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华未止——米花【完结+番外】
时间:2025-03-25 14:36:23

  三公子落笔生花,回头冲他一笑,皙白面上几分风情,眼梢皆是绵绵的宠溺。
  然后他伸出手,拂去落在周彦肩上的一片桃花。
  那手顿了一顿,又为他理了理衣襟。
  清风拂面,桃花飘香,我心里突然一紧,像是有什么东西细微地开裂,漫延出丝丝不安。
  然后我低着头放下糕点,匆匆地离开。
  半路之上,周彦追上来,拦住了我。
  他拽住我的胳膊,本着脸说:「秦俭,你不要瞎想,不是那样的。」
  我不知道他为何要解释,他好像也不知道,神情复杂,还是幽幽地说道:「如果我想走捷径,就不会隔了三年才把你接出来。」
  我懂了,何尝不懂,周彦曾是多么桀骜的人,他那样的男孩子,怎会甘心屈服?
  他如今,是三公子的一把刀。
  暗卫、杀手、死士…… 三年时间,他做了很多见不得光的事,一步一步,手染鲜血地往上爬。
  这些我是后来才知道的,也是后来才知,表面温润如玉的三公子萧瑾瑜,骨子里藏着多么大野心和欲望。
  他姓萧,皇室宗族焉有平凡之辈,周彦靠近了他,没有被吃掉,成了他的利爪。
  所幸,周彦用行动证明了他的价值。
  三公子纵然有别的想法,也得掐灭了这个念头。
  比起风花雪月,他更希望拥有一把好刀。
  这也正是陶氏待他与权思不同的原因,权思会出现在三公子的床榻,长安永远不会。
  周彦的变化越来越大,更准确地说,是他成长了。
  他得三公子器重,连老王爷身边的吴公公也对他客气起来。
  毕竟未来的世子之位,花落谁家尤未知。
  世子爷迷恋青楼女子,纳进了府,尊为如夫人,世子妃闹得家宅不宁,老王爷多有怨言。
  我虽然到了三公子的院里,但是与周彦仍是不常见。
  他很忙,有时出公差,一走就是大半个月。
  他的世界很大,有心机深沉的三公子,有出生入死的兄弟,有杀不完的人……
  而我小小一个,在赵王府一隅,毫不起眼。
  十五岁那年,盛夏时分,树上蝉鸣。
  我在夫人房内当值,夫人午睡,我也趴在外面桌上昏昏欲睡。
  忽然肩头一沉,茫然抬头,看到一身锦衣、纤尘不染的三公子。
  他给我披了件衣裳,见我醒了,眉眼皆是笑意。
  「吵醒你了?」
  他的声音悠扬悦耳,含着隐约的揶揄。
  我顿时清醒,赶忙起来行礼。
  三公子好整以暇地坐下,忽然伸手将我拉到他怀里,硬按着坐在他的膝上。
  我紧张地涨红了脸,极力挣扎,他却「嘘」了一声,戏虐道:「要吵醒夫人吗?」
  我顿时不敢动了,身上冷汗淋漓。
  萧瑾瑜的手慢慢地抚上我的头发,将一缕碎发撩到耳后,似笑非笑:「害怕?可惜你哥哥出去了,今天不会回来。」
  我向来是个蠢笨的,额上急出了汗,下意识地推开他。
  「三爷,这样不成体统。」
  「嗯?」
  他声音懒洋洋的:「什么是体统,秦俭你告诉我。」
  我名春华,府里所有人都这么叫我。
  他不可能知道我的本名,除非是周彦告诉他的。
  那一刻,我的脑子竟然无比清醒,低声道:「哥哥说,三爷对我们有恩,要对您敬重有加,不可造次。」
  「好啊,你们兄妹二人真是有趣,一个个的,净会拿鬼话哄我。」
  萧瑾瑜莫名地有了脾气,搂着我的手加重了几分力气,凑到我耳边,幽幽道:「我那日问你哥哥,纳了你为妾如何?你猜他怎么说?」
  我浑身发冷:「不,不知道。」
  「长安说,他就这一个妹子,绝不会给人做妾,哪怕是三爷也不行。」
  萧瑾瑜笑出了声:「他胆子可真大,竟敢这样跟我说话。」
  「不过秦俭,你哥哥是有些本事的,我们俩打了个赌,他日事成,我纳你为妃,他绝不阻拦。」
  事成?什么事成?
