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嘉鸿看了春兰一眼,昏黄的油灯下,娟秀的脸庞透着担心和关切的神情。
“这人世间,还有什么可以信任?多年的夫妻情分,难道本侯还比不上一个……那样的人?”
他不仅生气,更恨刘氏的吃相难看,怎么都不挑选一些,即便是要给他戴帽子,也可以找看相好一些的啊!
这个岳福,要人才没人才,要长相没长相,要身份没身份,真不知道刘氏到底看上了岳福哪一点?
“在春兰的心目中,老爷可是万里挑一,身材挺阔,外貌英俊,没有选择老爷的人,不仅眼盲,更是心盲。”
春兰说着,娇羞地低下头去,细致地为他包扎好右手。
岳嘉鸿的内心有点感触,刚准备有所动作,就听见门外出来岳安的声音。
他随即坐直了身子,唤了岳安进来回话。
“老爷,刚才奴才去了一趟岳福的家,柳嬷嬷也在,只是……”岳安一想起自己方才看见的景象,有点说不下去。
敲了好半天的门,才隐约听见里面有人说“门没锁,可以进来”。
声音嘶哑,似乎说话都很困难。
走进去之后,没有油灯,还是岳安点燃了火折子。
家徒四壁的破旧茅屋,巴掌大的地方,连一件像样子的家具都没有,还有一股酸臭的气息,让人不想待下去。
第122章 严厉拷问
房屋中心的桌子上,有一个油灯,已经油尽灯枯。
“柳嬷嬷,我是岳安。”
墙角的简陋搁板传来虚虚索索的声响,暗哑的声音说:“知道了,妾身病着,失礼了。”
借着火折子的光,岳安看见了蓬头垢面的柳嬷嬷,眼角有着淤青,嘴角肿得老大,难怪说话都是吃力的。
她抬起手,难堪地避开光线:“别看了,有什么事情直接说吧。”
岳安走到窗边,拉开窗帘,让月华泻进来一些,显得室内有一些亮堂,然后熄灭了火折子。
他也不藏着掖着,半是开门见山,也半是套话,说道:“今夜侯爷回来,发现岳福在菩提苑的内室……”
才停顿了一会儿,就听见柳嬷嬷冷漠的声音:“如此说来,侯爷才发现他们的丑事,是吗?”
听这话的意思,岳福和老夫人之间很早就有了苟且,柳嬷嬷也是知情人。
“侯爷让我来求证一下,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柳嬷嬷沉默了一下,她其实也不知道具体的时间,因为以前她一直在刘氏的身边,并没有发现特别的端倪。
如此算来,应当是那一次,刘氏突然起了红点点,尤其是下面麻痒难耐,又拉不下脸给府医检查,只得差使了她出去外面的药铺寻了医女。
她莫名其妙地发笑,刘氏让她离开府邸一段时日。
离开之后,所有症状都消失了,突然也不发笑了。
刘氏的行为十分反常,又突然将她召回去,说给她指了一门好亲事,结果,却是将侯府最丑、最无赖的岳福指给她。
现在仔细回想一下,或许,刘氏突然起红点点就是早有预谋。
还记得当日,桌边放着一碗血燕羹,刘氏说自己不能吃过于滋补的东西,让她端走。这么好的东西,泼了不是糟践了吗?所以她当即趁着四下无人就喝下去了。
一定是血燕羹!里面肯定放了一些东西,所以,刘氏才借故不喝!就是想着她肯定会舍不得,所以给她下了一个圈套。
如此一想,整件事情就说得通了。
“应该就是老夫人上次将我遣走的时候,就有了苗头。”
柳嬷嬷摸着自己肿得老高的脸,暗自垂泪,絮絮叨叨地继续说道:“岳福不是一个好人,他游手好闲,又染上了赌,成日回来就要银子,我给不出多的银子,就被他拳打脚踢。一大清早,他还穿戴整齐,说准备去找老夫人要点银子花花。”
“可是,老夫人怎么会看上他呢?还是,他主动去攀上老夫人的?”
