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宫头一天,一切都好,胤禟听完嬷嬷训话就回屋歇着了,他靠在床边想事情,想宁楚克啥时候才过来接头,万一那傻子没想到主动过来又咋说。
他这边想得正入神,同屋两个面生的就做了轮介绍,素月很快就同她俩打成一片,三人是不是瞄胤禟一样。
素月看出她们想搭话,就做了个中间人,笑盈盈说:“妹妹今日话这样少?是累着了?”
琢磨到一半被打断,胤禟能配合她?
他一听这话就笑了:“怎么我在你面前还有话多的时候?又不是一胎生的,前头十几年也没啥往来,演什么姐妹情深?蒙谁骗谁呢?”
素月先是一怔,然后眼眶就红了,跟着就跑了出去。
方才与她聊得热络那两人一脸的尴尬,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开嘲的要不是胤禟她俩铁定帮衬素月,眼下谁不知道呢,这位祖宗有多不好惹。
董鄂格格他说对就怼,平日里气性那么大的让他怼了屁都不敢放一个。
本来想着分到这屋能赶着套套交情,同届选秀同屋住着是机缘,才分过来没半个时辰,她俩已经后悔了。
胤禟生来就贱,油盐都不进的。
你想用包装好的真诚善意和爱感动他……明显是想多了。
胤禟没陪着屋里两人一起尴尬,他顺手摸了张银票,直接给管事嬷嬷塞去。
管事嬷嬷同宜妃交情好,就说格格有什么需要就讲出来,不讲的话底下人脑子笨恐怕想不到。胤禟勾勾手指让她凑近点:“劳嬷嬷给我送几盘点心来,折腾了一天,真的饿。”
宫里头是不到时辰不传膳的,糕饼点心供应多,嬷嬷就问他爱吃些什么,胤禟摆手说都好,跟着就回屋了。
能当上管事嬷嬷,做事自然是妥当的,她回头就给送了三份点心,都是像核桃糕这种方便食用不掉渣的,还给泡了碗花茶,生怕给他噎着。哪怕没噎着吃完也能就着漱个口。
胤禟出去一趟,回身就吃上了,同屋的这才想起来去打点嬷嬷,结果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时机,嬷嬷跟前人没断过,塞钱都找不找机会。再有这塞钱也是一门学问,给得多了她把你当肥羊当傻子,给得少了又看不上。
这天屋里四个有三个不顺心,胤禟仗着地盘熟,再加上有恃无恐,他吃饱喝足听说后面没流程了收拾一番就歇下。
歇下之后还在想事情。
素月出去大半个时辰才回来,回来发现祸害已经睡着了,睡得香喷喷的,另两人怕吵醒他谁也不敢说话,她并没能收获任何关心,也没看出有谁愧疚,只白白气了一场。
头一天因为初来乍到,秀女们都有些拘谨,过两日地方踩熟了,就有人生出遐想来。
想寻个机会出去转转,想去邂逅皇阿哥。
跟着陆续有娘娘召见秀女,胤禟一等二等没等来宁楚克,反而等来老八和老十四,听说是老十四好奇想过来看看,老八无奈陪同,然后这俩同他偶遇了。
当初会摊上事是因为陪老八去清泉寺,不过他并没有记恨,反思之后觉得是不该抽那一鞭子。
他不记恨,甚至忘了宁楚克搞的事情,看到老八像看到亲人,满心都是感动。
本阿哥回来了!
本阿哥又见到了兄弟们!
紧跟着老八也展现出了自己的魅力,一开始胤禟没觉察出不对,直到听对方招呼他“格格”,他猛地想起来自己现在是宁楚克。
那么问题来了,老八这是想迷倒谁呢?他想挖谁墙角?他啥意思?
