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刘鸿宇收起了笔记本，起身离开了。
“小姜，汤达峰的三个牌友，就由你去负责跟进吧；灵珊，你带人去一趟汤达峰当年服刑的监狱，看看能不能从档案里发现什么线索；老李，你带人再去一趟汤达峰的家里，再仔细搜查一次，同时，之前的那些物证也安排人重新做一次检验。”叶子枫依次下达了命令。
当天夜里，天空暗淡得几乎不见一丝光明，月亮正躲在漆黑的乌云背后，发出若有若无的光。
差不多晚上11点的时候，沈志锋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汤达峰的家门前，他的手里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塑料袋。他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先向四周警惕地看了看，在确认周围没人之后，便从塑料袋中取出一叠黄纸和两卷纸钱，然后用打火机点燃。顷刻间，一股忽高忽低的小火苗便在这个死寂的暗夜中升起，他双手合十，双眼虔诚地注视着那股火苗，嘴里还念叨着什么……直到黄纸和纸钱烧完，残余的灰烬被风吹散到四面八方，他才转身走了。
而这一幕，被不远处的姜涛尽收眼底，他感到非常奇怪，于是取出手机翻看了一下日历，喃喃自语道.“没记错的话，汤达峰是十年前的8月31日入狱的，上个月的5月25日出狱的，但现在快7月里，汤达峰又还关着没有判刑，人还活着，所以他肯定不会是给汤达峰烧纸，那这大半夜的，他跑到汤达峰家烧纸，又会是在祭奠谁呢？”
还没等他想明白，一只大蚊子突然扑到了他的脸上，然后伴随着一记响亮的耳光，思考就此中断……
时间是个很奇怪的概念，当你觉得它慢的时候，它偏偏喜欢像风一样跑得飞快。
很快，离之前叶子枫承诺的期限就已经过去了大半，但叶子枫派出去的四路人马却迟迟没有传回消息，不过他也没闲着，在这几天的空隙里，他抽空去了之前那家卡拉ok厅偷偷见了谢法富。
从谢法富的口中得知，邹泳明的店铺目前虽然处于起步阶段，但是凭借着他自身的能力和员工的同心协力，居然还做成了几个大单子狠狠赚了一笔，每天下午下班前，他都会开一个简短的会议，让所有的员工总结当天的经验教训，一起讨论接下来要做的几个方案，之后，他会随机叫几个员工到办公室谈话，谢法富曾经想偷听里面的谈话，但无奈那间办公室的隔音效果实在太好，根本无法听见里面的人在说什么。
随后，叶子枫问起邹泳明的精神状态，谢法富回答说，他每天看起来都非常有干劲的样子，在自己入职那天开的短会上，他曾经说自己深爱着妻子邓琳，而在邓琳死后，她的公司也趁机被竞争对手收购了，他想先让自己的店铺在行业中立足脚跟，之后几年再稳扎稳打慢慢做成大公司，等做到挂牌上市就找合适的机会将妻子邓琳的公司收回来，看他说出这番话时的声情并茂，不像是在撒谎。每天上班他都是第一个到的，下班他也是最晚才离开的，或许在他心里，一方面他想赶紧将店铺发展成大公司上市，另一方面他想用繁重的工作麻醉自己，让自己暂时忘记邓琳遇害的现实。
叶子枫想了好一会儿，才接着问邹泳明平时都跟什么人的来往比较密切，谢法富将怀里一份文件递了过去，说这里面的人都是自己范围内能查到的了，再深入下去恐怕邹泳明会起疑心，这份文件上的人他都上网查过，都是些普通家庭的成员，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收好文件后，叶子枫戴上了乔装改扮用的帽子、墨镜和络腮胡，准备起身离开了，在关门的前几秒，他再三叮嘱谢法富，一定要注意安全，如果出现什么情况，他会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确保谢法富的生命安全。
之后发生的事情，似乎证明了“只要努力，就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这句话是条铁律。
