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还真不知道池年家在哪,并不推拒眼前这个面相透着点刻薄老太的领路。
“有劳老太。”宋余淡淡的开口,语气并不热络。
刘老太得意朝着街坊一笑,“不劳,不劳,松快着呢。”
这年头读书人清贵着呢,书生的地位尤为特殊。农家人户都渴望自家娃娃读书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刘老太带到门口,不敢往里进。“就是这儿了,她刚回家哩。”
宋余敲了敲门,没人应。
复又敲敲门,轻声唤人:“娘子,是我宋余。”
没人应。
池年坐在浴桶里泡澡,脚踢着热水,哗啦哗啦作响,轻轻的哼着闽南小调,撩着泡泡往自己肩头放。
宋余伸手碰了碰门,门开了。
宋余进了院落,听见厨房那边有水声。看看天色许是在煮饭,动静太大并未听见。
提步走到厨房门口朝里喊,“娘子,我可以进来吗?”
池年呛咳一声。
“烟呛到了吗?”宋余伸手要推门。“我来帮你。”
池年哗啦一下站起来,惊慌万分,环绕四周寻找能遮盖的衣物。
突然想起来自己刚刚把外衣洗了,晾在院子里,她就拿了一个中衣进来,想着在家只要不袒胸露背的都不是什么大事。
口干舌燥,发不出声来,一激灵:“不行,你别动!”
“就站着那!”
第14章 014 情深心动 酒酿梅子
太过激动,她一下没站稳,脚踢到木桶壁缘,疼的池年眼中含泪。
嘶~她咬住嘴唇,忍不住轻轻发出声来。
池年伸手揉揉自己的脚趾,粉嫩的玉足被碰的通红。
宋余淡淡的询问,按下心中厌烦:“池娘子,真不用我相帮?”
池年眉头紧锁,额头紧张的出了汗,绷直了身子,拽起衣裳手忙脚乱的往身上套。
越急越乱,衣服的盘扣子缠绕住乌黑柔顺的发丝,扯拉着她的神经。
生怕外头的男子猛的闯了进来,声音一提,惊的院子里的麻雀扑棱翅膀猛的飞起。
声音发颤,含羞带怯,“不用!你就呆这儿那里!”
宋余止住动作,眼角低垂,神色晦暗不明。
池年故作镇定,弱弱地问道:“你没动吧。”
宋余眉梢轻扬,嘴角带着一抹讽刺的冷笑。“宋某不是不知礼数之人。”
只那话音,暗藏鄙夷。
乡野村妇,不知所谓。把客人晾了许久乃是待客之道?
她眉心轻蹙,暗道失策。却越发对自己这位假夫君有些非议,不问自来,偷偷行事乃毛贼也!
防火防盗防家贼!
池年郁闷的蹂躏着被纠缠了许久的头发,越缠越紧,竟打了个死结。
心中恼怒,两人还未成亲来找她做甚。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难不成他又想拿她当做挡箭牌?
这书生风光霁月怎地心地黑的发紫。
池年顿生不喜,语气生硬地发问,“你怎么来了?”
手上那动作不停却无济于事,气的池年恨不得绞了头发做姑子。
这呆板书生不是自认为正人君子?哼,我倒是看他是否真的克己复礼。
语气骄纵任性,朝外喊道:“你,进来。”跟逗一条小狗一样,挥之即来挥之即去。
宋余眼神讥诮。刚刚我说帮忙不是很有骨气的拒绝,如今又让我进去,欲擒故纵这把戏倒玩的开。
池年一下把骨子里的男女大防忘了个干净,脸蛋被屋里的热气熏的愈发红润。
宋余撩了撩衣袍,推开屋门。
松松垮垮的衣领敞开了领口,头发披散在身后,发尾滴滴嗒嗒的落着水珠。
后背的中衣氤氲了湿气,晕散成团的痕迹,透过半遮半掩的布料露出芙蓉印花的背心,两根细细的吊带勒在肩胛骨,留下淡淡的粉。
“给我解开。”
池年没办法扭头,侧着脸斜眯着眼,红唇微启,顺着她的脖颈大片大片的白,春光外泄。
果真粗俗不堪,宋余厌恶的扫了她一眼。
池年垂下头轻轻的催促,“你,快些。”
“难受。”嘟囔的语气,令人烦躁。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味,随着宋余越靠越近,椰子奶香从眼前这乡野村妇身上飘来。
宋余指节分明的手,轻轻拨弄,一根发丝被毫不犹豫的扯断。
“疼。”池年怒目而视,“要你何用!”
