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士高人:“……”
兄弟,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师宁远早看穿这两人狼心狗肺,就跟金元宝一样!
“无妨,迟早的事儿么,这点磨砺我受得起。”
“反正我不要脸。”
赵娘子等人:“……”
哦,这话你在战场上已经当着两军对垒说过了。
真真十分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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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开拔,许青珂也的确被照顾得无微不至,只是明眼人都看得出她的身体自北地开战时就显得憔悴很多。
路上,一并骑马的秦兮跟秦川挨着,听到后者压着声音对她说:“帮我留意北地那边人动向。”
皇兄有异心?不,秦兮分分钟懂了自己皇兄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指的不是那边人,而是那个人。
但他又不肯明说,不肯承认自己还挂念那人。
既是亲妹,多少也是心疼自家哥哥的,秦兮沉吟了下,说:“她的身体好像一直都不太好。”
秦川垂眸:“幼时埋下的隐患,在蜀养了很多年,后来在堰都,我也让太医院的给她看过,隐约是说有大能者给她改善过,在好转,但北地的时候……我瞧出来了,她的情况比从前更糟糕了,昨日特地去见她,瘦了许多,她本就清瘦……”
他好像没察觉到自己暴露了什么,一说就说了挺多,仿佛对她的病尤其挂心。
说着,眉宇间又见一些后悔。
秦兮想,他大概是后悔进攻北地了——假如她的身体是因为这件事变差。
他自后悔痛苦的。
这种滋味相当磨人痛苦,秦兮是懂的,一时酸涩上心头,忍不住侧头看向另一侧行军的人,其中一个青年背负长剑冷面英姿。
收回目光,她看向秦川,声音绵长,含着冰凉。
“哥,我们都不能后悔,也没有后悔的资格。”
秦川沉默,并不回语。
这就是默认了。
但后来秦兮到底还是上心了,或许只有她自己明白,她是借着自己皇兄的嘱咐顺着心去接近对方。
好在秦笙等人对秦兮观感很好,哪怕不久前曾对阵跟前,可都明白战场之上无对错。
但秦兮也没看出什么,直到有一日她闻到一点药味——某些药煎后总有要么渣滓的。
也总得倒掉,也就有了秦兮偷偷拿走一些用丝帕包裹起来带了回去。
入夜扎营的时候,秦川让随行的专属御医查看,这位御医医术自是不下于王朴的,翻看了下药物渣滓,再闻了味道,神色渐渐凝重。
“这些药多数养气血的,且十分精巧上乘,便是微臣也没这样的能耐。”
秦川颔首:“师宁远医术很厉害,大概是他开的药,只是养气血?”
他稍稍放心,许青珂体虚阴寒,这些年一直都在养气血,这些他都是知道的。
“是的,但有一味药……”御医表情有些迟疑,秦川心里一紧,顿时冷下脸:“明说。”
旁边的秦兮心里都隐约生起不妙的感觉。
御医不敢隐瞒,小心捻起一块碎渣,“这位药……旁的药物虽是养气血,可这位药却是稳胎的。”
秦川跟秦兮一愣。
前者表情十分复杂,却喃喃道:“怀孕?她也能怀孕……不是寒体不能……”
他忽然变了脸色,盯着御医,“她那体质……可以?”
好在秦兮不是一般女儿家,也能承受这样的话题,只是听出了秦川的画外音,顿时也失了神。
可以?
