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镖?
呸!
不就是个小白脸么。
苏展的保镖都是下盘扎实、肌理虬结、手臂隆满了腱子肉的人,他们长得不一定高,甚至有些粗胖,可是动起手来,那是实打实的厉害。
再瞧瞧陆明远……妈的,放广告部展览还差不多。
队长从陆明远的背部着手,想给他来个过肩摔,治一治公司的不正当风气——当然了,队长不会和苏乔对着干,把陆明远摔伤摔残都不好收场,他特意等到陆明远向前走,走进了柔软的地毯区域。
这样一来,哪怕陆明远跌倒了也不要紧。
仿佛是队长和他开了个小玩笑。
几秒之后,陆明远忽然感觉背部一重。
他喊了一声:“队长?”
队长支吾着应了。
陆明远眼神闪烁,把头偏向另一侧。他猜不出队长的用意,可是别人要打他,他不可能不还手。他摸准了队长的手腕,反向拧开,扯到一旁,熟门熟路地厮打了起来。
队长嗷嗷直叫:“我靠,你来真的?”
陆明远不解其意:“打架还有假的吗?”
周围的同事们都看呆了。
在这场公平公正的较量中,队长输得很惨。
偏偏他年轻时就是个街头混混,很有些江湖做派,信奉“不打不相识”的道理。从那天起,他就和陆明远称兄道弟。
他还一再询问:“小陆,你几岁开始练武术的?”
陆明远如实道:“我在叔叔家长大,他们教的。”顿了顿,又说,“我转学去外地上小学,学校不好,男孩子爱打架,不打就受欺负。”
那是员工的午餐时间。陆明远半低着头,捧着食堂打来的盒饭,用筷子把土豆碾成泥,拌到米饭里,吃得有滋有味——啧,这么热爱土豆,每餐都少不了土豆,一看就是穷苦人家长大的。
队长心肠一软,充满了铁汉柔情,温和地询问:“你跟着叔叔长大,你爸妈不管你啊?”
陆明远道:“不管。”
队长又说:“那你和苏经理……”
陆明远抬头看他,目光纯澈。
队长含蓄地笑道:“上个礼拜四的傍晚,你坐在门口那个遮阳棚的下面,等苏经理下班。苏经理来了,你们俩就牵手了,哎,我知道你们是小两口。”
陆明远被他发现,丝毫不害羞:“那你祝我们百年好合吧。”
队长真没想到还有陆明远这种人。他干巴巴地说了一句:“祝你……你和苏经理,百年好合。”
陆明远捧着自己的饭碗,自言自语:“嗯,我祝苏经理早生贵子。”
当然了,是和他生。
队长没听见他的这句话。他像兄长一样关照陆明远,在工作上,经常为他答疑解惑。
陆明远的脾气不算好,但为人随性,相处起来不累。其他同事不知道陆明远的底细,没过两天,便接纳了他,私下给他讲讲公司趣闻,他特别爱听。
尤其是关于苏展和顾宁诚的。
有人和陆明远说:“苏展躺进了ICU,他的保镖也不来上班了。他的保镖块头大,号称‘千杯不醉’,一拳下去,能把木板劈碎,有时候还帮我们值夜班。”
陆明远直言不讳:“保镖这么凶,谁敢捅苏展?”
同事悄悄和他耳语:“我跟你讲,你不要跟别人讲。”
陆明远点头如捣蒜。
同事这才说:“听说是苏展的仇家,公司有老人认识他。虽然吧,那个人跳完楼,脸都碎了……还是被认出来了。”
陆明远又问:“他的名字是什么?”
同事讷讷回应:“这就不知道了,别人没告诉我。”
他和陆明远的工作最简单,每天守在监控视频前,观察大家的一举一动。陆明远偶尔出去巡逻,不曾遇到任何一位熟人。
因此,在监控室内,陆明远经常扩展话题:“苏家年轻一辈的高层领导,只剩下一个顾宁诚。”
同事拆开一筒乐事薯片,晃出声音,拿了一片塞进嘴里:“现在还有苏澈嘛,他做了财务总监。哎,你平常看不看电视剧?苏澈真不如他哥苏展……苏展就跟电视剧里的人一样,长得帅,出身好,有妞泡。他十八岁进公司,辛辛苦苦,从基层做起,后来就成了一把手。”
陆明远表示遗憾:“可惜他的肾,被人捅了。一个男人的肾不好,生活质量会下降。”
同事笑道:“唉,你个屌丝不要酸。”言罢,又拍了拍他,“你比苏展还帅,就是穷了点。”
陆明远嘴硬道:“人穷志不穷。”
同事和他击掌:“对!”
