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他们还有的吵呢,稍微闭一会眼睛,应该没人发现吧?
这念头一出,挣扎在困顿之海的脑子也宣布停摆,晃晃悠悠沉入梦乡。
王睿和李亦菲终于盘出宋闻这头大尾巴狼,好人宣告胜利之后,众人才发现他们的上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靠在床头昏迷。程若茵的手指尖还夹着那张台词,头偏向左侧,半张脸埋在柔软的枕头里,胸膛平稳地一起一伏,恬静安然。
刘艺馨点亮锁屏:“哇,都已经快十二点半了,确实是该睡觉了。”
李亦菲打了个哈切靠在刘艺馨肩头,揉揉眼睛:“我也困了。”
“那我们就先上去了?”宋闻站起来,把椅子拖回原位,伸手捏捏林苏韵的肩膀。
林苏韵接着几位从床上站起来,柔软的床垫下凹又回弹,床上的程若茵随着弹动,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刘艺馨犹豫两秒,试探地问李亦菲:“你把她叫醒,还是我把她叫醒?”
“不用了。”
靠在床头柜旁的祝时越蹲下身,抓住程若茵游荡在床外的脚踝,替她脱下鞋子,一手抄起她的膝弯,一手抄起她的腰,轻柔地为她摆正姿势,平躺在床上。
“就让她在这里睡吧,我在楼上又开了间房,等下跟聂文斌挤挤。”
刘艺馨的可是还没出口,床上的程若茵翻了个身,抱住了祝时越的手。祝时越轻笑,干脆坐在床头,拉过一旁的被子盖在她身上,隔着被子拍拍她的背,专注又温柔,像是在哄小孩睡觉。
刘艺馨识趣地把可是咽回肚子里,被李亦菲拉出房间。
睡得迷迷糊糊的程若茵听到咔哒一声,从深沉的梦境中挣扎到浅意识的云海。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她尝试睁眼,眼皮却好似千斤沉。她躁动翻身,一只温暖的大手立马追着她的背脊,一下一下拍打安抚,又给她掖掖被角。熟悉的皂荚香令她放松警惕,疑云散开,拽着她的意识又往不知名的梦境深处坠落。
“祝哥,她知道你的赌约吗?”
迷迷糊糊间,不知道是谁的声音穿破云海,在波澜起伏间藏入信号开关。
“......不知道。”
“那你就打算一直瞒下去?”
最后一根吊起的细细神经没能等到答复,跟着大部队沉底,程若茵缩进温暖的怀抱,关上对外的通讯。
祝时越揽着程若茵的肩膀,等她彻底平静下来,才抽回手扶她躺下,替她摘下鼻梁上的眼镜,安放在一旁的床头柜上。
聂文斌依靠在墙边,问出去的话就像是往大海里丢了个小石子,连个水花都没能看见。他揉了揉头发,皱着眉低声道:“其实我觉得你还是应该跟她说一下,你自己坦白总比她亲自发现来得好吧?”
“为什么会发现?”祝时越的手伸到程若茵脑后,慢慢扯掉她头上的发圈,和眼镜放在一起。昏暗的室内灯光将他割裂成两半,他明明在笑,看向聂文斌的眼神却冷漠又锐利,泪痣隐藏在阴影中,像是埋下的一颗定时炸弹,还好心地将引线的一段递给聂文斌。聂文斌梗着脖子,咽了口口水,和着没说完的话一起。
“你不说,我不说,宋闻不说,她怎么会知道?”祝时越一步步走过来,修长的身躯彻底挡住光亮,冰冷的目光化作悬在聂文斌头顶的一把利剑,压下蠢蠢欲动的心思。他扯开嘴角,一字一句道:
“我不希望节外生枝,明白?”
【📢作者有话说】
聂文斌:热心肠的我感觉凉飕飕的
第48章 以未来换爱
◎你昨晚没对我做什么吧◎
第二天的程若茵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她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捞起手机放到耳边:“喂?”
“若茵,你好了吗?在集合了。”
集合?
