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王嘴角一弯,淡然道:“这话本王可不爱听了。我虽眼瞎,却不爱吃这一套。”
姚遥:“哈哈哈哈有道理!”
下一刻,纪王道:“我偏爱直率坦诚,擅长舞刀弄棒的女子,就像是夫人这样的。”
姚遥:“你走!你们都给我走!”
徐南风本来还有几分悸动,又被张牙舞爪的姚遥逗乐了,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纪王牵住徐南风的手,淡淡道:“该走的是你,小遥儿。”
姚遥将白眼翻到脑壳顶上,骂骂咧咧地转身,翻墙出去喝酒去了。
庭中灯火昏暗,月影扶疏,波光隐现,徐南风正想着东宫那事,便忽闻纪王说了句:“继续。”
她从思绪中抬头,愣愣道:“什么?”
“继续。”
纪王又说了句,双手捧起她的脸颊,嘴唇缓缓凑近,轻声道:“方才没亲到你,现在要继续。”
“……”
徐南风红着脸,无情地推开了他:“亲到了,亲到脸也是亲!”
“唉。”纪王叹了声,落寞地转过身去,留给她一个孤寂萧瑟的背影。
又来?这招究竟是跟谁学的!
徐南风默然站在他身侧,嘴唇张了张,欲言又止。半晌,她挫败地叹了一口气,仰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纪王脸上飞速一亲,像是蜻蜓点水般。
然后道:“好了,亲也亲了,总可以转过身来看我了罢?”
纪王嘴角勾了勾,强压制住笑意,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唇,正色道:“亲到这里才算。”
“你够了啊,再胡闹我便即刻拿了休书出府去……唔!”
威胁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尽数堵回了腹中。
纪王今日胆子颇大,大概是越发恃美而骄了,亲完了还在她唇上轻轻一咬,似是惩罚般呢喃道:“再提‘休书’二字,我便要生气了。”
让温柔含笑的玠四郎生气,倒也是空前绝后的稀奇事了。徐南风很想嘴硬地反驳一句:“你生气又如何?”
想想还是不要惹这个蔫儿坏的伪君子了,总觉得会发生什么难以预料的事来。
她双手撑在纪王胸膛上,将他轻轻推开,没用多大的力气,但很坚决。
静默了许久,她喘着气,垂眼问道:“少玠还记得当日在茶楼相见,我所答应与你成亲的条件是什么么?”
纪王沉吟片刻,方道:“自然记得。我满怀期许来见你,结果你开口便索要休书和自由,令我好生心伤,偏生还不能表现出来。”
“那你……”
“南风。”纪王轻而强硬地打断她的话,温声道,“当日答应你的请求,只是为了给我一个接近你的借口,而并非我娶你的理由。”
徐南风被他这一番话弄糊涂了。
纪王摩挲着她的脸颊,柔声说:“我娶你,不是为了结盟,不是为了利益,更不是贪生怕死,我娶你,仅仅是因为我愿意,我心悦你。”
徐南风望着他,喃喃道:“若非结盟,那我存在于此的意义又是什么?”
对于婚姻与爱情,她心中实在有太多的迷惘和不确定。
纪王的嗓音在淡淡的桂香中弥漫开来,缓缓说道:“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像寻常夫妻一般白首到老。南风,能相互扶持的不仅仅是盟友,还有夫妻。”
徐南风没说话。
纪王摸了摸她的头,说:“不要躲避,尝试着接受我,行么?”
清风徐来,揉碎了满池的月影。
风吹黄了梧桐叶,秋霜渐浓,转眼到了九月,又到了入宫探望贤妃娘娘的日子。
整整一月未见,徐南风还真有点想她。
纪王今日需例行去皇上跟前述职,便与徐南风在中途分开,让她先行一步去来仪殿陪伴母妃,自个儿在小黄门和姚遥的陪伴下去了议政殿。
皇上还是老样子,对这个不得宠的四子不咸不淡的。纪王跪在殿中,将近来事务一一补叙,皇上才从奏折堆里抬起眼来,淡淡的‘嗯’了一声,当做回应。
自始至终,连一句夸奖寒暄也未曾有。
而此时,东宫的徐良娣坐在水榭凉亭中,片刻,便见到小宦官匆匆来报:“禀娘娘,纪王爷已经进宫了。”
徐良娣捻起一撮茶叶放在鼻端嗅了嗅,又摆弄了一番石桌上的茶具,嘴角勾起诡谲的笑来,吩咐道:“去将纪王请到芳华殿,记住,须得是他一人前来,便说是太子殿下找他,不得抗命。”
假传东宫口谕,其罪不轻,小宦官有些犹疑。
徐良娣神色一变,重重放下茶盏,喝道:“狗奴才,出了事也有本宫担着,福祸都轮不到你头上。”
小宦官忙磕头:“是,小奴这就去!”