御医苦笑:“自然不可以,微臣说的这味药虽是稳胎的,但稳胎的目的恐怕……”
他低下头,声音无奈,“君上,若是以我们医者心,假如一位妇人有孕,却自身决没有能力生下这孩子,反而会连累自己毙命,那么,我们势必要劝她放弃这个孩子的。”
“有时候,这也是命。”
御医出去后,秦川阖了眼,秦兮有些担心他,但他挥挥手,让她出去了。
帐内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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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兮一度担心自己皇兄会发作,但没有,次日他面色如常,只是连发了好几封密信回国。
而行军的速度也慢了许多,说是体察蜀国诸知州的情况。
他的理由名正言顺,也没什么可值得怀疑的。
“我说他肯定知道了吧,竟没发作,我以为他要把你剁了。”
隐士高人这些人心如明镜,也担心师宁远吃味。
结果后者半点也不难受,只是淡淡挑眉。
“许青珂不是任何人的私有物,我只能阻止别人伤她,却没资格别人对她好。”
“别人如此,秦川也一样。”
这……退得可不止一步了。
隐士高人摇摇头,暗道这情爱还真是可怕。
明明小心眼得可怕的人,如今却只想着对她好了。
其余都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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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沉州时,跟西川的军队遇上了,虽早已得信,可秦笙亲眼见到秦爵安好,还是十分欢喜的,然而她却看出秦爵面上凝重,只是隐忍不发。
似有什么事情,不能说。
秦笙疑心,正想询问,却还未来得及,过沉州落驿馆的时候,街上来往行人肃穆得看着行军过街。
不管过哪一州,秦川都让许青珂的人先行,这点事儿大家也心如明镜,本来黑甲军那边尤有人不甘,但一想到前头那马车里面待着的人,到底是钦佩的,也就慢慢接受了。
但这街上的气氛……有些诡异。
废奴协议的消息已经传开,但多数蜀国人心头复杂,但也不该是这样的表情跟眼神。
许青珂不知。
知道她入了驿站后,当地的属官没管住嘴,说了一件事。
周厥临朝撞壁而亡了。
只这话一说,师宁远当时敏感,脸色变了,直接伸手握住许青珂,他的掌心滚烫,小心翼翼看她脸色。
众多知情人也都吓坏了,秦川等着那属官,恨不得拔剑劈死他。
众人心悸,但她的脸色完好,只是愣在那里,良久后才嗯了一声。
众人的心一起一落。
也没多久,还未吃晚席,天地阴云密布,忽起了雷霆,下了磅礴大雨。
许青珂面色如常,跟赵娘子等人说了几句话,情绪有些黯然,但也没多大的问题,众人稍稍放心,是以也没纠缠,直到她进了浴池要沐浴,旁人退了。
她扶了柱子,捂住嘴角,粘稠的鲜血涌出。
大量的血溅落在浴池水中,晕染开来,她撑着身子,从袖口拿出药盒想要拿出药丸塞入口中,却压不住体内一波一波的痛楚。
鲜血不断涌出,身下也有滚烫液体流淌下。
砰!门被撞开,师宁远冲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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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微光摇曳,赵娘子跟秦笙来回出入,捧出一盆一盆的血水。
门口,秦川坐在台阶上,面无表情。
他是君王,他不走,谁都拦不住,何况他插了一把刀在地上,谁敢动他?
能与他一战的也就师宁远一个,后者如今还在屋内,为了方便出入换水,门是开的,他坐在台阶上,背对着那个房间,他能听到里面的声音。
那样痛苦压抑,又那样虚弱。
屋内,师宁远握着她的手,两人手中都染了血,在这世道,男子多忌讳这样的血,以为污秽,可他不在乎,却是心疼极致。
攥住她纤细的手掌,两眼有水光,唇一直在颤抖,“小许,别怕,不会有事的,别怕,我在呐……”
许青珂埋了头在他另一手掌中,嗓子沙哑羸弱极致,仿佛含了莫大痛苦,“我知道不该,也不该这样伤自己负了他的好意,可我难受。”
“宁远……他们都是因我死的。”
“我母亲明知自己要赴死,因为知道有人盯上了……她知道那人盯上的不是他们,而是我,她都知道。”
“养父母……也并非不知那碗里有□□,他们也都知道的,却心甘吃下了。”
“他们都知道的。”
“我留不住他们,致远,我留不住他们。”
“我注定孤独。”
我注定孤独。
该是有多悲凉才会说出这样的话,也是她从来不肯言明的脆弱。
师宁远眼前刹那闪出自己朝她表明爱慕时候她的表情。
冷漠,疏远,却是寂寞。
比天上一闪而过的烟花还寂寞。
这种寂寞是她给自己的——她的心魔起于那大雪封山,加重于两碗□□的甘心暴毙,成魔于腹中孩儿的注定逝去。
周厥的以死成全是没人料到的引子,爆发了这迟早会爆发的心魔。
她瞒不过自己,她的罪孽,她的祸源……
她的唇齿都咬出了血。
“可他们不知道……他们的孩子,另一个许青珂……不是自然死的,只因根骨样貌有几分像我,于是便死了。”
“他给我挑的人,让我顶替。”
“因为我要成为他,他便死了。”
她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迈不去这道坎——许青珂杀死了许青珂。
怀着这样从未对人言的魔障,她每走一步都像是在走入深渊。
不敢回念,甚至不敢再去见那对夫妻的墓碑。
或许在很久以前她就已经准备好了——仇恨了,恩怨消,人间红尘绝于黄土。
她便是这样的人。
这世上什么都不留恋,她想离开了吗?
