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科举——司徒隐
时间:2018-12-11 12:00:30

    “顾大叔也不用担心,今天是周师爷吩咐了来请顾公子去县衙,虽然没说到底是为着什么,但我瞧着周师爷的神色,应该没什么事。”
    说到这里,那皂隶又笑着道:“还专门还吩咐让带了马车来,这不马车还放在村口呢。”
    听到这话,众人都是松了口气。
    自方才开始,顾云浩便一直立在一旁看着整个事情的经过。
    这便是他现在所处的时代……
    民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
    对于寻常百姓而言,莫说是面对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员了,即便是县衙里地位最低的皂隶,都只得小心应对,事事忍让,不敢轻易得罪。
    大丈夫当懂得审时度势,不过现在的他还是太过势微,仅仅一名寻常皂隶,便可在他家耀武扬威。
    思及至此,顾云浩越发坚定要好生念书的决心。
    只有念书科考,才能提高自己的地位,改变全家人生存的环境……
    紧紧攥着的拳头慢慢松开,顾云浩深吸了口气,努力压下心中那股汹涌之意。
    “这位官人,既然衙门里催得急,那咱们且动身吧。”
    理了理衣衫,顾云浩抬步向前,走到那皂隶跟前,语气平静地道。
    终有一日,他定要青云直上俯视芸众,应民愿、严吏治、明法理……
    ******
    马车脚程较快,不到一个时辰,便赶到了临川县城。
    待到了县衙,刚下马车,便早早有一门子在外等候。
    “这位可是顾公子?请跟小的来,周师爷已经派人问了好几次了。”门子很是恭敬地说了一句,便往里面请。
    看到这一幕,那皂隶不由有些愣了。
    先前周师爷只是很简单地说了句,让他去传顾云浩到县衙一趟,便再也没有多言其他。
    那皂隶因新来不久,也没经见过多少事情,便只当是平时一样,这才大摇大摆地到顾家耍威风。
    现在看来,好像周师爷还颇为重视那位顾公子?
    而且,他好像算是得罪了人家?
    想到这里,那皂隶便不住地懊恼。
    早知道不该贪图那点好处银子了……
    当然,顾云浩并不晓得那皂隶心中所想,他现在正被门子一路引到了县衙中堂。
    “顾公子且候一会,待小的去回周师爷。”
    到了门口,那门子便立住了脚,不再进去,只让顾云浩往里面请。
    见状,顾云浩并不多言,点了点头,便抬步进去。
    “云浩!”
    刚进屋子,便见着楚毅跟李文旭两人都早已等在此处。
    他原本就觉得自己并未犯什么事,心中无愧无惧,现在看着楚毅两人,心里登时更为明朗起来。
    毕竟他们三人都是今年府试取中的士子,多半叫他们来县衙也是与科考有关。
    “自府试起,咱们几个同窗也是好些天不见了,倒是不想今天在这里见面。”
    头往门口探了探,见没有旁人,楚毅便起来拉着顾云浩坐下说话。
    李文旭看了两人一眼,发言提醒道:“你们还是安静一点,毕竟这是县衙呢。”
    他一直端坐在那里,即使极力掩饰,但眉眼之间仍是带着几分拘谨之色。
    这也当属正常,毕竟他们才考过了童试,年岁又小,先前哪里有机会见到当地的父母官呢?
    要知道在一个县里来说,县令那就是大如天的存在了。
    “几位小友,久候了。”
    随着一个声音响起,便见周师爷满面带笑地走进了进来,又说道:“在下姓周,乃是本县刑名师爷,东翁此刻正在书房,几位小友请随我来。”
    周师爷行事干脆利落,话一说完,便带着三人一路穿回廊、过仪门,到了胡知县的外书房前,笑着道:“几位小友请略候片刻,在下先进去回禀东翁。”
    言罢,便进了书房,只片刻便又出来,请了顾云浩三人进去。
    “拜见县尊大人。”
    见着胡县令,三人齐齐跪拜,待胡知县请起之后,方才站起身来,垂手立于一旁。
    “尔三人今次府试名列前十,实属难得,本官听闻之后,亦是欣慰非常。”
    胡知县面色和气地夸赞了三人一番,而后便又问他们的学业情况。
    顾云浩等人不敢大意,仍是小心翼翼地回答。
    期间胡知县一直面色极为认真地听着,偶尔还出言指点一两句。
    胡知县今年不过三十多岁,却是两榜进士出身,学问自是没有不好的,三人得他些微指点一两句,都是觉得获益匪浅。
    考校了几人的功课之后,胡知县便又言及今次的府试。
    “本官听说,云浩今次府试请了府尊大人当堂面试?”