“如意。”徐宛茹而吩咐心腹侍婢,弯起红唇笑得媚眼如丝,“去将太子妃请来,本宫要与她小叙一番。”
不稍片刻,太子妃果然到了,只是面色有些冷,显然在记恨上次香囊一事。
“叫本宫来做什么,不怕我又下毒害你?”太子妃站在凉亭中,冷言反讽道。
“妾身冤枉啊!”徐宛茹泪眼盈眶,见太子妃形容警惕,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泣道,“妾身便是再狠毒,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也不知是哪个奴才想要陷害妾身,还趁机污蔑了姐姐一把,妾身已向太子殿下解释清楚了!”
“行了,起来罢。若是被别人瞧见你这模样,还以为我如何苛待你了,指不定又要大做文章。”
自从香囊一事后,太子妃对她始终心怀戒备,旋身坐在石凳上,道:“你叫本宫来到底所求何事,直说罢。”
“妾身只是想向姐姐赔罪,前些日子,连累姐姐受委屈了。”说罢,她抹了抹眼泪起身,从一旁的小火炉上取了沸水,缓缓从茶壶上烫过,神情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讨好,“正巧妾身得了一饼极为珍贵的陆羽茶,特请姐姐来尝尝,就当是妹妹向您请罪了。”
说罢,她熟稔地捻茶冲水,沏了一杯呈给太子妃,笑道:“姐姐请。”
太子妃无动于衷,淡淡道:“不必了,我怕你毒死本宫。”
徐宛茹一惊,瞪大眼楚楚可怜道:“姐姐若是怕有毒,妾身先干为敬!”
说罢,她吹凉了茶汤,仰首一饮而尽。
片刻,徐宛茹神色如常,茶水并无异常。
太子妃这才面色稍缓。
徐宛茹观察着太子妃的脸色,另取了茶盏给她沏了一杯新茶,道:“您请。”
太子妃沉吟片刻,端起茶盏象征性地抿了一口,道:“尚可。”
“姐姐说尚可,那一定是非常不错了。”徐宛茹眉开眼笑,对身后的如意和太子妃的带来的贴身侍婢道:“你们俩去我房中走一遭,将那坛十八年的女儿红拿来,我要与姐姐畅饮一番。”
太子妃的侍婢有些犹豫,没有主子的亲口命令,她不会擅自听从她人指挥。
太子妃道:“让你的婢子走一遭便可,本宫的心腹,不是谁都能用的。”说完,她一晃神,扶着额头低声道,“怎么突然有些头晕……”
徐宛茹观察着她的神色,见太子妃的面上浮现出不正常的潮红,佯作担忧道:“呀,好烫,姐姐莫不是风寒了!”
“娘娘怎么了!”一旁的侍婢听了,忙要上前查看,却被如意不着痕迹的挡住。
仅是一瞬,太子妃便软软地趴到在桌上,急促喘息着,已然神志模糊了。
徐宛茹惊道:“如意,翠玉,你们快去叫太医来呀!”说罢,她给如意使了个眼色。
如意会意,硬拉着护主心切地翠玉退下,说是找太医,实则转而将翠玉骗至偏殿,一把将她推入柴房中关了起来。
太子妃带来的人很快被清理干净了。凉亭中,徐宛茹冷眼望着石桌上混沌迷糊的太子妃,嘴角荡开一抹得逞的阴凉笑意。
茶是好茶,可惜那无色无味的烈性迷-药并不是撒在茶水里,而是抹在了其中一只茶盏的杯沿上。
徐宛茹早料到太子妃多疑,故而最先敬她的那杯茶里,是无毒的,后来那杯才加了料。
她拍拍手,唤来两个宫女,道:“太子妃病了,将她送至芳华殿歇息。”
用不了多久,纪王应该也到那儿了。一个眼盲的可怜男人,一个神志不清的浪荡美妇,不知会发生怎样精彩的好戏呢?
第37章 陷害
纪王是在去来仪殿的路上被拦住的。
那个自称带着太子口谕的小宦官躬身道:“太子殿下有要事, 要请王爷去东宫一叙。”
纪王迟疑了一瞬:“有什么事,不能当面来说?”
小宦官尖声尖气道:“太子殿下口谕,小奴也是奉命行事。王爷快走罢, 若是让太子久等, 小的可担当不起。”
姚遥不放心,对纪王道:“我陪你去。”
小宦官堆着满脸的假笑:“太子只说让纪王爷前去, 且东宫乃是重要之处,并非人人都能随意进出的。”
姚遥一听, 脸上的笑意沉了下去, “小阉鸡, 你鬼鬼祟祟的搞些什么!”
纪王抬手,示意姚遥不必多说。他颌首道:“本王这就去,劳烦公公带路。”
“喂, 少玠!”
