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响后,他强撑着扯出来一抹笑,“阿月,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宋执小心翼翼地姿态让白庭月睫毛微颤。
她身侧手指动了动,但是面上仍然冷淡冰凉,她笑了一下,“行,那我再说一遍。”
她张张嘴,那五个字却没有说出口,因为一只大手仓皇地捂住了她的嘴。
宋执只是不愿意认清现实,他仿若浑身失去了力气,现在弯着腰看她就已经让他呼吸困难了。
他直起身子,然后靠在墙上,努力的深呼吸,逼迫自己呼进去、再呼出来。
呼吸粗重。
白庭月没有了束缚,则是再度调整了轮椅的方向,她手腕按着摇杆,到了宋执的面前。
然后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声音冷淡,“离婚协议书今晚会送到你那里。”
她要走,下一秒手被抓住了,嘶哑无比的声音从旁边响起。
“你不回家了吗?”
声音听上去有些委屈,也有些可怜。
像极了被丢下来的小狗重新扑到她的腿上,然后发出来几声害怕又不甘的呜咽。
白庭月低下头来看了眼自己被抓住的手,她抓着扶手,宋执抓着他的手,骨节分明的手青筋明显,却有感觉没用什么力气。
至少明明看上去青筋暴起,白庭月却一点也不疼。
她抬手,抓住了宋执的手腕拽了下来,“回去,只是通知你一声离婚协议书的事情。”
白庭月用了很大的力气,但是宋执就是死犟着,手腕被抓红了,也不肯松下一点劲。
她沉默片刻,然后抬头去看宋执,对方见她看他,手才缓缓松了下来。
他说:“我不会签字的。”
他眼尾更红了,黑眸被藏在了水雾后面,一滴泪水从眼角留了下来。
“白庭月,是你一直说要结婚,现在说要离婚的又是你,我怎么办?”
宋执没有逼问白庭月他算什么,问的却是他该怎么办?
像个离异家庭的孩子,乍一听到离婚的消息后迷茫又害怕,抓着其中一个父母的手问她,“我怎么办呢妈妈。”
潜台词是――我是不是要被丢下,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白庭月蹙眉看他,“宋执,离开我以后,你会过得更好。”
宋执却执拗的看她,“你看看我吧,阿月,你看看我。”
他说着,眼角又落下来几滴泪,砸在了地上。
为什么面前的这个人那双眼睛永远都没有他,里面有很多东西,却唯独没有他。
宋执不甘心,他将整颗心剖出来,就像换真心的笑和存在。
但是没有,不管怎么努力都是空的。
白庭月眉头动了几下,她挪开视线转回头按下摇杆,轮椅一路向前,上面的人没有回头。
一直到出了拍卖所,看不见人影了,也一次没回。
宋执看着,整个人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
他真的尽力了,但最后什么都得不到,为什么?
门口的保安注意到了这里的动静,疑惑的走过来,却只看到了红着眼睛发呆的宋执。
保安站原地看了一会儿,想转身离开,但踌躇一会儿,还是走向他。
“小伙子,如果有误会要解开,别失去了才知道说话。”
说完,叹了一口气摆着头离开了。
宋执眼神动了动,误会?他和阿月之间有什么误会?
心底里有一个声音在和他说,追上去,宋执,也许追上去问清楚了一切都结束了。
但宋执自己却下意识否认,他不管怎么问,白庭月都不会和他说。
他和她之间的误会,最多最多就是白氏。
可他什么都没做啊……
等到远远的除了拍卖所,隔了一条街之后,白庭月回头看了一眼。
她眼神和平常一样冷淡,但深处却藏了几分颤抖。
明明一切都快结束了,心却还是好疲惫好疲惫。
时间所消磨的速度,永远都赶不上创造的速度。
白庭月转回头来,面无表情地上了面前的车。
回去后,她委托的律师便送来了离婚协议书,翻看着里面的内容,她有些发怔。
白眠在一旁看着电脑,半响后道:“宋氏的合作商撤走了一大半,现如今手上的资金链全靠我那边的那几个,是否要选择撤出?”
白庭月视线从离婚协议书上挪开,她将离婚协议书放下,疲惫的扔在桌上,揉着眉心道:“撤吧,尽快处理,撤出理由确认好了吗?”
白眠“嗯”了一声,“有更好的合作对象了,驰聘高于宋氏给的点,所以我打算去找宋氏。”
等撤出以后,宋氏便会因为资金链短缺出现大问题,而这样的理由便会彻底离间宋景怀和宋执二人。
众叛亲离和家破人亡,哪个更惨一点呢?
