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宋阳一身锦衣在溪边打水,神情冷凝。身旁有身着盔甲的侍卫也在打水,神情却颇有些悠闲。
宋阳打完水,又捧起一把溪水往脸上泼,开口语气有些焦急,“还有多久到灾地?”
身旁的侍卫不慌不忙,“快了。”
宋阳脸色又冷冽了几分,“七日前你也是这么说的。”语气比这夜间的溪水还凉上几分,“继续赶路。”
……
已是夜半,街道上只剩隐隐的人声。
一众人把粮草放入醉烟楼后院,黑影人靠在一旁,徐清拍了拍手,欣赏了一番,微一挑眉,“撤。”
而密林里,宋阳抬手挥了挥眼前的空气,而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站起身。
他走过去拾起那块令牌,看清纹路后猛的握起拳,回头嫌恶地看了眼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众人。
宋阳站在原地,顺了一遍思绪,望着眼前通往江南的林间路,虽然不清楚方才来的人是谁,但顺着来人的计谋走下去好像也不亏。
林间风声簌簌,空气中似乎还回荡着方才女子的嗤笑声。
天光大亮,雨又落得大了些,徐家正厅里,一众人皆眉头紧锁。
粮草迟迟不至,雨久久不停,致使百姓惶惶不安。
“父亲,粮仓的粮草日渐稀少,难民不少,剩下的怕是撑不了几日了。”徐泽说着,眉头紧锁。
徐一手握拳愤愤地锤了下桌子,“朝廷的粮草都多久了,按理说早该到了的,怕不是被人吞了!”
坐在首位的徐父眉头紧紧皱着,连日的奔波和操劳让他此刻看起来略显沧桑。
“大人,怀王静王来了。”
徐父闻言,蹭得一下站了起来,“快请进来。”
须臾,沈祁沈瑜走进来,前者手上还拿着把折扇,正晃着,颇有些风流之感。
厅内几人早就在小厮通报的时候就站起身候着了,待二人进来后,几人互相行了个礼。
沈瑜笑着,“徐大人不必多礼,小辈岂敢受您的礼。”
一旁的沈祁睨了他一眼,没说话。
而徐家二兄弟脸上本就僵硬的笑此时更是泛着冷意,偏面前二人还感觉不到似的。
徐父顿了顿,面上更加复杂,“怀王说笑了。”
沈瑜仍笑着,却也没接话。
一旁的沈祁收起折扇,微微一笑,直接道:“徐大人,我二人此时前来是为一件事。”
“可是有关粮草之事?”
沈祁点头:“是。”
徐父作了个‘请’的手势,“二位王爷坐下说。”
二人也没客气,坐下后沈祁继续道:“此时
负责送粮草的乃是当朝宋太傅之子宋阳,今日天未亮之时他到客栈与我们说粮草被劫了,还带来了劫粮草之人身上掉下来的令牌。”
彼时徐清正坐在自己闺房中,悠闲喝茶。
“小姐,怀王静王来了。”栖枝站在徐清身旁轻声道。
徐清晃了晃手中的折扇,“嗯,醉烟楼那怎么样了?”
“怀王静王的暗卫已经在那了,醉烟楼的人今早发现那些粮草吓了一大跳,现在正想办法送去更隐秘的地方。”
徐清唇角勾起,似是对各方反应十分满意。
大厅内。
“令牌已经派人快马加鞭送回长安,宋阳疑心劫粮草一事是有人蓄谋已久,在送粮草的队伍中安插了人,从而里应外合。”沈祁顿了顿,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这是从那内应身上搜到的,我们兄弟二人来之前已经问出粮草去向。”
“在哪?”徐父听了许久终于听到最重要的了,急切都写在了脸上。
天知道他有多急,粮仓粮草早就告急,如今朝廷送来的赈灾粮草再被劫,那于百姓而言又是一场灾难。
“在醉烟楼。”
几人随即动身前往醉烟楼。
“小姐,三公子已经随怀王静王前往醉烟楼了。”这次是歌槿进来。
徐清换了一身轻便衣裳,“嗯,让我们的人撤回了。”
“是。”歌槿应了一声,又转身出去。
醉烟楼因着灾情,生意也并不好,此刻看起来较为冷清。
“徐三少爷,我们这儿做的可是正经生意,你带人围着我醉烟楼不太好吧。”一女子笑的妖媚,正好挡住大门。
徐站在女子面前,同样笑的散漫,“我当然知道你们做得是正经生意,可这粮草在这儿附近被劫了,我们总的在这儿找一找吧,不然朝廷怪罪下来,我可承担不起。”
妖媚女子咬牙,粮草根本不是在这儿附近被劫的,这徐三公子真是会睁眼说瞎话。
这女子深吸一口气,荡开一个更媚的笑,“三少爷要搜,小女子也不能拦着,但您瞧着这天还早着,可否让小女子将院里的姐妹们先喊起来收拾收拾?毕竟女儿家也是要脸的。”
徐笑意微敛,“自然。”
他看着那女子扭着腰肢走进醉烟楼,唇角放下,“找到了吗?”