第六天的下午，叶子枫派出去的四路人马都各自传回了最新的消息。
“叶队，您还真是神了……”会议室里，刘鸿宇一边咕咚咕咚大口喝着水，一边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他来不及放下水杯，便继续说道.“张树江和杨文尊那两个家伙，居然在网上真的还有不为人知的小号，杨文尊是‘迷路的吃草洋洋’，张树江是‘作家之光张信达’，都是恶意营销号，但一直都没人去管；另外，十年前和沈志锋一起从南和村考出去的那个女孩儿叫沈丽丽，但就在她收到录取通知书之后没多久，就自杀了。”
“自杀的原因查到了吗？”叶子枫一边翻阅着刘鸿宇递来的调查报告，一边问道。
“强奸，还有网络恶意的舆论，”刘鸿宇简短地回答道，“我让网警那边的人查阅了当时的评论记录，从中找到了几个恶意带节奏的营销号，这其中就有……”
第39章 往事重提
“竟然是这样？难怪……”叶子枫心里的疑云顿时散去了一大半。
“叶队，我这边也有发现，”姜涛将调查汤达峰的三个牌友、前几天的晚上沈志锋偷偷去了汤达峰的家里烧纸的事情仔细说了一遍，“听村里几个年纪大的老人说，沈志锋小时候还和沈丽丽定过娃娃亲……”
“我这边去了一趟汤达峰当年服刑的监狱，”姜涛话音刚落，叶灵珊就将手中一份文件和一个有些发黄的日记本递了过去，“在他服刑的十年里，只有四个人偶尔会去看望他，在他出狱前两个月，他们却去得非常频繁，而这四个人就是……另外，汤达峰出狱的那天，将他的日记本落在了监狱里，我拿过来了。最后一点，我重新对那两具骨架做了一遍检查，在张树江的骨架上，我发现了几枚残缺的指纹，但不是汤达峰的，而是……”
“果然是这样！”看着文件上的那个名字，叶子枫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果然不出我所料”的表情。
“我这边也有发现，”李林也将自己的那一份报告递了过去，“经过重新检验，在汤达峰家搜出的凶器上，发现了几枚新的指纹，而且指纹的主人还不止一个，这是刚刚出来的比对结果……”
“非常好！”看完李林的那份报告之后，叶子枫兴奋地拍了一下桌子，现在所有的一切都连起来了！他站起身来，“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发去南和村，今晚就结束这个案子！小刘，你去看守所将汤达峰提出来带到沈志锋家，我们在那儿会合。其他人，都跟我走！”
“是！”
很快，几辆呼啸的警车就驶出了警局的大院，朝着南和村的方向赶去。
南和村又一次炸开了锅。
沈志锋家的大院外，已经被警戒线围了起来，外面站着十几个维护秩序的武警，即便是这样，仍然有好事的村民伸长了脖子想要看看里面发生的情况，但是沈志锋家此刻大门紧闭，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屋内，除了叶子枫等人和沈志锋一家三口外，还有四名武警、汤达峰和他的三个牌友老王、老四和老马。
“叶警官，你带了这么多人还有这个杀人犯来我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沈志锋有些不高兴地问道，“我的父母年纪大了，经不起吓啊。”
“杀人犯？”叶子枫笑了笑，反问道.“这个词用得好啊，你说的是他吗？”他指了指站在一旁、眼神仍然呆滞无神的汤达峰，“沈丽丽的亲生父亲、这个差点成为你岳父的男人？”
此话一出，汤达峰的身体突然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沈志锋的脸上，也表现出了一丝惊慌，但转瞬之间，他就冷静了下来，嘴硬道.“叶警官，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对啊叶警官，我们也不明白。”沈母紧紧挽着老伴的胳膊，说道。