我会一直撕
宋执是在深夜回来的,大约是近乎凌晨的时间,这个点白庭月该睡了。
他开门进卧室,全程步伐都很小心,目光聚焦在床上的人身上。
听上去呼吸绵长,应该是在沉睡。
他松了一口气,绕着床边去里面睡,路过桌子的时候连一眼都不敢看。
害怕那上面放着文件,害怕借着月光看到那让自己心痛的两个字。
宋执轻轻坐下来,深深的看着床上的人,用目光一寸一寸描摹眼前人的眉眼。
就这么躲着吧,也许躲着躲着,眼前人便失去了耐心。
就再也不提离婚了呢。
宋执是这么想的,但是当他描摹到山根的时候,那双眼睛突然睁开了。
他怔怔看着,连慌乱都已经忘了。
白庭月没睡,一直在等着他谈这件事情。
这个认知让他心里的痛苦远大于一切情绪。
床上的人看着他,在月色里冷漠无比,过了一会儿后开口了:“离婚协议书在桌子上,你看一下没问题签了吧。”
说完,她便直起身子要去开灯,但是没有成功,她撑着腰的手腕被抓住了。
白庭月转头看去,宋执抓着她的手腕,单腿跪在床上,一边撑着身子,一边捏着她的手,“能不能再多给点时间?”
他近乎哀求。
白庭月冷漠的伸出另外一只手将宋执的手抓住扯了下来,“宋执,这件事情不值得你我在这里浪费时间。”
“值得。”
宋执抢答,声音有些颤抖,“对我来说值得。”
即便在黑暗的夜色里,白庭月却还隐约看见了眼前人眼尾有些薄红,有晶莹的东西在里面晃着,在眼睛眨动间似乎要滚落下来。
宋执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哭过,但是今天哭了两次。
有什么好哭的呢,白庭月有些不解,她分明还没有撤资,还没有让眼前的人走到末路,有什么好哭的呢?
她心里想着,便也开口问他,“你为什么要哭?宋执,你的真心对我来说不值钱。”
从她的父母去世的那一刻,世界上最不值钱的对于白庭月来说并非草芥,而是宋家人的一切,包括对方现在给自己的真心。
她从来都不屑。
宋执呼吸停滞了片刻,被扯下来的手又疯狂抓了上去,“阿月……”
白庭月面无表情打断他,“我叫白庭月。”
宋执不说话了,他震惊的看着她,眼睛睁得很大,能看到里面盛放的晶莹在里面转了转,越积越多,最后陡然从眼角落了下来。
在月色下很是清晰,顺着那棱角分明的轮廓落了下来。
然后落在了白庭月的指尖。
她手指蜷缩,然后吸了一口气,抬起左手来扇了宋执一巴掌。
“宋执,我要离婚。”
白庭月没有收敛力气,把宋执整个人的头都打的偏向一旁。
宋执没动,也没有回正脖子。
只是呆呆地看着地面,一句话也不说。
白庭月挪开视线,起身将灯打开,然后拿起旁边的拐杖走到桌子前面。
上面正放着一份离婚协议书,很薄,除了必要的条款外可能没写什么。
她翻开来,最后一面是,让宋执净身出户。
白庭月走到宋执面前,把离婚协议书递给他,还拿了一支笔,“签字。”
宋执呆滞的目光动了动,然后抬眸看向离婚协议书。
净身出户四个字在他眼底,有些刺眼,但宋执不在意。
他伸手将离婚协议书拿过来,端详一会儿后直接捏住中间,两只手分别往两边。
寂静的房间里发出清晰的“嘶”声。
离婚协议书被撕成两半,然后又被抓着撕成了四瓣,最后一遍又一遍。
被宋执木讷的拿着撕碎,直到变成了一滩看不清楚字迹的碎纸。
碎片在宋执的腿上堆积,他面无表情地将碎片拂到地上,然后抬头看白庭月,“没了。”
白庭月看着他,从始至终也没有做出任何动作。
看了一眼地板上到处都是的碎纸,她闭了闭眼,然后随手将签字笔扔回了桌子上。
深吸一口气后,她看着宋执,“这只是打印件,你撕不完的,宋执。”
宋执执拗的看着她,“只要我的手没断,就能一直撕。”
白庭月冷冷看着他,那眼睛里的红意看的她心底刺痛。
每当那撕碎的声音传来,她的心底也痛一份。
这一份痛让她的心更加坚定,自己没用的对宋执动了心。
这份爱意必须死在它还是萌芽的时候,不能有任何增长。
她挪动拐杖,走向床边,最后坐在床上疲惫的靠在床头,“宋执,这样没意思。”
宋执不看她,也不说话。
犟还别扭,像个小孩子。
最后,这两个人都一夜没有睡,一个坐在床的左边,一个坐在右边。
直到窗边太阳升起,日光洒在了屋子里。
窗户被分成了两半,窗帘低低盖住了上面的两个角。
金色日光穿过,打在床上,照亮了床的两边。
但因为窗帘的遮挡,所以白庭月和宋执都藏在了阴影里,看不清楚神情。
而他们中间,也被窗户中间的铁杆挡住了,金光被切成两半,独留中间如同天堑的距离。
宋执坐了一晚上,然后木讷的在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将其关机。
八点了,该去上班了。
他起身,如同木偶一般沿着床边,一路出了卧室,去浴室洗漱。
从头到尾,没有看白庭月一眼。
白庭月也没看他,只是等他走后,很是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她眨眨眼睛,眼角有些湿润。
分不清楚是因为一夜没睡导致眼睛干涩的生理性泪水,还是别的。
宋在野回国以后,宋氏一直都是让他焦头烂额的存在。
助理把剩下的宋氏项目整理给他,他认真看了几眼,“无论这个明木公司要几个点,都让,务必要把他稳下来,听到没?”
