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迟悦伸出一只手,在床头柜上摸来手机。看了眼时间,她将手机放回,又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后背,“那你什么时候回公司?”
“都行。”他重新闭起眼,大手抚上她的腰,温柔细细揉弄着。“你不想玩沙子,我们也可以直接去看海。”
“我也都行。”迟悦抿唇一笑。
喉间含糊一声以示回应,季航好像又睡着了。
迟悦轻轻扶着搭在自己腰上的手,调侃地笑笑,“不是不爱睡觉的么,怎么忽然就这么能睡了...”
也不知道季航有没有听进去,但他轻轻地“嗯”了一下,然后揽着她的腰往自己身上带。
她顺势整个人都趴到他身上,然后感觉到他的手臂和胳膊都收渐渐地收紧了,紧到把她整个人都箍在了怀里。
“在你身边...就觉得特别困...”
话一出口,两人都发出了不同程度的笑声。
“季航。”
他又意识混沌地轻“嗯”了一声。
“小...季...航...”说出口的字节,因为过于轻缓,变得渐渐连在一起。手掌揉着他的后脑勺,她温温的笑意里,满满都是期待。“虽然冬天还没来,但我很想抱着穿大衣的你,窝在你怀里取暖,跟你一起在严寒天气里躲在沙发上看电影...”
“那你可得快点好起来。”任由迟悦摸着自己的头,季航低声笑了笑,“到了冬天,可别嫌我抱起来硌手。”
“不会嫌你硌手,更不会嫌你任何事情。”轻抚着细密的黑发,迟悦闭着眼,在他耳边认真的吐露心声:“我们一起去看山看海,再见黄昏和黑夜。”
“行,听你的。你说去哪就去哪。”嘴角轻轻上扬,季航抬眸看向她的眼神里流窜着某些深意。“我要带你去看最美的风景,留下属于我们的回忆。”
远方,驼铃悠扬,胡杨树沙沙作响。
眼中含着甜蜜的笑,嘴唇轻轻贴着他的,迟悦小声的“嗯”了一下。
关于曾经困扰她许久的问题,她忽然就想明白了。有那样的一个前任,他只需要被好好对待一点点,就一点点,他就会知道,之前自己拥有的,并不是爱情。
第一百一十一章【结局】许凡心:缘起不知时,情生深几许
两声枪响,窄路上喧哗一片。
各种声音掺在一起,跑步声,吵闹声,还有哭声。四处逃窜的人群中,迟悦迷茫地扛起许凡心的一只胳膊,紧贴着胸膛的脸发热,他的心跳很快。
“后撤,去车里!快上车!”
恍惚间,似乎看到了保镖的身影,迟悦艰难地扶着受伤了的许凡心,他的头几乎贴在她的脖颈处,喘着气,经过的路旁,已经有一块小血泊,伤口涌出的鲜血划过脸颊,顺着清晰的下颌线滑落,没入血泊。
“许凡心!”迟悦的声音又急又燥,感觉自己的心也被这个名字绞紧了,她流下了眼泪,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帮她挡下子弹的人,“坚持住,你还好吗?说话,你说话啊!”
耳边又是几声枪响,随后,什么东西砸落到地上。
眼前的光被高大的身躯覆盖,迟悦一侧的手压在脏兮兮的墙上负担起许凡心身体的重量,她喘着气,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保镖及时赶来,蹿到许凡心另一侧,接下他的胳膊,扶住他,带着他们逃出了潮湿散发腥臭的暗巷。
不远处,他们来时的车闪动着微弱的光芒,灰尘纷纷扬扬,眼前忽明忽暗。
迟悦干咳几声,抬手,边抹干净脸上的泪痕,边转脸看向许凡心,“不准睡,你不准睡,听到没有。”
许凡心微微敛眸,额头都是汗,喉结一滚一落,根本就说不出一句话,却还是偏过头给了她一个很轻很短的微笑。
身后的那群人被打倒在地,许凡心倚着保镖的肩膀,本想跟她说“没事”,可还没开口就止不住的剧烈咳嗽起来。
才擦干的泪再次夺眶而出,迟悦扬起脸,眼泪便顺着脸颊流下来。这并非她本意,可许凡心却用那只搭在她肩上的胳膊,将她紧紧拥进怀里,红着眼睛去看她。
其实她何尝不知道,此刻,不论他回答“好”,或“不好”,都很残忍。从枪击现场到车上的这段距离,时间无疑是另外一种折磨人的东西。
砖砌的粗糙墙面上贴着看不懂的当地告示。好心人边抱着头往房子里躲,边大喊着提醒:“趴下!趴下!”