“都不明白是吗？”叶子枫叹了口气，然后摇了摇头，说道.“沈先生，我不得不承认，这起杀人案你的策划几乎天衣无缝，我们警方都差点被你和汤达峰还有这三个男人精湛的演技和配合给骗了，都以为这是一起变态杀人的案子。但实际上，这是一起为了十年前这个叫沈丽丽的女孩自杀的事情引发的报复杀人！”
“叶警官，”沈父哑着嗓子开口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痛苦，“是，我们确实在二十八年前从汤达峰的手里收养了丽丽，但在十年前她被那几个畜生……政府枪毙他们后，我们就想着家丑不可外扬，所以这么多年来一直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村里人也没有再提过。可是，这些跟您刚刚说的骗人、杀人又有什么关系啊？”
“对啊，叶警官，”沈志锋也趁机发问，但底气却明显没有之前那么足了，“二十八年前，我才刚出生，虽然长大以后才知道妹妹是被收养的，但我一直不知道他的亲生父母是谁，汤达峰和这几个男人我可从来都没正眼瞧过，又怎么跟他们配合演戏，还杀人？你有证据吗？”
“别着急，”叶子枫摆了摆手示意沈志锋少安毋躁，然后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先给在场的各位讲个故事吧，对这个故事，你们一定非常熟悉……”他的手依次从沈志锋、沈父、沈母、汤达峰、老王、老四和老马身上指过，最后将那个故事娓娓道来――
二十八年前，汤达峰在村子外面和一个女人生下了一个女婴，但是出于某种原因，那个女人离开了他和女儿。但汤达峰平时在村里很少露面，和村民来往极少，如果将女儿带回去，说不定会引来什么风言风语，更何况，他连养活自己都成问题，别说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了。恰巧那个时候，沈志锋也出生了，而且沈家的热心肠，在村里可以说是出了名的，或许是汤达峰亲自带着襁褓中的女儿去了沈家，又或许是他在村中仅有的三个朋友去沈家求了情，总之，沈家最后收留了这个女婴，对村里人的说法是“在外面捡来的弃婴”。
这一点，只要去问问村里那些岁数大的老人，就可以证实了。而且这几天的时间里，从这些人的口中，我们警方还知道了，你们曾经让这两个当时还在吃奶的孩子定了娃娃亲。
往后的十八年里，沈家在全村人的见证下，将女婴养大了，取了沈姓，村里人对此根本不会去多注意。很快，到了高考放榜的日子，全村去参加考试的考生中，只有沈志锋和沈丽丽两个人考上了大学。听说在那天的庆祝晚宴上，也是汤达峰唯一一次参加村里的活动，或许他就是想近距离地感受那份欣慰吧。
也许，在你们的设想中，这个秘密可以瞒着村里人一辈子。但是命运偏偏就喜欢开玩笑，在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后一个月，沈丽丽竟然在离学校不远处的一栋楼上纵身跳下，结束了她年仅十八岁的生命。这个消息，对她的生父汤达峰、养父母，还有看着她长大的你们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发生了什么，你们当时是没法知道的。
不久后，当地的警方查出了这个案子的真相.沈丽丽班上的一个男同学，邀请了她去唱歌，她没有拒绝，毫无戒心就去了，但在酒精的刺激下，那个男同学强奸了她，还拍了视频和裸照恶意剪辑后发到了网上，一时之间，铺天盖地的恶意评论指向了沈丽丽，她受不了这样的暴力侮辱，于是在几天后就跳楼自杀了。警方找到那个男同学的时候，他骑上一辆摩托车试图拒捕，却不料与一辆载满了货物的卡车相撞，当场死亡……因为当时的监控设施远远不如现在那么完善，所以在嫌疑人已死、证据链基本完整的情况下就结案了，但在那之后没几天，汤达峰就在村里杀了一个外地人，经过我们警方的查实，那个人和沈丽丽也是同班同学，或许他那天也在场，又或许是因为他说了沈丽丽什么难听的话，引来了杀身之祸。
