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愿隐隐觉得不对,又说不出来,只想赶紧离开这里,还没开口又被上官青捏着手腕拉进了些,指着她的头嗔笑连连:
“你这人怎么说两句话,头上出这么多汗?别是腹中孩子出了什么闪失。”
这话一说,别说是主母就连上来添茶的安嬷嬷都忍不住多看了盛愿一眼。
果然见她面上汗津津的,一张小脸煞白的。
“请医官来。”
主母不免看向她的小腹,伸手刚要安排,盛愿急忙拦下:“奴婢只是出去一趟有些累了,休息一会便好了。”
但到底还是请了医官上了门。
医官来的快,诊脉也快。
这边切完脉象,就絮絮叨叨的叮嘱了许多。
左不过都是一些需要注意的忌口的东西。
可提起笔,却又忍不住开口多说了几句:
“姑娘既然有了身孕就不要心神不宁,惶恐不安,对于养胎并无好处。务必要让自个心情愉悦,才是养胎根本。”
医官开了方子叮嘱完就走了。
那头盛愿还没反应过来,主母将药方拍在桌子上彻底沉了脸,语气不善便直接兴师问罪:“你出去一趟,怎么好端端的就心神不宁了?”
盛愿被问的措手不及。
她向来不太会说谎,这一会更是整颗心恨不得都要从胸口跃出来一般,支支吾吾竟然不知从何解释。
越是这样,主母眉眼微眯,似乎起了疑心。
“姨母,医官刚说完莫要让她不安,您就吓唬她。马上就要游街赐福,她又要做新娘子的人,年纪轻轻又怀着孕,哪一件不让人紧张,别说她,就连我心里都有些不安呢。姨母让她早些下去休息,说不定睡一觉,什么不安通通都没了。”
上官青不咸不淡的开口,手中拎起一颗剥好的葡萄喂到谢家主母的唇边,又拿帕子慢条斯理的擦拭着她唇角沾染的红色汁水,整个动作自然又亲昵,哄得谢家主母立刻眉眼柔了起来,欢喜的拍着她的手背。
她仿佛真的只是随口说出了心里的想法但这话却说到了主母心坎里,也彻底帮盛愿解了围。
“那你就回竹影院吧,明日也不必来请安了。”
盛愿受宠若惊,连连感激的冲着上官青露出笑来,如释重负的就想离开。
上官青又幽幽喊住了她,勾了勾手一旁的婢女将准备好的东西递了过来。
“这个庙里的符很灵的。”
丫鬟是盛愿的熟人,小八,见着她似笑非笑将那花签递过来:“我们主子一早就上山了,刚求到就马不停蹄的送过来,只希望能保佑你肚子里的孩子能平安。”
“多谢上官小姐。”
盛愿小心翼翼捧着,从花厅走出去。
走远了还能听见花厅里谢家主母对上官青的夸赞。
“不过是个丫鬟,你未免太抬举了些。”
没了盛愿在一旁,主母干脆将伺候的人也都赶了出去只和上官青,说起话来也更没顾忌。
“她毕竟肚子里是谢家的孩子,笙哥哥的血脉,抬举些也是应该的。”
“若不是云笙非要留下,我是无论如何不会允许她那样身份的人,沾染云笙的血脉。说起来,还是不该信那个什么偏方,更可恨云笙自顾自停了我给那贱奴的避孕汤药,才有如今这为难的时刻。”
“姨母。血脉为重,后面不管迎哪个府的千金,以云笙哥哥的人品,一个不知生母是谁的孩子,什么波浪都翻不起。”
说起这个,上官青面色一闪而过的阴冷,又很快掩住不见。
她说怎么春日宴,听小八说起在这丫头身边伺候那几日,便看出他吃食上胃口不好,原来那时就有了肚子里的孽种。
不过……
想起今日在诉至庙见着听着的那些话,她反而豁达了。
她原本就想着,用什么办法毁了她肚子的孽种才能不留痕迹,不被谢云笙发现。
没想到这么快便来了个现成的。
还是一箭双雕的好机会呢。
第103章 孩子
许是有了身孕,身子越发容易疲惫,就回院子这么一段路脸上都生出些许薄汗,盛愿还没回到自己屋里,就被院子里奇怪的叫声吸引了注意。
“吃啊,再不吃就打死你。”
顺着门出去,正好是安置那个怪女人的屋子传出来的。
大少爷走的匆忙,却也没忘安排人每日去送饭。
这几日天一亮盛愿就被带去主母院子里学规矩,天黑才回,所以一直还没机会过来看过,也不知道那个女人的伤有没有好一点。
见小厨房里烧柴的柴叔拿着窝窝头蛮横的往那女人嘴里塞。
盛愿急忙推门进去,“你这是在做什么?”
