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枫毫无惧色地跟着他走了进去，还不忘了随手关门。
进了门后，汤达峰突然在面积狭小的院子里停下了，然后，他转过身，松开了手中牵狗的绳索，指了指叶子枫，然后朝着那条狼狗恶狠狠地说了一句.“去，咬死他！”
那条狼狗听了，立刻目露凶光，张开血盆大口朝着叶子枫的咽喉扑咬过去。但叶子枫早有防备，小小一条狼狗怎么可能近得了他堂堂刑警大队长的身？电光石火的一刹那，他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闪电般踢出一脚，脚尖正好击中了那条狼狗的后脑勺，随着一声哀号，狼狗当场昏死过去。
汤达峰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低吼，他的右手从裤兜里伸了出来，只见一道寒光闪过，他的右手多了一把剔肉刀。
“看起来，你就是杀死那两个人并把他们剔成骨架的凶手了。”叶子枫眼中精光大炽，语气冰冷地说道。
汤达峰没有回答，他挥着手中的剔肉刀，向叶子枫的胸口径直刺了过来。
叶子枫侧身一闪，然后瞅准机会一个后鞭腿踢在了汤达峰的后背上，汤达峰顿时失去了重心，一个狗啃屎扑倒在了地上，手中的刀也脱手了。他迅速将自己的右腿膝盖顶在了汤达峰的后背上，让其失去反抗能力，左腿在前呈半蹲状态，然后他掏出手铐，将汤达峰的双手反铐在了背后。
“我们得好好谈一谈了。”他看着仍然在徒劳挣扎的汤达峰，说道。
当取证工作进行到尾声的时候，已经天色大亮了。
警方分别派人在汤达峰的家里和菜地里挖了一整晚，用筛子筛掉九袋泥土后，找到了一件男式短袖衣、两条男式内裤和裤子、两双鞋和袜子。
经过沈志锋辨认，这些都是张树江和杨文尊来南和村的当天所穿的衣物，那件男式短袖衣是杨文尊的，而当时张树江身上穿的衣服，和汤达峰被捕时身上穿的一模一样。
汤达峰家的院子里，有一辆板车和两张长方形的木桌，上面还有一些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屋内，摆着一张木板床，上面的被子已经脏到辨认不出原本的颜色，还散发着阵阵恶臭，有几件打了多个补丁的破烂衣服也很随意地堆在床上；木板床的旁边，是一个砖块砌成的灶台，上面架着一口锅，里面还有一些发黑的潲水。整个屋子里，居然都看不到什么像样的家具或者值钱的物品。
但是，在搜查屋内窗台上摆放的酒坛子时，一名眼尖的警员发现了里面存放着一把锋利的菜刀、一把铁锤和一把带锯齿的刀子，它们身上都沾着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
在院子的墙角处，有一个狗窝，一群苍蝇正围着几坨已经干涸发硬的狗粪转着圈，几名警员强忍着恶心，将那群苍蝇驱赶走，然后咬着牙将粪便装进了证物袋。
在将汤达峰带走的时候，村子里已经炸开了锅，警戒线外围满了很多来看热闹的村民，他们看到被两名武警押上车的戴着手铐、表情木讷的汤达峰，纷纷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第37章 五个疑点
“这人才刚刚放出来没一个月，咋又犯事儿了？”
“可不是嘛！我听人说，警察在他家里挖出了好多尸体呢！”
“不会吧，真的假的？”
“这事儿还能有假吗？昨天晚上，我和老四、老马还跟他打了好久麻将呢，现在想起来，我们哥三个是命大啊……”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谁说不是呢？听人说，监狱可是个大染缸啊……”
对这些不明真相的村民口中说的话，叶子枫仿佛没有听见一样，沉着脸就准备上车离开。
车子发动前，他无意间在车窗外一瞥，注意到了一件事情，紧接着，一丝疑窦涌上了他的心头。
