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颜刚想说听过王守一咳喘,就被李昭宴抢了先。
“王守一素有咳喘症,小妹你知道吧?”
李昭清微不可察地点点头,欲言又止。
李昭宴若有所思地看了李昭清一眼:
“我在村塾确实见他每日服用麻黄丸。麻黄丸在村里是稀罕物,若非有咳喘症,寻常人家是不会有这药的。而村里只有王守一患有咳喘症。”
闻言,李昭河突然停止踱步,“这么说,凶手就是王守一,你们凭啥说是守贞婶?”
“我倒觉得守一哥被蒙在鼓里,肯定是守贞婶干的。”李昭清道。
宋颜和李昭宴对视了一个眼神,心照不宣地认为跟他俩说不通。
这个朝代的管制药物都有用药提醒,会说明不良后果。而守贞婶大字不识,定然只知麻黄丸能治咳喘,不知这药的“妙用”。
要么,王守一是下毒之人。要么,是他告诉守贞婶这一用处。何况,原主的出逃计划只跟他说过。若没有王守一的告密,守贞婶如何能准确蹲守,她一出门就将她打晕?
“算了,李昭河你快去报官,尽量把新县尉请来,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们吧。”
对于宋颜的话,李昭河罔若未闻。直至李昭宴附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他才破门而出。
宋颜:“……”
第5章 搂紧他 “我的身体不听使唤”
李昭河一走,柴房突然安静下来,空气有一瞬凝固。
李昭清适时打了个哈欠。
李昭宴摸摸她的头,宠溺道,“亥时四刻了,小妹快去歇息吧。”
李昭清捂着嘴又打了个哈欠,点头“嗯”了一声,随手拿起壁龛上的一盏油灯,迷迷糊糊走了出去。
宋颜啧啧称奇,这两兄妹真有意思。
哥哥仅凭妹妹的一个哈欠就知时辰;妹妹前一刻还情绪激动,为王守一辩解,为好哥哥担忧,这一刻就什么都不管,要去睡觉了,仿佛天塌下来都无法阻止她睡觉。
宋颜很羡慕这么美丽的精神状态。
从小有人疼,万事有人撑,才能达到这种状态吧?
不像她,打从记事起,就没睡过安稳觉。
李昭清一走,只剩两人一尸,气氛更是安静得诡异。
如今只剩一盏油灯,屋内的光线暗了不少,连李昭宴脸上的表情都看不真切。
宋颜最讨厌这种昏暗的环境。什么都看不真切,很没安全感,总感觉有东西在暗中窥伺。
对未知事物的恐惧,总能让她头皮发麻,心慌意乱。
加之柴房简陋,有些透风,在昏暗的灯光下,莫名阴森。
凉风丝丝缕缕从墙缝中钻进来,仿佛有东西在她周身吹气,吹得她脊背发凉,心中的恐惧无限放大。
她不禁想起上一世童年时,被舅舅惩罚,绑在坟地过夜的事。
铺着干草的地板,突然冰冷得可怕,仿佛地底有一双手,要冲破地面,将她拉入地狱,与鬼同眠。
宋颜脸色煞白,迫切想要站起身。
她脚痛使不上力,便双手后撑,试图借力起身。不料,摸到一只冰冷僵硬的手……
“啊!”
恐惧让宋颜忽视疼痛,她大叫一声,飞到李昭宴身上,像八爪鱼那般缠着他。
李昭宴没料到会被宋颜突袭,浑身僵硬,手足无措。
他从未与女子如此亲近过,就连自家小妹,最亲密的举动也不过是摸摸头。
好半晌,李昭宴才反应过来,欲将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扯下去。
奈何这女人像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那般,死死扒着他不放。
他越用力,她越挣扎,不该有的摩擦愈发明显,场面逐渐失控。
李昭宴放弃抵抗,僵着身子,两手无处安放。
他眼含怒火,咬牙道,“松手,否则我掐死你。”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就是,太害怕了……”
宋颜努力控制情绪,哆嗦着道歉。
她怕李昭宴一怒之下真的掐死她。
毕竟这个行为确实不妥,哪怕在现代,也有勾引之嫌。
“我刚刚摸到尸体的手,被吓着了,现在身体不受控制,你让我缓缓好吗?”
“我对你完全无意。若真想占你便宜,刚刚起身的时候肯定叫你扶我一把,再趁机跌到你怀里。”
“正是因为想与你保持距离,才后撑双手借力起身,才会碰到这么可怕的东西。”
女人絮絮叨叨的解释,让李昭宴愈发烦躁。温热的呼吸喷在他耳旁,滚烫的泪珠落在他肩头,燥意席卷全身。
“松手!”李昭宴咬牙切齿,再次蹦出这两个字。
“我也想松开啊,可是我做不到……”
宋颜顿了顿,决定揭开心底的伤疤,换取生机。
“我幼时被罚,绑在坟地过夜。从那时起,我就患上‘幽暗恐惧症’,只要发病,全身就不听使唤,我也不想这样的……”
一边解释,一边“吧嗒吧嗒”掉眼泪。
无声落泪,最惹人怜。
李昭宴手足无措,沉默许久,才沙哑着嗓音无奈道,“你要怎样,才能冷静下来?”