“盛愿姑娘。”
见着是她,柴叔不自然的藏着手上的窝头,重新换上了平时憨憨的笑来:“这女人就是不肯吃,我就是一时着急了嗓门大了点,是不是吵着您休息了。”
那疯女人抱着身子缩在一团,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语,像是在哭,又像是在控诉。
凄厉幽怨,让人听着都毛骨悚然。
“别怕,来,再不吃,这粥就凉了。”
盛愿从一旁拿起粥蹲下身子,温声细语的哄着她。
柴叔不以为然,若是有用他也不用扯着嗓子恨不得撬开这女人的嘴了,若不是大少爷临走前叮嘱的,不能让这女人饿死。
他才懒得管。
可紧接着,他睁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眼前的场景。
那疯女人竟然歪着头,认真观察了一会盛愿,缓缓挪动着靠近她。
伸出黑漆漆的手,小心地去触碰她手里的那碗粥。
可长期在地上爬着行走,她的关节早就变形,更好忘了如何用碗筷进食,抓了半天,连将瓷勺抓在手中这么容易的事都做不到。
盛愿轻轻叹了口气。
干脆替她舀着粥,动手喂给她吃。
“一个疯子,对她未免太好了些,万一她发狂伤人,主子回来怪罪怎么办。”
盛愿头也不回,懒得理他。
柴叔笑呵呵的不再说话,站在门外呸了一声,骂骂咧咧个不停:“行行行,有人愿意伺候这个疯婆子,我才不和你抢。都要当主子的人非要抢奴才的活,贱不贱啊。”
等喂了大半碗粥,胳膊早就酸痛。
站起身,房里只剩下她和这个女人。
看着地上的人目光始终在她的身上,盛愿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相信她不会伤害自己。
连着两日,送饭的活都被盛愿自己揽下了。
也多亏了没人愿意给疯女人送饭。
这里是唯一一处没人上来打扰她的地。
与其说盛愿照顾着这女人,不如说她给自己找了个处安静的地方想清楚。
正喂着饭,熟悉的翻涌又一次袭来,盛愿吐了几口酸水,有些无力的坐在地上,一回头疯女人正好奇的看着她。
含糊不清的念着什么。
盛愿凑近了听,分辨了半天才听出她念的竟然是“孩……子……”。
盛愿扶着小腹,秀气的眼眸都是惊讶。
她原本生的身量纤细。
哪怕在谢云霆面前都没被看破有身孕的事,如今竟然被眼前的疯子看出来了。
“酸……酸……枣,吐……”
磕磕巴巴的嗓音,就像含着一块铁,盛愿用了一番力气才分辨清楚她说的什么。
“你是说,我吃了酸枣,就能不吐。”
见疯女人兴奋的拍手点头。
盛愿也为她高兴。
“你还记得其他事呢,你的家人呢,谁把你关在那的?你有没有孩子?”
不管盛愿再怎么去问。
疯女人都只会古怪的叫着,彷佛想到什么痛苦的事情,捂着头不愿多说一个字。
“盛愿姑娘,有你的信。”
门外院子里的奴仆进了院子满屋子的叫喊着。
盛愿也不敢再继续打扰她,先从柴房里出去。
“呦,可算找到您了,大少爷从幽州快马回来的信,这刚到我就一刻不停的给您送来了。”
送信的是家里的一个管事,府里一向冷眼话少,见是他送信来,盛愿受宠若惊,连连道谢。
信入手颇有些厚度。
盛愿收起信就要回到柴房,那管事仰着头,急着又拦下了她的去路:“姑娘,您这就走了?”见他目光转睛盯着自己手上的信挪不开似的,盛愿倒是奇怪。
疑惑地眨着眼:“您还有别的事么?”
“没事没事。大少爷不在府,你若是有什么缺的少的,或是要套车出行,找我就行,小人平日就是后头门上的管事,胡四。”
盛愿点着头,示意她记下了。
刚转身,又被拦着:“姑娘。”
见他还是站着不动,有些不耐的皱着小脸:“您,不忙啊?”
“不忙,不忙,姑娘拆信。”
胡四有些难为情,摸着脸将头转向一边,却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
盛愿偏还就不拆了。
就和他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着对方。
管家到底一把年纪了,这么瞪一会就双眼酸痛,头晕目眩揉着眼睛。
盛愿轻哼一声,拆开信,嘴里还不忘嘟囔发着牢骚。
“非一直盯着我也不知道干什么。”
“你马上要当云笙哥哥的姨娘,也算是半个主子,更何况又有了身子,等云笙哥哥回来,宫里就该将爵位给他,他没娶妻,这府里正经的女主子除了我姨母,就只有你了。你说他盯着你做什么?”
