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小奴知罪——木羽年華
时间:2017-12-30 15:15:21

 
    阿昱觉得无趣,却又不想一个人过去。只得翘首巴巴地凑近耳朵,企图听一听那边到底在说什么。
 
    “那边好像是有谁过来了。”
 
    十七手上的活儿没停,听到阿昱兴致勃勃的声音,只是敷衍性地低声“嗯”了一下。
 
    “这阵仗估计还是个什么大人物……”
 
    说到这里,阿昱短促地“咦”了一声,带了几分兴奋地忽然扬声道:“他们说,来的人竟是那个平阳公主呢!”
 
    十七身形一震。
 
    几乎是在下一瞬,他猛地站起了身。转过身去,蓦地瞪大了眼睛。
 
    他透过被那群苦工形成的人墙缝隙内,隐隐望见了穿着一身华服娉婷而立的赵清颜。
 
    十七以为赵清颜要么已经打道回锦绣阁了,要么便是在将军的营帐歇息着。却怎么也料想不到,赵清颜会在这个时候凭空出现在这种地方。
 
    十七呆滞地站在原地,大脑几乎忘记了该如何思考。
 
    一旁的阿昱瞧见十七双目发愣地直直盯着人家公主瞧,了然地嘿嘿一笑,揶揄道:
 
    “傻了吧,没见过这么美的人儿了吧?别瞎瞅了,再美也不是你的,那是咱们这辈子都挨不到边的九天仙女儿呢。”
 
    而恰巧这个时候,赵清颜抬眸同十七发怔的双眼对上。她的眸底现了几分玩味儿,静了一会儿,开口同一旁的小兵道:
 
    “那人也是牢里放出来的刑犯?”
 
    小兵怔了怔,顺着公主的视线往那边一瞧,却是看见了不远处站着的那两人。
 
    相较于精瘦的十七,阿昱的身形显得更加醒目一些,小兵顺着话茬下意识点头便道:
 
    “是的,那人倒是没犯什么事儿,就是运气背了,他爹贪了百姓的钱……”
 
    “不是他。”
 
    赵清颜打断,淡声道:“是旁边那个更高一些的。”
 
    那小兵闻言又是一愣。
 
    “本宫问,那边高一些的男子,莫非也是从天牢里放出来的。”
 
    小兵见赵清颜微微蹙了眉头,面上透了一些不耐,马上回过神来,咧着嘴笑呵呵地说道:
 
    “那个倒不是,他也是军营里的兵,似乎是这阵子新来的。但也不知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将军,每日操练结束便总被吩咐来这里一起跟着做苦力。不过他的性子确实不讨喜,整天沉着张脸,除了他身边那个大块头,也没旁人愿意亲近他了。”
 
    “哦?”
 
    赵清颜挑了下眉,美眸流转之间,红唇轻缓地道出一句:“你们都退下吧,本宫要同这名小兵单独说两句话。”
 
    都……都退下?
 
    这话一落下,不单单是那小兵,在场几乎所有的人都错愕地睁大了眼。
 
    一旁的杏桃也觉得怪异,却不是因为赵清颜方才的那句话。而是奇怪她这主子明明认识十七,为什么从刚刚开始便装作一副不认识的样子。
 
    这么一大群人如何说退下便退下?
 
    饶是那小兵十分苦恼,但这命令是公主给下的,无论是多么奇怪他都得给应下。
 
    那小兵实在没辙,只得吩咐工头把剩下的人全赶进营帐里呆着不准出来。
 
    那工头手执皮鞭,恶狠狠地硬声喊了几句,原本兴致盎然的那群劳工哪还敢继续杵着,放下了手中的事物,灰头土脸地结伴退下。
 
    处理好了这一切,那小兵邀功一般乐呵呵地凑回公主面前。
 
    谁料那赵清颜眼风都没留给他,只凉淡地吩咐道:“你同杏桃也一起下去吧。”
 