接着请他吃薯片:“吃吗?番茄味。”
陆明远摇头,盯紧了屏幕:“电梯里的摄像头拍得挺清楚。”
他说这话,是意有所指——因为此时此刻,站在电梯里的人,是叶姝和顾宁诚。
叶姝留院观察几日,成功出院了。
出院第一天,她便来了公司。
苏展身负重伤,叶姝的母亲只有一句评价:“该他的!自己的妹妹也敢害。”
女儿中毒的原委查不清。母亲便把责任推给了苏展,父亲不好多说什么,他面上对苏展诚心诚意,却又不可能不怀疑他,毕竟苏展的狠毒路数,大家心里都门清。
叶姝还记得,很多年前,大伯父养了个情妇。那情妇容貌极美,被伯父当作外室,苏家的人没见过她,却听说过她,再后来,那女人突然瞎了。
苏展主动坦白:那位情妇小姐,趁着他母亲不在,亲自来家里做客时,苏展翻了她的皮包,把稀硫酸混进了……她装眼药水的玻璃瓶里。
而苏展之所以实话实说,大约是仰仗于爷爷的纵容,敢于挑战父亲的权威。
每当想起苏展,叶姝都是害怕超过了敬畏。
可是为了顾宁诚,叶姝甚至能挑拨苏展和自家人的关系。
一如张爱玲所说,感情本身,就是低到尘埃里开出花。叶姝觉得这一切都值得。她大病初愈,紧紧地挽住顾宁诚的胳膊,在他低头靠近的那一刻,向他献吻。
她亲了他的左脸,不在乎电梯里的监控摄像。
顾宁诚的眼中全是戏谑的笑:“满意了?”
叶姝与他推搡道:“大哥不在公司了,咱们家都要靠你。你做什么,我都对你满意。”
顾宁诚这一口陈年古井,从没有在叶姝的挑弄下,晃荡过一丝一毫的水纹。今日没有例外,他神情如常,对着电梯内的镜子,稍微整理了领带:“你大哥不在公司,苏澈又冒上来了。”
叶姝道:“我二哥身体差,他撑不了多久。”
她与顾宁诚十指相扣:“我爸和苏展离心了,他心里向着你,苏家也是你的。”
顾宁诚笑道:“我信你一回。”
他们俩在电梯里旁若无人地调情,陆明远就在保安室里端着保温杯喝水。他抽空看了一下手机,苏乔没给他发消息,快下班了,陆明远安静地坐正,一心一意地等她。
陆明远的同事指着屏幕,问道:“哎,这是叶姝大小姐,哥们,你看她美不美?”
“还行吧,”陆明远看都没看,语气敷衍,随意评价道,“和顾宁诚天生一对。”
同事听不出他的深意,又讲起了八卦:“咱们公司还有个妹子,业务部的苏经理,啧,她是真的漂亮。”
陆明远明显正经了许多:“我见过,是挺漂亮,身材也好。你想说什么?”
他放下了保温杯,偏头将同事望着。
同事把他当成了自己人,讲起了公司内网上人人都知道的事:“刚开始啊,大家都以为,顾宁诚会和苏乔订婚,他们俩走得特别近,经常给人看到,他们俩站在走廊上谈事情,那叫一个两情相悦,谈笑风生……”
陆明远提出异议:“要是真的亲密,就不会在走廊上聊天,会在私人办公室里。”
他和苏乔在公司内部的见面,基本都发生在她的办公室。陆明远想怎么亲热,基本也都由着他。
道理摆在那里,陆明远心中还是膈应——难怪他看顾宁诚不顺眼,原来是他的直觉。
当日傍晚,苏乔从财务办公室出来,刚好和陆明远打了个照面。
每逢下班,陆明远都提前去了停车场。今日破天荒,他在宏升的大楼里,就开始守株待兔了。
第60章 战起
苏乔见到陆明远也不惊讶,笑着问道:“今天上班感觉怎么样?”
她有意无意地调侃:“前两天,科长还和我提到你了。他说,你的适应能力很强……”
陆明远难得谦虚:“一般般吧,不算很强。”接着举了一个例子,“我本来应该值夜班。不值夜班,月薪扣两千。”
苏乔道:“你的那些作品,都进驻伦敦拍卖行了……”她跟着陆明远进了电梯,手摸到他的腰侧:“你还在乎那两千块吗?”
陆明远默不作声,站得笔直。
因他想起电梯里的摄像头,正在记录他们的举动。或许,他的同事们正围在监控屏幕前,等待他和苏乔的亲密接触。
苏乔并不知道这个缘由,只当陆明远一心赚钱,晚上也不想回家了。
怎么能这样呢?
