餐厅的老板、街头流浪汉……每个人都有可能是。他们可以认出你，你却看不透他们。魔女若是想要在这里生活，就必须学着掩饰自己的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