第44章 欠揍
要是别家秀女身处在他的位置, 只需要展示出最美的一面,含羞带怯就够了。胤禟得有半年没见着兄弟们, 他免不了话多。本来想问八哥近来可好, 十四弟好不好……托老八的福让他想起自己的处境,想起来之后, 局面就变得尴尬了。
先前想说的话被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临时起了个话头:“早先就听说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感情是最好的……”胤禟已经感觉说错话了,老十四上道啊, 没听到后文搁这儿就一声嗤笑。
“那都是啥时候的老黄历了?”他轻佻的挤了挤眼,“你是想问老九为啥没跟我们兄弟一块儿过来?”
老十四原就不是在问话, 他就是自以为听懂了, 明着挑破想看人尴尬, 又因为胤禟的表情不够尴尬,十四还拿胳膊肘去捅了捅老八:“八哥你瞧,我早先就说她不像外头传的那样, 什么温婉贤淑?真温婉贤淑能这么不害臊?”
老十四得康熙宠,又让德妃娇惯着, 胆子自然不小,假如说对兄弟们还有顾忌,对个进宫待选的格格他顾忌什么?
这话实在难听, 胤禩有些尴尬,想做老好人打个圆场,胤禟就假笑着说:“十四阿哥倒是和外头传的一个样,不愧是德妃娘娘亲生儿子。”
这话正着理解反着理解都成, 配合他那个假笑以及不阴不阳的语气,十四就觉得他言辞中满带讥讽,那感觉像是在说德妃当初就是宫女爬床,奴才秧子翻了身得志还张狂起来,生个儿子果然也是尖酸刻薄玩意儿。
理解成这样,他还稳得住?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换做是宁楚克本人还真没胆色在宫里同皇阿哥明着横,胤禟敢啊!他白眼一翻,嘴皮子就秃噜起来:“我说俩大老爷们往秀女堆里窜还非得逮着本格格聊天聊地聊人生,我聊你个乌龟王八蛋。你什么意思?你这还能不是见色起意?要真不是那我跟你说句抱歉所以你是来挖九阿哥墙角的?那忒么就更狼心狗肺了,这话听懂没?”
十四毕竟小了几岁,道行不够,这一段听下来他脸色铁青,指着胤禟就是一阵咬牙切齿:“老九真是瞎了眼,看上你这么个女人!还为你要死要活非卿不娶!”
“真谢谢你告诉我这茬,其实我也觉得九阿哥瞎了眼,识人不清拿你俩当兄弟。”
胤禟气到爆炸,他耳边嗡嗡作响,这口气不出憋都能憋死。
我把你当兄弟你他妈竟然带着人来泡我婆娘!想让老子头顶绿出一片草原!惹毛了老子让你兄弟再也站不起来,废了你丫的!
这会儿胤禟信了,女人的直觉就是好,像宁楚克就不爱同老八往来,怕是早看出他不是东西!
什么谦谦君子?伪君子还差不多。
瞎了眼,过去这些年真是瞎了眼。
胤禟憋着一肚子气,怼完转身就要走,八阿哥对他先前那话略有微词,伸手就去拦人,他偶像包袱还是重,只是把手臂往前一横,没敢直接冒犯。胤禟这会儿看他整个人都不顺眼,想着消消火再来琢磨这些事,老八竟然伸手了。胤禟一下反制住他,抡起来往地上狠狠一砸,就地砸他一个头昏眼花。
十四跟上就要支援,还没碰到衣角,就挨了一下撩阴腿。
他捂着裆部就蹲了下去,冷汗都下来了,同他相较,老八骨头差点散架实在不算什么。
这会儿什么君子都装不下去了,老八沉下脸,冷声道:“格格在宫里就敢对皇子动手,你以为还能全身而退?”
胤禟拍了拍手上莫须有的灰,随口回说:“收拾登徒子还得分场合?”
十四气得胸口疼,小腹下头那兄弟更是疼得钻心,他稍稍换过一些就狠戾的盯着胤禟:“你还想做九福晋,你去天牢里做梦吧!”
