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秦舍人的未婚妻长这般模样。”赵夫人开口道,姿色不输后宫妃嫔,看来她们赌这一次的胜算更大了。
俞明枝觉得她目光一闪,发觉有异。她含着淡笑,不说话,继续装作文静内敛的样子,由顾夫人出面和赵夫人交谈。
顾夫人虽是和善,但也是看人的。遇上赵夫人这种绵里藏针的人,语气陡然一转,与她争锋相对。
“听说赵五少爷昨儿在醉仙阁门口误将一名良家女子当作青楼中人,出言调戏,那女子受辱而羞愤寻思,差点闹出人命,事后又拿商州刺史之子顶罪。”她流露出同情而讥讽的目光,“不知现下处理的如何了?岳夫人是县主长女,可也不是好惹的。”
赵夫人原本春风得意,听得这桩好不容易瞒下的事,被顾夫人当众说出来,脸色顿时白了。
“那只是个误会,两方在一起说清楚即可,顾夫人可别胡言乱语,污了我赵家门楣。”
“我污了?”顾夫人轻轻一笑,“明明是令郎吧?”
赵夫人左右看看,幸好大部分人都在奉承皇后和淑妃,听到这件事的都是与她交往密切的夫人。她不想和顾夫人继续纠缠下去,只怕说出更多的内情,冷喝一声“不劳您费心”,说完她甩甩袖子,转头而去。
身边没有旁人了,俞明枝故作好奇的问道:“赵家出事了?”
顾夫人幸灾乐祸,“谁叫他家教子无方?看着风光,实则早从骨子里开始烂了。宝芝姑娘,碰着他们家的人,无需客气,越是客气,他们就越要往你身上踩一脚。秦舍人承蒙皇上宠信,是国之重臣,怎么能任由这等小人讥嘲侮辱。”
俞明枝道:“宝芝记得了。”
顾夫人欣慰的拍着她的手背,在秦舍人的身份、处境上,需要的不是一个单纯的贤良淑德的妻子,而是稳重聪慧、识大体的贤内助。
这时,外面响起骏马嘶鸣和一阵喧闹声。宫人来禀告,说是君臣一行出发前往林中打猎。
按着惯例,也在围场圈了一小块地方,供女眷们打猎玩乐,只不过猎物都是兔子、野鸡一类,没有放猛禽进去。
皇后兴致高也要去,淑妃依然懒洋洋的靠着椅子,吃着西域进贡来的甜蜜水果。
“郭姑娘,看你今日这身打扮,不去策马打猎着实可惜。”皇后招招手,叫俞明枝到近前说话,“你陪着我一块儿去吧。咱们几个比试比试,看谁打到的猎物多。”
俞明枝做为“商户之女”,面露难色,“可我不懂刀弓,怕是要叫皇后娘娘见笑了。”
皇后道:“不碍事,正好可以跟着我们学。往后来围场的日子可不少呢,光坐在一旁看着哪有意思。”
俞明枝欠欠身,“那民女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要去,受秦机所托要照顾她的顾夫人自然也要跟去。但她现下穿着广袖长裙,骑马打猎极为不便,得去换身靴衫。等她急急忙忙地换好回来,不想皇后等人已经先行一步,在远处留下小小的背影。
她忙招呼丫鬟,“快将马牵来!”