在当地看守所的提审室里，叶子枫和所长一起对汤达峰进行了审讯，刘鸿宇在一旁负责做笔录，另外两名民警将衣服、酒坛、锤子、刀子、狗粪等物证逐一摆在了桌上，然后坐在了汤达峰面前。
汤达峰坐在审讯椅上，表情木然，似乎眼前发生的一切都跟他毫无关系一样。
所长首先开口打破了沉默.“汤达峰，你是刑满释放人员，应该知道这些物证足够给你定罪了，不想说说吗？”
汤达峰目光呆滞地看着一处地方发呆，没有说话。
“给他一根烟吧。”叶子枫朝旁边站着的一名民警说道，那名民警会意，他点着了一根烟，塞到了汤达峰的嘴里。
“现在可以说了吧？”看着汤达峰从嘴里悠悠地吐出一个烟圈，叶子枫看着他的脸，问道。
“没什么好说的，”汤达峰歪着头说道，“我是杀了那两个人，十年前我也杀了一个人，但那个人怎么杀的我现在不想说，你们去看当时的判决书就什么都知道了。”
叶子枫拿出张树江和杨文尊的照片，摆在汤达峰面前，问道.“你怎么杀死他们的？”
汤达峰眯起眼睛，看了看那两张照片，说道.“那天晚上，我刚刚从城里卖完青菜，推着车回来的路上就遇到了他们两个，他们骂我的狗，我就让它扑上去撞晕了一个，另一个，我解下了自己的皮带，扑过去套住了他的脖子，使劲勒，刚开始他还想挣扎，很快他就一动不动了。我看四周没人，就把他们两个弄上车运回了家，没想到他们还没死，我就举起锤子在他们的头上砸了好几下，看到他们再也不会动弹了，才放下锤子。”
所长问道.“你为什么还把他们的衣服扒了？”
汤达峰耸了耸肩，反问道.“人都死了，还穿着衣服干什么？”
所长继续问道.“我们在你家院子里发现了一些狗粪，经过检验，里面还有一些没来得及消化的人肉组织，你难道把他们的肉都割下来喂了你的狗？”
汤达峰回答道.“没有，只喂了几块，我的狗嫌他们不好吃，剩下的肉我当时一块儿扔到那个湖里喂鱼了。本来我只想剪光他们头发的，但我听人说过，除了头发外，你们还可以从人身上的血啊肉啊的检查出来都是谁，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费了点劲剔光了他们身上的肉。”
见对方居然毫无悔意，所长不由得心头火起，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问道.“汤达峰，他们都和你无冤无仇，你不光残忍杀害了他们，还割下他们的肉喂狗喂鱼，你难道心里就没有一点点后悔吗？你就没有人性了吗？！”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汤达峰却不为所动，他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道.“他们骂了我的狗，就该死。我不后悔，随便你们怎么判我，或者你们现在就把我拉去枪毙了吧，我不怕死。”
“像你这样毫无人性的变态，法律一定会严惩你。”叶子枫盯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但随即他话锋一转，“想现在就死，还没那么容易，法律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的。”
在最后一句话中，叶子枫在一些关键词上刻意加重了语气，而他也从汤达峰那双呆滞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些别样的东西。
难道这个案子背后还有隐情？
“叶哥，我进去那家店正式上班了，好家伙，那老板给我的福利待遇好到没话说，你什么时候有空啊？”
刚一走出提审室的门，叶子枫就收到了谢法富用新号码发给他的短信。
他快速回复了几个简短的语句.“后天早上，老地方，老时间。看完后删除，勿回。”
“叶队，”一旁的刘鸿宇凑过来，问道.“这人已经都撂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去写结案报告了？”