程若茵醒了七八分,拉开手机一看时间,快要八点了,剩下的两三分瞌睡虫也惊扰离开。她蹭得坐起,匆匆回复:“我就来。”
拉开被子,双脚踩进鞋子,程若茵才发现房间里只有她身体底下的一张床。
记忆回旋着飞进脑海,断片之前记得的最后场景还是她靠在床头,听林苏韵和宋闻大打口水仗,不知怎的就歪头睡了过去。
本来说着小憩,竟将这小拉长到铺满了整夜。
程若茵撑着床垫起身,匆匆洗漱过后连忙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的室友,也是刚才打电话喊她起床的方诺还在房间里,见她进来,背上自己的包道:“你快收拾一下吧,我检查过了外面应该没落你的东西。”
程若茵快步走到自己的包前,掏出校服往身上套,正在扣衬衫扣子,耳边传来小声的问话:“你昨晚和祝时越一起睡的吗?”
手一抖,衬衫扣子滑出手心。程若茵堪称惊慌,她连连摆手,记忆却浮现出一段没头没尾的,热烈的怀抱和温柔的手,还有低沉的、不知道在回答谁的话音。
“你放心,我嘴很严的,不会说出去的。”程若茵还没怎的,方诺倒是先红了脸,抿着唇,双眼坚定。
程若茵好不容易扣上手底下的这颗扣子,急忙打断方诺的联想:“我自己睡的!”
方诺虽然点了头,但直到宿舍,每每对上程若茵的目光,总会偏移半分,刻意避开。程若茵几乎敢肯定,在方诺心里,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
有口难辩的程若茵在作业本上留下深深的、愤愤不平的黑点,质问视频对面的祝时越:“昨天晚上你没对我做什么吧?”
“我能对你做什么?那么多人呢?”视频的角度从下往上,桌子后头的祝时越穿着睡衣,领口低敞,一挑眉毛,手指尖的笔转开了花,修长的手指抚上领口底下的胸膛,喉结上下滚动,似笑非笑的眼睛锁定摄像头,“还是说......你想让我对你做些什么?”
“啪!”程若茵一把挂断视频电话,切断祝时越的孔雀开屏。她闭上眼,莫名感到闷热,拉开衬衫最顶上的那颗扣子,解救出发红的脖子犹不过瘾,目光扫到一旁的水杯,立马抢过来灌了好大一口,才终于压下那股不知名的火气。
拒绝了第五个视频通话邀请,程若茵批改完祝时越有点进步但大部分还是狗屁不通的作业,手指快擦出屏幕上的火花。
-好好看我写的解析,再自己做一遍
-看不懂(哭哭.jpg)
-看不懂就看到看懂为止,明天我抽查
手机惨遭翻盖,透明黑色软壳朝上,静音键一按,世界还给程若茵一片安静。向来恪尽职守的程若茵带头违规使用手机,却被她的动力来源气到足足做了三个深呼吸。
方诺已经躺在床上,拉上了床帘,此时过了熄灯的点,整间寝室只剩下她和桌上一盏可以充电的小台灯。她从桌子底下拿出快递盒,捞起剪刀,划开快递,取出里面的灰色羊毛和戳针。绒绒的羊毛围成一团,触感细腻,像是无法入口的棉花糖。程若茵扯下两段上下交叠,试着戳打,尖细的针头像是蜜蜂的尾针,一下一下戳入羊毛的缝隙,底下的羊毛经过千锤百炼,逐渐交融、嵌合,团结地拥抱在一起,化成坚实的一小条,密不可分。
一缕风钻入没关严实的窗户缝,春末夏初的夜风,像是骄阳和蝉鸣的前奏,温柔缱绻又带着不可忽视的清凉,打着旋偷走程若茵指尖的温度。她冷不丁一个哆嗦,拉紧身侧的窗户,再拿起戳针时,却想到昨夜里侵袭入心的温暖。
比任何摇篮曲都令人安心,以至于能睡在便利店的阴暗隔间里的人,连吹了这点冷风都觉得生寒。
你想让我对你做些什么?
