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民国俏厨娘——安静的九乔
时间:2018-04-29 12:53:12

  阿俏一低头,见到寇珍手上那柄镯子竟然大出很多,在她腕上晃晃悠悠地戴着。
  “你这究竟是……”阿俏的心口宛如有大石沉重,这件事她一定要问清楚。
  “我?”寇珍苦笑,“阿俏,你大约觉得我是嫁人了?”
  “难道不是?”阿俏惊问一句,心头涌上一种不好的预感,有似曾相识的痛楚朝心上袭来。
  “我,我是再不嫁人了!”寇珍似乎用尽全身力气,将这几个字说出来,“寇家造就了我,我生是寇家的人,死是寇家的鬼。”
  阿俏握住寇珍的手,惊得面无人色。
  不必寇珍细说,她已经全明白了。
  寇珍束起头发,以“寇”姓终老,永不谈婚嫁这不就是上辈子的她么?
  上辈子她与寇珍无缘识荆,只知道对方是寇家珍视的女儿兼名厨,寇家的“银行菜”在人前极其拿得出手。可外人怎晓得这风光背后竟是这样一份辛酸?
  “可是,这怎么会,你为什么又要……”阿俏语无伦次,想要问个清楚,竟不知从何问起,最终颤巍巍地低声问出一句:“上回见到的你身边那个二厨呢?”
  寇珍万万没想到只说了一句,阿俏就明白了她的全部痛苦,忍不住一低头,两滴泪水掉在阿俏的手背上。
  “逃走了,我让他走的……”寇珍低低地答了一句,随即赶紧扬起头,笑着说:“瞧我,今儿是你比试的要紧日子,可千万别为了我的事儿,扰了你的比试。”说着双手一挣,就想离开。
  阿俏小声说了一句:“寇珍姐,别泄气……”
  寇珍摇摇头,说:“没法子的,我什么法子都想过了……不过现在这样也好,我后半生至少衣食无忧,不必漂泊;而他,他也不必为我抛费余生。可能是我命该如此吧,不认命,又能如何?”
  她说着抬起手背,抹了抹双眼,努力笑道:“阿俏,你不是我,阮家也不会是寇家,我祝你马到功成。”
  说毕,寇珍就离开了。只留阿俏一个,定定地立在原地。
  寇珍不知道她上辈子的故事,也不知道,“寇珍阮俏”,命运竟如此同出一辙。寇珍于她,简直有如镜面另一边的影子。
  “生是阮家人,死是阮家鬼。”阿俏口中喃喃地念着,这话太熟悉了,甚至她重生的这些年,也会像是个魔咒一样始终嗡嗡地在她耳边回荡。像阮家和寇家这样的人家,她们,的确是被家族造就的,也依附家族而生,那么,以后就也一定要为家族做牛做马,直至老死么?
  “可能是我命该如此吧!”
  寇珍伤感的言语在阿俏耳边响起。
  纵使她愿与喜欢的人共度余生,可是有家族在背后,这夙愿是否能成,还是会像寇珍那样,被棒打鸳鸯之后,老老实实地回归家族,从此对人生再不敢有任何肖想……
  “你还杵在这儿做什么?”