他们好不容易,才走到如今这一步。
“钱是挣不完的,你还年轻,机会很多,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苏乔苦口婆心地劝诫,“家里不是还有我吗?”
陆明远挠了一下头。他总觉得有点奇怪,这话像是丈夫对妻子说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苏乔父母拉扯女儿的方式,和栽培一位男性继承人没什么不同。
陆明远顺从道:“嗯,你是我们家的顶梁柱。”
苏乔心头一暖,把他推到角落。
还没来得及亲热,陆明远便道:“抬头,挺胸,睁大眼,你的正上方,有两个高清摄像头……”他问得坦率:“小乔,你想做现场直播吗?”
苏乔连忙摇头,后退了三步。
陆明远把她拉了回来:“你今晚不忙吧?我们回家继续。”
苏乔却道:“我最近真的很忙。苏展出事了,他们家都乱了,我打算拿出遗嘱……但是爸爸不同意。爸爸让我盯紧苏澈,直到他狗急跳墙。”
事实上,此刻的苏澈已经很着急。
他在办公室内坐立不安。
到底要怎么办?
苏乔软硬不吃,态度坚决,她宣称自己有遗嘱,能拿到全部股份,苏澈其实信了八成。要是大哥还在公司,苏澈不会自乱方寸,可是大哥重病昏迷,尚未清醒,苏澈没有足够的信心处理这种突发状况。
从小到大,父亲对苏澈的祈愿只有一个——平安健康。
多年前,他那个倒霉的兄弟溺水去世后,父亲来到他生母的家里,一言不发,便把他带走了。记忆中的母亲是个瞎子,双目失明,足不出户,常年由保姆照料。
那年头请得起保姆、还能车接车送的人不多,他一直奇怪母亲的职业,后来才明白,原来她就是有钱人的外室。
何其讽刺。
他从小身体不好,经常躺在病床上,羡慕室外的蓝天白云,羡慕同龄人的强健体魄。不生病的人不会了解重病的痛苦,正如家庭美满的人难以想象家庭破碎的煎熬。
好在他都挺过来了。
其实他很有天分,一点就通,是个可塑之才。可是在苏展的衬托下,苏澈有太多不足之处。苏展的母亲信佛,她对苏澈很好,几乎视如己出,苏澈便觉得,那儿真是他的家。
他不会让自己的家垮掉。
可他思前想后,竟没有联系父亲。他更信任苏展,一心盼望哥哥醒来。
或许是苏澈心诚所致,又过了一段时间,苏展的情况转好,脱离了重症监护室。就在当天,高层开了一场董事会,除了苏展,所有董事全部出席。
包括苏乔。
她的座位,紧挨着叶姝。
秋末冬初,北方降临严寒。窗外霜打落叶,冷风一阵紧似一阵,叶姝还穿着裙子。
她不爱穿袜子,两条长腿裸露在外,光洁笔直,脚上一双尖头高跟鞋,刚好指向了苏乔的位置。
叶姝调笑道:“苏乔,你进公司几年了?”
“六年了,”苏乔回答,“今天是我第一次参加董事会。”
叶姝立起手掌,支住自己的下巴:“苏乔啊,你用什么方法,买到了孙董和李董的股权?”
她一边和苏乔说话,一边冲着对面的顾宁诚眨了眨眼睛。顾宁诚佯装没看见,他拢了拢眼前的文件,垂首和旁边的人聊天。
苏乔禁不住失笑:“孙董和李董把股权转让给了我……我能给公司带来更多的利益,这样不好吗?”
叶姝眉梢轻挑,白她一眼:“能在董事会说上话的人,只有大哥和伯父。你手头藏着的那一丁点儿股权,在我们眼里,就跟一阵风似的,吹一吹就跑了。”
苏乔道:“我持股的份额,比顾宁诚高多了。”
她故意抬高嗓音:“你让我走,不如先赶顾宁诚。”
苏乔的大伯父坐在长桌的最中央。听到苏乔和叶姝的谈话,他稍有烦躁,挑高了眉毛——他最器重的长子卧床不起,公司里的烂账一本接一本……
而今,他又开始思忖,谁把苏乔和叶姝的座位安排在了一起?不知道这对姐妹见一次吵一次?
他扫视一圈,和蔼地问道:“叶姝,今天气色不错,身体好点了?”
叶姝展颜一笑:“好多了呢。”
她当着诸多董事的面,关心起了苏展:“我倒想问问大哥还好吗?我前两天才去了医院,医生不许探望,我心里头急的呀,只好站在病房的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