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算计的烦闷、前日里的暴躁、不被理解的怨念,在此刻痴缠于他。
陆明远改变了亲近之意,心含报复地质问道:“你以为端着一张脸,骂几句话,就能把我赶走么?还是被我猜中了,你和我分手,陆沉会给你遗嘱。”
他对自己的父亲直呼其名。
显然是余怒未平。
罪魁祸首落进了他的手里,怎么可能不惩罚她?这样一想,他就把苏乔按倒在桌面,她也没有反抗,目不转睛将他看着。
陆明远当她默认,严厉地教育道:“你事先跟我讲好,我能陪你演戏,你不怕我真的走了么?”
苏乔神色茫然,过了好一会儿,她说:“陆沉的阅历比我丰富,城府也比我深,我们两个逢场作戏,他不可能看不出来。我要是提前告诉你,我就会前功尽弃。”
陆明远道:“所以你选择放弃我?”
苏乔承认:“没错。”
“你觉得遗嘱更重要?”
“是的。”
“你有没有良心?”
“没有。”
“你就那么喜欢财富和地位?”
“对啊。”
陆明远好不容易消下去的怒火,在这一瞬重新复燃,翻倍激荡于心头。他有时会想,干脆把苏乔弄坏算了,但更多还是舍不得,他发现所谓“不甘心”只是虚假的托词,他仅仅是相思成疾,病入膏肓。
苏乔的答案比他设想的最坏结果,好上太多了。
可他依然搂紧苏乔,贪心不足地询问:“那你喜欢我吗?”他阴沉又刻薄地加了一句:“撒谎死全家。”
“喜欢……”苏乔轻轻应道。
她伸出手,回抱住他,眼泪汹涌地夺眶而出,身体有些颤抖:“喜欢得不得了。想到你走后,可能会有新的生活,别的女人,我就喘不上来气,快要死了。”
陆明远低头吻她:“死不了,我这不是来救你了。”
窗帘没有拉严实,晚风顺着缝隙,一寸一寸吹进室内。陆明远嫌桌子太冷,把苏乔抱回床上,擦掉了她的眼泪,又说:“你狠起心来,让我缓了好几天。”
苏乔抽噎一声,贴近他的颈窝处,服软道:“是我不好。”
眼泪滚入他的衣领。想到他抛弃了一切,只为了见她一面——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人这样对她了。她更加放不开手,揽下所有的错:“嗯……都是我不好,我混蛋。”
苏乔的床是订做的,床垫极软,尺寸巨大。她还没有完全躺平,陆明远就开始剥她的衣服。
他一边吻她的脸颊,摸着她的身体肆意揉搓,一边责问道:“你是挺混蛋的,小乔,你自己说,该怎么补偿我?”
第39章
分别的那一天,苏乔为了撇下陆明远,讲了不少难听话。她记得清清楚楚,一句都没忘,陆明远避而不谈,更让苏乔心存愧疚。
“我不能再让你吃亏,”苏乔一时昏聩,向他许诺道,“我把自己补偿给你。”
她伏在他的胸膛上,眼波如水流转,千万种柔情蜜意,都藏在她的问题里:“你要不要?”
陆明远紧紧地盯着她,记起销魂蚀骨的滋味。他压不下心头燥热,胡搅蛮缠道:“要什么?你本来就是我的。我总是想你,想到睡不着。”
苏乔无法反驳。他的吻长驱直入,她偏爱这样纠缠,舌根被吮得发麻。
这一晚,陆明远反复折腾她,带了点泻火的意思。
苏乔任他搓圆捏扁,他更加粗鲁莽撞,苏乔受不住,只觉妙不可言,又魂不守舍。她断断续续,接连认了几次错,终于让他温柔了很多。
结束时,已是后半夜。
苏乔累极了,枕住他的手臂,道:“你的行李在哪儿?明天搬过来吧。”
“有一个箱子,放在旅馆了,”陆明远答道,“我没带多少东西。”
因为大部分都卖掉了啊,苏乔腹诽道。
情欲的气息弥漫在卧室里,苏乔愈发心软,她用雪嫩的脸颊,磨蹭他的肩膀:“我不给你安排新房间了,你跟我住一间房,好不好?”
陆明远抱紧她,反问道:“你现在知道我的好了?”
苏乔连忙点头。
陆明远见她态度诚恳,又被弄得不轻,他积攒多日的怨艾,总算平复了一大半。
“你以后……”他说,“别再那样气我。”
苏乔呢喃道:“嗯,对,没有下一次了。”
她自言自语般许愿:“你来了这里,我就会保护你。”
——这句话声音太小,陆明远没有听清。
他含着她粉嫩的耳垂,吻了又吻,道:“小乔,你刚才说什么?”
