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峒低头:“微臣不敢,但皇上留了旨意,若届时娘娘不配合微臣,微臣便可去请太后娘娘。”
用太后来威胁她?舒慈倒吸了一口气冷气,她从没想到,有一天他会想对待敌人一样对待她,将她的所有反应都猜测到了,并一一作出了对策。不,她应该想到的,他们本来就是敌人啊!是她被他误导了,迷失了方向,以至于现在受制于人。
舒慈起身,眼睛直视前方,她周身环绕着一股气质,冷若冰霜。
“算本宫输了,走吧。”
纪峒抬头看了她一眼,抬手:“娘娘请!”
舒慈大步朝殿外走去,一步未曾停留。
看守在殿外的禁军随着舒慈的离开紧跟在后,看样子是要一路护送了。
“你鬼鬼祟祟的在这里作甚!”
一声斥责从身后传来,趴在墙角的冯丫儿差点儿腿软,她转身看着面色肃穆的姑姑:“奴婢的耳环昨天掉这里了,奴婢想找回来......”
“干什么都拖泥带水、丢三落四,我看你早晚会被主子拖出去打死!”
“是是是,姑姑说的是,奴婢这就做事去!”说完,冯丫儿飞快地跑开,像是怕被姑姑逮住再骂一顿似的。
“这小妮子。”
***
舒慈坐在马车中,闭着眼小憩,旁边的夏荷几次想开口说话都不太敢,只得把一肚子的歉意憋在心里。
马车摇摇晃晃,从热闹中穿行而过,出了城门,直往官道上去。
“停车。”
半个时辰后,从马车里传出一声不高不低的声音,车夫听见后,立马勒住了缰绳。
纪峒驱马上前,声音透过车窗:“娘娘有何吩咐?”
“本宫要更衣。”
纪峒看了一眼这四周的环境,下马走到了马车前:“娘娘,前面便是驿站了,您可否再忍耐片刻?”
“还有多远?”
“两里地左右。”
“好。”
队伍重新出发,前后五十多个禁军呈包围趋势,将这辆马车牢牢地看守着。
行了两里地后,队伍停在了驿站进行休整。
夏荷扶着舒慈下车,往驿站里面走去。
“你在外间等候便可。”到了门口,舒慈对夏荷说道。
这里狭窄逼仄,前后都没有出口,只有夏荷所站的地方是唯一的进出口,进出都必须经过她。夏荷奉了皇上的旨意,要对舒慈寸步不离,想着这里也没什么可防的,于是她点了点头,守在了门口。
里面,从草席下面钻出了一个人。
“速度要快。”舒慈压低声音说道。
“您需要我假扮多久?”开口说话的人,正是在舒慈后脚混出行宫的冯丫儿。
“两天即可,两天到了,你自己找时间逃走。”舒慈将衣服脱了下来,头上的发钗也一一卸了下来。
冯丫儿捧上自己的粗布衣服,有些不好意思:“委屈夫人了。”
“是我要谢谢你。”舒慈穿上她的衣服,边交代,“你假扮我的时候少说话,最好端起架子不说话,纪峒聪明得很,你瞒不了他多久的。”
“我知道,演戏我最拿手了。”冯丫儿点点头。
两人换完衣裳,舒慈拿出自己做的人皮面具,小心翼翼地给冯丫儿贴了上去。多亏她对凡事超出寻常的好奇心,不然她也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作出可以以假乱真的面具来。
“记住,两天后,一定要找时间离开。”舒慈严肃的嘱咐道。
冯丫儿整了整衣裳,说:“夫人放心,我明白的,倒是您要小心,别被老爷抓到才好。”
舒慈嘴角轻扬:“抓我?他做梦。”
冯丫儿肩膀一颤,似乎被舒慈话里的杀气给溅到。她识趣地转移了话题,摸着身上的料子,感叹:“我这辈子也没有穿过这么好的衣裳。”
“走的时候带走吧。”
“可以吗?”冯丫儿眼睛都亮了,女人嘛,无论何种年纪,总是对衣裳首饰无法抵抗的。
舒慈推了她一把:“想要什么自己拿走,现在快点儿出去。”
冯丫儿踉跄了一步,整了整衣裳和头发,大步走了出去。
“娘娘。”夏荷迎了上来,伸手搀着她往外走去。
门缝中,舒慈看到冯丫儿回头看了她一眼。或许冯丫儿并不明白自己做了一件对于舒慈来说多么意义重大的事情,她只是向以往一样,受人所托忠人之事,而对于舒慈来说,冯丫儿则成为了她生命轨迹中无法被抹除的身影。
拥有这么一颗侠义心肠的姑娘,任谁都难以忘记。
队伍重新出发,冯丫儿顺利地混过了纪峒的视线,舒慈也从茅房里走了出来,在路边搭到了一辆进城的牛车,往扬州城的方向驶去。
此时,坐在行宫里的骆显却有些后悔。没有她的寝殿,跟没有了生气似的,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僵硬刻板,她最爱坐的软塌失去了温度,她常放在炕桌上翻阅的书也不见了踪影。所有的一切都提醒着他,她已经离开。
这是两人第一次分离,却不像是京城和清泉峰的距离,而是一个往北一个往南。或许待他南巡结束后回去,她的肚子估计都如簸箕那么大了。听说妇人怀孕的时候尤其辛苦,会整夜整夜地失眠,会不停地起夜,还会脚抽筋,有时候肚子里的孩子也会闹腾起来,让她备受煎熬。
想到这里,他无论如何也坐不住了。他怎么可以错过她最辛苦的时候?怎么可以放她一个人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生活?或许她是做错了很多,但他却不能因为她的过错而让自己也跟着犯错!让她一个人回宫?他怎么忍得下心!
