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爱马文才——祈祷君
时间:2018-12-27 09:31:51

  听说连女人和孩子都能录入军中为役,校场上剩下的人都又惊又喜,副将中更是有人当即出声发问,不可思议道:
  “将军,女人和孩子也能当兵?!”
  “你们也知道女人和孩子不能当兵?那为何在牛首山大营里有这么多女人和孩子?”
  陈庆之冷着脸反问。
  那副将被喝问噤了声。
  “别的大营不好有女人和孩子,因为军中有军中的规矩。但白袍骑异于别处,此处要豢养大量的战马,除了负责作战的骑兵外,还需要给马准备豆料、清扫马圈和喂马的马夫,这些照料战马的差事,亦可交予妇人与孩子去做。”
  陈庆之顿了顿,又说:“清理马圈照顾马匹都是繁重的工作,尤其是这次陛下赐下的三百匹白马,若是有所差池,更可能全家获罪。所以我才需要遴选体格健壮、意志过人之人,今天留下来的虽然也有妇孺,却远胜旁人。”
  “女子和孩子参军者虽少,却也不是没有先例。我身边的花将军来自魏国的怀朔,魏国北方六镇大多是军户,孩童从幼时起就接受成为骑兵的训练,直至成年便为国征战,即使是女子也要在后方提供后勤。”
  陈庆之对身边的花夭拱了拱手。
  “花将军,可是如此?”
  花夭知道他是想为校场里的女人和孩子过个明路,以免日后有人拿他留下这些人刁难,于是点了点头,朗声道:
  “正是如此。我大魏一日为军户,世世代代便是军户。无论男女老幼,皆为战生,皆为战死。”
  在这里的士卒大多连字都不认识,更不知道魏国当兵的竟然是世代为兵,顿时哗然。
  好男不当兵,他们现在虽然硬要赖在这里,不代表要把世世代代的命都系在军中啊!
  陈庆之自然看懂了他们的意思,安抚道:“当然,我梁国不是军户制,诸位虽然入了白袍骑,却不会世代为兵。骑兵训练困难,从孩童时起便训练很适合,可若是成年后有了其他出路,我也不会阻拦。”
  陈庆之一眼看过去,见大部分留下的孩童都有十来岁了,算是半大的少年,唯有一个靠着黝黑汉子的孩子看起来尚且年幼,微微皱了皱眉,问孩子的父亲:
  “你这孩子看起来岁数尚小,你欲让他和你一起当兵吗?”
  孩子的父亲听到主将问他,一想现在的世道苛捐杂税之重,一咬牙点头道:“启禀陈将军,我这儿子岁数尚小,却从几年前起就开始在学我家传的手艺。我早些年本是铁匠,擅制铁器,也能钉马掌制马具,我的孩子以前一直给我打下手,也会些微末的本事。”
  若不是习惯了炉火,他也不能在这样的高温天坚持下来。
  “只是现在大营的工坊里没有生铁,也没有工具,我这一身本领没有用武之地,才在这里当个普通的士卒。”
  “你若会制作马具和马蹄铁,所需的工具和材料我会替你找来。”
  一听说这群人里还有这么个人才,原本在树荫下纳凉的马文才站起身来,缓缓走过来。
  “只是我需要你尽快开炉炼器,你可能做到?”
  那铁匠出身的士卒重重点头。
  “可以。”
  “你叫什么名字?”
  马文才问他。
  “回使君,小的叫石虎。”
  “石虎,你等会儿寻个主簿,将你开炉需要的东西列个单子,让主簿转交给我,我会尽快给你置办齐。”
  马文才看了看他身边的妻儿,“你的妻子和孩子都可以在大营中的坊中服役,专司修理、制备白袍骑中的军械马具。”
  石虎不知道这马文才是什么来历,一时不敢应下,还是陈庆之介绍:“这是陛下派来的参军马文才,日后也是你们的主官。”
  石虎不知道什么参军,但也知道皇帝派来的不会是小官,当即欣然接受了他的安排。
  事已至此,这一次“选拔”便已经告了尾声。
  陈庆之以身作则,没起刀兵便淘汰掉了大多数的凑数之人,剩下的都是做好心理准备,既能随魏国人护卫、又愿意骑马作战的青壮之年。
  大营里被淘汰的人虽然怨声载道,却也知道这个白面书生一样的中年将军不是好对付的。
  这样炎热的天气,如果每天都拉着他们在校场上晒几个时辰,不死也要脱层皮,更别说那个笑眯眯的少年郎带着的北府军实在是吓人,还不如趁现在收拾东西离开,好歹还能留条命。
  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展着,马文才从傅歧那里弄到了一些生铁和马具,徐之敬举荐的兽医孙秀之也从丹阳匆匆赶到,开始着手医治大营里的马匹。
  花夭干脆就住在了牛首山大营里,领着魏国使团里原本的马奴,每天指导大营里的士卒如何照顾这些北方来的宝马。
  陈庆之向宫中禀报了这次选拔的结果,由于被淘汰的人数实在太多,牛首山大营还需要在外招募新兵,必须得到皇帝的批准。好在陈庆之是萧衍的亲信,后者虽然有些犹豫,但是还是准了他再募两千新兵,优异者上马作战,其他的练为步卒。
  原本一切都还算顺利,可是到了制局监这里,却又碰了壁。
  白袍骑名义上直属于皇帝,但皇帝却不能直接练兵募兵,举凡器仗兵役之事,都由制局监管辖。
  之前朱吾良靠吃空缺、卖马肉赚足了油水,这里面若没有制局监的支持绝不可能成事,如今陈庆之一下子剔除了十之六七的人,又清算了剩余的战马,制局监的诸官就越发不满。
  是以,当陈庆之和马文才一起去重新更定白袍骑的军簿时,制局监中就对他们诸多刁难。
  制局小司看完陈庆之递来的军簿,更是嗤之以鼻。
  “你这将军,真是胡来,白袍骑里怎么还有女人?军中怎么能让女人打仗?这不是瞎胡闹么?不批不批,回去改改再来!”