逃离一片狼藉,坐上车的时候,许凡心的衣服上都是斑斑点点的血迹,迟悦不敢再碰他,只用自己的外套将他包住,边止不住地落泪,边看着飞速略过的街景,祈祷车能开的快一点,再快一点。
终于,在周围人的簇拥下,许凡心被医生接走。
门关上的瞬间,迟悦虚脱地半蹲在地上,手控制不住开始颤抖,摩挲着衣服上的血渍,与他的过往时光像走马灯在脑中闪过。
记忆中的许凡心,不是会沾染这些事情的人。他美好,自由,对她温柔。
如果不是遇到她,他也许不用从家里搬出来,独居在异国这样一个空旷的房间里,一副被全世界都抛弃的可怜模样。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家里给了他优越的条件,明明对外人永远冰冷礼貌,却在面对她的时候会自然地撒娇吃醋,像小孩子一样,陪她玩,陪她闹。为她做一切能让她感到快乐的事,不问任何理由,仿佛只需要她存在于他的世界,他就会感觉很快乐。
许凡心把她视若珍宝地捧着,总是把最柔软的一面留给她,毫不掩饰自己的爱意和占有欲,却并不会真的强制占有她。即使是不认可的事情,他也不去说教,只会想方设法地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她。永远都会尊重她的意愿,哪怕他明明不愿意分手,他也还是顺着她了。
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从房间里出来,注意到迟悦坐在地上,男人走到她身侧,“我扶您起来吧,地上凉。别太担心,许先生他不会有事的。”
“他怎么样了。”
迟悦捂着胸口,感觉自己的心都被这句话绞的很紧。那些冷静,自持统统被她丢到了一边,什么“别担心”,“他不会有事”,她根本就听不进去,她很害怕,她害怕他睡过去,害怕他有任何闪失。
直到这一刻,她才终于愿意承认,许凡心早就以一种温和的方式入侵到了她的心里,然后慢慢地,占据了更多的位置,一寸一寸,越走越深…
所以,其实他愿意放手,是她在频频回头。
什么生病他会出事,什么不想看见他难受,统统都是借口。她再也无法忽视自己对他的在乎,透彻的泪水,无法抑制地往外涌。
紧紧地盯着那扇紧闭的大门,迟悦知道,不管结果如何,自己都不会走,走不掉了…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窗外一道银光,随即雨帘如瀑布,从天而降。
几个身穿黑西装的男人陪着迟悦一起等在外面。他们没把许凡心送去医院,而是直接带回了别墅,也是直到今天她才知道,这扇常年紧闭的黑色大门,原来是间医疗室。
手边是赵妈为她准备的水和一些巧克力还有糖果,迟悦瞥了一眼桌上那些花花绿绿的包装,只觉得有些好笑。自然是没心情接纳这些照顾的,抬手戳着自己的眉心,指腹的温度像是穿透皮肉直直钻入脑中,她开始复盘晚上遇到的事情。
迟悦依稀记得自己刚挂电话,一个身形是男人的黑影就从眼前的暗巷闪过,手里抱着一个白布裹着的东西,像是刚接了货的人,形迹很可疑。
男人跑进隐蔽角落的时候往她这看了一眼,在她微惊的视线里,冲她抬起黑洞洞的枪口,然而还没开枪,男人就突然被一道大力将手里的枪打飞出去。
下一刻,她看到男人身后,许凡心抓住他的衣服,提着他一拽,将他甩到了暗巷里。
男人重重地摔在地上,许凡心退身给赶来的两个保镖让位,他自己则是几步赶到她面前,将她的头按在胸前,挡住她的视线。
身上传来的温度还没让她惊魂未定的心落下,就听到了枪响。
恢复意识之后,感受到几滴温热的液体从手上流过,许凡心的头垂落到了她的肩上,他的一声闷哼,让她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思绪犹如坠入寒窖。
不远处,几个人显然不是保镖的对手,已经被全部撂倒在地,可许凡心的伤口,血怎么都捂不住,不断地往外流。迟悦拼了命地去扶,去捂他的伤口,可他却缓慢抬起一只手,为她拭去眼泪,还轻轻勾着唇角,气息虚弱地安慰她“没事的。”
耳边又是刹那的轰鸣,迟悦惊地身体一缩,心跳加剧。
所有嘈杂的响动混在一起,铺天盖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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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劈里啪啦,黑色的大门终于被人拉开,迟悦骤然起身,近乎晕眩,脚步被拖着不由自主跟上去。
“没伤到大血管和肋骨,肺和肩胛骨穿了个洞...”私人医生仿佛也知道此刻迟悦想听什么,不再说病情,只沉稳地丢出结论,“没有生命危险,醒了之后,好好静养。”
瞬间,迟悦把住门框,医生后面的话,她一句都没听进去。
当她冲进病房的时候,许凡心身上的伤口已经被缠上纱布,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
“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迟悦低头擦了一把湿润的眼眶,转身看向门外的医生。
“快的话一天。慢的话...”看着迟悦担忧的眼神,医生又了然地微微一笑,“因该明天就会醒了。我就在这儿,他们知道上哪找我,有什么事就叫我。”
医生说完话就对随迟悦一起进来的一个黑西装男人抬了抬手,示意两人还有些话需要出去说。
微凉夜色下,迟悦吸了一口气,适应过后,她匆匆绕开床头,走到床边坐下。
屋内的光线被调成了适合睡眠的暗调,许凡心就那么静静地躺在床上,额头还带着些许濡湿的汗水,发丝缭乱的黏在脸侧,染湿了的微薄衣衫凌乱的散在胸前。
因为失血过多,他原本嫩得能掐出水的面庞变得黯淡惨白,毫无生气。脸颊上的两道血痕更是让他像一个碎掉的玻璃娃娃,再没有一丝平日里的活力。
迟悦碰了碰他的手,就看到他纤长的睫毛不安地颤了一下。于是,她不敢再碰,只默默地用眼神抚摸着他忍痛的脸。
好凉,许凡心的皮肤好凉,呼吸也很微弱。攥着他手边的床单,看着他安安静静的躺在这里,迟悦觉得自己的心脏又开始急速收缩,喘不过气。
她还是不习惯。因为从两人认识开始,就算是生了病,许凡心也会在她身边哼哼唧唧的撒娇,照顾她,即使是睡着了,也会蹭她,不会像现在这样...