“抱抱我。”
这三个字,宋颜是未经大脑,脱口而出的。
这是她内心深处的渴望。每次面对黑暗,都希望有人能抱抱她。可惜,从来没有。她总是一个人面对黑暗。
“休想!”李昭宴忍了又忍,才忍住掐死宋颜的冲动。
宋颜连忙找补,“我的意思是,抱我离开这里,回房间。”
“不行,这里需要人看守。”李昭宴沉声道。
他俊眸微敛,神色颇为懊恼。
本想让宋氏躲在柴房暗处守着,若有人潜入,也好记清对方长相。而他去王守一家搜索证据。
是他过分了,竟想着让一个女人与死尸独处一室。宋氏平日再泼辣,说到底也是个弱女子,会胆小会害怕。
虽然大哥说过,最欣赏宋氏的胆量,敢半夜三更跑到坟地游荡。现在想来,那应该只是宋氏为了迎合大哥,说的小谎言罢了。
以宋氏爱颜面的性子,极可能把小时候被绑在坟地的遭遇,美化成成主动逛坟地的“美谈”。
李昭宴摇摇头,为自己的偏听偏信感到惭愧。
别说一个弱女子,就算是大男人,又有几人有这份胆量呢?
许是出于怜悯和愧疚,鬼使神差地,李昭宴任由宋颜挂在身上,双拳攥紧,双手垂在身侧,僵着身子往门外走。
宋颜若是知道李昭宴的心路历程,定会笑掉大牙。
原主确实是个胆大的,准确来说,是色胆包天。
出于对美色的向往,原主的确曾在半夜三更到坟地游荡。为了再看一眼英年早逝的美男子,她甚至花重金请了大师做法,三顾坟地,只为招美男鬼相见。
若不是被宋老爷发现,将她禁足在家,她是不见男鬼心不死的。
“谢谢!”出了房门,宋颜的恐惧缓解了许多,放松下来,就觉得有些尴尬,于是没话找话聊:
“没想到,二弟还是挺心软的嘛。就是嘴硬这点不太好,刀子嘴豆腐心,容易吃力不讨好。”
明明是闲谈,李昭宴却听出了三分调笑,他面色一沉,垂在身侧的手倏然抬起,用力扯住宋颜的手臂,欲将这个没有分寸的女人扔出去。
“别!”宋颜条件反射,将李昭宴的脖子搂得更紧些。
随后反应过来:她好像,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了。
不过现在骑虎难下,若是让李昭宴知道她没事了,肯定觉得她有意勾引,又要掐死她了。
“我不说话就是了。求求你行行好,将我送回房间可以吗?你若强行掰开我的手,肯定骨折。”
察觉到李昭宴浑身僵了一下,宋颜继续进攻:
“不过这还不是最坏的结果,我现在身体不受控制,若你扒拉我,我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宋颜压低声音,附在李昭宴耳边说,“万一吵醒了小妹,她看到我们这样,肯定会误会吧?”
“行了,闭嘴。”李昭宴声音冰冷,双手倒是放下了,脚上的动作又加快了些。
说实话,他怀疑宋氏出了柴房就没事了,不然不会有心情跟他开玩笑。
可若宋氏恢复正常,寻常状态下,一个女子的力气,无法牢牢扒在他身上吧?
罢了,宋氏的房间不远,先将她送回去。免得小妹起夜,看见他俩这幅模样,他就算有十张嘴都说不清。
“终于到了。”宋颜一看到“自己”的房间,瞬间放松下来,一时大意,直接推开了房门。
“碰!”她又被重重扔在了地上。
“哎哟,李昭宴你……”宋颜痛得龇牙咧嘴,正欲开口骂人,就撞上李昭宴喷火的眼神。
她这才想起,露馅了。
“那个,你听我解释……”
李昭宴愤怒甩袖,抬腿欲离去。
宋颜连忙抱住李昭宴的大腿,急切道,“别走,我怕黑。”
“松手,不然,我真的会掐死你。”
“二弟,你好人做到底,帮我把房里的烛台全都点亮吧。”
李昭宴置若罔闻,用力甩开腿上的累赘。
宋颜顾不上身体的疼痛,忙道,“若想救李昭河,我有一个万全之策。能保证柴房的安全,让你腾出精力去王守一家里找证据。”
闻言,李昭宴脚步一顿,转过身来,居高临下俯视宋暖,“你最好说些有用的,否则,我将你和王麻子的尸体捆在一起。”
宋颜却不吃他这套,似乎认准了他“嘴硬心软”的属性,笑道,“二弟,你先将房里的蜡烛点亮,我现在太害怕了,脑子一片空白,说不出来。”
李昭宴气极,却还是乖乖照做。
“这下可以说了吧?”李昭宴点亮烛台后,咬牙切齿地问。
“嗯,我可以教你制作一个机关,很简单,最多一刻钟就能做好。这个机关能让柴房变成天罗地网,只要凶手敢来查看情况,定叫他有去无回。”
