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音方落,内室突然传来一声凄厉惨叫。
苏暮然这才道:“母后,那宫女还没死,太医正在为她治伤。”
太后讶道:“她竟如此命大,看来果真是个有福运的。”
她顿了顿,又道:“依哀家之见,若这宫女能侥幸活下来,皇帝不如赐她个名分,让她享一生的荣华富贵,算是对她舍命救驾的恩赏,皇帝以为如何?”
苏暮然微露不豫,但转瞬即逝,他淡淡道:“不如等她醒来,问问她想要什么赏赐,再做定夺也不迟。”
太后笑道:“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还有什么比成为皇帝的女人更隆重的赏赐?不必再等,我看就如此定了吧。”
不多时,太医从内室出来,面带喜色道:“启禀皇上,人救下了,不过她伤得太重,仍在昏迷,何时醒转尚未可知。”
苏暮然还未说话,太后抢先问道:“这个宫女叫什么名字?”
苏暮然身边的大太监窦万初答道:“回禀太后,此女姓蒋,名飞鸢。”
太后道:“传哀家懿旨,自今日起,蒋飞鸢封为瑾答应,待回宫后,便住在淑嫔的凝萃宫吧。”
窦万初觑了一眼苏暮然的神色,躬身应是。
太后又道:“皇帝也受了伤,就别在这儿耗着了,有什么事吩咐人去办就是,快回去歇着吧。”
语毕,太后便携着几位妃嫔离开。
转身时,她与苏暮容的视线短暂地交汇又分开,唇边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在床上躺了两天两夜,珞珈才悠悠醒转。
她一时有些恍惚,迷瞪了好一会儿意识才清醒,想起之前发生了什么。
苏暮容牺牲一枚棋子策划了一场刺杀,让她救驾,从而得到苏暮然的关注。
她替苏暮然挡了一箭,而且活了下来,就等于成功了一半。
苏暮容果然老谋深算,不服不行。
她以后必须小心行事,千万不能惹恼了这位盟友,否则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身边没人,珞珈实在渴得厉害,偏头看到床头小几放着茶壶茶杯,便想伸手捞杯凉茶来喝,谁知刚一动就牵动了左胸的伤口,剧痛袭来,喉咙里倏地漫上一股腥甜,一张嘴就咳出一口血来。
听见咳嗽声,一名宫女从外间跑进来,一边用手帕帮珞珈擦拭唇边的血迹,一边喊道:“秋殊!快去请太医!小主咳血了!”
珞珈重新躺平,很快顺过气来,止住了咳嗽,她哑声道:“水。”
宫女忙倒了杯凉茶,小心地喂她喝下去,这才喜道:“谢天谢地,小主总算是醒了。”
珞珈还以为刚才是自己听错了,这回才确定,她惊疑不定地问:“你唤我……小主?”
宫女笑着说:“太后念小主救驾有功,下旨封小主为答应,赐号瑾,您以后就是瑾答应了。”
瑾答应?
幸福来得太突然,她有点不敢相信。
宫女问:“小主一定饿了,奴婢去吩咐人煮些清粥来可好?”
珞珈虚弱道:“我什么都不想吃。你叫什么名字?”
宫女道:“奴婢绣心,以后就是小主的贴身侍婢,还有一个秋殊,她去叫太医了,很快就回来。”
正说着,秋殊便领着太医进来了。
珞珈昏睡的这两日,太医一直就在隔壁随时待命,生怕她出什么意外。
一番察看后,太医说她已无性命之忧,好生将养着便是,两月左右即可痊愈,又嘱咐绣心和秋殊一堆注意事项,便去苏暮然那里复命去了。
苏暮然听完太医的陈述,对窦万初道:“去绛雪阁。”
珞珈昏昏沉沉地又要睡过去,忽然听到外间喊“皇上驾到”,吓得一激灵,差点又咳起来,被她生生忍住了。
她先听到轮椅碾压地面的辘辘声,然后才看见苏暮然进来,她挣扎着要起来,却听苏暮然淡淡道:“躺着吧,不必行礼。”
珞珈便听话躺好,斗胆直视了龙颜。
毕竟是一个爹,苏暮然和苏暮容的五官略有些相像,虽然都是极品帅哥,却帅得截然不同,兴许是王霸之气使然,苏暮然给她最强烈的感觉是高冷,然后是凌厉,就像一把出鞘的剑,分分钟就要取她狗命。
珞珈不仅不害怕,反而觉得十分带感。
征服这样的男人才够劲,就算只能坐上去自己动也没关系。
苏暮然来到床边,直视着珞珈的脸,直截了当地问:“你可愿意做朕的女人?”