助理连忙应声,很快,外面来了一个秘书,“宋总,明木公司的总裁来了,正在会议室等您。”
宋在野连忙起身,将手上的文件随意丢在了一旁,他理了理衣襟,声色严肃,“带路。”
这是宋氏最后的救命稻草。
合作,撤资
他一路稳健走向会议室,里面已经坐了一个人,是一个带着金丝眼镜的年轻男子。
看到他后,便坐在位置上冲他点了点头,“宋先生。”
眼前这人宋在野还有点眼熟,如果没记错,这个人不是江城科技的总裁吗?
为什么今天会代表明木公司过来?
江斯瑾似乎知道他的疑惑,他转了转手里的笔,笑着道:“我是明木公司的合作对象,他们总裁今天有点事,就让我来了。”
自己不来,反而让非公司的人来。
宋在野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恐怕今天不是来谈项目的,是来谈别的公司的人来也能解决的事情,难道是解约?
宋在野捏紧了身侧拳头,他停在了原地并没有再走近,“还是请明木公司的人来吧,不论是谈什么,还得是本公司的人来商量才行。”
说完,他便直接转身打算离开。
江斯瑾眼睛微微眯起,他朗声,“宋先生是个聪明人,既然这样我们就换一个谈谈吧,谈谈宋氏和江城科技的合作。”
宋在野停住了步伐,他转过身来看着江斯瑾,眼底是警惕,“什么意思?”
江斯瑾笑着将自己准备好的文件拿出来放在桌子上,“不如宋先生先看看,我虽然一直和宋氏是对立状态,但是对我来说,现在最大的敌人是驰聘,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所以现在,宋先生和我是朋友了。”
宋在野没有动,他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人。
面前人身穿笔挺西装,是青年才俊居高不下的人才,虽然戴着金丝眼镜看上去很温和,但是人人都知是一个实打实的笑面虎。
虽然跟你笑着,但是下一秒就能笑眯眯逼着你签下合同。
如果做一个风险评估,眼前这人便是极危险。
宋在野沉声,“我为什么要信你?”
江斯瑾有些不耐的“啧”了一声,面上的笑容微微收敛,“我原以为宋先生是个聪明人,这才想好好跟你谈谈,毕竟你没有选择了不是吗?”
说着,他将桌上的文件拿了起来,“宋先生若是不答应,我们就换明木公司的解约合同吧。”
“明木公司的总裁让我带句话,说是宋氏能让的点实在不够看,他要去驰聘了。”
宋在野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差了,他握紧了拳头。
签字,那就是与虎谋皮,纵然宋氏还可以喘气,那命根子就握在了江城科技的手上。
但如果不签字,那项目离开,宋氏资金链彻底断掉,再无起身的可能。
他脸色阴沉了好一会儿,最后长长吸了一口气,终于抬脚走了过来。
宋在野拿起桌上的文件,铁青着脸大概看完,随后便问也没问就拿起了一旁的笔签下名字。
等签好字后,便将文件退了回去,咬牙看向江斯瑾:“江城科技打算留宋氏多久?”
江斯瑾笑着将文件拿了起来,“宋先生这话说的,项目不结束,宋氏自然就会一直待下去。”
宋在野不可置信的皱眉,“不中途撤资?”
江斯瑾翻开看了一眼里面签好的字迹,随后漫不经心的回道:“我可是诚实有信的商人,不可能干出做一半撤资的难看事情,毕竟如今宋氏带给我的利润还不足够我付违约金不是吗?”
他的话语丝毫不给宋在野留情面。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是直接把宋在野的脸按在地上踩。
但是宋在野不能发作,他只能青着脸,然后木讷的转身离开,每一步都走的很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