“有眼睛看的人,都不会看上他那样的!一定是他抓住了老夫人什么把柄,或者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不然,老夫人也不会为了想要甩脱他的纠缠,而让我和他成亲,并严厉制止我继续回侯府做事。”
岳安得到了自己想要问的答案,觉得刘氏对于自己的陪嫁丫鬟如此绝情,很可怜柳嬷嬷,他翻了翻自己的袖袋,从里面拿出一些碎银子,走上前一些,轻轻地放在被褥上。
“柳嬷嬷,我也没有多少银子,这是我的心意,你明日去药铺看看,希望你早日好起来。”
老爷的长随对自己都有点温情,柳嬷嬷想起刘氏,再次大声地哭起来。
走到门边,岳安顿住脚步,又说道:“老爷很生气,岳福应该不会再回到这里来了。柳嬷嬷,做人还是要向前看,以后都会好起来的。”
大门被带上,室内重新归于宁静,柳嬷嬷望着照在地上的月华,觉得既心酸又无奈。
不过,只要岳福不回来,她多少还是有一些盼头的,有手有脚,赚点银子养活自己没有问题。
岳安回到了侯府的书房,据实以告:“柳嬷嬷被岳福打得不成人形,而且,柳嬷嬷十分伤心,说老夫人是为了避免岳福的纠缠,才将她指给岳福,并杜绝他们继续入府。”
一个陪伴自己多年的丫鬟,感情应当深如姊妹,其他人家,都会在陪嫁丫鬟年纪大了的时候,为其指一户踏实可靠的人家当当家娘子。
刘氏倒好,直接将柳嬷嬷推入火坑。
岳嘉鸿的内心极其不平静,哪里还有心情继续和春兰打情骂俏?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大步朝着地下室走去。
岳福被捆在柱子上,泼了好几次冰水,此刻已经醒了酒,眼眸赤红地看着他们。
一见来人是岳嘉鸿,顿时有点心虚,嗓子里哽咽好一会儿,才低声喊了一声:“老爷。”
自从伤了腿,去马厩做事,就鲜少看见过老爷,此时一见,看见岳嘉鸿的发鬓已有了一些银丝,眼角也有了一些褶皱,顿时感觉时光如梭。
一转眼,大家都从意气风发的儿郎变得苍老了一些。
“当年,你为了救世子受了伤,侯府待你如何?你就是这么回报本侯的?”岳嘉鸿坐在岳福的对面,同样红着眼睛瞪着他。
岳福也不傻,借着酒醉戏弄老夫人,和平日里一直和老夫人苟且,意义完全不一样,受到的处罚也天壤之别。
他露出哀戚的表情,可怜兮兮地说:“老爷,奴才灌多了猫尿,不知道天南地北,更不知道天高地厚,所以做出了混事,以为自家的婆娘在室内等着奴才一起回去,所以才大胆地走进了内室。奴才当时真的晕乎乎的,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岳嘉鸿缓缓站起身来,拿起放在一旁的匕首,狠狠地刺入岳福的右手掌心,方才就是这只手抓了不该抓的物件。
只听得一声惨叫,岳福整个人都疼得颤抖起来。
“好好想一想,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否则,本侯不介意帮你好好回忆一番。”
“老爷,您相信奴才,真的只是醉酒胡言乱语,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您的事情。”
“是吗?那老夫人怎么说,如若伤了你一根汗毛,她就要和本侯彻底决裂呢?”
岳福听得呆住了,老夫人对自己如此情深意重的吗?平日里,将她伺候好了,她给起银子来倒是十分大方。
没有想到,要命的关键时刻,她还能如此护着自己啊。
第123章 事情反转
岳福的微表情,完全逃不过岳嘉鸿的眼神。
一瞬间的错愕,随即就是诧异和微笑。尽管那个笑意只是一闪而过,还是被岳嘉鸿捕捉到了。
是觉得刘氏维护他而觉得幸运和幸福吗?