  我吓了一跳,他胆子太大了,太张狂了,就不怕此事被人听去。
  萧瑾瑜想要的,明目张胆,是世子之位。
  赵王封地最大,地理位置最优,明争暗斗多年,他那只知为青楼妓子出头的大哥,凭什么能坐在那个位置上,稳如泰山。
  明明,最争气的是他,得老王爷赏识和欢心的也是他。
  可是赏识和欢心没有用,老王爷重嫡庶尊卑,不会把位置传给他。
  我伸手捂着耳朵,萧瑾瑜在我耳边轻笑,扯下了我的手。
  「小美人,对你,爷势在必得。」
第5章
  那晚,西风袭窗,我一个人呆愣愣地坐在窗前。
  天边一轮弯月,如幼年在阿爹阿娘身边看到的如出一辙。
  也如在棣州武定,周家院落里那一轮,同样余晖倾洒。
  我呆坐了很久,连周彦何时过来的也不知道。
  他在窗外,斜倚着树,一身侍卫玄衣,神情清冷,同样看了那一轮月。
  月光很美,为他身上镀上一层银光,那长身玉立的身影,显出几分孤寂。
  他恍惚道:「秦俭,还记得吗?两年前我问你,在赵王府最不习惯的是什么,你说孙嬷嬷让你低下头,不要直视着看人,可是我娘曾经告诉过你,昂首挺胸,把头抬起来,说话要直视人的眼睛。」
  我点着头,鼻子一酸,眼泪掉了下来。
  他的声线清冷起伏:「秦俭,从今以后,我要你永远抬头看人,被人仰望。」
  周家被抄四年了,四年足以改变一个人。
  阿彦哥哥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少年,他如今深沉、阴郁、狠戾…… 眉眼之间冷若寒霜,越来越像一把麻木染血的刀。
  他曾经负伤回来过。
  从前每一次外出回来,他都会来看我一眼,可是那一次没有。
  我心生疑惑地闯进他的房间,看到他赤裸着上身,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昏昏沉沉。
  那个叫茂行的武侍,是他同生共死的伙伴,此时正拿着金创药,不知如何是好。
  他中了剑伤,并且伤得极重。
  我问为何不请大夫。
  茂行哭丧着脸说:「长安不肯,说怕吓着姑娘,让咱们私底下上点儿药就成。」
  那个傻子,原来浑身都是伤,旧伤新伤,历历在目,令人记忆犹新。
  原来阿彦哥哥,心里是在意我的吗?
  那么为何,要跟三公子打了那个赌?
  又为何要告诉三公子,我本名秦俭。
  我难道不是他一个人的秦俭吗?
  我有些生气,小女孩闹脾气一般,等着他来解释。
  可他没有解释,等了那么几日,又匆忙地离府了。
  我在陶氏身边很清闲,把刺绣的手艺又重新捡了回来。
  我花了半个月的功夫,极用心地打了一个络子。
  陶氏说我这个络子打得这样精细,一看便知是要送给心上人的。
  我原是要送给周彦的,当年在周家,我送出去的络子被他扔在地上,如今仍要坚持送他,为的是让他明白我的心意,一如初衷。
  可是还没送出去,被三公子一把夺了过去。
  他赞许地点头,说:「络子打得不错。」
  然后光明正大地用在了自己的扇坠儿上。
  于是,周彦知道了,陶氏也知道了。
  我急急地解释,周彦淡淡一笑,陶氏也是淡淡一笑。
  周彦说:「三公子,挺好的,是个可托付之人。」
  陶氏则说:「春华,你也快及笄了,既然对三爷有情,三爷也喜欢你,届时抬了身份也无妨的。」
  她可真是大度,难怪三公子与她伉俪情深。
  我不服,红着脸又跟周彦解释。
  他却默不作声地牵了我的手,道:「走,我带你去校练场学射箭。」
  周彦上马,将我拉上马背,带着我去了赵王府的校练场。
  他教我弯弓射箭,手把手地教,正对红心,「嗖」地射出。
  他离我很近,呼吸近在咫尺,我微微侧目,兴许唇瓣便可触碰到他的脸。
  我有些紧张,而周彦握着我的手,贴着我的脸,眼眸眯起,缓缓地对我道:「秦俭,我要将你推到最高的位置,让你呼风唤雨,成为大宁朝最高贵的女子。」
  我心里一颤,手软了。
  可是他力气很大,固执地握紧了我的手,长弓箭簇拉满,势如破竹,「嗖」地冲出,穿透了靶心。
  我急声解释:「我不要做什么最高贵的,也不想呼风唤雨。」
  他眸光一沉,望着我,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阴郁,声音也冷了下来:「由不得你,当初你入了赵王府,我便说过,这是你自己选的路,不能后悔。」
  我想反驳,可他没有给我机会,他强势地拽过我的手,我挣扎,他力气很大,不管不顾地将我的手放在弓上,直直地对准靶心。
  「上天既然让我们走了这条路,势必要将此路趟到底,趟到烂,趟到最高处,哪怕粉身碎骨、万劫不复,否则,何必存活于世。」
  既做了阉人,便要做那顶端的人上人……. 他竟有比三公子还要大的野心。
  他的眼神那样阴狠、毒辣,充满了杀意。
  周彦,原来一直以此为目标,在血里趟路,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我十六岁那年,赵王府出了变故。
  备受世子爷宠爱的那位如夫人,诞下小公子之后,母子二人皆被世子妃送去的汤品毒死了。
  世子爷疯了一般,要杀了世子妃。
  闹得人尽皆知,沸沸扬扬。
  世子妃是大族出身,纵然有错,毒死的也只是个卑贱的青楼女子,小公子也只是庶出,命不值钱。
  可是当晚世子妃被掐了脖子,后半夜真的气绝身亡了。
  世子妃所生的大公子六岁,是老王爷最疼爱的嫡孙,得知母亲死讯,哭晕了过去。
  世子爷被老王爷关了起来。
  那日,我去找周彦,无意听到他与三公子谈话。
  三公子道:「事已至此,父王竟还不肯废他。」
  周彦声音平静:「三爷可以帮王爷一把。」
  「长安,有些罪名,是要跟一辈子的。」
  「不,三爷的手很干净。」
  三公子沉默了下,良久,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去吧。」
  那晚,世子爷的碧水阁起了火,人人都说是世子爷失心疯,打翻了烛台。
  只有我趴在窗台看月亮,脑子莫名地聪明了起来。
  世子妃真的是被世子爷掐死的?如夫人和小公子真的是被毒死的?
