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家里有了点积蓄,他有了仔细思考的空间,他会不会也像别人一样寄希望于用幻想来掩盖生活中的种种困境。
简锋送走了小石等人,让他们把带来的礼物都带走。
小石把东西推回去:“锋哥,不管怎么样,都谢谢你。”
其他几人也是说什么都不要。
“锋哥,你能跟我们说这么点话,就已经很好了。”
平心而论,要是他们几个拿定了主意,肯定做不到这样。
几个人心事重重的回了家。
简锋对着一桌子的蜂蜜,藕粉,红糖,一排娃哈哈……
突然他就笑了。
等到简梨从她妈的小饭馆回来,就发现她爸居然心情很好?
真是奇了怪了,简梨都做好了她爸又被暴击一次,然后很多天萎靡不振的准备了呢。
“小梨,来,你小孟叔叔给你带的娃哈哈。”
简梨掰出来一瓶,心不在焉的喝着。
“爸,咱们明天早上去签合同?”
简锋“嗯”了一声:“签,签完正好跟你妈商量商量,咱们去任家庄看房子。”
既然决定换房子,他也不打算在这边多待了,早早搬走吧。
任家庄的房子其实离棉纺厂不远,原本棉纺厂选址时候就在任家庄旁边,现在任家庄被规划到这个片区了,简锋听了简梨的提议,准备去看看任家庄的房子。
简梨吸溜着饮料:“好啊,我也去!”
她要去看看,往后发展成为城市中心的任家庄,现在是个什么样。
*****
决定好卖房子的简锋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厂办。
去的时候前面已经排了三四个人,定睛一看,全是有名有姓的小领导。
都是厂子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熟人,大家互相打了一声招呼,然后默契的都没有提为什么这么早来。
办手续的过程无比顺利,甚至超乎简锋想象的简单。
厂办的负责人给他一份合同,签完之后盖手印,然后又开了一张收据给他。
“今天就能去财务室领。”
简锋收起收据,把合同装在袋子里。
快出门时候,正好碰见了来办手续的小石几人。
小石嘿嘿一笑:“锋哥,你来的还怪早啊。”
简锋指指手里的收据:“你们也快点办吧,办好了赶紧去找财务,省的财务下班。”
这笔钱不到他手里,他反而不安生。
小石应了一声,小跑进去签合同了。
一上午陆陆续续来了七八户,简锋赶在中午之前在财务那儿排上了队,财务科也是简单粗暴,直接旁边放着一麻袋的钱。
“要转账的话得等明天,要现金的话现在就行。”
简锋要现金。
财务点好了钱,把钱推给他。
小石几个看着简锋选了现金,也眼热的厉害。
“我们都要现金。”
一人一兜子的现金,在厂子里虽然不怕人抢,但几个人还是约好了,就也不走远,直接在厂里的银行存进去。
几个大男人,拿了钱之后都有点抖。
这么多的钱!
小石声音发颤:“咱们怎么去存?”
小孟出主意:“要不咱们把钱放在一个人身上,其他人骑着车子把这个人围在中间?”
“要不还是直接放篓子里,人家不是说了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小石:“……我还是自己抱着吧。”
“这么多的钱,我害怕。”
“那骑快点?”
“还是骑慢点吧,稳当。”
……
怀里揣着钱,看谁都像贼。
几个人停都不敢停,到了银行门口就往里冲,好悬给看门的吓一跳。
进去之后就冲到窗口前。
“存钱!”
*****
简锋把钱存进银行之后就回了家,他跟孔国荣请了假,准备趁着这两天直接把房子的事落定了。
虽然厂子说有一个月的时间可以慢慢搬,但是简锋还是觉得早点搬走比较好。
王梦梅也是这样的想法,下午她关了店铺,两人就带着简梨一块去看房子。
首先看的就是任家庄的房子,一看王梦梅就给否了。
“这都是平房,你看看这屋里,还要收拾呢。”
而且周围真的是荒地,她住着不安心。这年月的治安实在算不得好,王梦梅总觉得还是住在家属院更安心。
简锋也觉得不行。他要送货,偶尔也有回不来的时候,有时候下县,更是一去就是两三天。放着老婆女儿单独住在这样的城乡结合部,他心里不安生。
简梨虽然很眼馋这里的房子以后拆迁的暴富,但是她也知道现在家里最要紧的需求是买一套刚需型产品。
这里虽然前景好,但是居住体验太差。
一家三口离开任家庄,又去看了几家棉纺厂内部的房子。
到了这里,就轮到简梨反对了。
就算是刚需,也得买个有价值的啊。
棉纺厂家属院未来二十年都不拆,那买回来干啥。
三口人吵吵闹闹的,连着看了三天的房。
这三天里,陆陆续续又有三两家去签了合同,但是以麻婶为首的大部分人还是选择了不签。
不光不签,麻婶还联合了几家同样是住的很紧张的人家去厂办闹。
口口声声都是要厂里给她一套四室一厅。
厂里的房子早就已经分光了,现在这时候哪儿来的四室一厅去分。
但是麻婶不气馁,她诉求明确,要么四室一厅,要么就是厂里给她一套四室一厅的钱。
分管的小领导都被她缠的没脾气,说也说不听,麻婶从早上就去坐他办公室,一直坐到他下班。
“真不行!”
