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鲸——蟹总
时间:2018-01-15 15:31:11

  费不少力气,李久路终于爬上去。
  驰见退后几步,往上拽了拽裤腿儿,冲刺,弹跳,毫不费力的一跃而上。
  男孩子的优势在这一刻轻易体现出来,驰见没停顿,手臂借助院墙做支撑,敏捷一跳,双脚轻轻落地。
  他向后看一眼,朝她摊开手,压低声音:“手给我。”
  李久路身体是冷的,腿是软的,这里离地面两米还要高,没有辅助,没有支撑,好像一阵风都能把她吹跑。
  “别怕,我接着呢。”
  他的声音被夜色蒙住,低柔又轻缓。
  久路心中微动,看着下面的少年,他目光专注,只看着她,只向她伸出双手。这一刻,成为她能依靠的全部。
  冷风袭来,像一把利剑,刺中她的大脑。
  久路抬起头,看向老宅三楼隐隐透出的灯光,好像一瞬间,心中的执念就放下了。
  “来啊,路路。”
  李久路把手递过去。
  驰见抓住,利落地将她托抱下来,安全落地。
  两人进入院子,在外面观察好一会儿,又看了看老宅那边三楼的窗户。江曼和周克办公室相邻,那两盏灯都亮着,显然他们还在处理公事,没有回家。
  李久路从门外地毯下摸出备用钥匙,轻悄打开房门,她做贼心虚的观察一会儿,确认安全后,侧着身钻进去。
  踏入房间,暖气扑面,久路总算松一口气。
  驰见紧随其后,回手关门。
  她犹豫了一下:“你……”
  “别让我说你没良心。”
  久路眨眨眼。
  “让我缓缓。”
  话被堵回来,李久路眼睛转向别处,闭紧嘴。
  两人在门廊内沉默片刻,没等开灯,外面隐约传来一阵说话声。
  久路和他对视一眼,不由屏住呼吸。
  没过几秒,交谈声越来越近,停顿一会儿,响起钥匙寻找锁孔的声音。
 
 
第19章 
  驰见发现李久路并不是天然呆,她迟钝和机敏分情况,比如现在。
  外面钥匙成功插入锁孔。
  她反应比什么时候都迅速,拉起驰见,在黑暗中摸索着冲上二楼。
  大门开启,与此同时,二楼房门砰一声闭合。
  江曼和周克走进来,她听见响动:“路路?是你吗?”
  周克开灯,将带回的文件放在鞋柜上:“没回来吧,正好我去接一趟。”
  “不是,我刚才听见动静了。”江曼弓身去拉长靴拉链:“路路你在上面吗?”
  没过几秒,闷闷的声音才从二楼传出来。
  李久路太了解江曼了,她回家第一件事是烧热水,然后脱下外套就会上楼来看她。
  手上拉着这人像个烫手山芋,放也不是,丢也不是,这会儿反倒比她淡定,一脸悠哉地看着她着急。
  久路把灯打开,下意识回手要锁门。
  驰见倚着墙边没动,好心提醒:“你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久路动作停下,蓦地反应过来。她平时没有锁门习惯,如果今天锁了,起疑不说,江曼想进来,她是开还是不开呢?
  老房不隔音,楼下传来模糊的对话声,江曼整理着什么,突然提到她名字。
  久路条件反射一抖,眼睛四处看,目光定在床尾的落地衣柜上。
  她拽着驰见过去,他慢悠悠跟着,态度懒散。
  久路打开柜门,把他往里推,接着拉开羽绒服的拉链,快速脱下,一并塞给他。
  驰见高高的个子,弓身缩在一堆衣物中间,抱着羽绒服,乖乖任她摆布。
  “你别出声。”久路小声嘱咐。
  门外响起鞋子踩在木制楼梯上的吱嘎声。
  她要关柜门,驰见:“我得提醒你,你酒味儿没散,而且这打扮……”他上下扫她一眼。
  李久路也随他目光向下一看,便愣了下——这样倒是把驰见藏好了,可她要面对的问题,一样也逃不掉。
  她指甲抵在唇边,轻挤着眉头,虽然刻意控制表情,但内心显然已经翻江倒海。
  驰见挺爱看她这样子,她眼中蓄了些内容,表情也生动,让人轻易就能猜到她此刻想什么。
  门外声音越来越近,她抬起头:“那怎么办?”