岳嘉鸿气愤极了,他一把抽出匕首,寒着一张脸看着刀尖上鲜红的血迹,再次插入岳福左手的掌心。
原本他还顾及着当年岳福对于岳天赐的恩情,现在看来,真觉得自己的可笑。
你后退一步,别人就会更近一尺,对别人的心软,就是拿匕首在凌迟自己。
想到这里,岳嘉鸿抽出匕首,随手丢弃在地上,看都不看岳福因为剧烈疼痛变得扭曲的表情,对着候在一旁多时的打手说:“挑断他的手筋、脚筋,割掉他的舌头,然后塞入大酒坛子里,请老夫人来看他最后一眼,抬到后山去。”
岳福慌了神,不住地求饶:“老爷,奴才知错,还请老爷看在奴才多年为了侯府尽心尽力的情分上,饶奴才一命。奴才这就离开侯府,不,离开京都,今生今世不再出现在侯爷面前。”
岳嘉鸿再也不想看见这个人,他大步离开,将凄厉的惨叫声关闭在身后。
不一会儿,刘氏被岳安请去了地下室。
看见被按在大酒坛子里,血肉模糊的岳福,刘氏连连尖叫,双腿发软怎么都站立不住。
她一直都知道,岳嘉鸿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温文尔雅,实际上心狠手辣得很,只是没有想到,他能够将岳福整治成这样。
“既然老夫人已经见过,也没有什么话语交代,奴才们就搬着大酒坛子去后山了。”
这样炎热的天气,岳福整个人完全站立不住,更别说独自逃跑了,不出半日,就会被后山的野兽撕咬成白骨。即便有幸没有遇到野兽,不出半月也会被风吹日晒成肉干。
经过老夫人身边的时候,岳福用尽全力想要说“救救我”,他一张嘴,浓酽的血液就涌了出来,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从令人作呕的地下室走出来,仿佛过了百年之久,刘氏拖着沉重的步子,脑海里怎么都挥散不去方才血腥的场景。
好不容易走回菩提苑的院子,银色的月光下,岳嘉鸿反背着双手,静静地站在大树旁。
想起二十多年前,他也是这样站在不远处,刘氏还是个小娘子,一眼被他浓浓的书卷气质吸引,含羞带怯地走过去,低声问道:“你怎么又来了?”
“不悄悄地过来看你一眼,今夜漫漫,如何睡得着?”
一颗心如小鹿乱撞,她顿时红了脸颊,娇嗔地说道:“这不是看见了吗?可以回去了。”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怎么能够急着回去呢?”
而此时此刻,岳嘉鸿仍旧如当年那边笔挺地站立着,刘氏顿时脸色大变,仿若看见了一只猛兽,撕去谦谦君子的表皮,露出青口獠牙的内里,朝着她张开了血盆大嘴。
看见她走过来,岳嘉鸿十分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冷淡地说:“为了永宁侯府的面子,本侯暂时不会动你,但是,你最好牢牢记住他的下场,老老实实地待在内室,一旦有什么不利于侯府的声响传出去,本侯可是会生吞活剥的。”
“老爷不要忘记了,妾身和老爷一直都在同一条船上。”
“正是没有忘记,所以才放了你一条生路,不然,你以为以这样放荡的举止,可以安然无恙过关吗?不!死一万次都不够的。”
岳嘉鸿的声音很低沉,但是每个字都说得咬牙切齿。
不对,以岳福的头脑,如果真说了对她有过什么苟且,一定会死得更快,自然不会瞎说,自己怎么可以自乱阵脚,差点自觉交代了呢?