“李江,备马!”他大喝一声,如醍醐灌顶。
作者有话要说: 舒慈:来啊,追我呀~
骆显:呵呵,分分钟。
第55章 由爱生惧
冯丫儿心里并不紧张, 对着几个人演戏比对着一群人演戏要轻松多了,尤其是她扮的这个人还是个寡言的主儿, 所以她只需要闭着眼坐在那里, 装作一副不想被打扰的样子就可以了。
听着哒哒地马蹄声,冯丫儿昏昏欲睡。
“娘娘, 到驿站了。”马车一停, 夏荷轻声喊道。
冯丫儿听到她的声音,身子一紧, 立马睁开眼来。她眨了眨眼,稳定了一下面部表情, 然后伸手递给夏荷, 由夏荷扶着她下马车。
纪峒站在马车庞, 见“舒慈”下车,立马道:“娘娘,今日就在此歇息, 您的房间在二楼最末的一间,请!”
冯丫儿神色微变, 纪峒道:“娘娘,可有什么不满?”
“并无。”冯丫儿嘴唇一抖,肃着一张脸走过他, 径直往驿站里去了。
夏荷跟在她的身后,纪峒转身指挥着后面的人把行李给卸下来。
冯丫儿一个人进了房间后关上门,一颗心上蹿下跳。
“娘娘,娘娘!竟然是娘娘!”冯丫儿一脸苦相, 嘴唇不停地发抖,手脚都软了。
“我我我竟然冒充了一位娘娘,夫人竟然是娘娘!”
“天哪!”
“怎么办?怎么办?”
冯丫儿脑海里闪过很多个念头,如果现在跑的话一来不会被发现,二来就算被发现自己是个“赝品”那也没招,找不到她了!
但是……冯丫儿咬着指甲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她答应了夫人……不,是娘娘,她答应了娘娘要帮她演足两天的,如果她现在就跑了,那是不是娘娘马上就会被捉到呢?
哎……跑什么啊,都是娘娘了,皇帝的妃子啊,锦衣玉食绫罗绸缎享用不尽啊!冯丫儿以拳击掌,颇为替舒慈不值。
“她是娘娘,那老爷……”冯丫儿蹭地一下就站了起来,“皇、皇……”
她喉咙里发出咕咕咕地声音,就是没办法把整句话给念出来,足以证明震动之大。
“夭寿啊!”冯丫儿大嚎。
“咚咚咚——”外面有人敲门。
冯丫儿立马从地上坐了起来,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拍了拍自己的过分僵硬的脸,轻声道:“进来。”
夏荷推门进来,后面跟着扛着行李的士兵,夏荷有条不紊地安排他们放好,然后吩咐他们去打水来,娘娘要洗漱歇息。
冯丫儿看着那几个大箱子,目不转睛。都是宫里的东西啊,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的木头,却做成了箱子,真是……真是词穷到不知道怎么来形容。
士兵打来了热水,夏荷上前道:“娘娘,天色也晚了,奴婢伺候您歇息可好?”
“嗯。”她和舒慈的声音不同,所以她尽量不说话,能用一个字表达清楚绝对不用俩。
夏荷看“舒慈”一动不动,轻声提醒道:“娘娘?”
“嗯?”冯丫儿抬头看她,见她关切的神色,这才反应过来,站起身,让夏荷给她宽衣解带。
夏荷边给“舒慈”宽衣,边说:“娘娘,您也别怪皇上,他也是担心您。您上次不见了,皇上急得都要把行宫翻过来找了,您就体谅体谅他吧。”
冯丫儿挑眉,有些惊奇。皇上竟然是颗痴情种子?