  驰见走出来,朝卫生间的方向抬抬下巴。
  李久路停顿片刻,立即心领神会。
  几乎是千钧一发,她推着驰见,自己刚挤进卫生间,房门被打开。
  老式房屋,卫生间尤其狭窄,不到两平米的地方,中间以高台分隔,上面的马桶还是蹲位式,洗手盆旁边站两人已经相当局促。驰见不知何时转的身,一手撑墙,一手扶着洗手台,将她圈在门后。
  久路转回来,随即呼吸微滞。
  他的脸近在咫尺,一股气味扑鼻,轻浅的,温和的,带着青涩的男人气息。
  久路稍稍低头。
  外面,江曼早已走进来:“路路?你搞什么名堂?”
  见她闷头不语,他压低身体:“说话。”
  “我、我洗澡。”
  李久路退无可退,推他胸膛。
  门缝下有个影子站定:“关门声音吓妈妈一大跳,以为你怎么了。”江曼微微停顿:“是刚进去吗?”
  驰见挪开手,打开淋浴。
  顷刻间,微凉的水流从两人头顶倾泻下来。
  “啊——”久路失声大叫。
  几秒后,江曼急拍门板:“路路,出什么事了?是不是摔倒了?”
  水流打在久路发尾和露着的肩头上,驰见用手覆住,箍紧她转身,水花转移砸向他后背,白衬衫一寸寸浸透,里面皮肤的颜色隐隐可见。
  久路忙说:“没事儿妈,水太凉了。”
  “你这孩子,总是大惊小怪的。”江曼嗔怒一句,提着的心放下来:“调热一些,小心着凉。妈妈在你屋里待一会儿,洗完看看你今天的功课。”
  久路傻掉,抬头看驰见:“……哦。”
  门缝的阴影挪开,外面没了声音。
  驰见后背还浇着水,这会儿温度升上来,花洒下面的热气渐渐弥漫开。
  久路后退一步,先跨上高台,顺手拉他一把,两人都站了上去。
  水声变清晰,一股脑砸在蓝白相间的地砖上,驰见挥了挥手臂上的水,抬起头,不经意把她垂落的刘海拨上去。
  久路声音小得听不见:“我自己来。”
  驰见靠回墙角,低声:“旁边还有几根。”
  她又赶紧拨两下。
  驰见看着她那副样子,忽然笑了笑,小声问:“你晚上喝多少?”
  “不到两瓶。”
  “这就醉了?”
  “有一点儿。”久路说:“可能跟遗传基因有关吧,我爸妈都不太能喝。”
  驰见点点头:“现在醒酒没有?”
  吹过冷风,精神又高度紧张,现在除了身体还有些飘忽感,不适已经减轻很多。
  久路说:“醒了。”
  “我以为你会阻止我。”他忽然道。
  “阻止什么?”
  驰见说:“就我揍马小也的时候。”
  久路顿了下,想起胡同中那一幕:“你下手也有点儿狠。”
  “狠吗?”他头压低:“心疼了?”
  久路垂下眼“嘁”了声。
  “知道我那时候想什么吗?”驰见冷哼一声,低沉着嗓子:“当时你要真敢上来拦我,我就……”
  “怎么样?”
  驰见望着她那双干净的眼,忽然间气势就没了,软声说:“我就不管你了。”
  这期间,水温越来越高,雾气先是凝结在上空,然后慢慢向下扩展,镜子更模糊,墙壁上挂满水珠,整个卫生间都云山雾绕。
  这样的气氛配上他那种语调,有点蛊惑人心的味道。
  久路没吭声,挪开眼,弓身调温度。
  卫生间的环境逼仄又潮湿,折腾了一晚,冷热交替,现在衣服还黏在身上,久路不太好受。
  站了会儿,她看一眼门的方向,“我妈要是一直不走怎么办?”
  驰见耸肩:“不知道。”
  他状态却出奇好,身体闲闲的靠着墙壁,长腿交叠,两手插兜,好像没有危机感,觉得这种处境还挺享受的。
  她拿出腕下藏的发圈儿,低着头,手指顺发丝纹理轻拢几下,绑了个低马尾。
  发辫松散,耳半露。
  李久路抬起头,驰见正盯着她的耳垂儿瞧。
  水雾氤氲,他目光让人捉摸不透。
  “你和他以后不会再有牵扯吧?”他忽然严肃的问。
  久路心中稍做判断,没正面答:“怎么了?”