再说了,岳福已经被割了舌头,口说无凭,不久也会死无对证。
只要她死死咬住没有和人苟且过,就没有证据。
刘氏陡然回过神来,她吸吸鼻子,很认真地说道:“方才,妾身在地下室被吓着了,头脑都是懵的,现在镇定下来。其实,妾身一直想要告诉老爷,既然妾身一直和老爷站在同一条船上,自然是什么事情以老爷为主。妾身当年是怎么和老爷相知相爱的,至今记忆犹新。无论其他人如何给妾身泼脏水,妾身觉得清者自清。这么优秀的老爷珠玉在前,妾身眼不瞎耳不聋,怎么可能走错路?也恳请老爷消气之后,回归到以前那样,安宁地过日子,菩提苑的大门,一直为老爷开着。”
说到这个,也正是岳嘉鸿最为费解、最想不通的地方,放着好好的侯爷不要,怎么可能去找一个那样的人呢?刘氏既然也这么说,她自己肯定也觉得可笑吧?
但是,柳嬷嬷的事情又怎么说?
他还是忍不住问道:“柳嬷嬷为何会突然和岳福成亲?”
刘氏陡然拔高了音量:“老爷,妾身也是后来才得知的,其实,岳福早就相中了柳嬷嬷,多次来找妾身求娶。可是,妾身和柳嬷嬷相伴几十年,自然会先以她的想法为主。柳嬷嬷有点眼高于顶,自然看不上他那样的。后来,柳嬷嬷得了怪病,私下找过大夫看病,都说是需要阴阳调和才能治愈。柳嬷嬷年纪大了,也没有其他男子,病急乱投医,所以哀求妾身,要妾身尽快安排她和岳福成亲。只是没有想到,岳福是个不成器的东西,不仅没有治好她的病,反而带了别的脏病回来。”
看见岳嘉鸿半信半疑,有点动摇的样子,刘氏补充说道:“事关女子闺誉,本来妾身是不打算直接和老爷说明的,可是,老爷冤枉到这个份上,妾身只得说出来,希望老爷明鉴。”
想起岳安回来报告,看见柳嬷嬷确实病得很重,甚至都不能见光,岳嘉鸿蹙起眉头,半晌没有说话。
刘氏很懂得见好就收,她轻声说道:“今日老爷累着了,早点歇着吧,要不要妾身给老爷打点水?”
“不用了。”岳嘉鸿一甩袖子,大步离开了菩提苑。
第124章 再上香山
消停了两日。
整个侯府很安静,仿若那天夜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陈通去后山看过一次,岳福在大酒坛子里干嚎,哭声干涩凄厉,由于受了很重的伤,又没有进食喝水,很快就哭不出来了。
即便是打破了大酒坛子,估计以他自己个人的力量,肯定也走不出后山。
叹了一口气,陈通过去,给他喂了一碗清水。
岳福也说不出话来,只是点了点头,不一会儿就断气了。
李锦元过去菩提苑请安,发现挂在室外的神符都被取下来了,院子里的盆栽都焕然一新。
进入室内,刘氏的表情不再和往日那般犀利,反而有点疲惫。
“娘,前段时日,不是约着去香山寺上香吗?最近天气稍微凉爽一些,您看,明后日出发,可好?”
最近府邸一片低沉的气息,出门散散心也好。
但是,发生了岳福的事件,刘氏不敢擅自做主,带着一丝怯意,她转过头,看了看默不作声的岳嘉鸿。
如若不是因为儿媳妇过来请安,岳嘉鸿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他只是不想让下辈人看见他们老两口不和罢了。
“老爷,因为也快满七七了,早就说府邸的妇道人家都去香山寺祈福,您看合适吗?”
因为是打着岳天赐的名义,又是为了宅邸祈福,岳嘉鸿自然没有拒绝的余地,说道:“往日,本侯要一同去,顺道和香山寺的主持下棋,今年事务太多,确实走不开,你们去给侯府求平安符回来吧。让管家准备三辆马车,乘坐宽松一些,回来的时候,也可以带一些斋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