这小领导也是烦不胜烦,他本来把事情揽过来,纯粹就是自家有一套闲置的房子,想着趁这个机会把房子卖给厂子。
价格本就给的高。
但是他没想到,麻婶比他想的还高。
三十平换四室一厅,当厂子是做慈善的吗?
原本的条件已经让厂里很多人不满意,这几天已经有不少人去找厂长闹去了。
偏偏麻婶还丝毫未察觉危险,还一个劲的来讨条件。
负责的小领导顿时心生后悔,本以为是给自己搭个顺风车,结果却是个烧手的红薯。
最后索性不去办公室,由着麻婶去闹。
就在厂里暗潮涌动的时候,简锋一家终于看了一套三个人都还算满意的房子。
砂轮厂的家属院。
一套三室一厅位于二楼的房子,八十平,楼下还有一间三四平的小仓库。
王梦梅:“不错不错,这地方就跟棉纺厂挨着,我去店里也方便。”
王梦梅再怎么说也不想离棉纺厂太远,她在棉纺厂生活了好多年,对这个地方既熟悉也眷恋。
简梨:“确实不错。”
砂轮厂虽然是棉纺厂下面的,但是砂轮厂的发展可要比棉纺厂要好。后来棉纺厂倒闭,砂轮厂反而活下来了。后来更是改组成为本地有名的大厂。
厂子存活下来,那么家属院的条件就不会太差。
更何况后来砂轮厂更是选择了房改房的方式,家属院的房子全都纳入范畴,原本的五层小楼,各个都推到重盖成电梯楼。
简锋对砂轮厂也很熟,因此也没觉得不好。
原来的房主开价三万八。
王梦梅还价还到三万四。
房主一个劲的喊太低。
王梦梅发挥了三寸不烂之舌,最后终于劝动了房主。
“三万五!一口价!”
王梦梅跟简锋避出门商量了一会儿,回来应了。
“那就三万五!”
约好了过户的时间,一家人总算是放下心里的大石头。
王梦梅忍不住哼着小曲,三人回家路上还去吃了一顿羊肉锅。
虽然大夏天吃羊肉锅不如冬天畅快,但是这家的锅子做的十分好。羊肉新鲜,蘸羊肉的麻酱也香滑。简梨拌了一碗辣油麻酱,一个人就干掉一大盘羊肉。
王梦梅:“少吃点辣吧!吃多了也不怕上火!”
步入青春期,简梨变得格外爱长痘。前脚在外面吃点上火的东西,当晚就能起疙瘩。
王梦梅生怕闺女长了满脸痘,给她买了珍珠粉,让她自己注意着点。
简梨要了一罐健力宝,大口吃肉的同时也大口的喝饮料,打个饱嗝,爽快的眼睛都眯起来。
“爽!”
吃完了羊肉,三人散着步回家。
刚走到厂区办公楼下面,就看见围了一群人。
简梨是爱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撑的快走不动了都要看热闹。
王梦梅拿她没办法,只好也凑上去。
人群的正中心是麻婶和另外一个中年妇女,外围是麻婶的儿子儿媳和几个同样住一楼的人家,另外一边则是几个住在楼上的住户。
两边吵得不可开交。
“姓黄的,你丧尽天良你!厂子都说要收我房子,你倒是在背后坏我!你迟早天打雷劈!”
“呸!我什么背后坏你!我当面也这么说!厂子本来就不公平!大家都是一样的,凭啥你就能换四室一厅?大家伙说说,这讲理吗?”
“你少在这儿撺掇人!”
“我撺掇谁了?你问问大家伙,是不是心里都不服气!”
“你个老王八蛋,我撕了你的臭嘴!”
……
场面迅速恶化,麻婶和对方撕着头发就打起来了。麻婶的儿子儿媳也一拥而上,另一边也不是吃素的,一群人眼看着就打的狼烟动地,个个狼狈不堪。
随着一声爆喝“别打了”!