赵夫人倚在帐篷门口,看着顾夫人骑马离去,勾唇一笑,志在必得。
围场所在的这块地方景色本就不错,加之后来有人不断的修正,更是山河如画,令人赏心悦目。俞明枝骑马跟在皇后后面,一边欣赏美景,不由觉得心旷神怡。
很快,她们被带到一处稀疏的林子,可见兔子等小兽在灌木丛中奔走。
众位夫人说说笑笑,皇后特意派了个女官教授俞明枝射箭使刀。
俞明枝在襄州的时候,早已和父亲习得这些,虽然算不上精通,但打几只野味不在话下。眼下,她不得不装作不熟的样子,跟随女官摆弄弓箭。
皇后已经率先猎得一只野鸡,众人不停的夸奖。
突然,一只敏捷的身影落进她们的眼中。
是一只毛色顺滑光亮的小鹿,它闲闲的在一小块空地上走来走去,阳光落下,它身上白色的圆点花纹犹如一朵朵绽放的梅花。
“好漂亮的小鹿。”皇后感叹道,眼睛发亮,落在小鹿身上舍不得离开。
蓦地,林子发出枯枝“咔嚓”断裂的声音,小鹿直起脖子,耳朵一动一动的,然后迅捷地向前跑去。
“哎呀,跑了!”有一位夫人失望的叫道。
“咱们快去追!”皇后兴致更高,策马便追。
众夫人和女官怕她有个闪失,连忙追上去。
和俞明枝在一起的女官更忧心皇后的安危,交待一句也急忙追上去。
俞明枝不想与她们走散,也跟过去。
原本稀疏的林子越到深处越是茂密,前方人影在树后闪来闪去,只是眨个眼睛的功夫居然就不见了。她微蹙起眉头,趁着身旁只有珠儿,连忙快马加鞭追赶。
骏马跃过一条小溪,跳到一处稍微空旷些的地方,一只野猪看看从前马蹄仓皇地跑过去。她可惜的看着那只窜进灌木丛中没了声息的肥硕野猪,猛然觉察到身后的马蹄声。
她回头望去,只见一匹高头骏马直直的撞过来。
正文 第六十六章 陷阱
眼看两匹马要撞在一起,千军一发之际,俞明枝抱着头从马鞍上翻身跃下,顺着土坡滚进溪水中,随即头顶响起凄惨的嘶鸣声。
那匹高头骏马将专供女眷的小马撞翻在地,马上的人慌忙地跳到地上,一个箭步上前来,抓住俞明枝的手,轻轻地一拽就将人揽进怀里,将她带离溪水。
“……”俞明枝睁开眼,映入眼帘的竟然是皇上。
皇上关切的问道:“郭姑娘可有伤着哪里?”
俞明枝挣扎几下,“谢皇上关心,民女无碍。”
她的挣扎毫无作用,反而使皇上的手抓的更紧,语气更为柔和,“对不起,是我鲁莽冲突了。郭姑娘随我回去,还是让大夫检查一下,不然伤着哪处,秦爱卿要怨我了。”
俞明枝没有放弃,试着用手肘轻轻地撞了一下皇上的胸口,趁着他身子微微后退,愣神了一下的时候,迅速地脱离出来,然后对皇上欠身行礼,“皇上如此关心秦舍人与民女,民女感恩在心,身子无碍自己回去便可,不敢打扰皇上的雅兴。”
说着,她后退一步,不想后背和脚踝同时传来痛意。
她蹙起眉头,倒吸一口凉气。
皇上又被引了过来,俞明枝借着避开地上的一块水滩,不着痕迹的避开他的手。
就在这时,又一阵杂乱的马蹄声由远而近,紧接着响起秦机的声音,“皇上!”
皇上眼中闪过一道失落,目光从俞明枝的身上挪开,转身望向找来的群臣,急忙挥挥手,“秦爱卿你快过来看看,我是没事,你未婚妻似乎伤着了。”
当着皇帝的面,秦机越过他,快步走到俞明枝面前,丝毫不在意干净的靴子踩在泥泞的地面不上,溅起的泥水落在华贵的锦袍下摆,脸上眼里堆满了焦虑关切之色,上来就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然后直接打横抱起来。
“别怕,我带你回去看大夫。”
俞明枝瞥一眼皇帝,故意亲昵的靠在他的肩膀上,一手搂住他的脖子,乖顺的点点头。
秦机向皇上告罪,“臣要先送郭姑娘回去,请皇上赎罪。”
皇上点头道:“你们快去吧。”
“臣告退。”秦机说完,抱着俞明枝上马,在众目睽睽之下策马离去。
皇上叹一声,对投来莫名目光的群臣喊道:“走走走,我们继续去打猎。”
秦机用最快的速度,带俞明枝回到帐篷,差随从请来御医。
御医仔细检查过,只是后背浅浅的擦伤一块,右脚也扭伤了。他在秦机灼灼的目光中,满头是汗,赶紧的配好伤药之后,让珠儿给俞明枝清洗包扎。
一收拾好,秦机立刻回到帐篷里,问道:“枝枝还有哪里不舒服?先歇会儿,我送你回杨家。”
“无碍了。”俞明枝对上他紧张的目光,又说道:“以前跟随父亲学骑马射箭,没少受伤,我没那么娇气。”
“没事就好……”秦机目光暗了几分,“这是有人布的局。”
“什么?”俞明枝瞪着他。
秦机道:“我看到地上有一些橡果,应该是有人故意引来野猪,让你和皇上相遇。”
俞明枝想到在凤撵上被人的轻轻一蹭,让她差点栽进皇帝的怀中。她眉头皱的更深了,将这件事说给秦机听。
“果然请你随驾,是有阴谋的。他们想让皇上看上你,让我和皇上生出间隙,他们就可以趁虚而入。”秦机握紧拳头在膝盖上锤了锤,“颜侍郎那边,目前没有危险,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对,不仅是她,郦望山还看上了颜侍郎的命。
俞明枝忙说道:“你还是快去盯着颜侍郎吧?我这会儿应该无碍了。”
秦机得寸进尺的搂住她的腰身,贴着身侧不肯走,“我要叫皇上看一看你我的感情,将那点苗头彻底掐死。”
俞明枝道:“那你也不用贴着我……”
秦机道:“万一正好有人进来,看见你我一个坐这头,一个坐那头,岂不瞧出端倪来了?”