再次深呼吸着用指尖捋许凡心的发丝,替他把那些凌乱的额发拨至脑后,迟悦的神情若有所思。
片刻,她走到门口,找守在门外的赵妈要来一个湿毛巾。
大雨似泪,时急时缓,杂乱地拍打着玻璃窗。
迟悦用温热的毛巾,一点一点擦掉他脸上的血迹,然后凑身低头,在许凡心唇边浅浅落下一个吻。
似有所感,许凡心微微皱起眉,手也颤抖了一下。
见他努力地要表达什么,迟悦叹了口气,缓缓趴在他手边,用一只手轻轻抚摸他的掌心。
“对不起...”拉过许凡心发凉的手,放到自己脸上,迟悦用鼻尖轻轻地蹭着。“对不起...许凡心...对不起...”
作为一个对画面极其敏感的摄影师,她怎么会看不到许凡心那些默默爱着她的点点滴滴。她全都知道,她知道,却依旧装聋作哑。她看得到,所以才会肆无忌惮地对他凶。
她凶,究竟是想证明自己已经放下了,所以才会用无理的态度来跟他划清界限,还是想让他因为讨厌自己而被动死心,答案,也只有在夜深人静,独自一人关心他会不会过得不好的时候,才最清楚。
季航没说错,向晴的劝解也没有错。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放下...
丝丝温热从指尖传来,许凡心的手贴着她的脸颊,呼吸渐渐平缓。
房间里的灯关了,只有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照亮这块地方,那张极为精致的俊脸在阴影之下显得有些晦暗不明。
…
清晨,迟悦因呼吸压抑被闷醒。睁眼就看到他还在昏迷,她伸出一根手指去感受他的鼻息,虽然也知道没什么用,但温热的气息洒在肌肤上,还是让她紧绷的肩膀放松了些许。
一直这么守着也熬不住,迟悦决定先去收拾一下自己,毕竟经过昨天的折腾,她看上去,除了没受伤,状态也不比睡在床上的那个好到哪里去。
许凡心脱离危险,睡了一觉之后,她也镇定了下来。
这个地方的布置,人员安排,无一不在告诉她,许凡心并非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天真无害。相反,他足够谨慎,不然不会出事的时候,这些人在没他调度下,还能井然有序地处理事情。
这说明,他对这样的危险是有准备的。所以街上那些忽然开枪的人,到底是意外,还是冲他们来的,这个问题,开始逐渐盘踞在迟悦的心头。
爱是软肋,是勇气,亦可能是筹码,它太过美好又太过脆弱。
站在露台前,迎着粘腻而沉闷的风,迟悦猛地吸了几口气。
正是雨季来临的前兆,她站在露台待了很久。
一回头,就看到了走上前的黑西装男人。认出这个男人是经常来家里给许凡心文件的人,迟悦抬手,压了压失神的眼眶。
“许先生让我带您到周边转转。”男人站在露台门口,冲迟悦很有分寸地一低头。“他说,您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应该会有些东西要买了带回去。您看是想什么时候出去?我好去安排行程。”
“他醒了?”
“还没有。”
远海传来阵阵沉闷的雷响,浪潮奔涌下,迟悦往前近了一步。
“昨天那些人是冲许先生去的吗。”她抬眼盯着男人。
男人微微一愣,似是没想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
“算了。”预感到将有一场雨,迟悦绕开男人走进屋里。
“那条街一直都很安全。”男人稍稍转身,有迟疑,但最后还是开了口:“不管是在国内,还是在国外,许先生从不碰违法的事。昨晚,纯属是意外。”
扶门把手的动作一滞,迟悦抬眼看向男人。
男人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因为从眼神能判断出来。而且这些人脸上,确实也没有那种亡命徒的阴鸷,特别是这个经常给许凡心送文件的男人,他的笑,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是正人君子的做派。
迟悦给了男人一个淡淡的微笑,没再去问自己心里对许凡心的那些近乎恶意的揣测,转身关上门时,窗外的潮湿也落到了她的眼里。
只是简单地洗了个澡,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她就再次坐到了许凡心床侧的椅子上。
静静凝视他的呼吸一起一伏,手指压在他的手边,她将床单压得平整,似是不愿碰出一条褶皱。
过了许久…
病床上的人发出一声呻吟,头微微侧向一旁。
“醒了?”迟悦瞬间直起身,见他另一只手抚上自己的伤口,“是不是很疼?我去叫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