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谢家和上官家之间,还有很多不为外人所知的秘事。
“那你可知,云笙哥哥为何说谢云霆要报复姑母。”
盛愿攥了攥手心,也顾不上忌讳,“因为主母常年派人刺杀二少爷。”
说着,摆着手,将她来府中见过的谢云霆受伤和遇到危险的事都说了出来,却没注意到说到采蜜遇到蛇时,面前坐着的人,脸上飞快的浮现了一层古怪的笑。
“常年刺杀,我倒真不知道我这姨母想的什么。”
上官青静静思索着什么,盛愿老老实实跪着,可脸上的神色却是悲哀的。
她原以为瞒着众人,却不想这不堪的事不仅大少爷知晓,就连上官青也知道了。
方才那样惊慌的情况下,她想的不是谢云笙,也不是谢云霆。而是她要活着。
若是没被卖进窑子,她也不会再卖到京中做人家的药方,若不是被卖进来,也不会被谢云霆欺负,更不会有后头这些事。
说白了,是她命贱,连自己要什么都想不通,连自己的命都抓不住。
也不怪她遇着这样的事。
“你既然知晓谢云霆要利用你,怎得不恨他?你要离开,难不成也是和他一起?”
盛愿回过神,眼底渐渐清晰起来。
一时没有立刻回答。
等上官青等了不耐烦了才缓缓摇头。
“恨有过,怨也有。只是见他受伤,奴婢心痛难忍便什么顾不上,只想再信他一次又能如何。”
只是,现在她不这么想了。
她要离开。
但不一定要和谢云霆一起,她一开始想的就是自己离开的。
把命运交给别人做决定,总是如同浮萍缥缈,虚浮难安稳。
“看不出,你还是个痴心的女子。你对表哥就没一点心?他对你的心意,这满院子的人都看在眼底的。”
上官青点了点桌子上的信,说出话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酸气。
见盛愿毫不犹豫的摇了头,不是高兴,反而生了气,为谢云笙的心意不值。
谢云笙那么好,风姿卓桌的一个人,偏这个贱丫头不懂,谢云霆那个野种有什么好的,自从就不懂得怜香惜玉,风风火火的像个土匪。
“大少爷,奴婢尊重,尊敬,只敢瞻仰,但谢云霆救过奴婢,强行将奴婢的心撬开,留着他的名字再容不下旁人,哪怕是为了利用奴婢,这就是奴婢的命……”
“你认命了?”
盛愿震了震,这一次却没点头。
只是沉默。
忽然上官青将手垂下落在她面前,将人扶着站起身。
“看在你俩替我采来崖边蜜的份上,我可以替你们隐瞒。”
盛愿立刻抬头,却不敢太激动,她现在依稀懂了这些人,说完话一定会带着条件。
果然,上官青手指翻转,指向她的小腹。
“你可以走,谢云霆若是再也不回来,我也不管,只是这里的东西,绝对不能留。”
东西?
那手指如水葱一样,指着的不是别的,当然是她腹中的孩子。
盛愿下意识捂住小腹,摇头抗拒。
上官青站起身,重新摇着扇子,也不想逼她太紧,倒是带着几分真心实意点了点她的肩:
“带着这孩子,你逃不远,谢云霆也绝容不下你。”
第107章 只等明日
【今夜是最后的机会。】
目光扫过杯子内侧写的字,盛愿怔楞在原理,让一旁喋喋不休说个不停地嬷嬷没了回应,不悦的连连喊着她的名字。
“盛愿姑娘,盛愿姑娘。”
“实在不好意思,奴婢只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呆了神。嬷嬷手艺实在精湛,奴婢险些认不出自己了。”
盛愿回过神,急忙将杯子里的水倒掉的同时,用指腹擦去那一行字。
一旁的嬷嬷笑着替她涂抹着口脂,显然对她的夸奖很满意,不禁有些得意:“姑娘看花了眼也正常,连老奴都觉得姑娘是个有福气的样貌这么多年老身在宫里不知替多少娘娘都上过妆,也没见过几个能和姑娘比美貌的人。若是去年宫里选秀姑娘入了京,怕是也会被人立刻挑进选秀的人选中。”
说话的是宫里安排的来替盛愿上妆的老嬷嬷。
往年一向负责秀女的妆发,见过了各色各样的美人。
京中选秀不论家世,只要是清白姑娘,人品样貌上佳的皆可参加选秀。
原本她只知道今年老天选了个谢家的丫鬟做女夷,没见到人之前十分不以为意。
现下见着真人,按她的眼光,盛愿完全够格。
若只是貌美,还不足为奇,初见时即使是丫鬟的打扮,都挡不住她透露的隐隐超脱的气质。
这样的人不该只是个丫鬟。
说不定日后还有什么大富贵等着呢。
这些夸赞的话,盛愿只淡笑不语,心想着这嬷嬷若是知道她是从窑子里卖进谢家的,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若是窑子里的姑娘能选秀,只怕人人都挤着头要做娘娘了。