只见已经有人叫了领导来,副厂长僵着脸,把人拉开。
“有什么事好好说!”
麻婶迫不及待:“领导,她姓黄的故意坏我,咱们厂子说好的,她跟厂子唱反调!”
跟麻婶打架的中年女人头发乱蓬蓬的,闻言瑟缩了一下,转而又变得坚定。
“领导,我就是不服气!我觉得这事不公平!”
副厂长不欲在这么多人面前断官司,直接一挥手:“都上我办公室去!”
随着副厂长把人带走,围观的人这才一边散去一边讨论起来。
“啧啧,麻婶是抖起来了。真是好命啊,以前还是一块抽的签呢,人家咋能抽到一楼呢。”
“要我说,本来就不应该收,厂里就应该拿钱出来直接修整,搞这一套干嘛呀。”
“哎,你们说,副厂长给人带走了,这事往后会不会不提了?”
“那没准,反正要是他们三十平都能换四室一厅,我是不服气的。又不是给厂子做了什么贡献。”
……
听着众人的议论,简锋默默看向妻子。
两人都有些庆幸于自己脱手的早,这才三天,厂子里已经闹开,看来果真像孔国荣说的一样,这件事要推下去,势必要遇到重重困难。
三人走出没多远,王梦梅眼尖看到了一个人。
“哎,那谁,孙艳咋也跟着去了?”
只见孙艳抱着孩子,正亦步亦趋的跟在麻婶一家后面,脸上满是义愤填膺。
简锋:“……孙艳家是四栋。”
所以也在厂子回购的范围内。
第55章
谁也不知道麻婶这些人在副厂长那儿谈了什么, 只知道当天晚上麻婶雄赳赳气昂昂的回了家,口风依旧没改。
还是要四室一厅。
简锋回到家之后思忖了片刻,最终还是给王利明打了个电话。
电话辗转到了王利明手里, 王利明那头传来电锯锯木板的声音。
“锋哥,我在店里呢, 你有啥事?”
简锋:“是有个事, 我跟你说一嘴, 你看怎么跟建国说一下。”
王利明压了压手,让工人们先暂停锯地板。
“行啊,锋哥你说。”
简锋就把厂子里最近这桩闹剧说了一遍, 对着王利明这样的聪明人, 简锋只是开个头, 王利明就很快明白了前因后果。
厂长或许本意是好的,但是厂子里太多人想要从厂子里捞一笔了。
极个别的小领导想要占这个便宜,就三忽悠两忽悠的把价格定高,故意引起大家的矛盾,然后再顺势直接停掉厂长的想法。
不然怎么解释厂里怎么会有那么多的钱来收房子?
还不就是先准备了一笔钱好给最先办的几家都办了。
王利明:“行啦锋哥,我知道你的意思。”
他顿了一下:“我等会儿去找建国说,但是锋哥, 你也知道建国的情况, 这事十有八九他拿不了主意。”
简锋:“没事,咱们只管自己问心无愧。”
王利明:“成, 我等会儿就去。”
挂了电话, 王利明把店里的事情一交代, 就去了工地找许建国。
许建国不在工地上,王利明就找他工友。
工友嘿嘿一笑:“王老板,你那老乡可真有意思, 发了钱就去洗头,这一个星期都去四回了。”
王利明呼吸一窒,脸上神色不变:“他去洗头了?什么时候开始的?”
工友比了个手势:“去一个多月了都。”
王利明给人掏了一盒拆封的烟,也没看里面还剩多少,直接丢给对方。然后问了洗头店的位置就走。
很快王利明就找到了那家发廊,门口是红蓝白的旋转灯管,里头有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在那儿看电视。
他站在门口喊:“许建国!许建国!”
那浓妆女人拉开门:“你喊什么喊,洗头就进来,不洗就走。”
王利明不管,还是喊许建国的名字。
很快许建国就从二楼下来了,脸上带着潮红色,头发也乱糟糟的。
“利、利明,你咋来了啊?”
王利明沉着声音:“你跟我走。”
许建国脸上烧的慌,慌忙丢给浓妆女人几张钱,然后就老老实实跟着王利明离开。
王利明二话不说,把人带到宿舍里,问许建国:“哪个是你的铺?”
许建国心里忐忑万分,指了指。
王利明手脚利索的给他把铺盖包起来。
许建国笨口拙舌,话都说不利索了:“利、利明,你这是干啥?”
王利明冷冷看着他:“送你回去。”
许建国急了:“我不回去!”
王利明不由分说:“你不回也得回,哪怕你回去了之后再自己另外找工地,但是这次你必须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