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是不捞,他是盼着葛明多判几年,最好在里面坐到死。
葛明最后是重判了,判了之后,葛长峻还像模像样的摆了一次酒,庆祝自己的二婚。
大儿子就当是死了,小儿子也不能一直背着私生子的名头过。
简梨一家没去酒席,但小姑葛雅琴去了,回来之后没说旁的,就说葛长峻高兴的很,喝大了叫人抬回去的。
简梨总觉得凭着四叔的个性,也难说教出来什么好材料。
毕竟葛明身上的毛病,一半是黄桂花和四婶惯的是不假,但是另一半,完全来自于葛长峻。
葛长峻干的是包工程的活,他还跟钱金来那种小工头不一样,葛长峻是下学之后就搭着家里的关系干起来的工程公司,上手就是市里供销社大楼的翻建工作,后来更是做起了各种购买国营厂子,然后拆迁盖商品房的生意。
在千禧年前后的那几年中,葛长峻的财富呈几何倍数的增长,靠的可不是善男信女那一套。
他当然也把这些“创业理念”都灌输给了葛明,不然葛明也不能在三十多岁的年纪里屡屡犯事。
现在好了,葛明早了十来年就接受了社会主义的铁拳,希望他出来之后好好做人。
简梨听完了墙角,就开心的去看电视了。
大人们凑在靠阳台的大书房里说话,电视机在客厅。
简梨一到客厅,就看见黄桂花拉着个脸。
最亲最爱的大孙子叫人抓了,她这几个月别提多难受。
葛长源家的孩子叫葛聪,带着个眼镜,看见简梨出来也没打招呼,只是抬眼一瞅,然后接着看他的电视节目。
简梨也不在意,葛聪上辈子就是家里孩子里最能读书的一个。
一路上到博士。
不幸的是,博士是在德国读的。
简梨上辈子猝死的时候,这家伙还在德国没回来,不知道已经延毕了多少年。
简梨从桌上拿了一把瓜子,卡巴卡巴开始嗑瓜子。
葛聪看了她一眼,好像是觉得简梨吵到他看电视了。
简梨递上瓜子:“吃不?”
葛聪不吃。
简梨接着卡巴卡巴的嗑。
嗑的黄桂花对大孙子的思念之情都被打断。
黄桂花一瞅简梨就生气。
“还吃呢,都胖成猪了还吃。”
简梨上辈子没少听过黄桂花的这种刻薄话,从小黄桂花就打着逗孩子的旗号一个劲的吓唬她。
“你爸妈不要你了,打算卖了你。”
“读啥书,你爸妈马上就不叫你读了。”
“你亲爸妈在山里住呢,你是抱来的。”
简梨小时候总是被吓的不轻,回家之后又不敢问,悄悄抱着爸爸妈妈的胳膊,生怕叫爸妈给卖了,或者给她送回到山里的亲爸妈那儿。
现在的简梨可不惯着这个老太太。
黄桂花刻薄她,她反而嗑的更起劲。
桌子上的果盘里有贵的果仁,她也专挑出来吃,不光是吃还拿,贵的糖果塞了一兜子。
一整个出门没见过世面的土帽样。
黄桂花气的要打她手,她买的这些贵货可不是给这个丫头片子吃的。
那都是摆出来明个初一家里来人了,给人看的。
“吃吃吃吃,你是饿死鬼投胎啊,看看灶头的猪都比你瘦!你怎么有脸吃的!没见过世面的王八崽子,咋能不要脸成这样。”
简梨装完东西,也不回她,直接吐了吐舌头,就给黄桂花气了个半死。
简梨做个鬼脸:“气死你!”
黄桂花捂着心口,一副要被简梨气的厥过去的样子。
“你个小王八蛋,你爸妈咋教你的!你不孝顺老人,你该叫雷劈死!”
简梨:“要劈也是先劈你!”
黄桂花这么长时间了,从来没想过简锋一家能翻出什么浪花来。可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简梨居然会当着她面骂她。
黄桂花气的眼前发黑。
简梨慢悠悠道:“奶奶,我劝你省着点演技,你要是闹,不如看看四叔?”
葛长峻儿子叫抓进去,他最恨的除了刘家人,也带着一丝对亲妈的怨言。
没看见刚才葛长峻进来,连招呼都没给黄桂花打一声吗。
黄桂花本来要大闹一场的那口气被卡在胸腔里,眼睛都被憋大了。
简梨幸灾乐祸道:“我四叔今个心情可不好,你闹吧,闹完了咱们正好一拍两散,年夜饭也不用吃了。”
黄桂花:……
她想不管不顾的发火,可又气恼于简梨说对了。
她确实不敢。
今天年夜饭,几个月没回来的四儿子好不容易来一趟,她还指望着晚上跟儿子好好哭一场,然后说说自己的不容易呢。
这时候闹当然可以,但就跟简梨说的一样,闹大了收不住,她晚上还怎么跟小儿子诉苦?