俞明枝说不过他,低着头不搭理。
“皇上虽然好色,但只要我态度坚决,你我二人感情坚固深厚,他必然会放弃这个念头。不过,之后一段时间你还是别遇上皇上为妙。”秦机搂住她的肩头,“躺着蹭到后背不舒服,你就靠在我身上休息会儿吧。”
俞明枝支撑着,没靠。
秦机轻拍几下她的肩膀,道:“放心,颜侍郎那边看得死死的,绝对不会出事。就算……他死了,也会有人替补上他的位置,押送粮草前往北方。”
“会派你去吗?”
“不会。”
“我只是不想耽误了婚期,在杨家和郭家逗留的太久。”
“我懂我懂,枝枝想嫁给我。”
“……”俞明枝撇过头去。
两人无声的坐着,俞明枝感受到秦机身上温暖,在这个时节里恰到好处。她眨了眨眼,虽然心中有忧虑,但也有些困倦了,努力的坚持着不倚靠秦机。
“秦舍人,皇上那边出事了。”帐篷外,响起刻意压低的声音。
俞明枝抬眼望向秦机,秦机面色如常,仿佛对此事了如指掌,“你进来说话。”
帘子掀开,进来一个青年,就站在门口不会更靠近一步,先对秦机拱手作揖,然后说道:“按着您的吩咐,在皇上回去路上,颜侍郎趁机将自己的马换给他。然后在追赶一头黑熊的时候,那匹马突然癫狂发疯,把皇上掀翻在地上,差点被蹄子踩中。”
俞明枝目光一凛,看来这就是秦机的计划……
那青年继续说道:“经人检查,那匹马被人动了手脚,喂下毒药。皇上大怒,命人彻查此事。”
秦机微笑,“很好。”
俞明枝道:“颜侍郎岂不是也要倒霉?”
青年道:“众臣赞扬皇上天子威仪,所以能震住疯马,保得群臣安全。皇上盛怒之余,庆幸颜侍郎这位肱股之臣毫发无损。颜侍郎向皇帝感激涕零,大呼万岁,所以怪罪之事就揭过去了。”
俞明枝松口气,“倒是很会演戏。”
秦机挥挥手,让青年退下,然后靠近俞明枝一些,彼此的呼吸都能感觉到的近处。
“枝枝,这会儿你不用担心了吧?”
正文 第六十七章 盛怒
俞明枝叹道:“工于心计,极会布局。”
秦机看她不冷不热的样子,依然保持着现在的姿势,踩在地面上的靴子感受到些微的有节奏的震动,说明正有一群人策马向这里走来。
“谢谢枝枝的夸奖。”
俞明枝虽是不喜他的举动,但也清楚这么做必然是有缘由的,于是刻意保持着与他的距离。
果然,很快,她听见一连串的马蹄声,以及皇上的怒喝。
“查,一定要给我查清楚!一个都不许放过!竟然敢用这种手段害到我的头上来,治一个灭九族也不为过!”
话音刚落,一道人影似一阵风窜进帐篷内,正是皇上。他一进来就看到那对未婚夫妻头靠着头,恩爱相依的模样,起初一怔,眼底显出幽幽的妒意,但很快消弭开来,快步上前。
秦机和俞明枝假装这会儿才发现到圣上驾临,连忙分开来向他行礼。
皇上摆摆手,“不用不用。可有御医来给郭姑娘看诊?伤着何处了?”
秦机代为答道:“谢皇上关心,臣的未婚妻只是擦伤几处,御医已经开过方子了,过几日便能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