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余手一顿,神色几番变换,还是询问道:“怎地不跟我提前说一声。”
他最近忙于看管从苏州抓到的一名罪犯,回家次数锐减。宋母这番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宋书韵吐了吐舌头,心中暗想你整日不归家,娘说找个媳妇贴身照顾你,情投意合难遇,不如早日成家给她生一个大胖孙子。
“晚上回家吃饭!”
“嗯。”宋余打算回家与宋母说个清楚,他与那乡野村妇此生无缘。
这头宋母喊上媒人,带上婚契,双手提的满满当当,面容扑面,喜气灼人。
“亲家。”宋母腼腆的笑开怀,上前满意的打量他家的院落和眼前这汉子。
院落打扫的一尘不染,杂物摆放的井井有条,主人家定是个勤劳齐整的。
再瞧眼前这汉子,高大魁梧,龙马精神,只是这脚有些不麻利却不耽误日常生活。
池父疑虑的瞧着这白皙的妇人,麻衣粗布但有着不同常人的气度,不像小门小户的主母倒像是高门大户的管事婆子。
他接话:“这位、妇人,称呼可不能乱叫。”
“这可是池家大房?年姐儿是你闺女?”宋母问道?
“自然。”
宋母倏地一笑,吩咐媒人将东西摆进堂屋。直往屋子里进,“亲家,你也进来吧。”
到底谁是这院落的主家?怎么还反客为主呢?池父摸不着头脑。
池年瞧着几人神色不一,屋里堆满了各色各样的物件。看向宋母:“伯母。”
“年姐儿,快让伯母好好瞧瞧,出落的这么水灵,怪不得我儿惦记你。”宋母拉过她,爱不释手,左瞧右瞧直接无视了池父。
说话间,宋母从手腕上褪下一个山青翠色的镯子,水头足,一眼望上去水汪汪的,透亮到人的心尖。
不给人拒绝的机会,一套就滑到池年滑嫩的玉臂上,相得益彰。行走间,灵动飘逸的翠色,衬得人出水芙蓉似的。
这姑娘动如脱兔,静若处子。虽是农户出身,但这般模样,举止自然,看的宋母心头舒坦。她注意到那姑娘见到那镯子,目光清澈透亮,眉目间的喜欢不似作伪却无半分贪念,是个好的。
宋母越瞧越满意,略带风韵的眉眼间和蔼慈祥,拍拍池年的手:“收下吧,都是一家人。”
媒人见机行事,借机夸赞打开话题。
“亲家,咱们两家好好商议。您坐您坐……”
从宋母踏入大房院落中,池老太就关注到两只手都拎不完的干货补品。
上次被轰出来后,池老太贼心不死。还想给池父另娶一房,把池年草草大房嫁了出去,可惜没得逞。
她扒着墙角,偷听屋里的谈话。脖子恨不得伸进大房的堂屋。
池二婶也注意到了此现象,蹑手蹑脚地走到池老太后面,配上腰胖腿粗的模样,猥琐地冷不丁发出声音:“进去多久了。”
池老太差点吓晕过去,翻个白眼就往后倒,撞到池二婶身上又顿时清醒过来。小声怯懦地说道:“一盏茶的时间。”
池二婶从池老太身上搜刮来那扇还未及时堵住门的钥匙,三两下撇下锁,快速逼进。
“不行,我绝不同意!”池父声音响震天,宋母和媒人都有着呆住了。
“这…孩子们…两情相悦…”媒人有些尴尬地找补。
“这等好事,怎得不叫上我,好歹我可是她亲二婶呢。”池二婶手中拿着粗布手巾,学着扔手绢的做派,学猫不成反画虎,是个四不像。只她自己没了自觉,还在那和宋母找个话题。
声音尖利刺耳,动作粗俗不雅,反观年姐儿,两者相差十万八千里,宋母真联想不到一处去。
池父冷眼瞧着池二婶浮夸的动作,不由让他联想到夏氏生病那些时日,也是如此这般。
“你来做什么。”池父防备的姿势,冰凉冷淡的声音,这些池二婶都当看不到。
不趁着今日破坏掉,等年姐儿成婚,她二房岂不是输给大房?池耀祖不中用,二丫又被年姐儿藏了起来,她二房后继无人,凭甚这大房欢天喜地的办红事。
池二婶扯扯嘴角,和宋母套近乎:“您是不知道我这侄女性子一等一的好。良顺体贴,善解人意。命也好极了,夫君仪表堂堂,学富五车。”
“哟,这衣服…是烟娟缎提花面料,不便宜吧。这镯子…”池二婶有些挪不开眼,嫉妒的扁扁嘴。
话里话外哪是夸池年的,分明是上眼药的。
良顺体贴是说她榆木脑袋不善变通,娶回家只能当花瓶;命好是说她没真本事,只能靠男人提供不了助力,衣服首饰更能说明她不是个安分的,贪慕虚荣。
“您说是不是?”
