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愿提着水壶看着谢云笙喝了水后呼吸平稳下来开始四下打量,想找一处不影响观看的位置坐下。
刚走到边上就被拦了下来:“射礼中,靶子不能离开内场。”
盛愿正奇怪,她身上也没带什么靶子。
正要分辩,忽而听见大少爷开口,略带歉意:“抱歉,他说的靶子是你。”
第69章 同骑
“靶子?”
盛愿话音刚落下。
就听着一旁过来的侍卫太监一一统计着人名,走到谢云笙身边时停下脚步,左右打量了一番落在她身上:“谢家大公子没带小厮,只带着你一个丫鬟来?”
“是。”
盛愿还糊涂着,名字就被记下,又发了件奇怪的外袍,上面一个个用羊肠小球注满了水,鼓鼓的挂在不同的位置,其中的颜色也有所不同。
“这是什么?”
“官家刚刚才说过的规矩没听见么?今年内场按家族分组,决出家族和唯一一位优胜。你们这些跟着的下人就是活靶子,以击中靶子身上的彩头计分,场中还有许多藏匿起来的牌子拿到手也能得分。靶子中箭部位不同,得分也不同,胸口和脖子以上分别是中等和高等分,若中箭部位不是致命伤,则记下等分,腰牌被夺得退出比试,最后哪家的靶子还存活着,就算优胜。”
那个领头的说完,带着人又去了下一组面前。
盛愿环顾一周。
周围参加的人大多跟着都是小厮,一个个跟着摩拳擦掌,整个场中只有她一位女子,时不时被人用目光打量着,显然已经被人盯上。
“奴婢不成的。”
心里急着,盛愿连声音都带着颤,拿着那件怪异的袍子就想还回去。
“盛愿,不会有危险,狩猎用的箭都是特制的,只能击破计分的羊肠。”
谢云笙的话并没有让盛愿心安多少,她知道春日宴上的环节不太会闹出人命,只是骑马射箭这样的事对她而言实在勉强,哪怕什么都不做,她跟着就是明晃晃其他人针对的靶子,是累赘。
见她脸色还是苍白不安,谢云笙轻笑:“放心,我会保护好你。”顿了顿,瞧见谢云霆换了箭正走过来,忽而扬声道:“云霆也不会忍心看你受伤,好好保护你。”
谢云霆一震。
目光落在盛愿脸上。
哪怕没听到方才的话也知道这丫头的心思,只是这话说的听在耳朵里有些歧义,站的近些的人已经四下打量着几人。
对上她如水彷佛期待的眼眸,唇瓣微微抿起面无表情的点了头。
“这是自然,若她被击中,我和大哥便得不了分了。”
话顿住,指着一旁已经换上靶子衣袍的十五道:“他也会被保护的很好。”
盛愿微微张开嘴,上下左右打量如同一头黑熊站立在那的十五,袖中的臂弯肌肉全完快将衣袍撑破,实在看不出来他哪里是需要保护的。
十五唇角抽搐着,来这之前训练场他还一人单挑了十几个人,健壮的走在街上都会吓哭街角天天看宰牛的刘屠夫的儿子,他哪里用的着什劳子保护。可主子都这样说了,只能扭曲着不甘,垂眸硬生生将反驳的话吞下。
闷闷点头:“是,属下一骑马就头晕,平日里只能靠头脑为主子分忧,胳膊腿总是不听使唤,这种时候就是累赘很需要保护。”
这画面实在有些诡异,盛愿心里忍不住想笑,可怕得罪十五只能忍着,但好在这么一闹,心里的不安消散了大半。
换好了衣袍就要出发,因盛愿不会骑马,只能和人同骑。
谢云笙腿脚不好,骑马需要特殊的马鞍,带不得旁人。
十五块头占据了全部的位置。
盛愿又自然而然的落在谢云霆的臂弯下。
锣响,各府的人马飞奔而出,一时间烟尘肆起,草屑纷飞。
谢云霆看着不远处燃起的香,转头指着人去的最多的方向:“大哥和我想法可一致?”
谢云笙点头。
扬鞭而起,几人跟着深入场中。
虽然不能进密林,但为了骑射的大礼还是废了不少功夫,四周用了高松的草木做成一个个密道将视野迷惑住。
不仅要考验箭术反应,还考验计谋和耳力。
几人马刚入了深了些,便从一侧飞过两柄箭直冲着盛愿而来。
那箭带着劲风,转眼就到了眼前。
盛愿心几乎停滞不动,还没反应过来,身后的人抽出后背背着的弓一个翻手,直接挡下了箭。
仔细看,还能看到弓箭碰撞时的颤动。
几乎没给盛愿惊呼的机会,谢云霆已然面无表情搭弓朝着射箭的方向连出三箭。
“中了。胸口。”
后方谢云笙气定神闲的开口,盛愿不免好奇,这箭刚射出去,怎么就知道中了。
紧接着远远的两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传来。
盛愿心中大惊。
几人勒马过去,果然马上的世家子弟一脸懊恼,地上同盛愿一样穿靶子衣袍的小厮捂着胸口,那里原本挂着的羊肠计分袋破裂,黄色的粉末沾染了一身。
盛愿惊叹不已,急忙回头去看谢云霆,见他悠然自得还含着几分恬然笑意的吹了声口哨,一脸自得的模样。
心里的赞叹又变得无语。
果然谢云霆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嚣张肆意的模样,连多一刻的严肃都装不下。
“谢家箭术果然厉害,心服口服。”
躬身打过招呼,那两人拆下身上的腰牌递了过来。
盛愿胳膊被轻轻碰过,急忙回过神伸手接过,小心翼翼放进袋子里,认真抱在怀里。
谢云笙瞥了一眼,“长进不少。”
“大少爷,您怎么知道那箭射出去一定会中?还一定是胸口?”