李昭宴果然来了兴致,“我去拿纸笔,你画来看看。”
若是以前,他是半分不信的。
只是经过今晚,他发现这女人不简单,既能随口背诵长难典籍,又能牢记草药典籍并,轻易说出王麻子所中之毒。
若这女人看过机关图纸,能默下来也不出奇。
只要有图纸,他就能做出来。
“等等。”宋颜一脸为难道,“许是我坐在地上冻着脑子了,突然想不起来额。要不,你扶我……”起来。
“起来”二字还未说出口,李昭宴已搬来椅子,揪着她的后衣领将她拎到椅子上。
看得出来,李昭宴对她忍耐到极限了。
宋颜见好就收,“谢谢二弟,我现在想起来了。”
第6章 帮她正骨 嘴硬心软的李昭晏
李昭宴走后。
宋颜以臀拖椅,艰难挪到房内唯一的桌子,梳妆桌前,打算将就一晚。
她有个习惯,没洗澡绝不沾床,何况现在浑身脏污。
虽然李昭宴离开前,她叮嘱李昭宴办好事情一定要回来帮她正骨,但李昭宴没回应,拿到机关图纸,就爽利关门走人。
李昭宴对外人面热心冷,对家人满腔热忱。
而她,是李昭宴最厌恶之人。李昭宴能留下她的性命,能配合她做些事,完全是因为她有用。
李昭宴是个科考的好苗子,是她搞好事业的重要一环,她得搞好关系才行……
想着想着,宋颜迷迷糊糊趴在桌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几声有规律的敲门声吵醒。
这么小的敲门声,得亏她睡眠浅才能听见。
“谁?”
“是我,大嫂歇下了吗?”李昭宴顿了顿,语气有些迟疑,“可需要正骨?我略懂皮毛。”
“要要要!二弟快进来!”宋颜大喜,心道这是个本性纯良的少年郎吧?虚伪凉薄,不过是饱经风霜后建起的高墙。
门外却忽然没了动静。
宋颜心想李昭宴又来“孤男寡女不同室”那套了。
之前她画机关图纸时,李昭宴给她递了纸笔就退到房门外。从送她回房,给她搬凳子,到等图纸走人,李昭宴在房内停留的时间拢共不过几瞬。
正想着挪到房门口再叫李昭宴治腿,免得他为难呢,房门突然被打开。
抬眼望去,只见李昭宴端着木盆,大步朝她走来。
宋颜有些怔愣,看来李昭宴虽然守礼,但不算太迂腐。只是,不知道李昭宴此时的善举,是出于利用,还是开始把她当成家人了呢?
罢了,论迹不论心。
“愣着干什么?洗脚。”李昭宴放下水盆,转身背对宋颜。
“哇!谢谢二弟!你挺体贴的嘛,还知道给嫂嫂倒洗脚水。是不是因为冤枉了嫂嫂,良心过意不去呀?”
宋颜将脏足放入盆中,先表达感谢,再试图激起对方的愧疚,让接下来的生活好过点。
李昭宴没搭理她,气氛有点小尴尬,但她不后悔。人没被气走,说明愧疚的种子已经种下。
盆中清澈的水,很快变得浑浊,水上方还漂浮着一层杂草。
放松下来的宋颜,又露出得寸进尺的本性,试探道,“二弟,可否再帮嫂嫂打些水来?我一身脏污,除了腿伤,身上也有伤口,需要沐浴才行,否则肯定会伤口感染。”
重点是,不洗澡没法躺床上睡觉。
宋颜在心底补了一句。
李昭宴无语至极,咬牙切齿挤出两个字,“休想。”
他正想催促宋颜动作快些,否则不给正骨,就被娇弱委屈的声音抢了先。
“好二弟,求你啦!我的鞋袜在河边就弄丢了,回家的路上,我瘸着腿跟在你们后边跑,一路上不知摔了多少跟头,踩了多少泥坑,一盆水根本洗不干净呀!”
“我这脚不仅扭伤,还擦伤了,伤口里掺着细沙碎石,可疼了。若不清洗干净,指定发炎脓肿,何况你给我正骨,肯定会按到伤口对吧?将沙石按进皮肉里,我这条腿肯定废了。”
“我感激你将我捞上岸,但你也是为弟弟弥补过错吧?若不是三弟将我扔进河里,我根本不用受这份罪。何况,你上岸就将我扔到沙石路上,我才扭伤了脚,擦伤了背。你出于人道,也该对我负责吧?”
“看在我为你大哥守寡的份上,你就帮帮我嘛,我再不堪,也是你大哥的妻子,虽不淑德贤良,但从未红杏出墙,我一个妙龄女子,你以为守寡容易嘛……”
李昭宴不堪其扰,咬牙蹦出“闭嘴”二字,转身蹲下,一把将宋颜的双腿拎出盆外,拿起木盆就往外跑。
看着仓皇而逃的背影,宋颜露出胜利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