胤禟微笑,“说得好像有第四个人看见一样,你说本格格冒犯皇子,我还说您二位光天化日之下色欲熏心想撩拨诱奸自家兄弟的心上人,发现花言巧语不好使还想用强,这才让本格格揍了一顿……这套说辞你满意不?有本事你就闹,不闹你是龟孙子,我就把话搁在这儿,只要让我听见什么不中听的,我就找个人多的地儿一头撞死,死之前绝对撑住那口气把这话嚷嚷开,逼死秀女的罪名你给我背好了!你猜我阿玛会不会放过你!你猜皇上最后是污个死人的名声还是圈你以平民愤!”
甭管哪朝哪代,横的就怕不要命的,胤禟这么说,胤禩眼神都变了。
皇阿玛和他们的父子感情原就不似普通人家纯粹,平常胡搞瞎搞护着你,可凡事得有个分寸有个界限,今天这事要是真扩大下去,明显就逾界了。
首先一点是他俩往秀女这头跑,事发地点就让人百口莫辩。
再有提督府这位格格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不是盖的,人在宫里也不见怂,谁都敢怼谁都敢揍,当皇阿玛面前还能露怯?他不露怯皇阿玛又能信一半,再加上他爹崇礼爱女如命,他郭罗玛法还有个人在都察院谁都敢弹劾的铁弟兄……这回当真是一口咬在精铁锭上了。
十四是有个位列四妃的亲娘不假,可德妃出自包衣家族,怎么同把持九道城门人在皇城根下手握三万精兵的九门提督死磕?
而他这头,如今还不尴不尬的,养在惠妃跟前,额娘在宫里是隐形人,妻族那头能给他提供一个关系网……更重要的是,他有野心有抱负,怎么能早早背上恶名?
所有皇子之中,胤禩是最在乎名声的一个,他比太子还要在乎。
这是致命的软肋,胤禟一把就拿捏住他。
十四年轻气盛,真准备豁出去不管不顾了,临爆发之前让老八拦住:“十四弟消消气,圣人有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同她计较平白失了身份。”
“咱们挨了顿揍还就这么算了?八哥你有没有问题?这口气你能忍我忍不了!”
“那你就看她一头撞死在宫里?”
“我不信她真敢。”
“……那她万一真敢又怎么说?”
他俩还能旁若无人在这儿对话,胤禟都看乐了,他一边听老八给十四洗脑,一边跟着点头:“对嘛,年长几岁多吃了二两盐脑子都好使些,你说你做什么非得撕破脸?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你觉得赚了?还不如趁早去九阿哥那头污我一把,让他打消娶我这恶妇的主意,以后用点下三滥的手段就能把我收拾了。”
先前狠狠出了口气,人也打了,这会儿胤禟松快多了,他冲老十四点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就使坏下阴招,我等着接,先走一步,再见了您二位。”
胤禟一边走一边琢磨今儿个该吃啥,不知道御膳房备没备大肉,这么怼一场饿得真是快。
他想着想着又想起崇礼以及福海对自己的教导,从前吧,他打架很少赢,在提督府这半年,因为宁楚克是个打小习武的,他也只能天天练,在那头学会了很多杂七杂八的路数。也是因为宁楚克是女儿身,天生力气小,用上巧劲儿直攻要害才能快速解决对手。
老八以及十四相继被撂倒,其一是没料到提督府的格格功夫这么好,他们大意了;其二没料到他出招这么贱。
得感谢崇礼的点拨福海的陪练。
过去这半年对胤禟的影响太大了,彻底改变了他的行事作风。
要改好真比登天还难,堕落起来简直太容易。
……
十四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老八并没有比他好。
外头都说八福晋气量小善妒不容人是个毒妇!同提督府格格比起来,八福晋都算得上人间真善美了。摸着良心说,身为皇子他们也算见多识广,这种人没遇过,这种套路没见过。
说他是个妖艳贱货都抹黑了妖艳贱货这个词。
他娘的崇礼咋就那么能耐?
吃一样的米喝一样的水,他咋能养出这么个牲口来?
这还是初选排在满八旗最前面的一个,号称是八旗秀女之典范,名动京城的四全格格!都照他这么学,大清朝还有指望?日子还能过下去?
