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回巢——寻找失落的爱情
时间:2018-03-15 15:13:00

  顾莞宁却自小就爱黏着太夫人,相貌又肖似其父顾湛。真论宠爱,她才是太夫人的心头宝,无人能及。
  太夫人一见顾莞宁盈然欲泣的样子,顿时软了心肠,声音也柔缓了下来:“谁给你定罪了。你这丫头,也不知随了谁,受不得半点委屈闲气。你母亲说你几句,你也听不得。这副脾气,将来嫁了人可怎生是好。谁家能容得下这么大脾气的儿媳。”
  最后这一句,不知是在说顾莞宁,还是有意无意数落小题大做的沈氏。
  沈氏擦拭眼泪的动作顿时有些僵硬。
  顾莞宁瞬间破涕为笑:“还是祖母最疼孙女了。孙女以后谁也不嫁,就一直留在祖母身边孝顺祖母。”
  “又说傻话了。女子大了,哪有不嫁人的。祖母身边多的是伺候的人,少了你这个淘气捣蛋的,祖母还能省点心多活几年。”
  太夫人嗔怪地瞪了顾莞宁一眼,眉眼却舒展开来,眼里也有了笑意。
  顾莞宁心里有些酸涩,声音略略低了一些:“祖母,孙女说的都是真心话。”
  前世那样炽热的爱过恨过,后来心如灰烬,不得已嫁了人,还生了儿子。可她的心里,犹如一潭死水,再也没漾起过半点涟漪。
  这一生,她不会再嫁人!
  不会再傻乎乎地捧出一颗真心任人践踏!
  太夫人只以为顾莞宁是出于少女的羞涩不愿多提嫁人之类的话,不由得莞尔一笑:“好好好,都依你。你不想嫁人,以后就一直留在祖母身边好了。”
  顾莞宁顺着太夫人的话音道:“这可是祖母亲口答应过的,以后可不能逼着孙女嫁人。”
  沈氏暗暗咬牙。
  不是在说顾莞宁自作主张习武的事情么?
  怎么话题忽然又转到嫁人不嫁人了?
  太夫人果然是个偏听偏信又偏心的老糊涂,被顾莞宁几句话就哄得乐呵呵的,分不清东南西北。
  “莞宁,你别左顾言他。更别仗着祖母疼你,就任性肆意为所欲为。”
  沈氏放下手中的帕子,语气颇有些严厉:“你老老实实地说清楚,昨天练箭的事,到底是谁怂恿你的?是你身边的丫鬟,还是陈夫子?”
  想攀扯她身边的人?
  顾莞宁目光一冷,看向沈氏:“这是我自己的主意,和她们都无关。”
  ……
  那清冷锐利的目光,和顾湛生前如出一辙。
  沈氏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
  眼前这个明艳夺目高傲的少女是她怀胎十月辛苦生下的女儿。是她血脉的延续。她应该爱她如生命如至宝!
  就算为了定北侯夫人的身份,她也该表现出身为母亲的疼爱和怜惜。
  可是,她真的做不到!
  每当看到那张神似顾湛的脸孔,看到顾莞宁的神采奕奕顾盼飞扬,她的心底就会涌起无穷无尽的怨怼和痛苦。
  被逼着和心爱的人分离,被逼着嫁给毫无感情的丈夫,还生下了他的孩子。她心中只有愤恨和憎恶,哪里来的怜爱疼惜?
  她实在无法勉强自己喜欢这个女儿。
  所以,平日对顾莞宁也格外冷淡。
  母女两个的疏远,在定北侯府的内宅里不是什么秘密。吴氏方氏她们都心知肚明,更瞒不过人老成精的太夫人。
  顾湛早逝,她留在侯府守寡养育一双儿女。太夫人对她这个儿媳,不便苛求太多。对顾莞宁格外疼惜纵容,也不无怜惜补偿的心思。
  顾莞宁对她这个母亲,平日还算顺从,从未像这般顶过嘴。
  更未用那样陌生又锐利的目光看过她。
  是哪里出了差错?
  为什么顾莞宁忽然就变了?
  沈氏没来得及细想,耳边又响起顾莞宁冷然的声音:“母亲对我有什么不满,只管冲着我来,不要攀扯到我身边的人。”
  听听这是什么语气?!
  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
  沈氏隐忍的怒火瞬间升至顶点,霍然站了起来,保养得犹如少女一般白嫩的脸孔漾起愤怒的红晕:“顾莞宁!你怎么敢这般和我说话?你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哪本圣贤书教过你,可以这样顶撞自己的母亲?”
 