“亲家,这桩婚事我应下了!”池父脑袋一热,脸色铁青,池二婶这幅有持无恐的样子看得他火冒三丈。
第42章 042 男主白切黑 椰蓉扭扭酥……
宋母眉眼不动, 面上还是恬适的笑容,就那么平静的看向池二婶。
池二婶讪讪地手脚忙乱,但是嘴里倒是不怵, “大哥,不是我说, 做决定还是不要冲动。那人选我也是看过的, 长着一张金尊玉贵的脸, 肩不能抗,手不能提。”
她挤开媒人, 坐到那位置上,夹在宋母和池父中间。四仙桌上摆放着白净净的花生仁、不常买的薏仁方玉糕和一碟麦仁糖。
“都是自家人, 我就不客气了。”池二婶自从池耀祖不闹腾以后再也没买过这些金贵物。该死的,这物什她吃到嘴里都觉得糟蹋。
她嘴里馋虫犯瘾,拿起一块糕点就往嘴里塞,吃的嘴边桌上都是渣滓, 看的人心里不喜。
嘟嘟囔囔地道,“咱们都是庄稼户, 到那田里掏力气卖命, 这身子骨弱的别说地里刨食了, 挣得一口粮买药钱都不够呢。”
宋母看着池二婶一脸贪相, 眸底是掩盖不住的鄙夷, 很快又压下去。
她年轻时在高门大户里做教养嬷嬷, 什么人没见过, 就池二婶这种搬弄是非的长舌妇, 不说百八十也得有几手之数。
宋母和媒人这回都转眼瞧着年姐儿,这一眼让宋母打定了主意。
那少女冷清清的站着那,一身青色素衣, 腰间系着一条白色涤带不慌不乱的站在是非之地中央。
倒让宋母想起来她曾经伺候的主母谢氏,再大的事情都面不改色,威风不动。这姑娘眼神无半分心虚与畏惧,依照宋母看人的眼光是个当家主母的料。
此时宋母笑吟吟的开口,“亲家,切勿动怒。这位大婶也是为咱们喜添良缘来了不是?”
池父有些生闷气,气自己心直口快就把女儿给卖了。神情有些不爽,额头的青筋尽现瞪着池二婶心里发毛,听闻这话才沉默的点点头。
池二婶心中一惊,怎的话里话外的意思这两家原本不成反被自己撮合成了?
这么一想她顿时坐不住了,嘿嘿一笑,心里苦哈哈的直怨这池父口无遮拦。往日对闺女宝贝的紧,怎的今日气头上就冲冠一怒为、红颜?
她揣测后,脑中一想宋母和池父的画面一惊,我滴个乖乖,不会闹出大笑话吧。
这要是池父再与儿女亲家亲上加亲,她李菊花的脸皮还有地搁吗?
她脚尖都有些立不稳,只恨自己该打,叫你多嘴,叫你闲的没事来他家搅和。
宋母站起身来,端着仪态,缓缓走到池二婶面前。话在嘴边,“二婶说的是,大家都是一家人,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她从袖子里抽出一张干净的帕子,放在池二婶手里。“她二婶,以后注意些。你瞧你吃的哪里都是,以后吃席还这般嘴脸,被人看见难免说您不会做人。”
“贪得无厌,面目狰狞总不会是什么好词不是?”