    饶是那小兵好不容易见着一次大人物,公主这样吩咐下来了,他也只得焉焉地应声离开。
 
    这一下,工棚里就剩了赵清颜和十七两个人。
 
    到了这个时候,立在她几步之遥的那人,还保持着方才那个姿势,动也不动。他的双目大睁,犹自一副没反应过来的蠢样子。
 
    赵清颜看了一会儿,竟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傻了怎的。”
 
    赵清颜说着,已朝他的方向步伐款款地走来。
 
    见她那一张玉颜华贵而精致,美眸里有光流转,漾着笑意,衬得周围土黄简陋的工地愈发的黯然失色。
 
    十七的嘴巴张张合合,身上同灌了铅似的定在那里。过了好半晌儿,等她在自己的半步之遥外慢悠悠站定,他才咬着舌头,结结巴巴道:
 
    “你……你怎么来这了……”
 
    赵清颜仰面,睨着一双眼,正瞧看他冒出些胡茬的下巴。听了十七这话,她却只是轻轻哼了声,并未作答。
 
    十七垂下头,小心地观察赵清颜的脸色。
 
    见她擦了些唇脂的娇艳唇瓣微微撅着,面上还是一副冷峭模样,倒也是愿意理他了。
 
    他咽了口口水,张嘴小心翼翼地喃声道:“你不气我了?”
 
    赵清颜在路上时,实际上是还有些气的。
 
    但这一会儿瞧他浑身邋遢,发丝凌乱,高挺的鼻梁上还蹭了星点的泥灰。他自己倒是像是浑然不知,一双黑漆的眼巴巴地望着她,模样确实好笑。
 
    赵清颜抿了抿嘴唇,略微嘲弄地道:
 
    “便是再生气,瞧见你这一身的狼狈样,本宫也气不起来了。你这人,脑袋当真生得愚笨,千方百计想要离开本宫的锦绣阁,现下同一帮牢犯同吃同住,可是觉得快活了?”
 
    这一句,便带着些取笑的意味儿了。偏偏她说这句的时候,唇片好看地弯起,眉眼都带着笑。
 
    十七已经许久没瞧见赵清颜对自己露出这种表情了,只顾傻愣愣地盯着她看,根本就不会在意她是不是在嘲笑自己。
 
    与她分开的短短这几日,十七每天都牵挂着她。
 
    这个时候只有夜夜梦里出现的人,就盈盈立在眼下,离他不过半步的距离。她还对着他笑,显然已经不再记挂之前的事。
 
    十七克制不住内心压抑了这么久的渴望,他几乎是下意识抬臂,想要探向她。
 
    只是他一垂眸,便瞧见自己因为这几天做工被冻得早已红肿又脏污不堪的手。心下立刻升起一股子羞惭之意,立刻把手又快速缩了回去。
 
    “你挡什么。”
 
    赵清颜细眸微眯,十七的这点小动作并未逃过她的眼底。
 
    十七心下一跳,愈发是把自己的双手往身后别去,不想让她瞧见。
 
    赵清颜见此,蹙紧了柳叶似的一对黛眉,唇边笑意收敛,嗓音也霎时间凉了下来。
 
    她看着他,出声强硬地命令道:“手上拿了什么东西,老实递出来给本宫看看。”
 
    十七见赵清颜方才好不容易显得心情好些,这么一眨眼的功夫,俏脸又染了几分冷意。
 
    他的心里一下子又慌又乱,生怕她又要不高兴。当下什么都顾不上了,赵清颜这个时候要求他什么,十七都是得应下的。
 
    于是十七依言,老老实实把藏在身后的手探出来给她看。赵清颜狐疑地垂眸一瞥脸色就黑了,这才几月份,初雪都没到,这人就生了一手冻疮。显然处理不当,手背已经有些肿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你……”
 
    话还没说完,赵清颜回想起十七这几日都在做什么,自己便止住了。他成天在那么空荡荡的校场封练,周围连棵挡风的树都没有,自然不要说供人取暖的炭火了。
 
    再加上难得轮到些空闲了,还得过来这里做苦力干的脏污活。别说这一手冻疮了,她瞧他身上还穿着入冬前的薄薄长衫,恐怕是身子哪里冻坏了也不自知。
 
    “本宫那日给你做的保暖衣物你放去了哪里,天气这么冷了,怎的就只穿这么一些。”
 