这些日子什么好听的都听过了,从一开始无所适从,此时也早就习以为常,视线透过窗户落在院子里的一处。
不远处,几个画师或是静静观察盛愿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或有低头专心在纸上描绘的,这些是宫里派来替盛愿笑女夷相的。
等游街之后,就要从中挑选一张作为对照塑泥身。
嬷嬷指导盛愿重新摆弄姿势,忽然见到她指腹上的墨痕,立刻咋咋呼呼替她擦干净指头,不住地念叨起来:“哎呦,我的姑娘,这是在哪弄的黑灰,快别蹭到身上了。”
盛愿打起精神,任由他们摆弄着自己,心思却在这院子里进进出出的人身上扫过。
这些日子府里来来往往的人都是要见过她的,所以根本没机会出府。
从那日她同上官青在那儿聊过之后,已经过去了七日。
转眼明日就要游街赐福。
可她至今都没给上官青一个回应。
想来也是她等不及了,才用这样的办法捎来话。
孩子。
要她打掉孩子从府里全身而退,盛愿做不到。
哪怕这孩子和她想的不同,哪怕日后会成为拖累,但稚子无辜,不管多难她都会好好抚养。
“这最后一套妆容已经定了,姑娘看看若是还有不妥的地方,老身再改。”
盛愿伸手轻轻抚摸着铜镜里的人,肌肤胜雪,人若桃花,一颦一笑都动人,竟然有些不敢认眼前人就是她。
怎么看都不像月前狼狈被卖进京中的模样。
等一旁的嬷嬷轻咳提醒才急忙站起身:“极好了。今日实在麻烦嬷嬷了。”
恭恭敬敬的回话,又忽然想起什么,急忙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递了过去。
她动作青涩,还险些将荷包掉在地上几次,但干净的眼神加上不加伪装的反应,显然不仅不懂得送礼讨好人的礼数,更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
立刻让这在宫里见惯了虚伪的老嬷嬷多了不少好感,心里生出怜爱诱,忍不住多叮嘱几句。
“好孩子,谢府可有教你游街的忌讳?”
游街还有什么忌讳?
盛愿缓缓摇头,她听到的都是赐福,只要端正的站在花车上,冲着下方的百姓微笑。
老嬷嬷叹了口气,继续连声追问:
“可知走哪条街,又可知赐福要撒什么?”
“你再想想若是遇着当街拦下游街花车的百姓,又该如何?”
“赐福时,该用哪只手?和百姓挥手时,有该哪只手嗯?”
可一个个问题砸的盛愿昏了头。
唯有不停地摇头。
她并不知道游街还有这些学问,不仅如此这些日子,她满肚子都是该如何逃,如何逃走,还有那日上官青的威胁,日日夜夜都提心吊胆,早将女夷之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不管老嬷嬷问出什么都摇头。
见她如此,老嬷嬷并不意外。
只是紧紧抓住盛愿的手腕,郑重叮嘱:“其他都不重要,唯有一点,若你想活命女夷无论如何都不能下了游街的花车。更不要随意出了游街的范围。”
盛愿虽然不明所以,但见她说的如此郑重其事,自然不愿意伤了她的一番好心,点头记在了心里。
见她如此乖巧,嬷嬷更是怜爱的摸着她的脸颊:“我听府里的说,游街第二日便是谢家抬你身份的日子,先恭喜姑娘了,老身保证若游街那日谢大公子回来见了你的模样,定当爱不释手,后知后觉找了个宝贝。”
“嬷嬷谬赞,奴婢不过是个奴才。主子给什么殊荣,也都越不过这层身份。”
盛愿诚惶诚恐,对于话里把她捧起来的滋味十分不习惯。
这些日子这些话府里的人总在在她面前说,就像脚下踩不住实处,人都被架起来,虽然好似是尊贵些,可心里越发空落落的。
见这一嗓子把这院子里其他人注意力吸引过来,只怕旁人不知内情,误会会是她孟浪显摆。
急忙压着声音示意嬷嬷不要继续说了。
见她不仅没有得意洋洋,反而处处小心,嬷嬷只当是她自卑的缘故。
更是想多提点她几句,万一日后盛愿凤凰腾达,也算她积善行德,总能念得她今日的一分好。
继续语重心长道:“傻丫头,虽只是个妾,但侯府的妾和其他能一样么,若日后生下孩子有了依靠,谁都得高看一分,更是彻底有了依仗。所以想法子早些怀个孩子,这样不管日后嫁进府里是哪家的小姐做正室,你都不会受到影响。”
“依仗?难不成生下孩子就为了依仗?若是我的孩子,我只求他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当个普通人,不求他能为我做些什么,再说了,从我肚子里出来,怎么能比得上正妻的嫡子。”