宋余表情淡漠疏离,“好了。”不引人注意的耳朵蜷缩发烫,心脏不规律的跳动,他不太舒服,找个时机看大夫吧。
从宽袍大袖里掏出一只深蓝秋菊锦囊,拉住眼前女主的手,快速分开她捏起拳头的五指。
生怕沾染了什么脏东西。
手指划过池年的手心,痒痒的,让她不禁想躲。
“这是?给我的吗?”池年仰着头,抬眼望尽那弄疼她还扯断她好几根头发的罪魁祸手。
宋余浅浅地应了一声,“嗯。”
“今天发了薪俸。”宋余点头,给你补贴家用,后半句又被他吞了下去。
这村妇若是知道,必会痴缠的紧,日后也不好脱身。
池年眼眸一亮,送财童子夫君。
好感+1。
池年嘴角弯弯,女子眉梢眼角染上光晕。
哼,看在钱的份上她就不计较了。
我要买养发膏、发油、柔顺爽。
宋余面色一怔,一时讷讷,红晕顺着耳朵爬上脖颈。玉面醉容,秀色可餐。
咳咳咳,宋余尴尬的轻轻嗓子。
“很热吗?天还没到酷夏呢。”
“怎地咳嗽,天干物燥少食辛辣。”
池年抬起手背想去碰触男子的额头,还没抚到就被他退步避了去。
真奇怪。难不成是因为他把钱都给了我?所以没钱看大夫?
唔~只要不被她知道藏私房钱,她想……她应该还是能接受他…和他…
宋余心下微恼,果真是不能给她好脸色。将手中银子丢垃圾一样放入池年的手心,“池娘子,请收好。”
又偷瞄了一眼,呆子,难道是读书人都似他这样呆?
他只想转身就逃离这狭窄阴翳的角落,压下心中莫名的杂念,认真的看向眼前出水芙蓉的村妇,轻声说道:“前些时日,老师和师娘对我关怀备至,我已说了我们已过了婚契。”
“你务必身着整洁,勿要丢人现眼。”
池年心情舒畅,满脑子都是又能买新衣服,新鞋子,新发钗,高兴的应答“嗯嗯,我会的。”
她接过银子数了好几遍,摩挲着银稞子。
宋余看着她,抿了抿嘴。嗤,就这点儿眼界。
笃笃笃~
“哎呀,我要出去了!”池年头也不回的穿上鞋子,朝身后挥挥手,“天黑了,路上小心。”
这是第二次了…宋余狠狠的攥紧拳头,又放开手心。
*
“三虎哥,咱们还是得分头行动。”池年手里持着一根木棍,在地上写写画画,思路不展的时候,又拿木棍擦去痕迹。
池年挥挥手,“你过来。”凑到三虎哥耳朵旁嘀嘀咕咕。
虎子认真的点头,严肃的绷着脸,视死如归:“好!”
池年看着他这幅样子,倒也不必如此。
她又不是真的让他去娶别人。
三虎哥和春花姐的婚事说是涉及到两家人的事儿也不算错。
之前李干娘和陶干娘关系好的时候,眼见虎子哥大了,李干娘就托陶干娘在她们附近的村里物色物色好人家的闺女。
这不为了表示关系亲近,陶干娘就说了自己娘家的侄女,万一两人成了也是亲上加亲,虎子能干,她侄女贤惠,但也是一段佳话。
就安排了日子让两人相看相看,临了临了,又觉得都是年轻人,两家又熟络,也没得跟在她们屁股后头。
索性派了自家的春华去做个伴,孤男寡女难免落人口实。
谁能料到,虎子和她娘家侄女没看对眼儿。女方觉得男方太过老实不会哄人,男方觉得女方花言巧语不好好过日子,这事就不成了。
但不知春华怎么想的,越看越觉得眼前老实巴交又嘴笨的汉子有趣的紧。
陶婶子当时还准备再给虎子说人家,保证找个比侄女还好的。
一家不说二主,前头刚说了侄女没成,哪能再说自己女儿,这可是要被人说嘴的。
谁料两人竟一来二去,瞒着家里头暗地里来往。情浓意浓,瞒不下去了,索□□子就央了李婶子去找媒婆提亲。
陶婶子万万不愿,春华姐也是撅性子,一直未曾低头,母女关系越发的僵了。
陶婶子心里也不是滋味,这还没嫁出去,就不认老子娘了,就认准了虎子哥是个好挑唆的。
更加不同意,虎子哥上门了五六次,到了门口就被陶婶子拿着扫把赶了几里地。
你说儿女债,李婶子和陶婶子关系也淡了。两人为这事一年多没在说话。
那天还是两人近些日子唯一一次搭上话的,池年倒是能从蛛丝马迹中看出两人心里还是惦记对方的。
这不是还得靠她出马当说客。池年笑吟吟的,“这世上离了我可怎么办。”自恋的调侃。
*
池年一手拉着李婶子,一手拉住陶婶子,小大人似的,“手拉手,我们都是好朋友。”
她把两只因经常浆洗衣物,辛勤劳作指关节起了茧子的手叠在一起。再把她的小手放在上面,跟夹心饼干一样“我们说好了哦~”
陶婶子偷偷瞥了一眼李婶子,并未甩开叠叠乐游戏,嘴里倒是不服气“这么大的人,还没小孩子懂事。”
李婶子哼了一声,又怕逗急了陶婶子,斜看了一眼:“老不休,这么大了还拉手。”
“年姐儿,我可是比老陶善解人意。”
池年偷偷的捂住嘴,没敢笑出声来。沉稳的点点头,“李干娘这么通情达理,我最喜欢干娘了。”
陶婶子不服气了,故作伤心:“年姐儿,这是不喜欢婶子我了,哎~”
“当时是谁说,一身婶娘情义大过天,莫不是哄婶子的吗?”