听到姚遥担忧的呼唤,纪王回首一笑,淡然道:“不必担忧,我去去就来。”
他的笑中有一闪而过的戏谑深沉, 姚遥一怔,随即安分了下来,抱拳躬身道:“明白。”
那小宦官领着纪王一路朝东宫走去, 小碎步迈得飞快,似是在逃避什么似的。姚遥手搭凉棚遮在眉上,情不自禁眯住了眼睛。
九公主和剑奴刚巧从宫墙下经过,看见姚遥在那发愣, 不禁心下好奇,走过去拍了拍姚遥的肩道:“小遥儿,在这发什么呆呢?”她顺着姚遥的视线望去,隐隐看见一名小太监领着纪王拐过。
九公主问道:“四哥这是去哪儿?今天不是去探望母妃的日子么,他怎么反倒往东宫走了?”
“惨了。”姚遥摸着下巴,神色是难得的凝重。
“什么惨了?莫非……是三皇兄要刁难四哥?”惜月向来聪颖,眼珠稍稍一转,便大约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哈,是你四哥要刁难别人了!”姚遥哈哈一笑,两眼闪着兴奋的光,“小九儿,有没有兴趣陪哥哥们去看一场好戏?”
惜月听了,捂着嘴噗噗直笑,“好啊!别看四哥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实乃斯文败类,谁要是敢招惹他,他非得刺穿那人喉管不可!我这去东宫走一遭便是,正巧也想看看三皇兄又要耍什么花招!”
说罢,她挥一挥手,朝身后的英俊少年使了个眼色:“剑奴,跟上,咱们抄近路走!”
这小丫头年纪轻轻,说话谈吐间自有一股聪慧威严之气。姚遥摸着下巴啧啧轻叹:诸多皇子王孙中,只有小九儿的性格最像当年英年早逝的前太子,可惜是个女儿身,否则当今的局势,怕是要变上一变了。
姚遥抬眼望了望天色,白日当空,午时了。
他抬手将脖子上的玄青色三角领巾往上扯了扯,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英丽的桃花眼来。接着,他双脚一蹬,趁着巡逻侍卫不备,飞身攀上宫中的一颗大梨树,再从梨树繁密的枝叶中腾挪而过,跃上宫殿屋脊的琉璃瓦。
黑影一闪,很快消失在碧空之下。
来仪殿内,徐南风隐隐有些失落,眼神总是止不住地往殿门外瞟,可她期待的身影却迟迟未曾现身。
“我儿,在看什么呢?”贤妃娘娘望着她笑,眼中是看透一切的澄澈。
徐南风有些不好意思,收回视线,抿唇笑了笑。
“兴许有急事要议,怀儿耽搁了些时辰也是正常的,不必等他了,我们先吃罢。”贤妃娘娘放下手中绣了一半的帕子,吩咐芝麻和几个宫婢去膳房领来仪宫的午膳。
徐南风眼皮跳了跳,莫名的有些坐立不安。
纪王感觉自己走了很长的路,弯弯绕绕,也不知到了什么地方。他好脾气地温声问道:“到了么?”
“快了快了。”小宦官做贼心虚,眼睛四处乱瞟,敷衍着答道。
纪王没再做声,依旧不急不缓地跟着,只是嘴角的笑意更凉了些。
徐宛茹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芳华殿所有的内侍和宫婢都被她支开了,此时四下无人,安静得渗人。小宦官扶着纪王上台阶,将他领到芳华殿门口。
进了大殿正厅的门,小宦官不走了,松开手躬身道:“王爷,太子殿下就在内间等着,您自个儿进去罢。”
说罢,他逃也似的出门去了。
风传堂而过,有珠帘被吹起的细微声响。纪王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缓缓抬脚,循着帘子撩动的声音走去。
砰的一声,芳华殿的大门在他身后紧闭,四周陷入一片昏暗。
他被关在殿中了。
而与此同时,内间帷幔后隐隐约约地传来一个女子难耐的,潮湿的喘-息声。
东宫,正殿。
太子刘烜不耐地盘腿坐在案几后,拧着眉冷声道:“太子妃去哪儿了?午膳时辰都快过了!”
内侍们战战兢兢,都说没见着。
徐宛茹殷勤地给刘烜布菜盛汤,佯作无意道:“我方才倒是见着姐姐了,她大约与纪王在一块呢。”
刘烜眉间的沟壑更深了些:“老四?他们怎么会走到一块?”
“妾身也不知。方才过来用膳的途中,见到太子妃姐姐与纪王在芳华殿门口谈论些什么,没说两句,姐姐便匆匆拉着纪王进殿去了,门也紧闭着,大概是有什么急事要说罢。”
徐宛茹说着,偷偷去瞄刘烜的脸色,果然见他阴沉了不少。
“你亲眼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