这几天，我还悄悄派人搜查了你在市区的住处，发现了一个不属于你的U盘，从上面提取到了张树江和杨文尊的指纹，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们的技术人员将U盘里的内容偷偷复制了一份。果然，在里面，我们找到了沈丽丽被强奸时录下的视频和大量的裸照，还发现了张树江和杨文尊的另外两个微博小号‘迷路的吃草洋洋’和‘作家之光张信达’，以及这几年来，他们在一些社会热点事件中恶意带节奏牟取暴利的聊天记录，当年沈丽丽这件事在网络上被恶意带节奏，就是出自这两个人的手笔。从那段视频中我们还了解到，当年不止一个人强奸了沈丽丽，她是被三个男人轮奸的，除了那个被卡车当场撞死的男同学外，另外两个人，就是张树江和杨文尊！
我不知道你是在什么时候拿到那个U盘的，但我想，应该就是在你偷偷去监狱看望汤达峰的那段时间前后吧。今天下午，我们查阅了汤达峰服刑近十年来的所有来访记录，发现只有你和他的三个牌友偶尔去看过他，但在他出狱前两个月，你们四个人却去得非常频繁。我想，是沈志锋知道了真相后，去告诉了汤达峰自己想要杀了他们的事情，但被汤达峰和他的三个牌友劝住了，你沈志锋是一个有着大好前途的青年，怎么能被两个人渣毁掉呢？
但是，沈志锋却执意要杀掉这两个人，于是，你们五个人在探监的这段时间里策划了这次的犯罪计划。最后在汤达峰出狱那天，共同定下了一个计划.首先，沈志锋假意邀请张树江和杨文尊来南和村游玩，日子刚好就定在汤达峰的牌友老马的儿子结婚的那天。
第40章 网暴之害
然后，沈志锋假装开车离开回到了公司，实际上他根本就没有走，而是藏在了汤达峰家里，代替他回电视台上班的，是他在网上花钱雇来的替身；最后一步，那天晚上，在张树江和杨文尊的酒菜里，你们偷偷下了药，让他们两个人提早离场，而在他们回去的必经之路上，汤达峰早已经和他养的那条狼狗一起等候多时了。
但是，要让沈志锋和汤达峰完成将两个人剥皮剔肉的工作，是不现实的。那把剔肉刀对于他们来说，都太小了，于是，我将目光锁定在了汤达峰的三个牌友身上，仔细一查，他们三个平时就是在一起卖猪肉的，剥皮剔肉对他们来说不在话下。而且我们的侦查员还查到，在张树江和杨文尊“失踪”后，你们平时用的剔肉刀正好少了一把，想必是你们事先商量过，只留下一把剔肉刀在现场，然后汤达峰一人装成杀人凶手，独自一人揽下所有的罪行吧？他已经报了女儿的仇，在这个世界上已经了无牵挂……而你，沈志锋，有着大好前途；牌友老马，儿媳妇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就要做爷爷了；老王和老四，你们都各自有自己的家庭……
“等等！”
叶子枫还没说完，沈志锋就打断了他，逐一指出他这段推理中的漏洞.“叶警官，你刚才说的这些全都是你臆想的推理，到现在你还是没拿出有力的证据证明啊！首先，就算我妹妹的亲生父亲是汤达峰又怎么样？我难道不能在几个月前才得知这个事情，去监狱见他只是为了确认这些吗？从小到大，村子里到处都有人可以证明，我跟他就没说过话，最多就是平时见了面点点头打个招呼，他又怎么可能牺牲自己来保护我？还有，你们未经允许就搜查我的房子，就算拿到了那个u盘也是不合法的，法庭上完全有可能不予采用！”
“好，”叶子枫也不生气，他送了耸肩，解释道.“确实，监狱那边没有实时监控和录音，所以你去见汤达峰那几次说了什么，只有你们才知道……”紧接着他话锋一转――
“那我们就来说说刚刚你的这段话中，最关键的两个问题。
“首先，是你找人冒充自己这点。我想请问你，根据我们这段时间对你的调查，你在肾脏方面的情况不是非常乐观，所以你不能吃太辣和太冷的东西，那样会引起肾功能衰竭。可在你从电视台下班回到家的那天晚上，你在家里叫的外卖有酸辣粉和辣子鸡丁，而且据你家楼下那间美宜佳的老板娘反映，那天夜里十一点多，你还下楼去买了一袋辣条、一袋泡椒猪皮和一罐冰镇可乐，并且你还是结账完就在门口吃光喝光了。对于你这么一个肾脏方面有疾病的人来说，这么个吃法，最后的下场不是进医院就是直接躺太平间！这一点你怎么解释？别告诉我你偷摸着去换了一个钛合金的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