老小孩,老小孩,倒真是个小孩了。
“好好好,是我说错话了,改打该打。”佯装打了自己一拳,又露出可怜巴巴的神情。
这下真的把两人逗得哈哈大笑,互相对视一眼,公鸡似的还想互啄,又看到池年眼睛亮亮的盯住她们。脸皮厚的也透出来点红润。
“今个儿,终于让我逮着机会了,看我不把年姐儿的口袋吃个精光。”陶婶子逗池年,这女娃娃是个小财迷勒。
“可不是,上次就让你跑了。这次撑的饱肚,我可不依。”李婶子应和,一致对池年。
小姑娘跺跺脚,捂紧钱袋,又不舍得的从中掏出一颗银锞子,似觉不够又掏出一颗。肉疼的表情不似作假,细声询问,“干娘,够吗?”
这两个干娘池年都喜欢,她们也喜欢池年,那就用那个书呆子的银子请客吧,要是花光了就让他再给。
谁让他扯断了自己的头发,池年暗自记仇。
第15章 015 他和她的婚贴 玉……
太阳西落。
虎子坐立难安,屁股上像扎进钉子,来回挪晃,巴望着眼朝茶馆外头伸着脖子,神思恍惚。
池年出的主意是托人给三虎哥说媒,红娘自然是她自个儿,
谁料这个愣头青乍一听目瞪口呆,头皮发麻,直摆头“不行,不行,你这不是害…”,后面的话又咽回肚子里。
好说歹说,威逼利诱齐上阵,最后才点头同意。
虎子知晓春华的性子,绝不是拖泥带水的性子。
但凡知道他另行相看,两人就真的桥归桥路归路,无半点可能。
池年闻言,嘴角偷笑,没想到虎子哥还有这模样。
耸耸肩膀,朗声说道,“你就相信我吧,包有效。”
池年深谙女子的心思,东西要争着抢着才很好吃,郎君嘛自然是一家好郎百女求。
自然应反其道而行。
虎子听见这番说辞,才长舒一口气。
赔笑捂住嘴,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瞧我,该打该打”。
偷瞄扭过身子的女娘,讨好的拿着一包刚出炉的桃酥,“肚子饿了吧,吃块桃酥垫巴垫巴。
憨厚的脸上浮现娇羞,不好意思的说道:“年姐儿,三虎哥就指望你给俺娶媳妇哩。”
池年自认为自己是专业的,你瞧那状元郎昨个不就巴巴给她送银子来。
还不是因为她魅力四射。咳咳咳,心里喜滋滋的。
不管如何说擒贼先擒王,现两位干娘重修就好胜局已定,池年就等着有情人终成眷属。
“三虎哥,你就晴好吧。”池年嘚瑟的笑弯了眼。
*
她已托人找到和春花姐交情深厚的女娘,许了两大袋红糖暖姜茶包才央求她答应下来替他们二人传话。
媒人领着一位衣裳整洁,模样齐整的年轻娘子进入茶馆,嘴角上翘着的小痣一动一动地,乐的合不拢嘴。
此人正是池年。
这地点也是池年挑的,春花姐总是太阳微落天转凉后就来村口的酒坊给家里的老爷子打壶醇香的老酒。
她们预订了门口的位置,不怕春华姐注意不到。
“你瞧,这汉子高大威猛,种田卖饼一把能手。”池年给三虎哥介绍的不是别人,是之前她说亲的蜜姐儿。
三个人串通好说一场戏,为的就是两人互通心意,就连台词都准备好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虎子心里急的要命,紧抿嘴唇,拳头紧握。
“瞧,春花姐来了!”池年率先发声。
腾——虎子身子紧绷,凳子划过地面发出咯吱的声响,手抵住桌子,嘴巴微张。
“猴急什么,别忘了我们今天的正事。”池年压低声音轻轻提醒,“坐下,别让她看见。”
说罢,双手按住虎子直起的身子,把他往凳子上头拉。
从春华出现的那瞬间,虎子的眼神紧紧粘住那人影儿,那眼神恨不得把春花姐吞吃入腹。
池年心里暗暗感慨,啧啧,师父说的没错年轻人火气大!
虎子魂都丢了,池年在扮演一个红娘该做的事情。
田蜜旁观者的身份,把虎子的神情尽收眼底,暗自下定决心,那刘铁生也会被她收拾的服服帖帖,不听话多揍几顿,应也没什么事?
池年拿起两个茶杯注满七分茶水,递给男女两方。
她眼睛用余光斜瞥了酒坊一眼,人越走越近。
越走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