宋母优雅的笑看着她,不像泼妇骂街,就那么轻飘飘地说出来这让池二婶浑身不自在。
池二婶气的牙痒痒,牙齿咯嘣响。
她这人最重面子,这温顺的妇人还敢明里暗里讥讽她,若不是有媒人在场她定要给她好看。
她恨恨的哼了声,又不想落荒而逃。恰逢池二叔喊人,这才脱离出身。
池年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宋母露这一手看着简单却对养身功夫要求极高。这宋母定然非同常人,在她手下讨生活应不难。
聪明人往往不会撕破脸皮。
她这具身体按照现代的标准也就刚满成年,但是在这里已经算得上老姑娘了。如果再耽误两年,村里多生是非,她与池父的脊梁骨都要被戳破。
她和池父的关系一旦被戳破,不过养父女,那污言秽语的腌臜话,厉害着呢,她不能多留。
她神情微敛,嘴角未勾,半蹲伏下身子。再抬起眼,羞怯微红的圆颊,淡淡的粉色似上了一层上佳的樱桃红。
人面桃花不外如是。
青丝垂落,发尖及腰,微弯的弧度,衬得纤腰楚楚,宋母倒有些担心勾得玉溪贪图享乐。
转念一想,玉溪那性子做不来那等荒唐事。再者色衰而爱驰,是她忧思太过。
池年抻平衣摆,道:“伯母,儿女大事,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年姐儿听从安排就是。”遂避过众人,袅袅婷婷的转身回屋。
*
宋余乔装打扮后,来到城南巷乔家院。
长短三声不同的敲击声,门缓缓又阖上。
自那人被送至这里已有三人,这三日宋余不时来盯着那女人。柔嫔交代这人必要好好看守,若出了意外,别怪她不讲情面。
“宋大人。”管家见怪不怪的行礼,跟在他身后。恭敬不足,客套有余。
这人是柔嫔安插在这里的暗哨,如有突发情况他也好见机行事。
宋余大步走在前头,衣袍被他脚下的鞋履顶起完美的弧度,淡声开口:“带我过去。”
管家神色有些惊惧,迅速低下眼,跟在他身后。
这宋大人面上一派和善,瞧着是个好相与的。貌似良善,这背地里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
他绕到宋余身前,扭转墙壁上的两块地砖。中间重响一声,开辟出一条幽黑深邃的地道,绵延往下。
点燃墙壁的灯烛,空中的灰尘一荡。两人小心踩着台阶来到一个空旷的地牢。
旁边摆放眼花缭乱的刑具,石床上溅落丝丝点点的血迹,有分凋零残败的骇人。
管家掏出一块简易的对牌,出示给地牢门前的守卫,“你们先退下。”
管家瞥了一眼神消骨立的女人,披头散发,呆呆地透过那铁墙上的一扇小窗,看着外边逐渐消失的旭日。
她双手双脚都被捆上铁索,行迹移动时发出拖拽硬物的巨响,她跌跌撞撞,声嘶力竭的朝宋余抓去,“你们、你们究竟有没有心?”
宋余侧身夺过那人不自量力的试探,嘴角微微上扬,眼底却掠过不易被人察觉的绝望。
他揉揉并未被抓到的手腕,侧头懒懒地问道:"既知道人本无心,何不如坦诚交代?"拖着尾音:“兴许我会大发善心,留你活口。”
第43章 043 贼人劫色还是劫财 酥肉……
女人大声苦笑, 声音在空旷的暗道里传出回声。她定定的看了宋余一眼,自嘲的嗤笑一声,依靠着墙。“我可没那么蠢。”
此人正是夏氏。
宋余在略显昏暗的光线里, 缓缓眯起眼睛:“敬酒不吃吃罚酒。”
夏氏抬眸对上他清似玉石的双眼,讥讽嘲笑道:“原来当今世道都是你这种为非作歹、相互勾结、人模人样的狗官。”
“大胆。”管家在旁边跳脚, “空口白牙污蔑朝中官员可是大罪, 你可知?”
宋余的唇线拉直, 话语里听不出喜怒:“大胆,这里轮的到你说话?”
管家耸耸脖子, 不再说话。只瞧着那夏氏身上浑身鞭痕,血淋哗啦的, 伤口处白肉横飞,就知这位是个心狠手辣的主。
主子柔嫔可没发话要严刑拷打。这宋大人为了早日鸡犬升天,倒是荤素不忌。
宋余走到架子前,目光扫视过排列的刑具。光论鞭刑就有数十种, 长鞭、短鞭、弯钩鞭、盐水鞭等等。
他选出一种打在身上皮肉不绽但却疼痛欲裂的长鞭,细细看去那鞭子, 鞭毛处粘紧了绵密的细针, 烛光映出的部分还泛着煞白的冷光。
宋余好似鬼差勾魂似得, 与管家使个眼风, “打开, 把人带进来。”
那架势退去了悲天悯人的菩萨面庞, 倒是像极了十恶不赦的修罗, 这倒是让管家联想到那位久经沙场的陈郎将。
管家一摆手, 那守门的侍卫走了进来,两人各自将夏氏手上的镣铐打开,仅仅留下脚铐。
这脚铐是特制的, 看着轻巧但乃有东海沉石打造,若没有钥匙,任他是神仙点化都插翅难逃。
宋余拿着长鞭在空中挥舞,噼啪的破风声,被卷起的发丝都被快不可闻的长鞭打断,在管家的脸皮上划出一道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