第九章 交锋(二)
 
  沈氏清冷自持,美丽优雅,极少在人前动怒发脾气。
  像此时这般怒喝,更是前所未有的失态!
  顾莞宁不但没慌乱请罪,反而讥讽地扯了扯唇角:“母亲这么说,我实在愧不敢当。我自问言行举止都无差错,对母亲也没有丝毫不敬之处。”
  “倒是母亲,只听闻我练箭一事,连问都没细问,就出言指责于我。还口口声声认定了我身边人在怂恿我。我若是半句都不辩解,只怕母亲现在就要拿下我身边的丫鬟还有陈夫子,一一问罪了吧!”
  和沈氏的暴怒正好相反,顾莞宁神色平静漠然,气势却半点不落下风,甚至犹有过之:“母亲就一点都不想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吗?”
  沈氏被噎得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面对那双冷漠中含着指责的眼眸,沈氏难得的有了一丝心虚。却强撑着不肯表露出来:“你身为侯府嫡女,要学的东西多的是。习武射箭是男子们的事,你一个闺阁少女,学了这些又有何用?”
  “母亲此言差矣。”
  顾莞宁目光一闪,淡淡说道:“我们顾家以武起家,世代戍守边关保家卫国。尚武的风气,是从先祖那一辈就传下来的,早就烙印在每一个顾家子女的血液里。也因此,顾家的女学开设了武艺骑射课。”
  “堂兄他们自小就要练武学习兵法,成家有了子嗣后,随时都会被派去边关上战场,以一己之力报效朝廷。战场上刀剑无眼,随时会流血牺牲,顾家的男子从来不会胆怯退缩。”
  “身为女儿身,我很遗憾没有这样的机会光耀门庭振兴顾家。”
  “我想习武练箭,一来是为了继承父亲遗志,不让任何人小觑了顾家的女儿。二来,是为了强身健体。哪怕日后长居内宅,有一个健康的身体总是好事。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能更好地撑下去。”
  “白云苍狗世事无常。将来会发生什么事,谁也不清楚。我现在多花些时间精力练武,说不定有朝一日就会成为我保命的手段。”
  “敢问母亲,我的行为到底有何不妥?”
  顾莞宁挺直胸膛,身姿傲然。
  全身上下散发出凛然睥睨的气势!
  沈氏呼吸一窒,竟没了和顾莞宁对视对峙的勇气。
  ……
  “好!说得好!”太夫人听的热血澎湃,激动不已:“这才是我顾家的女儿!有傲气,有傲骨!你父亲九泉之下有知,也一定以你为傲。”
  提起死去的儿子顾湛,太夫人既骄傲又心酸,眼中闪过一丝水光。
  顾莞宁放柔了神情,看向太夫人:“祖母,我一直以自己是顾家女儿为傲。”
  “好孩子!”太夫人握着顾莞宁的手,语气里有一丝淡淡的遗憾:“你若身成男儿身该有多好。”
  顾家这一辈的孙子共有四个。
  长房的顾谨行举止端方性情严谨,却失之果决。
  顾谨知是长房庶出,沉默少言,存在感稀薄。
  三房的顾谨礼八岁,二房的嫡孙顾谨言只有七岁,年龄太小了,还都是一团孩子气。
  满眼看去,竟没一个能及得上当年的顾湛,就是比起顾淙顾海也多有不及。太夫人每每想及这些,心里总难免有些后继无人的怅然感慨。
  现在看来,顾家的儿郎们,竟不如一个十三岁的闺阁少女有风骨有傲气!
  顾莞宁挑了挑眉,傲然一笑:“我虽是女儿身,也不会弱于任何男子。”
  前世那个执掌朝政数年杀伐果决的顾太后,瞬间回来了。气势威压迅速弥散,让人不自觉地生出诚服敬畏。
  就连老于世故的太夫人,也被震慑了一下。眼底的笑意却越来越浓。
  是啊!
  顾家有儿郎征战沙场立下赫赫战功,顾家的女子要撑起内宅后院和各府来往打交道。定北侯府的荣耀,从来都不是只属于男子的。
  太夫人含笑看着顾莞宁,张口道:“宁姐儿,你想做什么只管放手去做。有祖母在,谁也阻挠不了你。”
  沈氏面色一变:“婆婆……”
  “你暂且退下,我有些话要单独和你母亲说。”太夫人冲顾莞宁温和地一笑。
  顾莞宁应了声是,对着太夫人和沈氏各自行了一礼,翩然退下。
  ……
  沈氏看着顾莞宁翩然离去的身影,心血翻涌,目光沉沉,面色难看。
  太夫人瞄了沈氏一眼,顿时收敛了平日的温和,目光中流露出几分凛冽。仔细看来,竟和顾莞宁刚才的神情十分肖似。
  “沈氏,我特意支开宁姐儿,是为了给你这个当娘的留几分颜面。”太夫人冷冷说道:“今日的事,就此作罢,以后无需再提。”
  这么多年来,太夫人对沈氏这个儿媳还算满意,像此刻这般冷言冷语的,几乎从未有过。