亏她如此隐藏,他竟也不知道她内心竟藏着这样的苦楚。
是他的错。
“许青珂!你几日前才说过在世上你只想要我,如今就反悔了?还是当日只是诓骗我!人都你都睡过了,你现在不要了?有你这样的!!”
“骗纸!”师宁远恨极,猛得咬了她的手腕,带着血。
许青珂不觉得痛,只含泪看着他。
她若是落泪,他就败了,作为回应,他也落泪了。
泪比她更多,更烫。
一滴滴落在她手上,旁边的赵娘子跟秦笙都偏过脸,不忍看。
配药的王璞沉默,神色复杂,而那双眼也见了黯淡。
“许青珂,这世上是没有黄泉奈何的,人即死,便是再不相见。即便有,我也要将自己焚了,骨灰不留,我再不要与你相遇的缘分……”
“太痛了。”
他说再不要跟她相遇,太痛了。
许青珂阖上眼。
再不遇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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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院子里,靠着墙离得远远的景霄看了下才开始结痂的伤口,有些失神。
生死别离是最苦痛的。
可谁也料不到它何时来,又何时走,一如沈灵月跟白星河。
她们幽若孤兰,粲若星辰,却无声无息得在角落里惨烈凋谢。
它的来去,拦不住,留不住。
这就是这真实的惨淡人间。
景霄闭上眼。
屋内,王璞忽然说:“师宁远,你不能留在这里……你的存在是她最大的痛苦。”
“她心里对你有愧疚。”
“这种愧疚,不管你如何告诉她你不在意,没关系,她都不能放下。”
师宁远脸色一变,秦笙两人也愣了。
王璞嘴唇蠕动了下,补充:“因为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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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宁远出去了,秦笙跟赵娘子也都出来了了。
门关上。
等候的众人忍不住观望,却不敢询问。
秦笙甚至没去洗自己的手,只是怔怔看着双手血红。
忍着的泪这才落下。
死了?秦川手掌颤抖,伸手握刀,站起,刷!刀拔出,指着师宁远。
杀意凌厉。
铿!彧掠众人不自觉齐齐拔刀剑。
剑拔弩张。
但师宁远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呆呆站在门口,像一尊磐石。
“哥。”秦兮拉住秦川的手臂,红着眼。
院子里气氛狰狞,屋中忽窜出王璞冰冷低沉的声音。
“都安静,一个时辰后我给你们一个活着的许青珂!”
众人顿时安静。
活着的么?能留住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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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王璞看着仿佛半条命已坠阴间的许青珂。
她的唇唯一的血色就是唇齿流出的痕迹,他看着,伸出手,指尖有一个小瓷瓶,瓶口对着她的唇,她的眼盯着他。
光辉脆弱得很。
仿佛要死了。
老迈的脸神色变化,最终有微妙的表情。
“认出我了么?”
“既认出,却不肯被我救?”
“可你无法抗拒的,一如当年那寒潭,也一如此时。”
许青珂忽视线迷糊起来,发不出声音,只有感觉到有冰凉且含着草木香的液体入了喉。
像是灵丹妙药,让近乎干涸的生机开始焕发生命。
但最后还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上被撕下来了,是易~~容面具吧。
她在想。
然后她的唇瓣被触碰,冰凉柔软,还有那熟悉的声音,深情又饱含岁月沉淀的怅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