  驰见突然靠近。
  “李久路,你别跟我装傻。”他轻描淡写的冲她说。
  “我没装……”久路整个身体紧紧贴着墙面,手掌不自觉向前,抵住他胸膛。
  所有举动都悄无声息,谁也不敢弄出大动静。
  驰见手掌撑着墙壁,拇指到她耳垂儿不足两厘米,她个子太矮,又低着头,这样欺近,只能看见她头顶那个干净的小漩涡。
  “我喜欢你。”
  她耳边“嗡”一声炸开,身体的本能反应超过大脑,有片刻不能思考,感觉心跳和呼吸失紊,每一秒钟都被拉长了。
  十八九岁的青春年纪,这四个字的杀伤力是巨大的。
  周围都静止,只剩水流有节奏地敲打着地面。
  驰见感觉到她的变化,声音哑哑的:“这回说得够明白吗?”
  “嗯?”他喉结轻动。
  “……够明白。”
  当把他名字和背后的刺青联系起来时,李久路就已猜出他心思,只是没预料到他会这么直接,她想装傻,但演技再好也不会显得多高明。她索性如实答。
  几秒的沉默,久路问:“你经常对女生表白吗?”
  驰见偏一下头:“在厕所还是第一次。”
  “……”她咬唇,用力将他推开一些,又问:“我背上的名字,你是故意的?”
  驰见发誓,这真是凑巧。李久路去“文人天下”那晚,他看到纸上工工整整写着“马也”两个字,起先被她气昏了头,没看出两个名字间的相同之处,等看出来时,觉得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命中注定吧。”他看着她,拇指肚轻蹭瓷砖。
  久路懒得听他瞎掰:“我不……”
  话没说完,驰见突然捂住她的嘴。
  她挣扎了下。
  “嘘——”驰见食指抵唇。
  两人在里面待的时间不算短,门缝下的阴影再次移过来。
  江曼敲了敲门:“路路,怎么这么慢,你还要多久?”
  李久路拿开他的手,暂时关掉花洒:“妈,我没听清。”
  “我问你什么时候洗完。”
  “哦。”她轻了轻嗓,看一眼驰见:“再等等,今天天冷,想多洗一会儿。”
  江曼道:“那妈妈不等你了,这两天工作太累,身体吃不消。”
  “好,妈你早点睡。”
  “你也是。”江曼又敲敲门板:“做功课的时候不许溜号,早做完早休息。”
  “知道了。”
  她看着门缝下的阴影,做戏做到底,又把花洒打开。
  门声过后,外面终于没了声音,隔好长一段时间,久路才悄悄走出去。贴在门板上听声音,楼下已经没人走动。
  她朝卫生间的方向招招手,取来两条干净毛巾,各自擦了擦。
  “你怎么出去?”久路又犯难。
  他没答,有机会参观李久路的房间,当然不能错过。
  这间房倒是与她本人气质不太相符,整体暖色调,四面墙壁刷成浅粉色,窗前一张乳白色课桌、一把软椅,床尾立着一面大衣柜,对面还有个摆放工艺品和书籍的创意摆架。被单窗帘都是浅色碎花,纱帐撩起,千丝万缕地垂在床两侧。
  驰见来回看了看:“江主任布置的?”
  她目光微动,意外道:“你怎么知道?”
  “不像你风格。”他说:“你没那么可爱。”
  “……”
  驰见摩挲着下巴,上下审视她:“你平时穿的衣服也是江主任选的吧?”
  李久路轻轻嘘口气,低着头:“嗯。”
  驰见没发现她的变化,继续评价道:“都不太像你风格,说实在你没那么淑女,一件卫衣加黑色紧身裤看着就很舒服。”
  “你又知道。”久路提醒:“有那功夫还是想想怎么离开吧。”
  驰见并不着急,手指擦过床边的纱帘,走到书桌前。他推开窗,向下望了望,这里和地面之间距离不算高,一条塑料管道固定在墙边。
  驰见倾身打开窗;“我从这儿下。”
  “不安全的。”
  “那我留下睡。”
  “……”久路探头往下看:“其实也没多高。”
  驰见耸着肩,不敢把笑声放出来,倚着桌边享受逗弄她的乐趣。
  笑够了,他抬抬下巴:“我衣服在柜子里。”
  李久路面无表情地给他取来。
  冷风顺开着的窗子吹入,晚间更加强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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