  出身青楼的如夫人,怎么会那么巧,和世子爷曾经青梅竹马的恋人同样的长相?她又是如何出现在世子爷身边的…… 无人得知,永远也不会有人得知。
  世子爷一死,没过多久,老王爷的幕僚纷纷提议重新议储。
  人选自然是三公子。
  三公子清风霁月,君子慎独,去年青州洪涝,修复水坝出了不少力,口碑甚好。
  同龄的四公子是个瘸子,当不得大统。
  萧瑾瑜袭了世子之位。
  在他成为世子爷不久,周彦要我做他的侧妃。
  我自然是不肯的,执拗地看着他,沉默无声。
  周彦眸光幽深,与我对视。
  他说:「俭俭,听话,侧妃只是暂时的,我会将你推到更高的位置,你只管按照哥哥说的去做,这辈子,我护着你。」
  我拼命地摇头,冲他扔了一个茶杯。
  茶杯重重地砸在地上,一片破碎,更像是砸在了我的心上,四分五裂。
  我愤怒地说:「我跟你有婚约,这辈子只能嫁你。」
  他无声地笑了,眼里一片冰凉,氤氲着沉沉的暗色:「别傻了,我能给你的,只有这么多。」
  说罢,他转身走了。
  那晚,我做了一个生平最疯狂的举动。
  我洗了澡,夜深人静的时候,散了头发,躲进了他的房间。
  周彦歇息的时候,熄灭了灯。
  我轻手轻脚地上榻,钻进了他的被子。
  他是习武之人,十分敏锐,但他那日喝了酒,一身酒气,醉醺醺的。
  待他反应过来,我已经快速地趴上去,勾住了他的脖子。我脸红得像火烧,低声地轻唤一声:「哥哥。」
  周彦不可思议地看着我,眼眸里写满了震惊。
  他还猛地拍了下自己的额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我将脸贴在他身上,声音娇弱、胆怯,令人发抖:「不是梦,是真的,俭俭喜欢你,要做你的女人。」
  他反应过来,一把将我推开:「秦俭,你疯了!」
  我又恬不知耻地凑了过去,拉着他的手,放在脸上:「你说过的以后不会欺负我了,可是你又惹我哭了。」
  眼泪滚烫的落下,他的手像是被灼到一般,猛地想要缩回。
  我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掌好粗糙,僵硬的茧子,很是硌人。
  我不管不顾地上前,抱住了他:「阿彦哥哥,你别不要我,伯母早就认我是周家的媳妇儿了,我是父母之命,不可违抗。
  「我是要跟着你的,我这辈子只能是你的人,你若是不要,也不必推给别人,我可以去死,见了伯伯、伯母顺便告你个忤逆之罪,让他们打死你。、
  「你自己看着办吧,今日我便把事情做实了,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已经是你的人了,别想着赶我出去,我什么都没穿。」
  我哭得不行,抱着他的脖子不肯撒手。
  良久,周彦的手落在我的背上,像是烙铁一样,十分烫人。
  我激灵了下,止不住颤抖,怔怔地看着他,四目相对。
  他眸光隐晦,似是藏着千言万语,情绪难明。
  粗砺的手摸了摸我的脸,擦去眼泪,他喉结滚动,哑着嗓子道:「俭俭,你可想清楚了,我是个太监。」
  「想清楚了,你是个妖怪也无妨,只要是你就成。」
  他愣了下,忍不住笑了,收紧胳膊搂住了我,声音无奈,还隐约地哽咽了下:「你怎么这么蠢呢,我给过你机会了,你一次都没抓住。」
  「你给我什么机会了?」
  「离开的机会。」
  「哦。」
  「俭俭,机会不会一直有的,你错过了,以后永远都没了,将来你恨我也罢,怨我也罢,我都不会放你离开了,这是你自己选的路,不能回头。」
  他的眼睛湿漉漉的,埋在我的脖颈,冰凉一片,声音喃喃自语,又异常执拗:「我已经放过你了啊,是你自己执意如此,怨不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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