“是啊，叶队长，”所长也附和道，“这案子眼看着证据确凿了，还是赶紧结案吧，也好对老百姓有个交代啊。不然时间长了，恐怕案情走漏，到时候造成不好的影响，我们都没法交代啊……”
“不急，还有时间。”叶子枫冷静地回答道，他看着所长，意味深长地说道.“所长，汤达峰这几天就要辛苦你多派人手盯着了，千万不能让他在结案前出任何事。”
“这倒是没问题，”所长有些担忧地说道，“我只是怕夜长梦多……”
“放心吧，”叶子枫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最多一个星期，这个案子肯定会结案的。”
“什么？还要再查？！”
食堂里，刘鸿宇正在就着饭堂师傅刚炸好的鸡排配沙拉酱拌饭吃，听到队长说还不能结案，差点没把嘴里咀嚼的东西喷出来。
“你难道不觉得，这个案子还有疑点吗？”叶子枫一边吃着他碗里的三鲜面，一边问道。
“什么疑点？我倒是觉得证据链挺充足的啊……”刘鸿宇三下五除二将剩下的两块鸡排和饭咽下了肚子，满脸疑惑地问道。
“首先，就是我那天晚上去南和村见到汤达峰的时候，还有昨天审问他的时候，他的表现很奇怪。”叶子枫也刚好吃完了最后一口，顾不上擦嘴就继续说道，“昨天我审问他的时候，他的态度一直都是满不在乎的，仿佛杀人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因此，他应该是一个完全泯灭人性、不在乎自己和他人生死的人；但是那天晚上一进他家的门，他就试图让他的狗咬死我，失败后他又掏出刀想杀我，被我制服后，他还挣扎了很久，这又像是一个穷凶极恶的人在面临生死的时候做出的表现。为什么才隔了一天，他就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表现？”
“或许，他有精神病，那个时候神经错乱了呢？毕竟把人杀了还气定神闲地剥皮剔肉，这类人通常脑子都不太正常。”刘鸿宇想了想，说道。
“说到精神病，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个疑点，”叶子枫皱着眉头说道，“昨天晚上，我让局里的测谎专家和一个神经学领域的专家假扮成看守所的人去试探了一下汤达峰，他们回来后告诉我，虽然汤达峰看起来很像一个已经泯灭人性的精神病杀人魔，但是他们可以肯定的是，汤达峰的精神状态完全正常，他的所作所为，完全就是在表演！他就是想让我们早日结案。
“第三，就是从汤达峰家搜出的三件凶器，技术人员都做了比对，它们确实是杀死张树江和杨文尊的凶器，但是那把剔肉刀上的指纹是先被人为擦掉后，汤达峰再用自己的指纹覆盖上去的，而那把菜刀和锤子上，都没有被擦拭过的痕迹。如果说，是汤达峰将受害人剔成白骨后，擦掉了自己在那把刀的指纹，那他为什么不把锤子和菜刀上的指纹也擦一遍？而后又因为某种原因摸了那把刀再次留下指纹的话，未免也太多此一举了吧？
“第四，就是关于时间的问题。我让人查阅了那天的报案人沈志锋的行程监控，他是早上七点十五分离开自己的出租屋前往南和村的，到达南和村的时候是十点三十六分，然后过了差不多四个小时，他就来这儿报案了。虽然南和村并不大，但来回步行走完全村少说也要两三个小时，这找人的时间，会不会有点太少了？如果真的像他说的那样，两名受害人是他最好的朋友，他最应该做的事难道不是先把村里每个地方都找一遍，然后再过来报案吗？但是据几个村民说，那天上午沈志锋回到家，竟然还陪着父母一起在家看了很久的电视，还一起好好吃了个午饭才过来报案的，这就非常可疑了。
“第五，昨天在审讯汤达峰的时候，他一开始表现得很不在乎，当我问他还有没有人性的时候，他突然就变得一心求死，像他这种人，不太可能会有这么大的转变，除非他是精神病人。但前面说了，他的精神状态非常好，他在我们面前表现出来的更像是一种伪装。”
