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僰昭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僰安秋:“那些丑闻都澄清了,薄荧不是……”
“别狡辩!给我回去!”僰安秋怒声说。
僰昭脸色白了又红,一跺脚,委屈地朝秦家三父子跑了过去。
少女的灵魂简单又干净,笑时眼睛也在笑,不高兴时眼睛也闪着委屈,她径直跑向了秦家三父子中的程遐,仰着头一脸委屈地向他说着什么,量身定做的白色小礼裙暗含心机设计,褶皱定型的波浪裙摆随着她的一举一动轻轻晃动,忽隐忽现着裙下少女美好的绝对领域。
她是那么美好。
是薄荧梦想成为的样子。
是她原本应该成为的样子。
“他们凭什么能够在抛弃你之后心安理得的开始幸福的新生?”X低沉冰冷的声音在她心中直接响起。
她感觉身体里有一条地下河流,随着心脏的每一次舒张,将阴冷的水流泵到四肢百骸。
“你……”僰安秋惊疑不定地盯着薄荧,一副想说不敢说的样子。
薄荧看着他忐忑不安的表情,半晌后才慢慢扬起嘴角,她的表情依然是温柔的,声音却冷得像是刚从寒冰腊月的水井里打捞出来:
“怎么了,难道十四年未见,你就已经不记得我了?”薄荧微笑着看着他,一字一顿地从口中吐出冰冷的两个字:
“爸、爸?”
僰安秋脸色一白,第一反应是去看周围有没有人听到。
薄荧看着他将白着的脸重新转向她:“你先出去等我,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除了这里,我哪儿也不去。”薄荧露着如常的微笑。
“你——!”僰安秋刚刚露出怒颜,薄荧就柔声提醒道:“注意你的表情,你也不想明天的新闻里出现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你以为只有我一个人怕?!要是出现丑闻,第一个毁掉的就是你!”僰安秋咬牙说道。
“我还有什么可怕的?”薄荧微微一笑,宛如春风:“生命——我本就是不知道能活多久的人;事业——我已经毁过一次了;爱情——我没有;亲情——我也没有,我孑然一身,我毫无牵挂。”
“你告诉我,我有什么可害怕的?”薄荧神色平静地微笑。
僰安秋忽然扬起勉强的笑容,朝身边走过的一个男性高官举了举杯,对方没有插入谈话,只是留下了一个因为这个组合而产生的八卦眼神。
“你来这里到底是做什么的?!”僰安秋盯着薄荧,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紧咬的牙缝外蹦。
他的神情在句尾的时候忽然大变:“你不会是真的来找程遐的吧?”
“这很重要吗?”薄荧反问。
僰安秋没有回答,只是神色瞬息百变,仿佛刹那间转过了许多念头。
薄荧笑了起来:“难不成,你真的想让僰昭和程遐订婚?他们之间可是相差了十四岁。”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僰安秋恼羞成怒一般,压低声音怒喝道。
“不要告诉我,你一次都没有见过我和程遐的新闻。”薄荧看着他,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轻:“你明知道他和我关系匪浅,还是打算让僰昭和程遐联姻。”
“……对你们来说,我是不是只是单纯和你们血脉相连的一个肉块?一个连人都不算,只象征着错误和耻辱的丑陋肉块?”薄荧微笑。
僰安秋的神色几变,那双和薄荧相似的丹凤眼又开始往四周紧张地偷瞟,观察有没有人在偷听、注视。
“僰安秋。”薄荧全须全尾地念出他的名字,笔直地迎上他惊诧带怒的视线:“多亏了你,我长达十四年的梦终于醒了——”
薄荧端着手中的酒杯,和僰安秋手中的酒杯轻轻碰撞,碰杯后,她没有停留,直接和僰安秋擦身而过,妖艳赤红的葡萄酒液在她杯中摇晃,仿佛她胸腔中晃荡的残缺心脏。
“希望你今后也能一直耀武扬威下去。”
僰安秋惊疑不定地转过身去,眼前已经只有薄荧的背影。
如蛇般冰冷渗人的声音仿佛还回荡在他耳边,僰安秋犹豫了一下,抬脚想要追上去,一只手伸到他面前挡了一下。
平整的黑色西装袖管,从尽头处稍微延伸出来一点的白色衬衫袖口,精致沉稳的圆形浮雕袖扣,以及五根骨节分明、纤长干净的手指——僰安秋抬起头,对上一张俊美但冷漠的脸。
“你要干什么?”僰安秋青着脸。
“马上就要开席了,僰董应该留在这里主持大局。”程遐平静地说。
“你敢指使我?”僰安秋的眉毛危险地向下压了下去。
“舅舅……”后一步跑来的僰昭在看见两人非同寻常的表情后,犹豫地左看右看,不知如何是好。
“建议而已,决定做什么是你的事。”程遐面无波澜地迎着僰安秋暗含威胁的目光: “只不过——我的人,就不劳僰董费心了。”
“你的人?”僰安秋都被气笑了:“你把一个混娱乐圈的叫做你的人?!”
