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掠影——素光同
时间:2018-01-17 15:36:07

  大伯父深深看了她一眼。
  叶姝避开他的凝视,端起杯子默默喝茶。
  苏乔难得与叶姝一条心,拐弯抹角道:“苏澈的状况,我们都知道,他代理财务总监,各位董事不可能没有想法。”
  她笑着称呼了一声:“大伯父。”
  大伯父道:“这是我们苏家关上门讨论的事,摆到台面上来说,不合适。”
  他年纪大了,这几天照看儿子,精神头不好,语速比平常更缓慢:“有件喜事我先跟各位分享,苏澈的病,经过医生诊断,基本好全了。苏澈虽然年纪不算大,但是呢,他能力出众,学过不少东西,我们给年轻人一个机会,也算爱才惜才。”
  苏乔一拳打在棉花上,并不气馁。
  她端起茶杯,轻敲了一下桌面。
  坐在顾宁诚身旁的董事忽然开口道:“苏澈是临时的财务总监吗?我们还要等苏展出院,老董事长去世后,公司的窟窿一直没堵上,股权混乱,管理停滞……”
  顾宁诚打断他:“赵董,我们今天的任务是总结工作。”
  他推了一下水杯,语气沉稳,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看不出半点喜怒。
  赵董丝毫不惧,怒道:“顾总监,老董事长去世都快一年了,他留下的问题咱们不能不解决!这下苏展出事了,好几个项目都要停工!”
  另一位董事接话道:“是啊,赵董说得在理。”
  他们这几个老家伙,尽心尽力,跟了公司几十年。苏景山在世时,没捞到太多好处,苏景山去世后,大笔油脂又被苏展刮了。
  经由陆沉搭上苏乔后,他们倏忽转变了风向。陆沉和他们打了多少年交道,往年通常恩威并济,扮白脸安抚大家,他们或许不相信苏乔和苏展,却愿意与陆沉合作。
  这其中,当属赵董与陆沉关系最好。
  赵董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质问道:“老董事长明明写过遗嘱,请过律师,做完了公证流程,为什么都快一年了,咱们还没有明确的股权划分?”
  苏乔轻轻笑道:“说实话,遗嘱在我手上,老董事长名下的全额股份,归我父亲所有。今天我请了律师,就是想和大家公布这件事。”
  高居上位的大伯父镇定自若,话中有话道:“小乔,现在是公司的特殊时期。”
  苏乔面不改色:“我之所以等到现在才提出来,就是因为现在情况特殊。我们必须做一个改变,带着公司往更好的方向发展,我详细咨询过医生,苏展的康复期至少要三年,至于苏澈……”
  她忽然偏头,盯住大伯父:“苏澈八岁那年溺过水,影响深远,让伯母受累照顾,我怕他的身体,还是扛不住劳务。”
  旁人听不懂这句话,大伯父却一霎明白。
  苏乔笑得亲切:“您说是吗?伯父。”
 
 
第61章 绿洲
  苏乔并非公司高层,内部堆积的问题,她能知道多少?
  她的伯父稍加权衡,镇定地笑道:“股权变更不是小事,要按公司的规章制度操作。你拿到了遗嘱,想管理股权,我理解你,支持你。但是,小乔,苏家的财产分割,不该拿到董事会上细谈,我们苏家人对遗嘱的内容都心知肚明,哪方得利?哪方占理?现在说多了,伤害自家人感情。”
  而后,他才念起自己的儿子。
  他相信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苏澈的身份迟早会暴露,苏乔在争权之前买到了消息,这本身并不令他惊讶,他索性试探道:“阿澈的童年不顺利,但是他苦尽甘来了。在座各位,也曾和公司一同经历过风风雨雨,我恳请诸位先以大局为重,把公司的未来放在第一位。”
  好一派场面话。
  苏乔凝神思索,接话道:“伯父,除了我们苏家自己人,董事会里的其他成员,都是宏升集团的老朋友啊。我相信在这里,没人不希望公司的未来一片光明。”
  她回头,向后望了一眼。
  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站起身道:“我是苏小姐的私人秘书,来自金河律师事务所。苏景山先生的遗产分割声明……”
  话没说完,叶姝把杯子一摔,轻声细语道:“我爷爷生前最喜欢的孩子,就是我大哥苏展。他给后辈留东西嘛,首先考虑的,肯定是我大哥。”
  此话不假。
  事实上,苏景山确实将苏展放到了第一位。
  可是谁让苏展突然重病了呢?