  沈氏面色微微泛白,想低声应下,却无论如何咽不下这口气:“婆婆,我也是一心为莞宁着想,这才出言询问。没想到她竟出言顶撞,态度恶劣。她今年十三岁,再有两年及笄,年龄也不算小了。这样的脾气可要不得,应该好好管教才是……”
  太夫人抬头看了过来。
  眼神森冷,目光如电。
  沈氏心里一寒,剩余的话生生地卡在嗓子眼里。
  “你平日偏心言哥儿,对宁姐儿疏远淡漠,我这个老婆子眼未花耳未聋,都看在眼里听在耳中。不过是顾着你的颜面,没有说穿罢了。”
  太夫人紧紧地盯着沈氏,一字一顿:“你真以为我是老糊涂了不成?”
  沈氏后背直冒冷汗,不敢和太夫人对视:“儿媳不敢。”
  不敢?
  太夫人扯了扯唇角,眼里毫无笑意:“今天只有我们婆媳两个,我倒要问问你,宁姐儿到底是哪里入不了你的眼?你这个亲娘,对她没有半分怜惜不说,反而处处挑刺找茬。要是让外人见了,指不定以为这是别人肚皮里生出来的。”
  沈氏额上也开始冒出细密的冷汗,慌忙辩解:“婆婆误会儿媳了。莞宁是儿媳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怎么会不疼惜。”
  “哦?”太夫人似笑非笑地扬起唇角:“平日里对她的衣食起居不闻不问,见了面冷冷淡淡,遇到任何事都挑她的不是。你就是这么疼惜她的?”
  沈氏:“……”
  沈氏再也坐不住了,起身跪下请罪:“都是儿媳的不是。平日里对莞宁多有疏忽,没尽到做母亲的责任。还请婆婆责罚!”
  做母亲的,对女儿的疼爱应该是与生俱来的。
  沈氏一张口就是“责任”,这哪是一个母亲应该有的态度口吻?
  宁姐儿生性聪慧敏锐,焉能察觉不出沈氏的冷漠。怕是早就对沈氏失望寒心了吧!
  太夫人眼中闪过浓浓的失望之色。
  太夫人没有说话,任由沈氏跪着。
  沈氏嫁入定北侯府十几年,平日养尊处优高高在上,这般战战兢兢跪着不敢抬头的情形,已经数年都不曾有过了。
  幸好此时没有外人,没人看到她此时狼狈的模样。
  沈氏垂着头,膝盖隐隐作痛,额上冷汗涔涔。
  过了许久,太夫人才淡淡说道:“罢了,你起来吧!”
  沈氏提在嗓子眼的一颗心终于落回原位,老老实实地应了声是,然后起身恭敬地站在一旁。
  太夫人不疾不徐的声音在沈氏耳边响起:“侯府内宅这一摊琐事,平日都由你打理。你又要照顾言哥儿的衣食起居,对宁姐儿偶有疏忽也是难免的。以后宁姐儿的事交给我,你也少操些心。”
  这是在警告她,以后不准再刁难顾莞宁!
  沈氏气短胸闷,神情僵硬:“都是儿媳不孝,婆婆这把年纪了,还要让婆婆操心。”
  太夫人懒得和儿媳口舌较劲,挥挥手道:“今儿个说了半天话,我也乏了,你先回去!”
  ……
  回了归兰院,沈氏阴沉着脸,摔了一整套名贵的宋窑瓷碗。
  价值数百两的瓷碗,短短片刻就成了满地碎片。
  碧玉碧彤等人噤若寒蝉,无人敢张口劝说。
  沈氏在人前是优雅高贵清冷自持的定北侯夫人,极少动怒。只有贴身伺候的丫鬟婆子才熟悉她真正的脾气。一旦发起火来,少不得迁怒身边的人……
  果然,沈氏冷冷地瞥了碧彤一眼:“碧彤,你傻站在那儿做什么。”
  碧彤心里暗暗叫苦,战战兢兢地走上前,蹲下身子,收拾起地上的碎片。
  一不小心,手指被锋利的碎片划破了,迅速渗出了血珠。
  碧彤反射性地“嘶”了一声。
  “蠢货!这点小事也做不好!”伴随着沈氏的怒斥,一个茶碗盖飞了过来,正好砸中了碧彤的额头。
  碧彤只觉得额上火辣辣的,不用照镜子也知道红肿了一片。
  真是倒霉晦气!
  碧彤暗暗咬牙,脸上却不敢露出半点怨怼不满,一声不吭低着头继续收拾。
  碧玉目不斜视,垂手束立。
  夫人正在气头上。这种时候,谁敢为碧彤说情?
  待碧彤将地上收拾的干干净净,一旁的郑妈妈才咳嗽一声张了口:“碧彤,这里暂且不用你和碧玉伺候了,先退下吧!”
 
第十章 隐秘
 
  郑妈妈年过五旬,头发花白,额上眼角都是皱纹。目中闪着精光,看着便是个精干厉害的妇人。
  郑妈妈是沈氏乳母,沈氏出嫁,郑妈妈一家子做了配房,随着沈氏一起到了定北侯府。在顾家一待就是十几年。
  她熟知沈氏所有的隐秘,对沈氏忠心不二,深得沈氏信任器重。
  如今郑妈妈年岁渐长,沈氏不忍她操劳忙碌,没再让她领什么差事。只让郑妈妈待在身边,闲来无事陪着自己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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