黑夜万籁俱静,窗帘遮挡了月光,苏乔浑浑噩噩地睡着,没再回复陆明远的话。今夜她做了一个好梦,梦中只有她和陆明远,她沉浸在两情相悦的欢愉里,哪怕神魂颠倒、朝生暮死也值了。
第二天的闹钟铃声,将苏乔从床上唤醒。
她无意识地摸索,没有摸到陆明远。
苏乔吓了一跳,翻身坐起。卧室里只有她一个人,陆明远的影子都不见了。
她匆匆跑向走廊,面朝一楼望去。
刚好,身处一楼的陆明远抬起头,和她视线交接,他拿刀切开一个橙子,有些好笑道:“你看起来很着急。”
他问:“早晨没见到我,心里发慌么?”
厅堂装修豪华,尽显纸醉金迷。陆明远逆光而立,仿佛镶嵌在画中,风雅潇洒,他真是太好看了。
苏乔百感交集,装出不在意的样子:“没有啊,我刚醒,随便走走。”
她昨晚被掏空了,双腿没力气,只能倚靠红木栏杆,接着问道:“你起这么早干什么?你以前经常睡到中午的。”
“那是以前,”陆明远道,“我答应过你,要调整作息。”
他旁观苏乔下楼,又说:“我做了早餐,你过来吃吧。”
苏乔雇佣了一位保姆,住在附近。当她有需求的时候,那位阿姨就会来,包揽了打扫房间、清理院子、做饭洗衣等家务。
但是现在,陆明远住了进来。他比苏乔勤劳能干。
两人很久没有一起吃饭,这时共处,恍如隔世。
饭后,苏乔给贺安柏打电话,开门见山道:“你们男人平常的生活必需品有哪些,你给我买几套,选最好的。”
今日是礼拜六,贺安柏抱着枕头,茫然未醒。乍一听到苏乔的话,他有些吃惊:“咱们要迎接哪位人物?让您来准备东西,派头太大了。”
话刚出口,他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哪有那么多问题?
老板的吩咐,照做就是了。
果不其然,苏乔拐弯抹角道:“我信任你,才把这件事交给你做……我应该没有强人所难吧?”
“那肯定的,”贺安柏一口答应,“我这就去办,下午给您送过去,送到家里吗?”
苏乔简略地“嗯”了一声。
贺安柏担心再惹老板生气,没说两句,他匆匆道别,挂断了电话。
他并不知道陆明远追来了北京。
然而周一上班时,业务部午间休息,苏乔下楼一趟,带上来一捧玫瑰。那玫瑰红如火焰,开得繁盛,被苏乔抱在手里,刚好和美人相得益彰。
旁边立刻有同事围了上去,笑道:“苏经理,我记得你不收花的啊?”
苏乔直言不讳:“这是男朋友送的。”
众人讶然,又感慨。
有个活泼开朗的年轻员工插嘴道:“今天是七夕节啊,苏经理也有男朋友了!叶主管今年订了婚,他们家是不是双喜临门?”
所谓“叶主管”,正是叶姝本人。
叶姝与苏乔关系虽差,却不是人尽皆知。在外人看来,她们是苏家的堂姐妹,哪怕因为顾宁诚有了微妙的隔阂,也不至于形同陌路。
那年轻员工一出声,周围有几个人附和。
业务部的傻子不多,大家随口议论,走个过场。
苏乔没有加入谈话。
办公桌上有一个花瓶,瓶口窄小,装不下所有玫瑰。苏乔挑了几支,插了进去,沈曼便走来帮忙,道:“苏经理,让我来,您忙您的。”
苏乔落座,轻笑道:“你不问我,这花是谁送的吗?”
“啊?”沈曼反应迟了半拍,手指被茎叶刮出血来,“这个……这是您的私事。”
苏乔从抽屉里拿出创可贴,无声地递给她:“那我们来聊一聊公事。叶绍华是我堂弟,你知道吧,他向总经理求情,混进业务部了。整个业务部里,他只认识我一个人,挂靠到了我们组。”
沈曼将一沓文件递给苏乔。
“我上午听说了,”她立刻解释道,“我给叶绍华准备了文件,帮他熟悉工作。”
苏乔摇头,指点道:“不需要你这么做。”
那些文件被苏乔放进了碎纸机,很快成为一堆废物。
苏乔把玩玫瑰,措辞隐晦:“叶绍华是谁呢?他是叶姝的弟弟,二伯父的独子,他不用和我们一样辛苦。我说得清楚吗?”