“娘娘,奴婢虽然向着您,但也不敢违拗皇上的旨意,请您也不要责怪奴婢。”夏荷低头,似乎是很愧疚。
你何错之有?冯丫儿在心里暗忖道。
“奴婢前几日便知晓皇上要让纪将军送您回宫,之所以没告诉您就是怕您……”夏荷抬头看了“舒慈”一眼,低头,“就是怕您又藏起来让奴婢找不着。”
你们经常玩儿捉迷藏的游戏?看来宫里的人就是不一样啊,冯丫儿咋舌。
她现在就是像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一会儿惊讶一会儿遗憾,一会儿又有些好奇那位逃跑的娘娘的内心是如何想的。
夏荷见自己说了这么多,“舒慈”仍旧没有答话,不禁有些气馁和难过。她伺候完“舒慈”梳洗完毕后,在她的床边开始打地铺。
“你要在这里睡?”冯丫儿以拳抵唇,压低声音模仿舒慈的声音问道。
“是啊,奴婢得随时伺候您呐。”夏荷有些疑惑舒慈为什么要这么问,但出于对她的敬畏,她还是照着回答了。
冯丫儿虽觉得她不至于做到这一步,毕竟自己不是她的主子,但出于力求逼真的效果,她还是颇为不安地躺在了大床上。
“一主”一仆,各怀心思入眠。
百里之外,一匹骏马飞驰而来,疾风吹起了两侧的树叶,路边的野草也被溅上了泥灰。
天色将明,冯丫儿早早地就醒来,看到地上睡着的夏荷,她拖了自己的被子给她盖上。
“娘娘?”夏荷迷糊地醒来。
“睡吧,还早。”
哪有主子起床丫环还睡着的道理呢,夏荷立刻清醒过来,从地上爬起来,道:“娘娘您稍稍等会儿,奴婢这就去给您打水洗漱。”
冯丫儿看着她快手快脚地穿好衣服,动作麻利地收拾好了自己,然后端着脸盆出去打水,不禁感叹,原来这世上也不唯独自己一个生活艰辛。她以前虽然受尽白眼,生活颇多坎坷,但起码是自由的,想上哪儿就上哪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像夏荷,虽然是得脸的女官,但还是要尽心尽力的伺候主子,唯恐主子一个不满就发落了她的性命。
“哎,都不容易啊……”冯丫儿翘着二郎腿坐在床沿,摇头晃脑地感叹。
此时,驿站门口出现了高头大马,马上的人翻身而下,疾步匆匆。
夏荷正打好水回来,听到后面楼梯上的脚步声,转头看去,先是一惊,然后立马放下了手中的脸盆,磕头问安。
“奴婢给皇上请安。”
“你主子呢?”骆显手里还拿着马鞭没有放,一脸的风尘仆仆,但目光却颇有神采,亮晶晶的。
夏荷答道:“主子方起,正要准备洗漱。”
骆显点头,站在门外稳了稳心神,思索了一番如何把人劝回去后,推门而入。
冯丫儿早就在里面听到了外面的对话,整个人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刻也不得安生。她此时就像是有一把刀悬在空中,不管何时落下,总是会要了她的命。
欺君之罪啊!
她看了一眼地上的被子,迅速将它捞到了床上,然后滚入了床榻之中。
冯丫儿闭眼:早知道就不这么早起了,都是穷命闹的!
骆显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却看见被窝里的拱起了一个人形。
夏荷在后面看到,低声道:“哎?娘娘明明比奴婢还起得早啊……”
她这一嘀咕让前面的骆显听到了,颇不是滋味儿。
是不是早就听到他的声音了,不想见他,所以装睡?
这一刻,他心里像是装了一坛苦水,说不出倒不出。
背朝着他躺在被窝里的冯丫儿紧张额头冒汗,她抓紧了被沿,紧闭着双眼。
骆显上前,坐在了她的床沿。
“歆儿,朕知道你醒着。”他温声道,“让你回宫是给你委屈受了,朕向你认错。”
床上的人仍旧一动不动,只是气息起伏得厉害。由此,骆显更加认定,她就是不想见他所以装睡了。
“有什么话起来说,朕有错,你的错也不小。”骆显尽量放缓了声音,柔声说道。
冯丫儿快哭了,她摸着自己的脖子,甚至感觉它会在不久之后和脑袋分家。
骆显见床上的人仍旧没有动静,他向往常一样,低头想去吻她,却见面前的人翻了个身,往里面躲去。这一点彻底激怒了他,他可以忍受她的百般欺瞒和嚣张任性,唯独忍受不了她对他的抗拒。
他伸手去拉她起身,怎知她似乎是跟他较上了劲儿。
他察觉不对,一把掀开被子,将人拎了起来。
眼前的人还是那个人,但她额头上沁出了不少的汗水,脸上也带着惊慌失措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