  现实世界的奇妙之处就在于,它不会按照你的设想发展。
  苏乔兴致盎然:“姐姐说得没错。我知道,大家对我爷爷的决定有异议。不过爷爷的股份全部转移到我爸爸的名下,是有先决条件的——条件就是,爸爸同意加入宏升集团,合并我们的业务往来。”
  她挑了一个好听的说法。
  “同意加入”,显得他们掌握了主动权。
  叶姝眉头一凛,与她争锋相对:“小乔,贸易合并是好事啊,你怎么忍到现在才和大家说呢?”
  苏乔笑而不语。
  她故意牵引话题:“我能猜到各位心中的顾虑。我虽然资历不足,但我父亲绝对是优秀的领导者……我也明白大家对苏展能力的看重,等苏展情况稳定,我会第一个探望他。”
  苏乔说话的口吻,俨然是公司上层。
  依照宏升集团的内部规定,倘若苏乔真的拿到了股权和管理权,那么总裁的位置,便要由她自己来坐了。
  这场会议,可谓石破天惊。
  散会后,叶姝静坐良久,心绪不宁。她拉着伯父说话,没注意顾宁诚出门了。
  顾宁诚仗着腿长,很快追上苏乔。他没问遗嘱的事,反而问起了苏展:“小乔,苏展的康复期,真有三年那么长?”
  苏乔道:“那都是我瞎编的。”
  她瞥他一眼:“我的话你也信?”
  两人间距一尺,足够相互审视。苏乔穿着一套西装,腰身裁剪得当,那细腰不盈一握,偏偏还胸大腿长,看得顾宁诚心潮起伏,沉声叫她:“苏总。”
  苏乔单手抱臂,用文件夹挡住了半张脸,压低嗓音道:“你是在提前恭喜我吗,姐夫?”
  顾宁诚道:“我了解你,你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苏乔嗤笑,揶揄道:“原来你不是在恭喜我,而是在恭维我。顾总监,我要是当了你的上司,第一件事,就是把你调离人事部。”
  顾宁诚落落大方地回复:“我以前跟你抱怨过吧,我并不适合待在人事部。”
  他一手插进西装口袋,稍微靠近一步,漫不经心道:“ 你还记得吗?”
  苏乔摇头。
  她横亘着文件夹,挡在她和顾宁诚之间,又说:“叶姝快出来了,你注意一点,不要给我惹事。”
  话音未落,另一个男人的高大身影迫近。
  他不在乎苏乔的“距离威胁”,转眼来到了苏乔身边,伸手在她的腰间一搂,把她整个人带进了怀里。
  顾宁诚保持着微笑:“陆明远?”
  他反复打量着对方,目光停留在陆明远搂紧苏乔的那只手上。他还发现陆明远穿着公司保卫科的统一制服——白色衬衫与黑色长裤,布料纯棉,款式古板,果然是宏升集团的手笔。
  陆明远瞧见顾宁诚目不斜视,抬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回话道:“顾宁诚。”
  陆明远自认为能和顾宁诚打个招呼,已经是非常了不起。他最烦别人盯上自己的老婆,亦或者自己有老婆还要盯别人的老婆,显然顾宁诚占全了以上两点。
  顾宁诚不知好歹地与他攀谈:“你找不到设计部的工作,就进了保卫科吗?你……至少是陆沉的儿子啊。”
  陆明远顺着他的意思说:“你……也至少是顾家的儿子吧,怎么不回家工作?”
  因为他另有所图。
  苏乔心想。
  他们三人都心知肚明,可是谁也不会直说。
  走廊这一带,人迹罕至。连叶姝都没有找过来,只有一个监控摄像头,立在顶端,红光微闪。
  顾宁诚交握双手,与他们告别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踏出一脚之后,他又回头凝视苏乔:“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见苏展?叫上我一起吧。”
  苏乔报以一笑:“我可不想牵连您,慢走。”
  顾宁诚消失后,陆明远才开口:“顾宁诚对你是什么意思?”
  苏乔含糊地回答:“鬼知道什么意思。他那种人,十句话有八句假。”
  陆明远把顾宁诚放在一边,又忍不住询问:“你要去看苏展?”
  “嗯呐。”苏乔承认道。
  而且是非去不可。
  如果搞不定苏展,那封遗嘱……就相当于一张废纸。苏展在爷爷心目中的地位太重,为了给他洗脱罪名,爷爷几乎殚精竭虑。
  陆明远听出苏乔的敷衍,仍然追问道:“你想从他手里,拿到什么好处?”
  用不着苏乔回答,陆明远自己猜测道:“说服他同意股权转让?”