戳针机械地摇摆,行走,思绪似乎一起被温度的小偷给顺走,寂静的环境最易专心,也最易引发遐想,她坐上齐天大圣的筋斗云,在脑海中翻滚,八千里一个微笑,八千里一个拥抱,长久的空白片段只会吊起终点的期许,无边无际的精神边界内,那一双桃花眼填满越来越多的画面,最终定格在,那一个,由她主动,阳光底下,草坪之上的,被人打断,降落未落的吻。
如果没有那个小孩,如果再多给几秒,或者如果她再勇敢一点迎上去——
指尖一痛,程若茵顾不得安抚躁动的心跳和烧红的脸颊,连忙将食指伸入口中,舔掉即将滚落的血珠。她抽出一张餐巾纸,草草擦干净手指。戳针很细,小小的伤口掩盖在皮肤底下,不仔细看都看不见,只源源不断传递轻微的痛感,提醒人此处埋着伤口。程若茵翘起食指,改用中指稳固毛毡条,右手执起戳针,恢复工作,忽略神经的善意提醒。
手腕上的钟表安静地走着时间,直到窗外的夜色透不进窗帘,程若茵终于放下戳针,伸了个懒腰,举起手里的小毛条子,放在灯光下端详。深灰色交织在一起好像低沉的乌云,又像厚重的浓雾,灯光填补了缝隙,缝隙切割了灯光,细细密密的圆孔仿佛生出呼吸,供紧凑的毛毡喘息小憩。程若茵又拿起一旁长度差不多的几条,轮流反复揉捏,确认手感的软硬程度。
“若茵,都快一点了,你还不睡吗?”虚掩的床帘后头露出方诺的头,她揉着惺忪的眼睛,声音黏黏糊糊的,大概是刚从一场梦中惊醒。她沿着梯子爬下床,凑到桌边惊呼,"哇,毛毡手工吗?好可爱!"
得到程若茵的允许,方诺捏起一条实验失败的毛毡,托在手心里把玩:“你这是要做什么呀?”
“做......一头小狼吧?”
“小狼?人家都做小猫小羊,偏偏你做小狼,学霸就是不一样。”方诺笑道,端详两秒程若茵脸颊上那未褪的红晕,忽然福至心灵,“啊!还是说,你这是做来送人的?”
指尖的小伤口浮起细细麻麻的疼,程若茵没搭腔,将桌子上散乱的羊毛裹成一团,塞回塑料小袋子里。
方诺神神秘秘地笑了,也没再追问,放下手中的毛条条,凑近忙忙碌碌收拾的程若茵:“我觉得,他会喜欢的。”
如果将方才的红晕比作青涩的半熟苹果,此时的红晕则被催熟到七八分熟,吃起来不酸涩的地步了。也只有提到祝时越的时候,这位常年累月的冰山才会消融。方诺走出宿舍,寝室里只剩下程若茵和她勤劳工作的小台灯。她收起最后的毛条,按灭台灯。
一中的晚自习上到晚上九点半,只有住宿的同学参与。自从程若茵加入住宿生的行列,她就自动成为晚自习的值班班长,夜夜轮值,坐在讲台后头,比坐在便利店的柜台后头清净一百倍。蝉鸣渐渐聒噪,盛夏像是张扬的小孩,吞没春日的和煦,一来便毫不收敛。临近期末考试,一班的同学们都像是打了鸡血,偷偷玩手机的、逃晚自习的、试图拿教室的投影仪放映电影的,统统都被收进收妖塔,伏案奋笔疾书。程若茵想把窗户关上,但仅凭头顶半死不活的吊扇,关上窗户教室一定会闷得炎热不堪,两者相较,程若茵选择屏蔽成虫期只有7天寿命的蝉。
“茵茵,暑假你来我家住吧?”祝时越歪躺在沙发椅里,嘴里还吃着切好的西瓜块。天气渐热,祝时越每晚跟她视频答疑学习的时候,穿得越来越薄,如今已经进阶到贴身短袖,谈话间还总要装作不经意撩撩衣服下摆扇风,挤出六块豆腐块,骚到明面上。
可惜,豆腐遇上冰,只会冻得邦邦硬。
程若茵刚想回答,方诺突然急急忙忙冲进来报信:“茵茵,快收手机,外面在查寝。”
晚上十一点查寝,也算难为阿姨了。
程若茵摘下耳机,团成线连着手机一块塞进书包底下。刚收拾完拿起笔,阿姨就推门进来。
“小程你住这间啊,那阿姨就不查了。”
程若茵贷了信用,送走阿姨,立马从包里掏出作案工具,戴上耳机。
重新恢复光明的祝时越:“......你甚至都不肯跟我打声招呼。”
“没来得及。”为了以防万一,程若茵想了想,关闭视频画面走到阳台,躲在窗帘后头。
祝时越换了个姿势趴在手机面前,戳着那头的小黑屏:“我说真的,高二暑假最关键了,没有你,我怎么考得上Q大?”