盛愿随意笑了笑,低头看了眼还平坦的小腹。
这么小的孩子,连她都没做好做母亲的责任,又怎么能现下就奢求他成自己的依仗,未免太自私了些。
盛愿不知为何想起谢云霆的生母。
她也是妾,还生下了谢云霆,可这府里连倒夜桶的奴才谈论起来,都是嬉笑不屑,用她曾经戏子的身份笑话她的低贱。
就是谢云霆,不还是被主母嫌恶。
心里忍不住开始发酸。
低声分辨:“不该是这大院城根下的人,生下孩子旁人也容不下,何必呢。还不如让他在外头快乐成长。”
“这就是姑娘痴了,你见这京中哪家的孩子不是削尖了脑袋往高处走,越是大家族的,越是注重子嗣,怎么可能容许孩子流落在外。”
盛愿抱着小腹,只觉得耳朵热辣辣的,却只觉得她说这话太过于绝对,大少爷就不是那古板的人,愿意放她走的。
心里想着,她不好开口解释,只能乖巧含笑,静静听着。
好不容易送走了宫里的人,盛愿松了口气,回过头却隐隐觉得不对。
怎么连宫里的嬷嬷都知道这事了。
京中荀贵不少,平日哪个府里宠爱了什么女子,抬了什么女子做偏房妾室的消息层出不穷,根本算不得什么新鲜事。
偏到了她这儿,好似整个京中的人都知晓了谢家要抬姨娘,怕是娶正妻闹出的动静也不过如此。
只是既然大少爷应允她离开,应该就想过如何收场,盛愿抬手将门窗关上后从床底下翻出一个包裹,再次检查一遍。
自从那日被上官青发现包裹藏在意衣柜,她如今每日都会换个新地方藏着。
盛愿已经想好了。
明日花车结束时转到西街,她便带着这些东西跳下去。
一切都准备好了。
只等明日。
至于谢云霆……
从那日诉至庙见了一面后,重新变的渺无音讯。
盛愿抿紧了唇,掩住心里的失落,低声喃喃自语:“也好。”
如果谢云霆就这么放弃了,也是好事,关于腹中孩子的事。
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对他开口。
原本关系就乱糟糟一团,谢云霆连自己的是事都没处理好,哪里能顾得上她,连她这样没机会出府的也知晓外头到处在搜寻着谢云霆。
城里城外最近巡防的人足足加了一倍还多。
原她还担心上官青那日撞见,会将谢云霆的行踪泄露出来,如今来看谢云霆行事隐蔽,没人有他一丝一毫的消息。
倒是大少爷日日都有消息传回京中,说是去了之后雷霆的手段就平了幽州的乱象,又出奇招将往年的贪污烂账一一整理好,从上到下责任到人,不同于谢云霆先前的雷霆手段。不论大小官员,不管贪污多少一律查清之后论罪贬官,谢云笙给这些官员改过的机会,只要将算出来的亏空补上,就能既往不咎,依旧保留官职。
所以不出五日,就解决了幽州的动乱。
还在朝中收获了一片赞叹之声。
甚至已经有人上了折子,请求官家让谢云笙袭爵。
不过依旧有一部分人并不赞同。
谢家有调动兵马的权利,若有动乱,谢家当仁不让要带兵平乱,所以谢云笙的身残到底是被人常常拿出来诟病的把柄。
盛愿不懂朝政里的弯弯绕绕。
但却清楚一点,谢云霆若是当真要和她离开,谢家的侯爵继承自然也就再无争议。主母也不必忌惮谢云霆总是时不时派人刺杀他,大少爷也不用担忧旁人拿他和谢云霆对比,而暗暗神伤。
好似这样,谢家这些见不到光的矛盾,瞬间便迎刃而解了。
若有可能。
盛愿心里想着,只是有可能。
谢云霆当真和她一起离开了,说不定,可能,还真是一个好事。
这么想着,盛愿忍不住往窗子外看了一眼。
来往都是竹影院里的来往的下人。
她想等的人,还是没来。
那日上官青谈话后,她就找人传了信去诉至庙,可一直没得到信。
因为怕被人看到了信,所以信中她并没有提具体的事,只是画了一朵沾血的海棠花,若是谢云霆看到了自然该明白,她遇到了棘手的事。
可都这么久了,就像石沉大海……
若是到明日上花车,她再不给上官青一些回应,只怕那位小姐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
盛愿苦笑一声,将窗户又重新合上。
刚转身离开,窗户突然被人从外面扣响。
盛愿急忙转身就要开窗,外面的人却牢牢把住窗框,只压低了声音道:“少爷让我告诉你,明日游街后最后一条小巷见。”
“谢云霆……”
盛愿心近乎要跳出来,方才心里百般想法,都变成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
猛地用手捂住脸,轻轻拍打了几下,才将脸上勾起的弧度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