  白袍骑情势复杂,如果单独逐退这些当兵的家人,就等于全部逐退不要了,即使不立刻逃脱回家,以后也会消极怠工没有士气。
  陈庆之废了老大的功夫才定下如今的格局,自然不会这么轻易放弃。
  马文才见这人刁难,料想应该是如今的白袍骑断了他们的油水,正有意拿皇命出来弹压他们,却见陈庆之在他发作之前抢先开了口。
  “使君所言差矣,谁说女人就不能骑马作战?”
  他看着面前的主官,笑着抚须。
  “魏国的送嫁将军花夭,本就是太武帝拓跋焘年间女将军花木兰的后人。现在她还得了陛下的应允,要为我们白袍骑训练骑兵……”
  “你都说了是后人,现在哪还有女人从军的!”
  刁难的人不耐烦地道。
  “咦,使君难道不知吗?”
  陈庆之故作诧异。
  “这位花夭花将军,就是女人啊!”
 
 
第337章 验明正身
  陈庆之说起花夭的时候,马文才就知道他要拿花夭祖上那位虎贲将军花木兰说事。
  毕竟现成的例子在这里, 之前建康还因为《木兰辞》而热闹过一阵子。
  “魏国的送嫁将军花夭, 本就是太武帝拓跋焘年间女将军花木兰的后人。现在她还得了陛下的应允, 要为我们白袍骑训练骑兵……”
  看吧,他就知道。
  古往今来能叫上名号的女将军,除了上古时期的妇好, 也就这个出身北方的花木兰了。
  可惜这位制局监的小司完全不想搭理陈庆之,听完之后还嗤之以鼻。
  “咦,使君难道不知吗?这位花夭花将军,就是女人啊!”
  就算再抬出花夭也是……
  咦?
  什么?
  马文才看着陈庆之上下翕动的嘴唇, 突然拍了拍耳朵。
  “我听到什么?”
  马文才心中发慌,他自己都不知道在慌什么。
  “花夭是女人?”
  他是听错了吧, 子云先生说的难道不是花木兰?
  和马文才一样错愕的还有制局监的官员,此时他脸上的表情就像是看到了有一只牛在天上跑、有一只鱼在面前飘一样。
  “陈将军是在说笑吧?”
  那官员愣愣地说,“魏国派来的送嫁将军, 怎么会是女的?”
  “如果那花将军是女人,使君可否破了此例, 给牛首山大营行个方便?”
  陈庆之顺势一问。
  那官员的八卦之心似是占了上风,也不管是不是要刁难这位新任的白袍骑将军了, 抚掌道:“那我就跟你打了这个赌,若是那花将军是个女人,你白袍骑要人给人, 要录谁录谁!”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两人击掌为誓, 那小司更是击掌后就站了起来, 要看陈庆之该如何证明花夭是个女人。
  刹那间,马文才悟了。
  子云先生足智多谋,肯定已经料到了制局监的人要刁难,所以故意将人挤兑到这个话题上,再来设计这个小司认赌服输。
  要想证明花夭是个女人,最快的办法无法是问花夭本人。花夭如今就住在牛首山大营照顾战马,必定提前串好了话,只要这小司一问,花夭承认自己是个女人,他便只能应承下来自己的诺言。
  至于花夭是男是女,他一个魏国人,说完话拍拍屁股就要回北边去的,他武艺高强,也不会有几个人敢听了这个传闻后去证实,不过是一句戏谑的话,却诓来大把的好处,好计好计!
  “不愧是日后的无敌将军!”