叶子枫将自己心里的疑点一口气说出来后，刘鸿宇显然也惊呆了，半晌，他才语气沉重地问道.“叶队，你是说，这个案子并不像我们眼前看到的那么简单？背后可能还有一只黑手？”
第38章 彻查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是的。”叶子枫点了点头，坦然回答道。
“你有把握吗？”刘鸿宇看着叶子枫的眼睛，有些担忧地问道，“或许，是叶队你想的太多了呢？这个案子的疑点，有可能是巧合或者其他原因造成的……”
“你是今天第一天认识我吗？”叶子枫用看外星人一样的表情看着他，“我是个从来都不相信巧合的人，不做到刨根问底，我晚上睡觉都不踏实。”
“好吧，”刘鸿宇缴械投降了，他确实不是第一天认识队长，接着他反应过来了.“难怪您那天说，还要一个星期再结案……”
“说不定，不需要这么久呢，”叶子枫狡黠地笑道，“要不你以为，我和你坐在这儿安心吃午饭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啊？”刘鸿宇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身上开始起鸡皮疙瘩了。
“当然是让你先好好吃饱以后，再把他们都叫会议室里简单交代一下接下来的任务了，顺便……你去帮我跟食堂师傅要一碗蒸饺和五个肉包子来。”说这话时，叶子枫的脸色一如往常的平静。
“啊？”刘鸿宇一脸黑线，“叶队，那食堂窗口离我们这儿最多就三米啊……”
“你以为我不想自己去？”叶子枫没好气地说道，“首先，我腿麻了动不了；第二，快去快回！十分钟后会议室碰头。”
随后，在会议室里，叶子枫将手底下的骨干成员全部召集过来，开了个简短的碰头小会。
议题非常明确，就是在接下来的七天内，该如何进行下一步的工作。按目前的情况来看，有两个选择.第一，按照以往的经验判断，本案系汤达峰和同伙联手作案，而报案人沈志锋在报案前后的表现非常可疑，下一步的侦查方向可同时围绕沈志锋和汤达峰展开深入的挖掘；第二，将之前所有的分析全部推翻，然后从案件初始的地方重新梳理案情，寻找突破口，但是这几乎也是在宣告之前的努力全部白费。
姜涛、刘鸿宇、李林和叶灵珊各抒己见，根据现有物证，他们都认为，这个案件中汤达峰肯定是负责动手杀人和分尸的那个，还有另一个负责剥皮剔肉。
姜涛和刘鸿宇认为，那个剔肉者肯定是跟汤达峰关系很亲近的人，说不定是住在外面的私生子什么的，应该先查沈志锋和汤达峰有无血缘关系，然后再想方设法查汤达峰在村外卖菜时接触得比较频繁的人。
李林则认为，那个剔肉者很可能是南和村里和汤达峰关系亲近的人，应该重点查汤达峰的三个牌友，他们是南和村里仅有的愿意和汤达峰说话的人。
叶灵珊则说.“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从汤达峰的身上查起，尤其是他入狱前后的那段时间，很可能这就是他杀人的动机。”
“我觉得，我们似乎陷入了一个思维盲区，”叶子枫揉了揉有些发痛的眼睛，“这段时间以来，我们一直都围绕着汤达峰很可能是无差别杀人展开调查，现在几乎什么都查到了，却又什么都没查到。我们忽略了死者的职业。或许就是因为网络工作者的身份，才给他们带来了杀身之祸。”
“叶队，”刘鸿宇率先发问，“这点我们之前在排查的时候就查过了，张树江和杨文尊就是靠做一些电影、电视剧的解说视频来谋生的，从他们发布的内容上看，看不出什么奇怪的地方啊？他们以前在网上发布的内容，也大多都是些转发抽奖什么的，但是从来就没有中过。”
“再去好好查一遍，他们或许私下里还有不为人知的小号。”叶子枫回答道，“另外，据南和村的村主任说，十年前，沈志锋是他们村子里第一批考出去的大学生，当时和他一起考上大学的，还有一个叫丽丽的女孩儿，这点也去查一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