“说了你也不懂,问这么多做什么?”
谢云霆啧了一声,明明是他保护的她,人也是他射中的,这丫头坐着他的马,离他最近,偏舍近求远偏扭着头去问他大哥。
还这么一脸崇拜的样子。
盛愿没好气偷偷瞪了他一眼,依旧把目光落在谢云笙的身上。
谢云笙敛目轻笑:“其实这没什么厉害的,若你会射箭自然就能看懂方才那箭射来的高度,就能判断出那人坐在马上的样子。云霆射出那箭若想射中头,还需再高三分。”说着顿了顿,有些遗憾:“这个距离,你射头也会中。”
谢云霆点头。
从身后抽出箭,指出来给谢云笙看,盛愿也探头去看,那箭没装没尖利的头,还包了软布:“到底是木头,我的弓向来劲力足,不小心伤人到底不好。”
盛愿忍不住去看谢云霆的表情,说这话时眼底认真温和,倒是没想到他会考虑到这一层。
“既然比试,就难免会有伤亡,难不成你平日在军中训练也留三分,让手下的兵也留三分?就不怕等真遇到了危险,这三分就成了丧命的习惯?”
盛愿鲜少见大少爷这么严厉的样子,不敢说话。却明显感受到身后谢云霆坐在身后的身姿挺直了背,一副受教的模样。
“训练是训练,射礼毕竟是春日宴祈福,总归不同。更何况骑射是按最后存活算分,大哥和我联手,轻而易举就能走到最后,不必在意得分。”
听到这话,谢云笙沉默不知在想什么。
忽而抬手拉弓朝身后射出一箭,将躲在树后的人击落。
见射中后,侧过头眼底都是兴致高昂的亮色:“你我在一起目标太大,不如分别行动。”
话音落下,扬鞭而去。
十五回头,“要不要劝回来?”
“只跟着,保护好你自己别中箭送分给了旁人,至于大哥,让他好好松快松快,毕竟这么多年没骑在马上了……”
谢云霆点头后,十五跟着谢云笙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盛愿没想到谢云笙也这么厉害,低声惊呼出声:“大少爷在发光哎,奴婢还是第一次见着他这样。”
谢云霆的目光立刻落在她脸上,咬着牙用力地揉着她的发。
“方才我一次射中两人,怎么不见你这么稀奇,更不见你夸我?”
盛愿不满的嘟囔着想躲开他作乱的手,但两人在一匹马上,又能躲到哪去。
只能任由他的魔抓作乱。
却咬着牙没说,谢云霆方才那一幕早就将她惊讶的怔楞着,根本想不起惊讶,只觉得是顶顶厉害的。
两人骑着马到被谢云笙射中的小厮身边。
谢云霆面色忽然凝重起来。
盛愿这才注意到,那箭正中咽喉中间,那小厮捂着脖子,痛的浑身颤抖,进气少出气多俨然就要断气。
第70章 若你主动点,我还能继续
“这……”
两人一时间都愣住。
第一次见大少爷出手就这么狠厉,根本不像盛愿印象里往日的温和和善的性格。
“接着,稍后会有人来接他出去医治。”
谢云霆跳下马,摘下中箭人身上的牌子,又从他身上找出信号烟火向后扔来,盛愿急忙接过,看到烟火棒后有一个穗子,轻轻拉扯烟火随意扎在天空中绽放开来。
等低下头,谢云霆已经替那人包扎好的伤处,还细心的用木棍绑在脖子周围固定着防止再次受伤。
包扎的手法,比之前见过的医官还要干净利索。
这已经不是盛愿第一次对谢云霆有新的认识。
没等盛愿询问,谢云霆抿唇轻描淡写主动解释起来:“在军中什么样的伤都见过,有些时候根本等不及医官,只能自己动手保命。”
想起他身上那些年代久远的伤疤,盛愿心里动容。
那些伤,轻伤早就在岁月里浅薄了痕迹,但留下的那些一个个都狰狞张扬着当初的凶险,哪怕带着伤,若不是不能动,谢云霆也是照常做着事。
“大哥从前在军中待得久了,出手便习惯是杀招,并不是真的想伤人。”
不知是解释给盛愿听还是中间的小厮。
谢云霆轻声说完便盯着那昏迷的人陷入沉默,脸色只剩下深思。
可这话,若是在两人没讨论方才那番言论,更有说服力。
盛愿本不好开口,但见他这样,忍不住劝慰着:“其实大少爷只是想赢。”
