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会儿,驰见洗完澡出来,擦身、换衣、吹头发。
等一切收拾妥当,他看了眼腕表,拉开窗帘,外面天光大亮。
驰见站片刻,走回床边:“路路,起来了。”
床上的小山丘动了动。
驰见柔声:“要赶火车,快,听话。”他去掀被子。
“唔……”久路遮住脸。
驰见看着她这副样子,无奈叹气:“真不应该相信你的鬼话,如果等你照顾我,饭都吃不上。”
他低声念叨着,坐床边,搬起她光裸的身体,捞来衣服帮她穿。
久路软软的缩在他怀里:“你怎么还会有精神?”
“谁知道,明明卖力气那个人是我。”
“你体力好。”她夸奖道。
“谢谢。”驰见把内衣肩带套进她手臂:“我继续努力。”
久路配合他穿好,突然凑到他脖颈间,像小狗一样嗅了嗅:“你好香。”
“你好臭。”
“……不会吧!”
驰见轻哼,推走她的头。
“要不我去洗个澡?”
“臭着吧,除了我,别人也闻不着。”驰见捏起她的脸,卖力亲了会儿:“别磨蹭了,速度点儿。”
驰见把牛仔裤扔过去,让久路自己穿,他转过头,去收拾两人的行李。
今天是2014年6月28日。
风和日丽,天清气朗。
他们到了小泉镇直奔民政局,是吉日,所以即便镇子很小,也有许多情侣来登记。
去得有些晚,办证的窗口没什么秩序,两人有些蒙,在这种忙乱嘈杂的氛围下,没有时间去感慨,各种复杂情绪都被抛在脑后,填表、交钱、体检,当回过神儿时,他们已经站在镜头前。
摄影师弓身对准相机,摆着手势,语调夸张又激动:“好,别动,就这样,保持微……”
“等等!”驰见突然说话。
“……”摄影师差点跌地上:“怎么了?”
驰见朝他抱歉示意,转过身看久路。两人今天都穿了比较正式的白衬衫,他帮她整理领口,“待会儿笑得自然点儿。”
“哦,知道了。”
他问:“我头发乱吗?”
“……”久路说:“不乱,特别好。”
驰见帮他捋顺颊边发丝:“你没化个妆?”
“早上不是起晚了?”
“心也是大。”驰见问:“包里有口红么?”
“不用了吧,后面好多人排队呢。”
“那就快点儿。”
驰见从她手中拿过口红,拆掉盖,扭动管身。
“我自己来吧。”
“别动。”
驰见牵起久路的下巴,向上微抬,他气息靠近,将口红覆在她唇上,生疏却细致地沿着轮廓轻轻描绘。
周围很多双眼睛盯着他们看,议论声不加掩饰。
有个女孩埋怨男朋友:“你瞧瞧人家多浪漫,别说涂口红,连口红都是我自己买。”
“行了。一会儿领完证咱就去买,买一排。”男朋友哄道:“这俩人肯定是闪婚,激情大过感情,新鲜劲儿没过呢,哪像咱俩,不来这些虚的。”
“你可不就是虚!”
男朋友压低声音:“哪儿虚了,别瞎说。”
久路听着,没忍住轻轻笑了下。
驰见嘶一声:“别动。”他手指捏紧几分。
久路知道驰见不是表演给谁看,他是珍视这个瞬间,希望将来的某天,翻开结婚证的时候,照片上两人仪态端庄,笑容也是完美的。
他这个人,永远想得比她要细致。
久路垂眼看着他,轻动唇:“我想到了赵敏和张无忌。”
“画眉我可不会。”驰见模样认真,勾好最后一笔:“涂口红倒是可以,毕竟没什么技术含量。”
驰见很满意自己的作品,后倾身体反复欣赏,直到摄影师催促他们,才终于在红色背景下,将这一刻永远定格。
从民政局出来的时候快中午,驰见对着结婚证拍了张照,然后不知在手机上摆弄着什么。
他身体懒懒倚在墙柱上,斜叼着烟,嘴角含笑,样子痞气又自得。
久路瞬间恍惚,记忆中那个少年的影子清晰浮现出来。少年和男人重合在一起,这么多年,他身材变了,样貌也有变化,但骨子里的东西却没变。
她不知不觉有些愣神儿,驰见收起手机,看她:“傻了?”
