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二命那端药的婆子,“你自个儿先尝尝。”
婆子二话不说,端起碗就抿了一口。
安二想着,量应氏也不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作妖,看那婆子尝了药也没事,方点点头,“快送去吧!”
婆子端了碗进屋。
应氏关上门,朝那婆子使了个眼色,婆子微微颔首,袖口抖了抖,黑乎乎的药汤泛起一圈涟漪。
应氏挑起嘴角一笑,这药没有异味,且只是会催发血热而已,喝下之后三四个时辰才发作,那时候翠萝已经生下孩子,只是自己身体太弱,血关把不住,最终大出血而亡。
安二再难过又如何呢?
这么多年夫妻,她对安二也算看透了,不过是个姨娘而已,只要儿子在就好,他几时缺过姨娘?
只要两个稳婆嘴巴紧,谁能知道翠萝是真难产还是假难产呢?
更何况,难产是稳婆说的,她们敢说完之后打自己的嘴吗?
她看了看里间还在扭着身子呻吟的翠萝,眼底闪过寒光,你生儿子可以,我帮你养大就好了。
☆、第254章 自作自受
那婆子将药端到翠萝床边,翠萝半倚在半人高的大迎枕上,斜斜靠着,听说这样比平躺着好顺胎位。
她在阵痛的间隙抹了抹汗,那婆子将药送到她嘴边,她半闭着眼摇摇头,伸出手来,“我自己能喝。”
那婆子心头一喜,这比她灌更好,忙将药碗递过去。
翠萝伸手接过药,正要送到嘴边,忽然肚子又是一紧,“啊!”
她一声惨叫往后仰去,将药碗往旁边一递,那婆子生怕洒了药,慌忙接过来。
翠萝痛得咬着唇,双手在身旁乱抓乱拍。
那婆子几次想过去给她灌药,又怕被她给打翻了,只好端着碗站到旁边。
这次阵痛时间较长,过了好一会儿翠萝才又稍稍平静下来,喘着气无力靠在迎枕上,满头都是汗。
婆子又赶紧将那碗递过去,“姨娘赶紧喝了吧,喝了才好生。”
翠萝刚要张嘴,凑到碗边又一甩头,“凉了,赶紧去热热,我这冬日里一喝凉药准吐,别把药给废了。”
婆子撇撇嘴,外头那么冷,刚刚一路端过来,又被安二老爷盘问了几句,端进来之后又耽误了这么久,不凉才怪。
她想一想也是,这药是越热药性越好,别真吐了没有效果,那她也拿不到银子。
她忙端着碗告退,“老奴这就去把药热一热。”
应氏早听到了里头的动静,见那婆子退出来,也皱起眉吩咐道,“赶紧去热,再叫人去膳房拿个温壶过来,别一会儿又药凉了都喝不上。”
“是!”
那婆子刚出门,安二和灵芝都迎了上来。
“姨娘现在如何?”这次是灵芝先开口。
那婆子无奈道:“方才折腾了一阵儿,还是没动静,这药凉了,老奴拿下去热一热。”
安二没说什么点点头。
那婆子转身正要离开。
“等一下。”灵芝忽然出声喊道。
婆子一顿,安二也看向灵芝。
“这药。”灵芝走到婆子跟前,吸着翘挺的鼻子在那药碗上方掠过,她抬眼看着安二,有些害怕道:“这药不太对劲!”
那婆子手一抖,脸色微微变了刹那又镇定下来。
是听说这四姑娘鼻子特别灵,可二太太说了,那药根本就没有味道,她自个儿也闻过,确实闻不出来。
反正,就算闻出来又如何?她打死不认,谁还能有证据?
灵芝没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表情,见她瞬间惶恐又立时镇定下来,约莫猜到,这婆子定是应氏一伙的,说不定就是她下的药!
也不知应氏使了多少银子,竟买通了翠萝身边这么亲近的人!
安二对灵芝的鼻子一向是确信不疑,闻言看了看灵芝,又看了看那婆子,脸色凝重起来,“怎么不对劲?”
婆子也看向灵芝,看她怎么说。
灵芝又仔细嗅了嗅,指着那药碗,面上尽是骇意,“父亲,这药里头有断肠草的气味!”
断肠草?!
安二大惊,婆子大喜。
安二吓得脸色青白,果然有人要害翠萝和他的儿子,而除了应氏还有谁会下这种毒手?
那婆子则喜上眉梢,一脸坦然,“四姑娘不要吓唬老婆子,这药可是老婆子亲自端在手上的,方才自个儿还尝过,若是有断肠草,那老婆子自己不是早被毒死了。”
灵芝忿忿地盯着她,“那你定是刚才端去里面的时候加了断肠草!”