“回公子的话,这里有暗卫,进不去。”
徐闻言,眼一眯,“果然不简单。”
不一会儿,那女子又出来,行了个礼,“三少爷,请。”
徐瞧着她,没说话。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动静,那女子抬头,疑惑地看着徐。
徐笑着,随后朝身后的人打了个手势。
随后一群人迅速冲进醉烟楼,又用极快的速度退出来。
“没有。”一小厮站在徐身旁低声道。
徐了然,微微一挑眉,“行,看来误会了,那就不打扰姑娘做生意了,告辞。”
女子笑着又行了一礼,“三少爷慢走。”
徐带着人往另几家店面走,装模作样地让人搜了搜,随后回到徐府。
“去把四小姐喊过来。”徐回到府中立即对身旁的小厮吩咐道。
彼时的徐清刚回到府上。
茶案上青烟袅袅,栖枝进门落座。
阿尘听到动静,抬眼打量着眼前的人,手中给面前的两个杯子倒上茶水。
面前这女子穿着暗红色衣裳,三千青丝用一根发簪轻巧地绾了个极简单的发髻,面上带着面纱,看不清容颜。
室内一时安静,须臾,阿尘放下茶杯,笑着道,“姑娘不是我要找的人吧,你主子呢?”
栖枝轻轻抿了口茶,蹙了蹙眉,“这茶太浓了。”
阿尘笑意僵了下,表情里带了些阴沉。
栖枝放下茶杯,“我家姑娘说了,做交易要看诚意的。”
阿尘面上的笑淡下去,气氛僵持了一会儿,“行,劳烦姑娘同你主子说一声,我们改日再约。”
这是一场极短甚至算得上没有意义的会面。
但徐清大概猜到是谁了。
还在屋里分析现下局势的徐清刚喝完一杯热茶,外头来了个小厮。
“小姐,三公子请你过去一趟。”
徐清闻言抬眸,略微一思索,冲栖枝使了个眼神,随后起身,“知道了。”
徐清走过弯绕的连廊,来到前厅,扫了眼确定只有徐一人后便毫无顾忌的坐下。
不过徐也不计较这个,见她来了,也坐在她边上的位置。
徐清慢悠悠地捻了块糕点,也不急着问徐喊她做什么。
徐看着她,略略有些无语,给她倒了杯茶放在手边后才开口:“今日怀王和静王来了。”
“噢。”徐清应了一声,端起徐方才倒好的茶水喝了一口。
徐默了片刻,见她反应不大继续道:“他们说粮草被盗了,放在醉烟楼,他们想着他们直接去搜不太好,所以来徐府,希望我们带人去。”
“嗯。”徐清依旧反应平淡,又拿起一块糕点继续吃。
徐看着她,眉头一皱,“你很饿吗?”
徐清一顿,把咬了一口的糕点放回去,把手上的屑拍掉,端端正正地坐好,然后抬眸眼神炯炯地看着徐,“你继续。”
徐梗了一下,“然后我就带人去了,但是到那被拦住了,后来搜了也没搜到,我……”
徐清:“?你怎么了?继续啊。”
徐吐出一口气,“你继续吃吧,别看着我了,给我}得慌。”
从未接受到自家亲妹这么热烈注视的徐实在受不了徐清这发着光的眼神。
最主要的是,她这样专注的眼神,又一动不动,只是盯着他看,实在让他觉得自家妹妹有点傻。
徐清翻了个白眼,整个人又放松下来,重新拿起那块咬过的糕点,“然后呢,继续说啊。”
徐看着眼前的妹妹没有刚刚看起来那么傻了后也不自觉地放松了一点,“我觉得应该是被转移了。”
徐清闻言皱了皱眉,她后来把自己的人撤回来了,没想到一下子他们就把粮草转移了。
又思索了一会儿,“你能不能把过程详细说一遍。”
徐喊她过来就是为了讨论一下这粮草会被转移到哪去,毕竟堤坝的修建还没完成,徐父和徐泽得持续跟进,徐母和徐妗仍在安抚灾民。
全家上下就眼前这个年纪最小,打小就被宠着又胆子大得很的四妹妹最清闲。
说到胆子大,徐多少感觉到自家妹子不简单,但瞒得太好了,也只是感觉而已。
徐把过程描述了一遍,最后收获了自家妹子的一记白眼。
“你认真搜了吗?”
徐懵了一下,“她都转移了还有仔细搜的必要吗?”
徐清吸了一口气,“障眼法啊笨蛋,人家是傻子吗,那么多粮草他们怎么转移?转移不了当然得赌一把啊!”