胤禟已经走远了,远得不见人,老八以及十四这才满心恨恨的离开,他俩走了有半盏茶的时间,假山后头做贼似的溜出一个人,飞快的逃离这个是非之地,估摸着够远了才长吁一口气,稳住了往翊坤宫去。
从秀女进宫,宜妃就暗自派了人手出来,倒不是想盯着谁,主要是怕有人使坏,想着遇上事她这些人能帮衬一手,帮不了也能赶紧来搬救兵。
照宜妃想的,未来儿媳妇能耐归能耐,到底经验不足,宫里可是吃人的地方。
结果她派出来其中一个就巧不巧见证了此次事件,是没敢探头去偷瞄,但听了个全程。小太监一路去到翊坤宫,听说他有事禀报,宜妃表情都严肃了,以为才这么两天未来儿媳妇就出了事。
小太监捂着胸口将两边的话复述出来,宜妃听完愣了一会儿,跟着就笑倒了。
“你说八阿哥十四阿哥不知道为什么过去,结果让宁楚克收拾了?”
“回娘娘话,奴才在宫里当差这么些年,从没见过比宁楚克格格更厉害的,两位阿哥挨了揍挨了奚落气得半死还没处诉苦。”
宜妃又是一阵好笑。
真能耐啊,不仅把人打了,还反过来威胁人家。
阿哥们最要名声,哪怕皇上如今身强力壮他们也会趁早经营起来,有个好名声才好发展壮大,往后才能有一争之力。宁楚克直接撕破脸,明摆着说我不好你们谁也别想跑,十四可能忍不下,老八笃定能拦下他。他最多也就只能去德妃跟前煽风点火变着法给宁楚克些许苦头吃,多的万万不敢。
且不说德妃也是个要脸的,哪怕她不要脸非得给老十四出口气,宜妃能坐视不理?
德妃要对付宁楚克没由头,宜妃帮忙撑腰却有说法。
皇上都应了,那是胤禟的福晋,她这做额娘的不帮衬着?
宜妃越想越解气,真的解气。
她揍人的时候没被当场拿下,事后你气不过再去攀扯,谁认?谁也不能认!
她这会儿觉得宁楚克表里不一也挺好,老九眼光挺不错。
想到这里宜妃顺便还反省了,她觉得自己以前包袱还是太重,放不开,像宁楚克这样才痛快。要脸的就怕遇上不要脸的,她非但不要脸,并且啥都豁得出去,还有个大权在握简在帝心的爹!
崇礼是流氓做派不假,偏他忠心日月可鉴,他是从御前侍卫做到九门提督,皇上御驾亲征时遇上危险他就挡在前头,为了护驾命都可以不要,为皇上受了一身的伤。
只一个崇礼还不够,还有哈尔哈,以及哈尔哈的铁弟兄阿拜。
这仨还都是孤臣,深得皇上信任。
真惨啊,这么想着宜妃还同情起老八来,她为老八鞠了一把心酸的眼泪。总觉得宁楚克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人,现在她还没着落,等胤禟大婚,等她真正成了九福晋,回头说不准就找个由头明里撕破脸,有本事你就来害我,遗书老子写好了,但凡有个好歹就是你害的。
当然这只是宜妃的幻想,只这么想想她感觉像是吃了冰碗,真舒坦。
王嬷嬷还在咋舌,说宁楚克格格这性子也太野了,胆儿真大。
宜妃瞥她一眼:“这不是挺好的,嬷嬷你还看不明白?这世道,你气性越好越能任别人越是得寸进尺咄咄逼人,他敢伸手你就把他胳膊折了,他下回还敢往前伸?他不掂量掂量?”
“可要是真闹开了,她自个儿也不讨好。”
宜妃摇头:“你不了解老八,他没底气没依仗凡事都得瞻前顾后,哪有这魄力闹开?行了,我同你个奴才说这么作甚?你往阿哥所去一趟,把事情说给老九听听,好叫他有个成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