从那日跟着他听到张全那些人的议论,盛愿就看出大少爷心里的郁气,哪怕他表现的若无其事,但就像蓄势待发的利刃,时刻紧绷着。
那股绷紧的神经,直到方才骑上了马,射出那一箭后才彻底消散。
还在说着,进来一队人马穿着内侍的衣物,见着谢云霆行了行礼后,下来医官检查起伤势。
“我方才失了准头误伤了这人,劳烦医官好好医治。”
从怀里拿出一张银票塞进了受伤之人的怀里。
盛愿瞧得分明,却不明白为什么谢云霆要认下伤人的是他。
谢云霆没再停留翻身上马带着她拐到了其他处。
他们两人并没有特意去寻人,但一路上遇着些落单的人,谢云霆总是第一时间击中,等盛愿反应过来时,耳边只剩下嗡嗡作响的弓弦震动的声音,中箭的人无一不是只打胸口。
马儿溜达着在这场内行走,看了花,还踩了草,若不是怀里收上来的牌子越来越多,压的沉甸甸的,盛愿倒觉得两人反而更像是出来游玩的。
等停到一处藤蔓茂盛的地界,谢云霆抱着她下了马,将马鞍旁挂着的水壶递了过来。
“您先喝吧,奴婢不用。”
虽两人做过那样亲密的事,但用同一个水壶到底还是有些怪异。
推辞过谢云霆皱着眉,拧开塞子举起,清透的水隔空顺着落下,肆意又潇洒。
等喝了两口,用手背随意擦了擦唇,再次将水壶递了过来。
盛愿心里一动,没想到心思被他看穿,捏过水壶这才学着喝了几口,喉咙的干涩畅快了不少。
见谢云霆坐在一旁软草上,盛愿不免奇怪:“咱们不继续了么?还没找到大少爷他们。”
“不急。”
说着谢云霆拍着身边的空位眯了眯眼睛:“坐会。”
“可……”悄悄将腿在裙子里转了几下稍稍缓解了被马鞍磨着那火辣辣的不适,盛愿记挂着这比赛还带着时辰,进来时还燃了香。
显然没多余的时间休憩。
“再不歇会你的腿磨破了后日的祝舞怕是就要跳不成了。”
他头一偏,靠在一旁的树上,伸出手一把将盛愿拉扯到身旁,用力地揉着她的软腮。
“你这丫头也不知是蠢还是太老实,带你偷懒都不懂。”
盛愿瞪大了眼睛,想从他的手上救下脸蛋,但谢云霆捏的及有技巧正好卡着捏的让她不能动弹却也不会痛。
“奴布……八蠢。”
含糊不清的开口反驳,逗得谢云霆一阵轻笑:“射礼输赢该是我和你的大少爷担心的事,你该在心里祈祷我们输了才是,这样也能早点放出去免得跟着受罪。”
这话说的新鲜,放在谢家那一本奴才该遵守的规矩里简直就是大胆。
怪不得主母在府里总说他没规矩,更没主子样。
但盛愿知晓他说中了这些被迫被带进来小厮的心思,被击中抬出去的时虽懊悔,恼怒但一个个都有不同的如释重负。
谢云霆的指腹轻揉着她下巴,像逗弄小猫似的,等闹够了才收回手闭目养神。
“在这休憩的差不多该结束时再去找大哥。”
“您不想赢么?”
盛愿察觉出异样,观察着他的脸色,见他当真准备在这儿睡觉,顿时便有些不可置信。
以谢云霆和大少爷那样的箭术,想赢易如反掌。
“想~但少爷我也有有心无力的时候。”拉着尾音,翻了个身谢云霆懒懒开口:“前儿被蛇咬的地方疼,没劲。”
方才还好好的,说没劲就没劲了。
盛愿心里吓了一跳,这也记起一直没顾上问的伤,也不知是不是处理过余毒,可谢云霆长腿伸展就那么大大咧咧躺着,虽没开口说,但俨然一副任君采撷贱索索的样子。
她又不好直接上去脱他的衣服去检查。
正急着皱眉,方才闭目的人眼睫颤了颤掀开少许落在她的脸上,“不过,若是你此时主动投怀送抱,我倒是还能撑起几分精神……”
这话说的欠欠的,颇有登徒子那味,可谢云霆神色只有倦懒没有丝毫的色欲,没有下流的意味,倒是让盛愿反应过来这人一直戏弄她。
顿时闭上了嘴涨红了脸。
“这么关心输赢。莫不是记挂着大哥说的彩头?放心,便是输了,我依着那彩头加倍给你置办更好的便是。”
见她闹了脾气谢云霆睁开眼望了她一眼又重新合上。
盛愿轻轻摇头。
她连彩头是什么都不知道,上哪来的记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