徐怔了下,转而皱眉,“不可能,怀王静王的暗卫在那,没转移走怎么不……”说到一半自己都愣住了。
一下子他就明白自己离开时朝着在喝茶酒肆等着的两位王爷打手势时他们为什么会愣一下而后露出有些难言的微笑了。
接收到徐清无语的眼神后,徐突然觉得看起来傻和真正傻的应该是自己。
在未来姐夫和妹夫面前犯傻还以为自己分析对了的徐一时难以接受,立刻带人又去醉烟楼,不顾里头女子的喊叫,把楼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搜了一遍。
这下不仅搜到了未来得及全部转移粮草,还搜到了些其他的一些东西,最后把这些东西整理起来交给了两位皇子。
醉烟楼被封,而两位皇子则立刻派人把这些东西快马加鞭地送回长安。
一切似乎都安定下来了,就静待朝廷的动静了。
客栈内。
两兄弟正下着棋。
“宋阳说的,把粮草从那伙人劫下来的女子,你怎么看?”沈瑜执白子,下完一颗再拿一颗。
沈祁就不一样了,他指尖夹着一颗黑子,手掌里还握着几颗,等沈瑜下的时候便把手腕懒懒地搭在膝上,手掌朝上,不紧不慢地盘着几颗黑子。
“不好说。”沈祁抬手放下一颗黑子,随后手腕又搭回膝上,“不过暂时不是威胁。”
沈瑜轻笑了一下,“她想劫粮草大概是知道江南百姓等不了了,不过她能想到把
粮草送去醉烟楼,应该是对朝廷挺熟悉的。“顿了顿,又落下一子,“毕竟,连我一开始也不知道醉烟楼竟是刘家的产地。”
沈祁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几日后,刘家被降罪,势力大减。
第4章
“二小姐四小姐,老爷请你们去前厅一趟。”
粮草顺利抵达,堤坝修建提上日程,灾情过去,进入盛夏,江南又恢复了往日的繁荣安宁。
此时,徐清和徐妗正坐在廊下石凳上对弈。
徐妗眉头微蹙,纤细白皙的指间捻着一颗白子,闻言,执子的那只手在空中挥了挥,又落在棋盘上,“知道了。”
徐清顿了顿,看着棋局略微思索后落下一子,迅速结束了这场对弈,抬起头露出一个笑,“我赢了。”
徐妗扫了眼棋盘,笑了笑,把刚刚捻起的白子放回去,轻叹一口气,“又输了。”
姐妹俩同时站起身,边走边商量着待会去哪走走。
走在弯折的长廊中,廊边清池里红鲤一跃,溅起池中水,在明媚的阳光下折射出微光,正巧落在了廊中快步行走的女儿家的绿罗裙摆上,晕开一朵朵水花。
风拂过,带落枝头几朵摇摇欲坠的艳红,落在池中,惊起一池春皱。
姐妹俩一路说笑着,快到大厅门口时被徐母身边贴身的侍婢拦了下来,拿出面帘给二人带上。
对上徐清的目光,婢女压低了音轻声道:“怀王静王来了,在同老爷说着二位小姐的婚事。”
姐妹俩脸上的笑意淡下来,点了点头后端好仪态,走进大厅。
瞧见姐妹俩进来,厅内的声音停下。
给徐父徐母行过礼后,姐妹俩顿住,待徐父开口介绍后才朝着两位皇子行礼,最后落座于二人对面。
大厅中安静一瞬。
许是重要的事情已经谈完了,一时间谁都没开口说话。
徐父张了张嘴,最后又咽下,只是笑着道:“清清妗儿,怀王静王不日便要启程回京了,你们带二位王爷去逛逛,赏赏江南的美景,看看江南民风。”
恼人的梅雨季过了后,江南一片晴朗,大街小巷恢复了往日的喧闹。
“诶,小心。”沈瑜瞧见探身出去摘荷花的徐妗脚底打滑,情急之下伸出手拽住徐妗的手腕将人带了回来。
徐妗还没从即将落水的惊吓中回过神就已经安稳地坐回小船里,手里拿着的荷花娇而不艳,几滴水滴顺着花瓣的弧度滑进花心中。
船内一时安静,极小的茶案上飘着淡淡的茶香。
自打从徐府中出来,再到上船游湖,四人都没有开口说过话,方才沈瑜情急脱口而出的提醒是第一句话。
沈瑜猛的松开手,端起茶杯一口饮尽,方才再次开口:“抱歉…我…”
徐妗回过神,晃了晃手中的嫩荷,把花瓣上的水滴甩回湖中,她抬起头抿唇一笑,“公子不必道歉,是我该谢公子。”
沈瑜不再言语,又倒了杯茶,低头抿着。
一旁的徐清自沈瑜伸出手时便一直盯着他,此时船内又陷入安静,她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也探身出去摘了几朵娇嫩的荷花和嫩绿的荷叶,顺手还摘了几个莲蓬。
她没像徐妗那样把荷花花瓣的水珠甩干,只是把它们拢在一处放在脚边,水珠顺势流淌下来汇成一处水滩,她倾身又回来的瞬间裙裾晃动,霎那间打湿了裙摆。
“阿翁,转回去吧。”徐清轻声对船头划桨的老伯道。
徐清把摘好的荷花荷叶和莲蓬放在一处,懒懒地坐下,身子倚在船上,撩起袖子,把手放进湖水中,感受着湖水荡漾。
船内依旧安静。
男女之间话题不通,每次徐妗想开口时又不知说些什么,若谈起堤坝或者是失而复得的粮草又怕二位皇子会多想徐家女儿为何关心这些,但女儿家的话题想来二位皇子也不感兴趣,便又悻悻地闭上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