见上官青不知何时早就进了院子,正站在墙角的竹林下面静静的看着她。
盛愿急忙上前见礼。
只是行礼还未做到实处,就被托着站起身。
“等初五那日礼成,我就要喊你一声,嫂子了。”
不知是不是盛愿出现了幻觉,她依稀听到上官青吐出嫂子两字时,格外重了些。
自从那日上官青入了府,便被主母留下了了。
多亏了有她陪着,这几日盛愿没被喊去主母那,时间都用在陪柴房里的疯女人上。
盛愿听她说了这么多,还是有些懵懂。
上官青倒是不急着回答,反而看向那叫胡四的管事,开口便是训斥:“都说姨母府中下人都守规矩,今日我倒是看不懂了,管事就这么得空,送完了信就没旁的事忙,眼巴巴跟着主子姨娘,也不知道犯了忌讳。在我面前倒也罢了,怎么在未来的女主人面前也这样没规矩,岂不是欺负人?”
“哎呦,上官小姐您这话说的,让老奴老脸往哪搁。老奴只是怕盛愿姑娘不熟悉府里的事宜,万一有点什么要使唤人的,老奴守在这岂不是方便,倒是忘了体统,老奴有罪,自罚自罚。”
胡四说着只冲着盛愿冲了过来。
高高举起手。
第104章 不日当归
清脆的巴掌直直落在脸上。
还没等盛愿反应过来,胡四双手抡圆似的,一声声此起彼伏的巴掌声和放炮一样,落在他的脸上,嘴里还直呼冤枉。
他跪的急,冲过来的又快,刚好停在盛愿的脚尖前,倒像是惹怒了盛愿被罚掌嘴。
巴掌声噼里啪啦在院子里响着,让远处的奴仆都伸出头多看了几眼。
胡四到底在府里做了多年的管事,说话油性老道,不少奴仆都和他关系不错,这么多看了几眼,看向盛愿的眼神也都带着不服气。
上官青早就挪开了步子,用扇子挡住了半天脸,唯有一双明眸透露出不忍。
倒像是劝过,又劝不住的无奈,只能置身事外。
盛愿只是被他缠的有些烦,倒没想过让他受罚顿时有些着急:“怎么打起自己来了,上官小姐,快别让他打了吧……奴婢也没什么……”
“糊涂。”
上官青一把捉住了她的手,倒像是极为亲近的闺中密友那般,低声劝解着:“莫要被这府里的老货骗了,他站在这就是要看看大少爷给你写了什么,回去赌赢了钱好去吃酒。”
“赌钱?”
盛愿又听不懂了。
“这些管家,嬷嬷平日不当值就爱找些没人的地方,约着赌个什么,或是院子赏的果子是单数还是双数,主子今天穿的是浅色还是浓色,至于你,他们赌的就是云笙哥哥给你写的信,是不是写着酸词的情话。”
“可既是信,自然没有被人随便看去的道理啊,怎么好拿这个去赌。”
盛愿满肚子问题,被胡四龇牙咧嘴的痛呼和巴掌声弄的心神不宁,为难的拉住上官青:“上官小姐,我能让他停下么。”
上官青看了她一眼,挥了挥手,轻斥着:“听到没,盛愿姑娘心眼好,这次就饶了你,还不走。”
“多谢上官小姐,多谢盛愿姑娘。”
胡四笑嘻嘻的擦了擦脸,跑出了院子,哪还有刚才哭爹喊娘的样子。
“他……”
“他的脸没事,自己打自己怎么可能下重手。不过是叫唤的声音大些,好让主子怜惜,不忍再责罚下去,也就是欺负你不懂,这若是在我们上官府……”
上官青话说到一半,幽幽顿住,又晃着手上的扇子对着周围上前请安的人笑而不语。
这样的人,才该是天生做主子的。
盛愿由衷的佩服,比起她,上官青更像这府里的女主人。
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些日子新做的衣裙,不再是丫鬟款式,在这院子里是独一份的,可站在上官青面前,怎么看还是个丫鬟。
“多谢上官小姐教导。”
折下腰肢福了福,盛愿真心实意的感谢,心里为之前觉得上官青有些难以亲近的念头无比羞愧。
这些日子,主母那院子里嬷嬷只教她该在什么场合用什么筷子碗吃饭,席上的礼仪又该如何,还有日常穿什么样的衣服,带什么样的首饰才不算越了本分。
可人情,奴仆上的问题,却只字没提。
这些话,处处透露着新鲜,又句句让她都受益匪浅。
“没旁人了,你快回屋子看看云笙哥哥写的什么?”
顺着上官青的目光,盛愿低头看了眼手里的信只拆了一半,缓缓摇头。
她险些忘了正事。
也没避着她。
就站在原地直接拆开信。
盛愿会认字,只是开了信,却和她想的不同。
信里没有一个字,反而都是一幅幅的画。
上官青也看到了,面色微微一凝,手里的扇子都停在空中,僵持了半天才淡淡僵笑道:“这,倒是稀罕。”
这画上的人不是别人,都是谢云笙的简笔画。
或是谢云笙坐在窗前看书、或是再用膳、或是议事。
点点墨痕将幽州的风光勾勒出来,更能让人一眼就看出他是否开心,幽州的气候让他不适,就连腿疾犯了也画的活灵活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