  苏乔还是没出声。
  陆明远喃喃自语:“你在董事会认识多少人?忽然搞出大动作,风险不小。”
  苏乔当然知道这一点。
  她心不在焉,捏了捏陆明远的手,半开玩笑道:“我要是失败了,就带你跑去南方,找我爸爸妈妈。南方气候更暖和,哪怕是冬天,你也能去室外钓鱼。”
  的确,钓鱼是陆明远的爱好之一。
  陆明远却道:“我觉得,南方北方,没什么区别……”
  他说:“你好才是真的好。”
  他自然地流露心声,让苏乔把持不住。
  苏乔垂头,轻声应道:“对我而言,你也是最重要的。”
  她拉起他的袖子,略有踌躇:“我经常想,因为我认识了你,才让你换了一个生活环境。如果我给你带来了额外的困扰,那就是我的错。”
  陆明远没绕过这个弯。
  几秒之后,他才明白,苏乔的意思是——苏家的勾心斗角,也影响了陆明远。
  陆明远反驳道:“跟着你回来,是我自己的选择。”
  他还学会了逆向思考:“小乔,假如我遇到了困难,你会帮我么?”
  苏乔决然道:“当然了,这还用问么?”
  陆明远连连点头:“我和你想的一样。”
  苏乔报以暧昧的一笑。
  他们两个人好几天没有正常生活,由于苏乔太忙,晚睡早起,陆明远自觉充当背景板。但他毕竟是有脾气的——比如现在,陆明远踹开附近的木门,走进一间无人使用的会议室。窗帘恰好紧闭,室内没有一丝亮光。
  陆明远就将苏乔扣在门后。她身上真的好香,他特别喜欢那个味道,不知不觉便开始亲吻她,粗鲁又谨慎,像是干渴的旅人在汲取沙漠绿洲的最后一汪水泽。
  苏乔还戴着耳环,精致耀眼,像银色的月亮。
  陆明远将耳环也含了进去,吮着她的耳朵,低微喘息。
  苏乔还有闲心去看表。
  ——五点四十,早下班了。
  她生出玩闹的心思,调戏道:“我要在上面。”
  陆明远愣了一下,竟有些抗拒。
  他说:“这里不行。”顿了顿,又解释:“办公场所,别闹得太过。”
  苏乔没想到他还挺有原则。她故技重施,用腿弯去蹭他的膝盖,撒娇道:“回家行吗?”
  陆明远心知苏乔说的“她要在上面”,必然是滚床单的时候,她要占几次主导地位。他试着假想了一下,低头和苏乔谈条件:“今晚分两个小时给我。”他熟稔地诱惑道:“保证让你爽。”最后强调了一句:“爽上天。”
  苏乔飞快地答应了他。
  相比于苏乔蜜里调油的生活,苏展那边,无疑艰难了许多。
  他将近三十年的人生岁月里,从没栽过这么大的跟头。
  倘若用两个字形容——那便是“耻辱”。
 
 
第62章 交托
  将苏展受伤视作耻辱的人,并不仅仅只有苏展一个。苏展的状况刚一稳定,他的父亲就来到了病床前,经历一番欲言又止,父亲终归开口:“阿展,从你出事那天算起,我和你妈,就没睡过一天安稳觉。”
  他伸出手,帮儿子掖了一下被子。
  苏展睁开双眼,问起了公事:“公司的现状怎么样?苏澈给我打过电话,他告诉我,他做上了财务总监,做得还不错。”
  “你弟弟年纪轻轻,见识得少,心肠又不够硬,”父亲当着长子的面,数落自己的小儿子,“比起你呐,他还差远了。”
  苏展并未痊愈,无法坐直。他连笑都笑不出来,较之以往,表情更加淡漠:“苏乔知道了他的出身。如果她拿阿澈做文章,十几年前的事,就会被人扒出来。他的母亲……”
  他阖上眼帘,欲言又止,疲惫地问道:“你怕吗?”
  父亲避而不答。
  苏展忍痛笑了一声。
  父亲转移话题:“阿展,我教过你,要对程烈一家手下留情,你不听我的,非要拿他儿子的命……”
  苏展却道:“当年他儿子死了,您高兴得很。”
  他微微抬手,搭上雪白的床沿,轻敲一下,说一句话:“程烈自己就不是个好东西。他们家做肉制品,材料是一半鲜肉,一半腐肉,再用甘油和硼砂处理,你忘了?程烈死了儿子,那是天道好轮回。”
  “阿展,你要明白,程烈最大的缺点,不是黑心,而是自负,”父亲纠正道,“手底下的人乱来,他不知道、不理会、不在乎。父辈们交托的公司,就毁在了他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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