简梨美滋滋的装了一兜子,哼着歌儿上屋里去了。
黄桂花气的七窍生烟,心里想的是,要不明年干脆不让简锋一家子来了算了。
本来就是她带来的拖油瓶,就不是一家人。
就跟葛家的大儿子葛长风一样,葛长明再说是老头子和前面那个的儿子,她不也还是叫老头子给葛长明分出去了吗?
葛长风这几年从来不来过年,不也挺好?
联想到最近老头子看自己也是一脸的不满意,黄桂花觉得自己真是傻,干嘛非得叫简锋一家子来碍眼。
等明个她就说,叫简锋从今往后别来了。
反正她也不指望这个废物养老。
正想着,葛家的老爷子回来了。
第39章
葛家的老爷子叫葛强, 长得不高,年纪大了之后,背一佝偻, 人显得更加矮小。这种矮小也遗传给了几个孩子,葛长峻葛长源都不到一米七。
葛强进了门, 黄桂花急忙上前去接过对方手里的东西, 然后帮着脱外套拿鞋。
葛强无比自然的顺着黄桂花, 被黄桂花伺候到沙发上,杯子里的温水都是正好的。
简梨从里屋走出来,正巧就看到了这一幕。
简锋和王梦梅也看到了。
简锋默默喊了句叔, 葛强嗯了一声, 然后就自顾自拿过遥控器换了个戏曲节目。
葛聪识趣的站起身来, 一大家子的儿女孙辈都到齐,葛强谁都不管,谁都不问。
大家也都习惯了他这个样子。
葛强这辈子,旁的没占上,就占个命好。
结婚前啃老,结婚后啃媳妇。前一个老婆死了,又来了一个带着大笔钱财嫁进来任劳任怨的黄桂花。
等到特殊时期一结束, 家里一个海外的亲戚回乡来了, 那人远离家乡,数来数去, 家里的晚辈就剩了葛强一支。
然后就是出钱出力, 供着葛长源葛长峻葛雅琴都读了书, 还帮着牵线搭桥叫葛长峻混到了有关部门的关系开起了建筑公司……
用葛雅琴的话说,那就是“我爸这辈子旁的不说,这个运气实在没人比得上”。
可不就是没人比得上。
葛强这辈子, 从小就轻松惬意,最辛苦的莫过于在棉纺厂上班那些年,每天按时按点去就已经让他觉得十分辛苦,后来等到娶了媳妇,他连棉纺厂的工作也不干了,就等着媳妇养。前一个媳妇没了,后一个接着养。
这些年家里家外,他样样不管,就图个自己痛快。不是在外面跟人喝酒打牌,就是回家里看电视养鱼。
对什么都无所谓。
所以他的大儿子葛长风被后老婆挤兑不回家,他不在意。
后来黄桂花觉得说不过去,把简锋也赶回去,他也不在意。
黄桂花掩耳盗铃的又怕别人说她苛待简锋,所以每年都让过来过年,他也不在意。
葛强心里,儿女都比不上他一条鱼重要。
黄桂花惹他不高兴,他抬手就打。
儿女们也不分男女亲生,谁惹了他也是这样。
简锋在葛家那几年,刚开始看不过去葛强打黄桂花,就拦过好几次。
葛强就连着简锋一块打。
你说被人说闲话,葛强就不怕被人说闲话。
反正他不要脸。
简锋挨了几次,不仅没用。黄桂花也不领情。
甭管前一天黄桂花挨了多重的打,她第二天照旧给葛强伺候吃喝。
还埋怨简锋多事。
“你懂个屁,打是亲骂是爱。”
简锋不能理解,他亲生父亲从来没有动过手,临死前撑着一口气跟厂里领导说要好好照顾他的妻儿,得了一句准话才敢咽气。
难道温和,善良,负责任,还比不过暴力,侮辱,浪荡吗?