    胡知县端起一碗茶,呷了一口,淡笑着说道。
    闻言,顾云浩并不觉得很是诧异,虽然涉及府试,但胡知县好歹乃是一县之首,有的是法子知晓考场内外之事。
    “是学生莽撞自傲了。”
    因着不明白胡知县为何会提及这事,顾云浩言辞更是小心了许多。
    “本官听闻府尊大人当堂将你取中,倒是有些好奇,到底问的是何题目?”
    听了这话,顾云浩心里更是紧铃大作。
    下意识地就想含糊过去,但随即转念一思,却是突然改口道:“县尊大人容禀,府尊大人除考校了四书的《大学》与《孟子》外,又问了学生三事,一乃学生本经之事,一乃问学生为何而读书,最后问了学生的志向和为何求举业。”
    虽然不知道胡知县心里打得什么盘算,但他明显能感觉到胡知县今日寻了他们三人来,目的就是为了问他当日堂试之事。
    方才在前一刻,他还想本着少说少错的原则,含糊过去,却在突然之间反应过来。
    那胡知县能有法子知道他府试是被当堂取中,那么定然也是知道了当时江程云与他的对话,毕竟当时公堂两侧,还立着不少教谕和书吏,他们自然都是能听到的。
    既然料想胡知县已经知晓,那便没有隐瞒的必要,与其遮遮掩掩让他疑惑不满,不如坦白道出,反而显得自己没那么多心机。
    果然,听了他这话,胡知县脸上的笑意更甚,神色也更是和善了不少,当下便夸赞了顾云浩几句。
    “东翁有所不知,这位顾公子的伯父,正是县衙兵房的杂役。”
    此时,周师爷也突然凑趣地插了一句。
    “哦?竟是这样?”胡知县面带诧异地偏头问周师爷:“那此人平时当差如何?”
    “甚是尽心,是个稳妥之人。”
    “这也算是难得了,既然你看着稳妥,前几天本官才听闻,说是兵房进来有一个书办的位置空了出来,便让他填个缺吧。”
    胡知县轻描淡写地吩咐道。
    “是。”
    周师爷躬身应下,便又向顾云浩道喜:“可是要向顾公子道贺,今番取中府试,家中大伯又新升任书办,可谓是双喜临门了。”
    闻言,顾云浩心里更是有些惴惴之感,但左思右想,也想不出胡知县对自己有什么可图之处。
    见事已至此,也不敢违背胡知县的意思,只得打起笑容,上前拜谢:“县尊大人之恩,学生当铭感于心,永世不忘。”
    “尔等三人今次府试名列前茅,实为本县之荣,现下各赐赠你们白银二十两,以作院试应考之用,你三人必要认真温书,于院试之时且尽全力。”
    当下,胡知县又笑着对他们三人说道。
    话音刚落,便见周师爷端来了一个托盘,里面放着三份红封。
    “多谢县尊大人厚爱,学生定不负所望,全力应考。”
    楚毅率先反应过来,忙一脸恭敬地道。
    见状,顾云浩跟李文旭也自是跟着拜谢。
 
第42章 第42章:胡知县的心思(捉虫)
 
    县衙。
    三人走后,胡知县面色平静地歪在靠背椅上, 手指时不时点一下桌面。
    “东翁可还在想着先前那三名士子?”周师爷试探地问。
    “以你看来, 此三子如何?”
    见胡知县问,周师爷想了想, 便笑着回道:“未来可期。”
    听了这话,胡知县未置可否, 只轻笑一声,又问:“那你认为其中谁又最佳?”