安二半信半疑,那药刚才确实是他看着这婆子喝过一口的,没问题;但灵芝的判断肯定也没错,所以唯一可能的就是端进屋后,应氏动了手脚。
他一双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应氏谋财就算了,还敢害命,害他安家的后!
那婆子看安二神色不妙,有些慌了,忙解释道:“老爷,四姑娘一听是搞错了,这药里头真的没有断肠草!”
是真的没有,她急得脸颊肉都抖起来,加的明明是热血化瘀的药,这四姑娘怎么搞的,非说有断肠草!
安二阴沉着脸,“那你再自个儿尝一口。”
他不提这话这婆子都打算再尝一口来以证清白,这药只对生产或是来月信的女人管用,平常人喝了完全没有影响。
她一听安二说完这话,阴恻恻转头看向灵芝,“四姑娘,老婆子亲自尝药给你看,若是没事,你可不能再冤枉老婆子我了。”
说完端起药碗就“咕咚咕咚”喝了两口。
喝完一抹嘴,看着剩下的大半碗药,这药量应该还够翠姨娘的份儿。
一摊手看向安二,眼中尽是得意之色,“老爷您看,这不没……”
话音未落,那婆子脸色一变,整个人僵在原地。
肚子,她的肚子好痛!
“咣当!”她左手端着的药碗跌落在地,汤药洒了一地。
“啊!”灵芝一声轻呼,退回到安二身旁。
那婆子双手捂着肚子,整个人往旁倒了下去。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她只觉天旋地转,睁不开眼来,这药里头,被谁下了断肠草!
她用最后一丝清明想着,除了她,唯一将药碗过了手的,就是,翠!姨!娘!
她张开嘴,“翠……”
一口鲜血吐出来,话音被淹没,那婆子蹬了蹬脚,头一歪,死了。
“啊!”廊下几个胆小的丫鬟吓得纷纷往后退去。
灵芝在旁摇了摇头,啧啧叹道,“好可怜的婆子。”
安二心头早已想了个通透,恨得面冷心寒,睚眦欲裂!
这婆子分明不知道药里头有断肠草,刚才她端进去之前还没事,端出来之后试喝一口就被毒死,除了在屋子里头的应氏,还有谁敢下手!
应氏听得门外动静异常,打开门来看究竟,一眼看到躺在地下的那婆子,惊得尖叫起来。
“这……”刚要开口,整个人就挨了极端愤怒的安二一个大力窝心脚。
应氏被揣得整个身子往后退去,撞上厅屋内的桌子,再跌坐在地,疼得话都说不出来。
一屋子丫鬟吓得鸦雀无声,不敢动弹。
“老,老爷。”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难道她的事儿败露了?可那翠萝还活生生的没死呢!
安二一步迈进屋内,又赶着应氏踢了两脚,疼得应氏呜呜只哼,等缓过气儿了,瞪着血红血红的一双眼怒道:“安怀松你要打死我也得让我死个明白!”
安二额上青筋直暴,指着外头躺地的婆子,恶狠狠道:“我还真想打死你,你以为我不敢?当初怎么娶了你这么个污心烂肺的玩意儿?”
应氏冤得只想吐血,还待开口。
安二已朝身后一挥手,一指地上,“叫护院来,把太太绑到柴房去!”
应氏一听,不是祠堂,不是松雪堂,更不是琅玉院,是柴房,那是关下人的地方!
她又懵又急又气,一翻白眼,晕了过去。
☆、第255章 开门见山
里头两个稳婆见安二发了脾气发落了太太,外头又死了人,不由对看一眼,心惊胆颤。
王婆子自是知道怎么回事儿,怕另外那个婆子失手,又怕她还藏着什么毒计,当下也装作先惊慌然后镇定的模样,幽幽开了口:“老姐姐,外头都不关咱们的事儿,咱们就好好生生把这胎给接下来。”
那意思就是,别慌,咱俩什么都不知道,大不了不拿银子便是,反正从头到尾她们也不知应氏到底要做什么。
另外那个婆子早出了一身冷汗,闻言点点头,暗自祈祷应氏不要卖了自己。
还好接下来一切顺利,翠萝在天蒙蒙亮时生下一个男婴,重六斤八两,安二喜不胜收,年纪越大,他对小孩儿的兴趣也跟着大了,抱着稳婆抱出来的襁褓不撒手。
灵芝见翠萝和孩子都无恙,方放下心来,拿出给孩子准备的长命金锁,再带着小曲小令回晚庭歇下补觉。
这一觉睡到午后才起身,小令挑起帘子进来,呵着气暖了手,笑嘻嘻跑到灵芝跟前。
“姑娘醒了?”
灵芝见她模样便问,“可是有什么喜事?”