第54章 祸乱宫闱10
珞珈自然是愿意的。
抛开任务不说,妃嫔的确是个好工作,这个世界上最牛逼的男人躺平任睡不说,还可以纵享荣华富贵,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打扮得美美的去宫斗,何乐而不为呢。
可是,皇帝不是你想睡,想睡就能睡。
虽然她被苏暮容一手推上了答应的位置,但想推倒苏暮然,另需一番筹谋。
言多必失,珞珈简洁答道:“愿意。”
苏暮然唇边浮起一抹笑意:“日后守活寡也愿意吗?”
珞珈道:“愿意。”
苏暮然笑道:“既如此,那便如你所愿吧。”
珞珈觉得他笑得很古怪,却又说不出怪在哪里。
可不及她多想,苏暮然却转动轮椅,径自离开了。
须臾之后,绣心掀开珠帘走进来。
珞珈问:“皇上走了?”
绣心答:“是。”
珞珈觉得更古怪了。
苏暮然特地跑来,就是为了问她一个无关痛痒的问题吗?
绣心见她神色有异,忙关切地问:“小主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珞珈轻轻摇头,顿了片刻,偏头看向绣心:“我记得你方才说,是太后下的旨,封我做答应?”
绣心点头:“正是。”
珞珈道:“当时是何情形?你且说来我听听。”
绣心道:“奴婢当时在屋里给太医帮忙,秋殊在外头,她知道当时的情形,奴婢去唤她。”
正说着,秋殊便端着一个青花瓷碗进来了。
“奴婢秋殊,见过小主。”秋殊把碗交给绣心,屈膝向珞珈行礼,“奴婢听小主总咳嗽,便让厨房做了一碗冰糖银耳炖雪梨,可润肺止咳。”
绣心把珞珈的问题转述一遍,秋殊便一五一十地将当时的情况复述了一遍。
珞珈听完,呕得几乎要吐血。
枉费苏暮容机关算尽,没想到却被太后这个猪队友坑了。
这个太后的戏演得实在太过,苏暮然又不傻,肯定已经起了疑心。
可怜她才刚出场,戏还没开演呢,就已经露了马脚,这戏还怎么演下去?
她可能真的要像苏暮然说的那样,在深宫里守一辈子活寡了。
天啊,那她还不如被一箭射死算了。
“小主?小主?”秋殊在旁唤她。
“嗯?”珞珈回神。
“奴婢服侍小主把这冰糖炖雪梨吃了吧?”秋殊道,“小主一天都没吃东西了。”
珞珈叹口气。
不管怎么样,东西还是要吃的。
她点点头,绣心将她扶起来靠在床头,秋殊一勺一勺地喂她吃东西。
秋殊道:“绣心,厨房还蒸着凤凰脑,你去看看好了没有。”
待绣心走了,秋殊压低声音道:“王爷让奴婢转告小主,皇上已经有所察觉,小主什么都不要做,安心养伤即可。”
“你……”珞珈微愣,“是逸王的人?”
“奴婢是小主的人。”秋殊答。
珞珈点头不语。
苏暮容这间谍网撒得可真够大的,上至太后妃嫔,下至宫女侍卫,处处都有他的人。
既然他也说苏暮然有所察觉,看来这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不用再怀疑。
苏暮然会杀掉她吗?
不过照他方才的表现来看,他应该会留着她。
留着她干什么呢?
反间吗?
总之这些个皇帝、王爷没一个省油的灯。
她在上个世界被俩腹黑男折腾得够呛,这个世界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算了,不想了,睡觉。
先把伤养好再做打算。
在床上安生躺了两天,正闲极无聊时,秋殊进来通报,云妃和淑嫔来看望她了。
珞珈忙让绣心扶她坐起来,二人已经前后脚走进来,云妃当先道:“妹妹快躺着,别牵动了伤口。”
珞珈忍着疼躬身拜道:“答应蒋氏,参见云妃娘娘、淑嫔娘娘。”
云妃上前扶她,一双眼睛在她脸上飞速扫过一遍,径自坐在床边,微微笑道:“我和淑嫔早就想来看你,又担心扰你静养,这才拖了两日。”
淑嫔接道:“妹妹可好些了?”