简锋不止一次的劝黄桂花离婚,他们母子在棉纺厂多的是认识的街坊邻居,又有每个月的补助金,只要稍微干点活,怎么都能活下去。
可黄桂花就是认定了没个男人不能过日子。
她把自己挨的打归结于自己没给葛强生儿子。
熬了几年,终于生了葛长峻和葛长源。
黄桂花挺直了腰杆子,挨打少了,但一样要伺候葛强。
后来随着葛雅琴的出生,家里境况的好转,渐渐地,葛强不再打她了。
黄桂花称之为“熬出来了”。
她熬过了最难的时间,终于可以享福。男人不打她,她心满意足。
葛强这样一副脾性,家里没有几个儿女跟他亲近。
他瘫在沙发上看电视,家里的男人们凑在一起说话,女人们在厨房干活。
很快就端上来一大桌子菜色丰富的年夜饭。
年夜饭上,葛强唏哩呼噜的吃完一抹嘴,又去看电视了。
简锋对着一桌子菜,也只动了几筷子。
吃完了饭,黄桂花急着拉葛长峻去诉苦,其他人围着电视看春晚。
简梨和葛聪两人谁也不搭理谁,一个在那儿嗑瓜子,另一个则是在屋里找了书本看。
作为老三葛长源的儿子,葛聪显然是没少来奶奶家,比简梨自在许多。
没一会儿,黄桂花笑眯眯的出来了。
眼睛虽然还红红的,但是一看就知道跟儿子谈的还行。
葛长峻神色也平和了点。
十二点的钟声一过,所有人都收拾收拾睡觉去了。
房子一共四间,一家住一间,简锋一家住在最小的那一间。一张窄小的弹簧床,睡得人难受。
王梦梅睡不着,简锋也睡不着。
王梦梅闭着眼睛:“咱们明年不来了成不?”
丈夫进来之后就心情不好,她是看得出来的。
“都这么多年了,旁人爱咋说咋说吧,你妈那个样子,我撑着她来闹,只要她不怕难看。”
夫妻两个是老实人,可老实太久了,王梦梅心里压着一股火。
明明都撕破脸了,何必非要来装这个门面!
有意思吗?
黄桂花是当妈的不假,但她也没干过一个当妈的该干的事。
王梦梅:“简梨也渐渐大了,咱们就跟葛长风一样,就是不来又咋的?”
就在王梦梅以为丈夫不会回答的时候,简锋轻轻嗯了一声。
“明年不来了。”
简锋也觉得没意思透了。
明明他可以一家三口在家里好好过个年,就跟昨晚上一样。
为啥今晚上要来受这个罪。
黄桂花一晚上给儿子儿媳一个劲的夹菜,可却把他一家当空气。
他知道这是黄桂花踩着他故意的。
从小到大,黄桂花这么干过无数次。
仿佛只有对他不好了,才能叫葛强认为她真的是决心做了葛家的媳妇。
现在想来,真是没意思透了。
黄桂花可怜,但她不需要人可怜。
她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则。
“往后都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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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简梨起了个大早起来收压岁钱。
葛长峻葛长源都给了,黄桂花再不情愿,也给了她一个薄薄的红包。
简梨拆开一看,里面只有五毛钱。
再偷摸看下葛聪的,黄桂花给葛聪给了五十块!
简梨偷偷告诉王梦梅:“我奶就给我五毛,你俩可别给她多了!”
每年的惯例,简锋和王梦梅初一走的时候,总要给黄桂花一点孝敬钱。
一般是五十。
简梨觉得亏。
她爸就是给五百,她奶也不会给她一个好脸色的。
简锋到最后还是给了五十块。
五十块给出去,他还没说自己往后不打算来了,黄桂花就已经开口了。
话里话外都是家里住不下,让简锋往后不用来了。
“本来我就是怕人说你不知恩,葛家到底给了你十来年的饭,你不来不是那个意思。现在你也有家有业的,不来就不来吧,你到底是姓简的。”
怎么都是黄桂花说了算,简锋吭也没吭一声,带着老婆女儿回了家。
*****
年初二,回娘家。
王梦梅大包小包的带着一大堆东西,一家三口赶到客运站,坐上了最早的班车。
过年时候的人虽然少了点,但所有人都是带着一堆东西上的车。王梦梅还算是带的少的呢。
汽车摇摇晃晃的从桃城开到王家庄,简梨被车厢里的空气弄得昏昏欲睡,下了车被冷空气一激,这才醒过来。
“大舅!”
再次看见大舅,简梨高兴的很。
王跃东不知道在路边等了多久,看见简梨也迎了上来。
“姐,姐夫。”
“小梨你瘦了啊!”
简梨穿着自己的新衣服,骄傲的转了个圈:“嘿嘿,是瘦了。”
“瘦了好看,小帅一直在念叨你呢。”
也不知道简梨给王帅说了啥,这小子现在天天把她挂嘴上,动不动就是“我姐说”。
王跃东招呼着王梦梅把东西放车子上放:“走吧,大姐已经回来了。”
简梨蹦高:“我要坐车!”
前几天下雪了,城里的路还好,乡下的路都是泥巴,简梨不爱走。
王跃东当然没异议,叫简梨抱着两箱干货坐在后座上。
简锋跺了跺脚:“真冷啊。”
王跃东接着茬:“前几天下的大,都快一腿深了。你们城里下的应该不大?”
“不大,就飘了一点小雪粒子。”
“你们能放多少天的假?”
“你姐能晚点,我初五前得到。”
……
自行车在泥泞的村路上蜿蜒出一条道路,平日里只需要十来分钟的路,愣是走了半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