“太太要被送到香河田庄去了!”小令眉飞色舞,她可没忘记这二太太是怎么明里暗里欺负她们姑娘的,见灵芝问起,利索地直翻嘴皮子,“听说二少爷和大姑娘去老夫人跟前跪了一晌,没用,二老爷这回是铁了心要发落太太,本说按照安家家规,要休了她,念在她生儿育女有功,允她仍为安家妇,但再不能回府。”
灵芝松了口气,发落到庄子上,这确实是除了休妻以外最大的惩罚,看来安二这次是动了真怒。
而武定侯府那边,若没毓芝的事儿,可能应老夫人还会出面来求求情,如今应府与安家情分已淡,也再没人能为应氏撑腰。
恶有恶果。
若应氏心头有过一丝善念,善待她,善待安攸,善待翠萝,结局都不至于如此。
应氏被送出安府的那日,灵芝并未去送她,既然她是她天生八字相克的女儿,在她出远门的时候也不用去克她了。
她不是不记仇的人。
灵芝独自去了沉香阁,那引魂香的配制与寻常香料不一样,别的香是配制好后出窖就成了,这个是出窖之后再往里添加其他方法炮制过的香料,异常复杂。
灵芝忙了一下午,才将配料烘干成泥,装入香盒中。
走出小香坊院门时,已是日暮时分。
刚走到秋水亭边,一抬眼,看见眼红红的毓芝迎面朝她而来。
“安灵芝!是不是你干的!”
小曲挡在灵芝前头。
“我干什么了?”灵芝淡淡一问。
毓芝一口气堵在胸口,她也不知道灵芝干了什么。
她知道应氏要对付翠萝,可结果为何死了个婆子又把应氏自己给赔进去了!
秀芝的劝导已经被她抛到九天之外,往常那个鲁莽霸道的安毓芝又回来,她张牙舞爪往灵芝面前扑,“你不说不要以为没人知道,就是你害的娘!”
小曲将她毫不客气往后一推,把她推到身后两个丫鬟怀里,几人跌坐一团。
“安毓芝。”灵芝冷冷开口,目色森然,“奉劝你一句,别学你娘。”
还要冲过来拼命的毓芝有些发懵,什么叫她娘,她娘不也是她安灵芝的娘吗?
灵芝正要越过毓芝走开,见山路上又过来一人。
是安敄,他又长高了些,整个身子敦敦实实,没了肥肉,看起来清爽不少。
安敄不说话,只朝她一揖到地,再去扶起搞不清状况的毓芝,半拉半拽到路边,看着灵芝施施然擦身而过。
毓芝看着灵芝背影回不过神来,半晌才抓着安敄衣袖,“她说那句话你听见了吗?那是什么意思?”
安敄这些年半查半猜,对灵芝在安家的来龙去脉知道个大概,叹口气看着毓芝:“你就别管了,怕是咱们对不住她才是。”
三日后。
礼部方员外郎再次带着两个笑得开花的冰人登上了安府大门,随同而来的,还有新晋燕王宋珩。
万芳阁四对雕花隔扇清漆门大开,安怀析与安怀松到府门前将宋珩迎了进来。
严氏本打算称病让应氏出面,无奈应氏去了田庄,她只好撑着身子拄着龙头拐来到万芳阁相侯。
等宋珩进来,众人见过礼,再分别看茶落座。
方员外郎先将二人生辰八字的合帖递过去,照例说了一番天造地设、生辰相合之类的话,两个媒婆又将二人夸得天花乱坠。
宋珩怡然自得地坐在上首,品着一盏龙珠普洱老茶,不慌不忙。
安怀析还是第一次与这个荒唐王爷打交道。
只见他身着枣红团花金丝蟒袍,头戴白玉冠,皓面朱唇,俊朗无匹,姿态潇洒中带着几分不羁,当真是一副好皮囊。
可惜……
他在心中暗叹,不知此人能活命到几时,若是他肯搭上秦王这条船,或许结局会不一样吧?
等好话说够了一箩筐,方员外郎才说到纳征之事。
“择定腊月初八纳征下聘,聘礼照亲王品制,御赐一百二十担,皇后娘娘加赐十八担,燕王府另加二十担,共一百五十八担……”
安二听得眼发直,嫁给亲王竟能收这么多聘礼!
安怀析则打量着宋珩,燕王府就这一个独苗王爷,按说也没其他收益,还能自个儿抬出二十担聘礼来,看来对灵芝确实不错。
严氏想的则是灵芝的嫁妆。
如今她对灵芝与宋珩二人憎得咬牙切齿,巴不得一分嫁妆都不拿出来。
可也没法与他们撕破脸皮,她盘算着,嫁妆不能太少,人家都给了这么多聘礼,嫁妆太少拿不出手,更不能太多,多了那是割她的肉!
对半得了,估摸着抬四十担,再置办点家伙什儿,给个田庄,就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