珞珈答道:“好多了,谢娘娘关心。”
淑嫔又道:“太后说了,待回宫后,妹妹便搬去凝萃宫与我同住,终于有人同我作伴,我别提有多高兴了,云妃姐姐也说羡慕我呢。”
云妃道:“可不是,后宫清冷孤寂,尤其长夜漫漫,能有一人相伴,怎不叫人艳羡?以后我定要常去凝萃宫叨扰,两位妹妹可别嫌我烦才好。”
这俩人一唱一和,珞珈竟插不上嘴,只能在一旁干笑。
不过她们也没久待,表达完“关心”就以不打扰她养病为由离开了。
出了绛雪阁的大门,云妃脸上的笑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连声音也冷下来:“你可看清她的脸了?”
淑嫔道:“看清了。”
“等她进了凝萃宫,你觉得皇上还会再多看你一眼吗?”云妃阴阳怪气道,“或许要不了多久,凝萃宫就要易主了。”
淑嫔神色一黯,顿了顿,压低声音道:“皇上根本不能行房事,就算她生得再美也是无用。”
云妃亦小声道:“皇上在你的床上不行,不代表在她的床上也不行。”
淑嫔道:“皇上这两个月只去了慧嫔和新封的静贵妃宫里,我都找人问过了,皇上并未临幸她们,只是睡了一觉便走了。上至妃嫔下至宫女太监,大家都在议论,说皇上是不中用了。”
云妃冷声道:“不管皇上中不中用,这个瑾答应都是祸害,绝不能留。”
淑嫔问:“姐姐打算怎么做?”
云妃笑道:“她一个小小的答应,弄死她就像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绛雪阁里,珞珈打了个喷嚏,震得胸口疼。
秋殊关切道:“小主可是哪里不舒服?”
珞珈道:“云妃身上的脂粉味太浓,走了这么会儿还没散,呛得我难受。”
秋殊忙道:“奴婢去找把扇子扇扇。”
扇了好一会儿,味道才散干净。
珞珈道:“这两位姐姐笑里藏刀,来者不善,从今日起,一应吃穿用度都要小心谨慎,以防被人动手脚。”
秋殊道:“小主慧眼。淑嫔虽非良善之辈,但天性愚钝,不足为惧,云妃却是个心狠手辣的,之前有个纯贵人,只因皇上一个月临幸了她两次,就被云妃设计害死了。”
很好。
宫斗游戏第一局,BOSS云妃,正式开打。
第55章 祸乱宫闱11
珞珈足足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得了太医的准许,可以下地走动。
在此期间,除了太医和服侍她的宫女,她一个外人都没见到,仿佛被这个世界抛弃了。
又养了半个月,虽然还未痊愈,但日常生活已经无碍。
在绛雪阁里关了一个月,珞珈感觉头上都快长蘑菇了,迫切地需要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虽然已经八月末,但白天还是热,所以晚饭后,当夜色降临,清风徐来,珞珈便让绣心和秋殊陪她出去散步。
绣心却道:“小主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不是中元节吗?”珞珈道,“你早上告诉过我了,我还没那么健忘。”
今日是阴历七月半,中元节,也叫鬼节,和除夕、清明、重阳并列四大祭祀节日。
珞珈因为还在养伤,所以有幸逃过了今日的皇家祭祖活动。
绣心道:“鬼门洞开,阴魂出世,又是在阴气极重的山里,小主难道不怕吗?”
“这个世界上是没有鬼的,”珞珈笑道,“你若害怕,便呆在绛雪阁,秋殊陪我便好。秋殊,你怕吗?”
秋殊笑道:“奴婢不怕。”
绣心道:“那奴婢便备好洗澡水,待小主回来好伺候小主沐浴。”
珞珈摸摸她的脸,笑着说:“乖。”
绣心微红着脸道:“小主方才的举止,像极了调戏良家少女的浪荡子。”
珞珈笑着和秋殊一起出门去了。
珞珈道:“第一天来行宫时,我夜里散步,路过一个小湖,很是漂亮,我们去那里吧。”
秋殊道:“小主说的应该是落朱湖。”
二人向着落朱湖的方向漫步,秋殊抬头看看天:“今夜的月亮真圆。”
洛珈亦抬头看天,此情此景,她忍不住想吟诗一首:“千万恨,恨极在天涯。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注]”
吟完之后,珞珈自觉才华横溢,又被秋殊夸了几句,不觉就飘飘然有点小骄傲,憋闷了一个月的心情也随之好起来。
又往前走了一会儿,忽然听到朦胧的箫声。
越往前走,箫声越清晰,宛转悠扬,甚是悦耳。
不过箫声天然生出一股愁绪,倒是蛮符合鬼节的气氛。
秋殊道:“小主,我们还是不要往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