“她不叫混娱乐圈的。”程遐的神情依然漠然,声音依旧冰冷,他平直无波地说着让僰安秋怒火中烧的话:“她是一个实力派演员。”
“既然你不认,那么我认——”程遐冷冷说:“从今天起,她是我程遐的人。”
僰安秋脸色铁青,僰昭则茫然无措。
“希望僰董今后在做什么的时候,能够提醒自己,她是一个有靠山的人。”
程遐说完,毫不犹豫地转身朝薄荧离开的大门走去了,留下气得脸色又青又红的僰安秋无处撒火和神色茫然又不安,无助地看着舅舅的僰昭。
“大哥也真是的,不知道和僰董说了什么,这下糟了。”隔着几十米距离已经落座的秦焱一脸真情实意的忧愁,他身边坐着的就是同样目睹了全程的秦昭远,秦焱无法从他无动于衷的神情来揣摩想法,不得已才出言试探。
对于他的话,秦昭远只是朝他投去冷淡的一眼:“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些把戏?”
秦焱一愣,不由坐直了腰。
“从前不管你用阳谋还是阴谋,我都没有干涉过你。”秦昭远平静地说:“但是看来就算你机关算尽,甚至连这样上不了台面的把戏全部用上,也依然不是他的对手。”
“不……爸,你相信我!我会证明自己比大哥强!”秦焱脸色一白:“胜败乃兵家常事,这不是你教给我的道理么?!”
秦昭远神色淡漠:“先把这几次决策失误为集团造成的损失补回来,你才有资格说别的。”
“……是。”秦焱克制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快乐,终于码完了!
僰昭叫僰安秋舅舅,文中有一处叫成爸是笔误,已经修改
☆、第243章
程遐在大步往饭店外迈去的时候, 忽然被一只纤细皓白的手腕给迅雷不及掩耳地拉进了女洗手间。
他被往后一推, 身体抵上盥洗台, 薄荧扬着美丽但危险的微笑欺身而上, 带有凉意的双手亲昵地缠上他的脖颈, 他感觉到大理石冰冷的凉气正在慢慢侵染全身, 而他滚烫的心脏却在胸腔里激烈跳动。
厚重的门扉在薄荧身后悄无声息地自动合拢。
“松手。”程遐的喉结在薄薄的皮肤下滚动了一下, 低沉悦耳的声音就在薄荧咫尺之远的地方响起。
“不松。”薄荧笑着看着他, 轻若羽毛的声音带有让人血脉贲张的魅惑。
“……这里随时都可能有人进来,包括记者。”程遐面无表情地说。
“我不喜欢你在看着我的时候还在想其他无关紧要的事。”薄荧声音微哑, 粉色蔷薇一般娇嫩饱满的嘴唇靠近程遐的耳廓, 将温热的气息吹向程遐耳蜗:“……吻我。”
程遐沉默不语、面不改色, 一双深邃的星眸却骤然露出了令人生畏的威势。
薄荧视若无物,微微一笑, 在那一刹那间绽放的笑颜盛过世上任何一次春华秋露、夏星冬雪,程遐从十二岁那年起一砖一砖垒砌起来的金汤城池,在这抹宛如神迹的笑容下轰然坍塌。
“……那我就吻你啰。”
薄荧轻笑着靠近程遐,而她话音未落, 和程遐的立场就已经反了过来。
她被抱上冰冷的大理石盥洗台, 下一秒她就顺势双腿夹住程遐的腰,仰头迎上程遐激烈的吻。
放纵自弃的快感如潮水一般从她心脏泵出, 让她连指尖都酥麻不已。
抛开礼义廉耻, 这一刻她只想和程遐一起坠落。
坠落。
坠落。
坠落。
向着深渊一起坠落。
深渊太冷,而她想要人陪。
许久之后,她错过程遐火热的嘴唇, 忽然狠狠咬向他脖颈上的那条疤痕。
他的领带早已被她扯松,薄荧抓着那条松松垮垮的深灰色领带,将他措手不及地拉向自己,狠狠一口咬在留有疤痕的脖子上。
程遐的身体在瞬间僵硬,薄荧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吃痛的闷哼,但是他没有推开薄荧,没有出声制止,他只是一动不动,沉默地纵容薄荧。
薄荧的心在沉稳安宁的木香中化成一池柔软的春水,她的牙齿松开程遐,改由小兽般轻柔的舔咬对他进行新的考验。