沈曼不愧跟了她许久,立刻明白。
她不想让叶绍华成材。
如果想培养一个员工,她们有更好的选择,更广阔的发展方向。为叶绍华费尽心思,毋庸置疑,得不偿失。
好像有一条界限分明的河流,横亘在苏乔和她的伯父家,河水湍急而汹涌,他们不可能让对方渡上岸来。
苏乔默不作声地思考,摩挲着一朵玫瑰花。
送花的人,的确是陆明远。
他第一次做这种事,并不生涩,反而轻车熟路。他预定了一把玫瑰,顶着八月的烈阳,把花束塞进苏乔手中,然后说:“七夕快乐。”
其实他的祝福挺苍白、挺没新意的,苏乔还是欢欣雀跃,无所适从道:“你今天来公司,是为了给我送花吗?你好甜。”
苏乔到底心思复杂,很快摈弃了这个想法,自行说破道:“不对。你想送花,晚上等我回家也可以,你还带了一个公文包……”
陆明远深知她聪明又敏锐。
他站在大厦一楼的会客厅,对苏乔坦白:“我看到你们公司在招设计师,要求英文流利,接受美术专业。”
宏升集团待遇不薄,门槛很高,陆明远没当一回事,轻描淡写道:“我发了简历,经理约我见面。”
苏乔将他望着,心下诧异。
也是,她工作很忙,不能总把陆明远晾在家里。
可她害怕大伯父一家——尤其是苏展,会对陆明远不利。宏升集团不受她掌控,万一出了事,她简直不敢想象。
陆明远见她蹙眉,竟然失笑:“你在担心什么?”
第40章
“我担心你啊,”苏乔笑着说,“你的上司……可能不太好相处,万一出了什么篓子,他严厉地批评你,你会不会生气?你还要适应上班族的生活,对你来说,不刻板吗?”
她技巧娴熟地蛊惑人心:“每天待在家里,悠闲自在,等我回来不好吗?”
苏乔借着机会,讲出了肺腑之言。
从前的陆明远自由散漫,无拘无束,他不喜欢被人管,一向我行我素,倘若进了宏升集团,怎么想都是混不开的。
陆明远却置若罔闻,同苏乔算了一笔账:“你早晨七点出门,晚上八点到家,吃完饭,再和我鬼混一两个小时,就该睡觉了。”
他嗤之以鼻:“每天蹲在家里等你?我不干。”
苏乔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她还掂量了一下“鬼混”的意思,忍不住咳嗽一声,退让道:“我心疼你呀。你准备应聘,这是好事,我蛮支持的。”
陆明远神情未改,从容道:“你现在心疼有点早了,能不能应聘上,还是一回事。”他摸了摸苏乔的脸颊,指腹轻按,再被弹回来,显得有些暧昧,“别想多了,习惯上班又不难,你能吃苦,我不能么?”
他这种骄傲自大、不接地气的人,竟然学会了谦辞。
苏乔倍感讶异。
以她对设计部的了解,陆明远应该能轻松入职。无论学历、经验、还是真本事,他都拿得出手。
然而最后的结果,出乎苏乔的意料。
面试时间定在了下午两点半,陆明远刚一进门,几位同事就安静了。
办公桌边,一位年轻小伙子压低了嗓音说:“这人肯定走错了门。广告部带了一批男模,在拍片呢,怎么窜到咱们这里来了?”
另一名同事好奇地问:“什么广告啊?”
小伙子摇头叹息:“品牌内裤。一帮男模特,站在聚光灯前,炫耀肉体。”
他拍案,批判道:“低俗!好几个人请假,去广告部偷看了。”
某一位女同事按下圆珠笔,闪烁其词道:“我最近呐,在研究镜头语言。那个男人什么时候去广告部啊,你们看他那副样子,活脱脱的冰山,不给笑脸,拍啥广告啊,摄影师处理不了吧?我得去他们现场,观摩观摩。”
她用圆珠笔指着的男人,正是陆明远。
与她对话的小伙子揭穿道:“你眼睛都放光了,还拿’观摩’做借口,想看人家泳装照,自己去搭讪呗。”
陆明远听到他们的交谈声,偏过头来,瞥了一眼。
他问:“打扰了,你们知道D301号房间在哪里吗?”
小伙子站了起来,诧然道:“你是来面试的?”他笑着打哈哈,“哎呀,直走左拐,老板在等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