    她说着,像是突然想到了些什么,俏脸又是一沉。
 
    “你莫不是嫌弃本宫的手艺不好,所以才不好意思穿上吧。”
 
    十七一听这话,一下子睁大了双眼,一边拼命摇头,一边一叠声地急急道:
 
    “自然不是,你的手艺可好,我舍不得穿才没带过来。你莫要担心,我身体好抗冻得很,不会有什么事的。”
 
    十七此言倒是不假。
 
    他十分珍惜赵清颜亲手为他缝制的衣裳,一直塞在宅邸自己里屋枕头底下藏着。他料到此行必然不会轻松,怕弄脏了那身宝贝的衣物,这才没有一起带来。
 
    赵清颜见他急得额头上直冒汗,量他也不敢骗自己,她这才用鼻音轻轻哼了一声。十七瞧她面上终于软了下来,身形也开始放松,嘴巴里却还是止不住地说着好听话哄她开心,
 
    “你送我的东西,我欢喜都来不及,怎的还会嫌弃呢。不过你现下怎么来这了,这里又冷又脏,怎的不去营帐里待着呢,那里许是还会暖和一点……”
 
    十七不提还好,这一提便又让赵清颜想起方才操练结束后,自己干巴巴站在那儿等了这人许久也瞧不见半个人影。连路过的那些个小兵问起来,她磨不开面子不好开口,简直窘迫至极。
 
    可是这些事,赵清颜虽然想着心里便窝火,她也自然不会说给十七听。只是狠狠瞪了他一眼,后者被瞪得有些莫名其妙,却又不敢吱声半句。
 
    “皇帝在同将军谈论军事,本宫过去做甚……倒是你,本宫难得抽了空闲,好意过来瞧看你一眼,你这副见了鬼的模样。这几日在军营里,你是不是早就把本宫给忘记了嗯?”
 
    赵清颜的这句,七分嗔,三分娇。
 
    十七听了,又是诚惶诚恐地直摇头。想也没想,脱口便道:
 
    “自然不会,我离宫的这几日,虽然身在军营,日日夜夜心里面都是挂念着平阳你的。”
 
    这话,说得便很直白了。以十七这性子,能扬着嗓子同她说出这句,也顾不上害臊,想必是被她方才的话给逼急了。
 
    赵清颜像是终于满意了,脸色这才再度缓和下来。
 
    她又看了十七一会儿,见他衣裳破破烂烂,暗想到时得派几个人再给他捎来几件厚实的衣服才好。
 
    赵清颜心里又开始埋怨皇帝的不留情面。
 
    去淮南讨伐的军队又不止这么一支,将他送去哪里不好,偏偏送他来了诸葛睿的地盘。别人不知晓他的那点心思,赵清颜是看着赵黎长大的亲皇姐,又岂能不明白皇帝在盘算些什么。
 
    她凝了神色,忽然沉声开口道:“你若是觉得这里待你不好,便随本宫一道回去。你若是想去淮南剿那一帮逆贼,不需在这里忍气吞声,本宫等下同皇帝说两句,照样能让你风风光光地一同前往。”
 
    十七听赵清颜说出这样一番话,虽然嗓音平淡,但字里行间都是对他的关切之情。胸臆间一下子便暖烘烘的。这几日身上的疲乏苦累霎时间似乎也都感受不到了,心里微微地鼓胀,冒出些甜到腻人的滋味。
 
    但感动归感动,十七垂眸低首地站了一会儿。却还是摇了下头,轻声道:
 
    “他们没有待我不好,我在这里很好,这些都不算什么苦,我还受得住。平阳你不用为我担心。这次我真的是想靠自己一个人努力一把,你不必为了我再同那皇帝争执。”
 
    赵清颜眉心一折,望着他,张开嘴正想继续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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