程遐的身体重新放松下来,他将薄荧圈在怀中,在道德和情\欲的双重拷问下一遍遍安抚似地抚摸她脑后瀑布般的黑发,不知过了多久,薄荧终于抬起了头,她的双眼黑亮迷离,脸颊潮红,凌乱的发丝和红润的嘴唇无一不在煽动程遐作为一个男人的本能,她像是丝毫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有多诱人犯罪一样,将这张足以让天下人都疯狂的脸毫无防备地露在程遐眼前。
薄荧抬起手,轻轻抚摸程遐棱角分明的轮廓,极低极轻的声音更像是喃喃自语:“你没有让我失望。”
今天晚上,她不是来见僰安秋的,不是来见僰昭的,她真正的目的只有一个。
“你选择了我。”薄荧轻声喃喃。
不是大局,不是应付僰安秋和僰昭,不是理智地留在秦昭远身边,而是追出来,来到了她面前——
“秦焱和你说什么了?”程遐低声问。
“他说……你会带着未婚妻一起出席这场慈善晚会。”
“……僰昭?”程遐皱起眉头:“那只是僰安秋一个人的异想天开。”
“我知道。”薄荧看着他笑。
程遐将她从盥洗台上扶下,理好她凌乱的头发,低声说:“回去吧。”
薄荧专注地看着他,眼中似有星光闪耀:“好。”
“你不问我为什么和僰安秋认识吗?”
在程遐的车上,薄荧坐在副驾驶上,侧头问出了这个问题。
程遐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面无波澜:“我猜到了。”
“什么时候猜到的?”薄荧也没有丝毫吃惊。
“……调查你的那一次。”
“你总是猜对。”薄荧低下头,轻声说:“我很羡慕你,你总是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而她不论如何选择,迎来的好像都是更坏的结果。
“……你可以走在我身后。”一只手从旁边伸来,握住薄荧放在膝盖上的手,薄荧转过头去,看见程遐平静沉着的侧脸,听他用一如往常的平静口吻轻轻说道:“如果你无法分辨方向,就跟着我走。”
“……如果我有自己的路要走呢?”薄荧怔怔地问:“如果我要走的路,必须横穿过沼泽呢?”
程遐沉默了片刻,开口说:
“我陪你走。”
薄荧的心中没有丝毫波动。
她觉得自己的心里没有丝毫波动,眼泪却从眼眶中径直涌出。一旁的程遐注意到了,他从纸巾盒里连抽了几张纸递给薄荧。
“不想出车祸就自己擦。”
薄荧接过纸巾,一边擦一边低声说:“你就不能说好听一点吗?”
程遐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说:“……别哭了,我会想要给你擦眼泪。”
“不是我自己想哭……我很少哭。”薄荧擦掉眼泪,欲盖弥彰地说道。
“谁都会哭,没什么大不了的。”程遐望着越来越黑的天色,打开了车子的前灯。
“你也会吗?”薄荧看向他。
“……会。”
“最近一次是什么时候?”薄荧单纯有些好奇。
街边的霓虹招牌发散的彩光斑驳陆离地映在程遐的半个侧脸上,他深邃俊美的五官在这一刻如同异域的神祇雕像一样,冷漠又神秘。
他漆黑无光的眼睛静静地望着前方尾灯闪烁的车流,神色平淡地说:
“我母亲下葬那一天。”
薄荧沉默许久,开口说道:“我能问吗?”
程遐的车正巧卡在了红绿灯口,他转过头,松开握着方向盘的右手,在薄荧头上轻轻摸了一下:
“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事,但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
十月底的上京已经进入深秋,程遐洞开的家里和户外一个温度,薄荧刚刚走进,就被一阵冰冷的夜风激起一个喷嚏。
一件温暖的西服外套从天而降,将薄荧裹了起来。
薄荧抬起头,看见的是程遐高大的背影。她心中一暖,正要脱鞋光脚进入的时候,程遐一边关窗一边背对着她说道:“鞋柜里有你的拖鞋。”
薄荧愣了愣,打开进门处正对的木制鞋柜,果不其然在其中看到了这个家的第二双也是最后一双白色拖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