“你要考Q大?”程若茵的声音盖过近在耳边的蝉鸣,她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Q大设计系,怎么了?设计系分数又没那么高。”祝时越吐出西瓜籽,撇撇嘴,“茵茵,你不想跟我上同一所大学吗?”
程若茵张了张嘴,呆呆盯着熟悉的眉眼,她好似被一道惊雷劈中,又好像中了天大的彩票,又惊又喜,双手都不知道该捧着手机还是放下。
祝时越有了目标,他不再自甘堕落,他愿意跟上她的步伐走出阴暗的死胡同,走到本该笼罩他的光环底下。
哪怕这个目标看上去再遥不可及,她也会劈山填海,拉住他的手奋勇直前,就像他伸出手,将她从没有爱的,自卑的,不相信爱的家庭中拉出来那样。
他予她爱情,她还他未来。
【📢作者有话说】
这算不算双向奔赴
程若茵:你的这句话简直是我这18年以来听到最感动的一句话
祝时越:合着我表白时候说的话都是白表了
第49章 暑假
◎盛夏是少年的代言词◎
期末考的卷子出得偏难,每年的八校联考皆是如此。除了进行初步排名,更为了打压打压学生的自信,毕竟名校学生总有那么一批自命不凡,不知天高地厚的。
程若茵抱着一堆书走到高三(1)班的班牌前,今天的值日生倒了霉,带头来清扫空了快一个月的教室。头顶的电风扇马力充足,三瓣扇片转出残影,一边扫开燥热的夏风,一边扬起累积的尘灰,灰尘在骄阳洒落的光晕里四散逃逸,呛得人咳嗽骂街。
“听说上一届只有10个考上了那两所,比上上届少了好几个,校长点名要严抓我们这届呢。”
“啊——高三已经很累了,还要怎么严抓啊?”
“没办法啊,被隔壁市实验超过了,再这样下去都要被附中超了,能不急吗?”
“反正我也考不上那两所,我就希望暑假作业能少点,我妈已经给我报了那种全科暑期班,这暑假跟没放没什么区别了。”
“我也要去补课。不知道联考成绩出来了没,考得好了说不定老何老朱他们一开心就少布置了呢?”
“要不问问——哎!若茵!”
程若茵把抱上来的书按类塞到新书桌里,闻声抬头,跪在窗台边的小矮柜上擦窗户的李亦菲挥动抹布,笑眯眯地喊她:“若茵,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了吗?”
“应该出来了,之前何老师说成绩条和暑假作业一起发。”程若茵摆了摆手,走出教室下楼。这个时间,不光他们在搬教室,老师也要把办公室搬来顶楼。楼道里到处堆满了书本,穿过一张张陌生或熟悉的面孔,脸上皆洋溢着放假的喜悦,不管“高三”这把断头台上的刀悬得有多高,也不管“未来”这个沉重的词压得有多深,青春总是具备肆意大笑、不顾一切的活力和资本,这样只争朝夕的年纪,苦恼也能算是枯燥生活的调味剂。
路过高二办公室,程若茵鬼神使差地往里瞥了一眼,一时不察撞上一沓卷子,好在捧卷子的人眼疾手快躲开程若茵的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