久路动了下,问:“你在发给谁?”
“梁旭。”
久路一滞,突然想起梁旭来:“他……说什么了?”
驰见把手机给她看:“祝我们白头偕老,永远幸福。”
两人牵着手走下台阶,久路说:“那次我带小沐去海洋馆,爽了他的约,他已经很久没有找过我了。”
“你还想招欠儿?”
“不是那个意思。”她赶紧解释:“至少应该和他当面说一下吧。”
“帮你说过了。”
“……什么时候?”
驰见说:“从游艇上下来的第二天。”
“……”
“后来我们喝过几次酒,他挺开心,所以你别臭美了,人家其实没多喜欢你。”
“我都不知道。”
“不需要你知道。走吧媳妇儿,”驰见将人一搂,叫得名正言顺:“逛逛百花路。”
回齐云的车票是晚上六点,他们将在小泉镇逗留几个小时。
久路原本以为,再次回到这里会触动某根神经,一些不好的情绪可能汹涌而至。
却没想到,这种惧怕心里堆砌到制高点,反而会悄无声息降下去。
驰见始终紧紧握着她的手,他们聊着开心事,聊小沐,聊潜水,聊岛上那座房子的装修。然后她发现,驰见用这些美好的未来,将她脑子全部塞满了,再也没有留存,去装过去。
他们逛了百花路;去看镇西的污水河;那个胡同的音像店还在;游泳馆没有以前看上去那么大;育英高中的教学楼在风雨的侵蚀下褪色泛旧。
两人甚至去了老人院,这座宅子目前闲置,大门紧闭,荒凉萧索,却在阳光下显得不那么冷寂阴森。
之后又来到“文人天下”。
这里已经不是文身店,如今做着理发生意。
他们没有进去打扰,只在胡同对面安静的站着。
因为彼此的存在,他们更像是看客。
小镇里承载的无数回忆不再是他和她的,却永远属于青葱岁月那对少年少女。
久路甚是唏嘘,抬头望着天空,没有一丝云,也没风。
太阳很足,但只是烤,不像南舟那样闷。
驰见很久没同她说话,然后某个瞬间,他们看向彼此,好像明白对方心中所想。
他蓦地拉起她的手,在胡同里飞快奔跑。
就好像几年前,冬日的暗夜中,驰见也是这样牵着她,穿过冷凝的空气,去捉奸。
但是,那天她什么都没看到,却换来一颗糖。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甜腻的水果糖味道,其实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最终,在相邻街道找到一家文身店。
驰见进去和老板沟通,没多久,招呼她进去。
夏天生意萧条,店里没人。
驰见再次表示感谢,在老板的指引下,来到內室。
他关了门,眼睛掠过那些工具。
久路褪下衣服:“几年没文,手生了吧?”
“试试呗。”
她趴在文身椅上,等待他做准备工作。
左肩裸露着,蝴蝶骨那头蓝鲸依然威风凛凛,掀起尾扇,拍打着海面。
驰见手指轻轻摩挲,蓝鲸每一个线条都是他经手,“见”字少了最后一笔,今天过后,终将完整。
回到岛上,或许她可以继续参加比赛,做自己所热衷的工作;或许迎来了小生命,凑成一个“好”;又或许小沐是唯一。
几经辗转,千锤百炼,一切都向着他的心意尘埃落定。
圆满了。
久路缩肩,嘶了一口气。
“疼?”
“好疼。”
驰见说:“我希望你再疼一点儿。”
他给一个人文身,用了八年时间。
时间不短了吧,驰见想,他应该把自己刻进她心里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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