    “以在下愚见, 那名叫楚毅的士子, 行事倒颇有大家之风。”
    “哦?”胡知县有些诧异, 随即亦是颇具兴致地道:“你所言也有道理, 只是在本官看来, 恐怕你倒是有些看走眼了。“
    闻言,周师爷不由一愣。
    “敢情东翁明言。”
    “那名姓楚的士子, 虽然行事略有风范,但过于率直,今后若有机会为官, 只怕路也不会那么好走。”
    胡知县心情不错,便一一说道:“以本官看来,反而那位姓李的士子,虽行事似有拘谨,想来也是家里贫寒, 见识有限的缘故。只是此子很是内敛, 又极善察言观色, 本官观其言行,像是个有心计且懂取舍之人,此种人若是为官,惯会钻营,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很有一番前程。”
    听了这话,周师爷又将方才的情状细细回想了一番,亦是察觉不出那李文旭有何过人之处,但见胡知县这么说话,便也不多言,只含笑称是。
    “如此说来,三人之中,只怕还是此子前程好一些。”
    闻言,胡知县又是一笑:“那也未必,本官看那顾云浩亦是极善筹谋之人,心机城府更是不浅。”
    “东翁所言甚是,在下看着,那顾云浩虽是出身农家,但行事却张弛有度,颇具气度,似有君子之风。”周师爷亦是笑着赞道。
    “君子之风?”
    胡知县挑了挑眉,随即冷笑道:“官场之中哪有什么‘君子’可言,惯是有那大奸似忠、大伪似真之人。”
    提及官场,这话又说得较为严重,周师爷一时也是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得含笑岔开了话题,道:“东翁所言一针见血,不过在下看着,东翁亦是赏识这三名士子,想来三人必会感念于心。”
    不得不说,胡知县此次出手确实算很大方了。
    就以往而言,即便士子府试得中,县衙赐赠封红,也大多只是针对考了府试案首的士子,且也不过只封二十两银子。
    但是这一次,胡知县居然一改往例,位列前十的顾云浩三人都得到了县衙的封红。
    虽然这些封红的银子乃是出自县衙的公银,并不需要胡知县自己掏腰包,但周师爷还是觉得算是大手笔了。
    不过是个府试嘛,又没有考中案首,实在没必要如此。
    “你看那顾云浩今后该当如何?”
    胡知县现在好似心情不错,便尚有兴致与他多说几句。
    “并非池中之物,他日必成大器。”
    “若照你所言,那本官岂不是应当将他收为入室弟子,方才更好?”胡知县不由挑眉一笑。
    闻言,周师爷也是一愣:“东翁难道有收徒之心?这倒也未不可……”
    “本官并无收徒之心,只是施恩当尽早罢了。”
    摆了摆手,胡知县只淡淡地道:“此子与府试时被府尊大人当堂取中,可见甚得府尊大人赏识。现他家中贫寒,不若稍示善意,总归又不算什么大事。”
    他于三十二岁取中进士,便下派至淮安任临川知县。
    时至今年,已然六年有余,本朝官员三年一考评,虽连续两次考评都得了上佳,但却到现今仍是升迁无望。
    如今,朝中局势更为错综复杂,可谓是党派林立,各派皆是只管擢升提拔派内之人,似他这般小人物,又无枝可依,根本就难以有机会出头。
    寒窗苦读多年,一朝高中,原本以为从此便可以平步青云,一展抱负,但这六年的时光,却是让他看透了这个官场。
    与其偏安在这小小一隅,做一个不知名的知县,不若择良木而栖,从此宦海浮沉、激流弄潮,亦是有望登高望远、一展抱负,即便今后会多出许多事故危机,但也好过就这般匆匆一生、碌碌而为。
    当然,这些胡知县只自己放在心里,并不会与旁人多言一句。
    “东翁礼遇士子实乃临川之幸,只是若说府尊大人对那顾云浩另眼相待,在下却是看不出了。”
    周师爷恭敬地拍了拍马屁,说道。
    他跟着胡知县已有四年,自然也发现这近两年来,胡知县频频向府尊江程云靠拢。
    虽然寻常而言,知县向上级知府投诚乃是常情,但冷眼旁观胡知县这两年的行径,又好似并非是他想得那般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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