  马文才心悦诚服。
  可他没想到陈庆之不按理出牌,根本没带着这小司去找花夭,而是去了隔壁的中书省。
  制局监就在台城之内,旁边是诸多理事的衙门,陈庆之为皇帝传达御命在台城中来回了几十年,即使是中书省的官员见到他来了也是满脸笑意,更别说最近正得势的马文才也跟着他一起,越发以为又是来传御令的,所以客客气气的问他来找何人。
  陈庆之知道他们是误会了,也不解释,直接要找谢举谢侍中。
  谢举的地位已经如同宰相,陈庆之却是说见就可以见到,那小司脸色变了又变,显然心中已经怕了。
  待陈庆之顺利见到谢举,后者一问他来的来意,顿时笑了起来,点头承认:“是,梁国使团中人人皆知,那花夭是个女人。”
  “子云先生真是厉害,竟连谢使君都打点好了!”
  马文才在心中暗叹。
  “制局监离中书省如此近,何必舍近求远去问花夭?谁又敢说谢使君会说谎?妙哉!”
  “真是女人?”
  小司不敢置信,“他们魏国难道没有男人了吗?那花将军为什么要穿着男装,扮成男人?”
  “花夭是太武帝时巾帼英豪花木兰的后人,那花木兰解甲归田后才得以成亲,军中有个同袍入赘的花家,所以后人皆为花姓。那花木兰天生神力,以后诸代,这种天赋常常会在她的血脉中出现,是以每当有人能举起家传的磐石剑,京中太武帝一脉的元氏皇室就会征召他们,无论男女。”
  谢举解释着,“力大无穷这种天赋,在战场上有着以一敌十之能,所以花家的孩子,无论男女,皆是从小习武。但力大无穷又是女子的将军,在北魏唯有怀朔花家这一族,这名头也太过响亮……”
  “是以,为了能在战场上出其不意,花家子孙往往用化名在外行走,行军打仗时,女子也做男人打扮,如此一来,谁也不会注意到敌阵里做先锋的将军有万夫莫敌之能,往往一个照面就已经被斩于马下。”
  谢举笑着,“这已经是花家后代的惯例,魏国军中人人皆知,所以不会刻意提起花将军的身份和性别。我等梁国使臣入乡随俗,也就不便四处宣扬她是女人。”
  哇,这谢使君也是能编之人!
  马文才已经被他们这波操作惊呆了。
  那小司还是有些不信,可却不敢直接说谢举是瞎扯,但脸上的神情已经写得清清楚楚。
  谢举会跟制局监的人解释是有意卖陈庆之和马文才一个人情,对这个小官却没什么好耐心,他见这人似乎还有些不信,嘲弄道:
  “你就算不信我的话,也该知道魏国这送嫁将军一直和兰陵公主同进同出,形影不离,这兰陵公主是来和亲的,何以能和送嫁将军过从如此亲密?概因那花夭是个女人的缘故!”
  这解释相当给力,连马文才都差点信了。
  见谢举已经不耐了,那小司哪敢再多问,狼狈的跟着陈庆之一同回了制局监。
  陈庆之被皇帝外派接管了这么个烂摊子,人人都以为他已经失去了圣宠,所以制局监的人也敢对他诸多刁难,可现在连谢举都对陈庆之颇为耐心,他哪敢再刁难?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陈庆之是要人给人,要登记入簿登记入簿,他们甚至还给陈庆之多空了几十个亲兵的空缺,其实就是让他吃空饷的。
  陈庆之哪里不知道他这些小伎俩,不过这空缺他也有用处,自然却之不恭。
  马文才原以为这一趟和陈庆之过来,必要他做个黑脸弹压制局监了,没想到事情这进展的如此顺利,待回了牛首山大营时,还是啧啧称奇。
  此时的牛首山大营已经今非昔比,闲杂无关的人等早已经被驱逐出营,留下的都是精壮之士。陈庆之还费了些功夫,接着御史台的便利,去找了当年被朱吾良排挤出去的第一批白袍骑骑兵。
  这些骑兵离开白袍骑后大部分过的穷困潦倒,听说牛首山大营换了主将,歪风邪气也一扫而空,大多都选择了回到军营。
  这些人约有三百余人,皆精于骑术,又能养马,立刻解了燃眉之急。
  马文才也没有放弃“假公济私”,借着大营里募兵的时机,悄悄安插了不少自己与裴家的人马,充作新兵。
  有傅歧的帮忙,那铁匠铺也在大营中立了起来,如今制局监又拨了一批军械和马具,堪堪够用。
  只是兽医那边的进展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好。
  剩下的战马大多非伤及残,这天气又十分酷热,伤口更加容易感染,就连被徐家举荐来的孙秀之都有些棘手,没有将它们治好的信心。
  为了这些马,孙秀之几乎天天都住在大营里,又向骑兵出身的花夭和魏国的马奴们请教各种北方如何照顾战马的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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