  阿俏一定神,才发觉从她面前经过的人,是卫缺。
  自从上回在狄九的店里遇到,卫缺就再没和她说过一句话。这会儿见了,卫缺依旧没什么好气,脸上挂着冷笑,带着讥诮向她打招呼。
  “大战在即,不容有任何分神,你既然这样,我只觉得你不尊重我这个对手。”卫缺硬梆梆地说。
  “你少说两句会死啊!”阿俏心里郁闷至极,登时冷淡地回了一句,转身要回自家帮厨们身边去。
  “不会!”卫缺还真就答了:他少说两句不会死,多说更不会。
  “我只奉劝你,别被食物以外的事分了心。下厨之人,就该是一踏进厨房,便浑忘了世间的一切,眼里只有火与材料。像你这样心有旁骛,总是惦记着旁的事,你手下做出来的菜,也会‘散’,会因为你少给的那些专注而显出‘松散’。”
  阿俏心神一凛,知道卫缺说得对,当即抬起头,脚下也快了两步。
  无论以后发生什么,她现在要对得起自己手下每一道菜。
  只听卫缺在后,冷笑两声,随即脚步声响起,往旁边一间厨房走过去。
  这次阿俏与卫缺比试,精挑细选了阮家席面上最经典的若干道菜式呈现。因为卫缺不擅长烹制海味,所以双方在比拼之前就约定了,阮家使用海参与燕菜的菜式,只限定两道,其余都是以寻常鸡鸭牛羊入菜。阮家的优势算是稍许打了点儿折扣。
  “小姐,三小姐……”
  高升荣在阿俏身边,欲言又止。
  自家小姐今儿也不知怎么了,烹制菜式的间隙,总是怔怔出神。好在但凡需要阿俏上手操作的时候,阿俏总是能恰如其时地回过神来,认真操作。
  在高升荣看来,今日阿俏的厨艺发挥依旧稳定,无懈可击。可他总觉得今日烹制出来的阮家菜和以往有些细微的不同可能是材料受限的缘故吧,高升荣这么想。
  一时双方都完成了菜品,开始走菜。
  阿俏与卫缺作为双方对阵的主厨,也需要到席面上去。
  这一场比试的评判很特别,赵立人出面,请了省城中几位老饕和名厨,算是一组;贺元亮贺师傅,则通过他的人脉,从上海请了几位相识的名家,也算是一组,最后,阿俏和卫缺也会互相品尝对方的菜式,他们两人,手中也各自有一票。
  阿俏与卫缺刚巧在楼梯口见到,卫缺让了半步,夸张地唱了个肥喏,请阿俏先行。
  “说好的手底下见真章,”卫缺笑道,“阮小姐,这一刻,我盼了好久了。”
  阿俏点点头,说:“盼见识阁下‘原汁原味’的演绎。”
  她口舌也不让人,暗地里嘲讽卫缺的“江湖菜”重油重味,卫缺听了将眼一眯,笑而不答,似乎在说,等到时,有你后悔的时候。
  待两人入席,评判正式开始。
  阿俏对自己的菜式烂熟于心,不需再看,只管在席上寻卫缺做的菜式。
  只见席上两边摆着,泾渭分明,一边是阮家用上等精致古瓷盛着的,“阮家菜”,菜色大多清淡,色泽也浅,一眼望去,给人干净清爽、耳目一新的感觉。
  而另一边,卫缺用的,只是寻常器皿,可是菜色的色泽要丰富得多,深红、浅棕、亮黄、翠绿,颜色明快鲜亮,倒是弥补了卫缺器皿的不足。
  “小蓬莱”传菜的伙计嗓音极好,一开口就将菜名儿远远地送出去,厅内诸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只听卫缺做的是甜烧白、松茸鸭翅、芙蓉鸡片、虫草炖鸭、醪糟红烧肉、陈皮牛肉、开水白菜……
  听见“开水白菜”这道菜名,阿俏不由有些吃惊若真是开水烫白菜,这道菜也做得太普通了,不是说不可以,只是盛在“小蓬莱”这席面上,未免有些太轻视众食客名家了。
  因此阿俏自打听了菜名儿,注意力就全集中在那道“开水白菜”上。
  这道“开水白菜”被盛在一个个小瓷盅里,送至每位食客面前。阿俏低头仔细端详,只见盅里的汤色碧清,真如“开水”一般,白菜则用的是整颗白菜里头一层退青的叶片,叶相清丽,无过熟败糊之相。
  阿俏伸匙,舀一勺瓷盅里的“开水”,送入口中。她脸色立变,抬眼往卫缺那里看过去,只见卫缺也正抬眼看着她,脸上有揶揄的笑,仿佛在说:“你家会做的,我也能,有什么稀奇的?”
  阿俏震动,是因为这道“开水白菜”的“开水”,看上去平平无奇,但其实却是鲜美至极的高汤。而且做法与她阮家的“清汤”做法如出一辙,取三黄鸡入锅熬汤,反复澄清之后再入鸡蓉倒入锅中,反复沉淀过滤,直至高汤看上去澄清透亮,再将白菜叶片用滚汤仿佛浇熟,这才盛在瓷盅里送上来。这道菜,与她当初曾经在徐公馆做过的一道“茶汤泡饭”相差仿佛,只是却将米饭换成了是白菜而已。
  这道菜盛在席面上,纯属先抑后扬,开水、白菜,看着平平无奇,甚至令人心生鄙薄,待亲口尝到,才惊为天人,赞之不已。连阿俏都险些被这招数骗过,更不要提,席上其余评判了,点头赞叹者有,拍案叫绝者也有。
  阿俏微微咬着下唇,此刻她不得不承认,卫缺的确是她有生以来遇到的最强劲的对手。这人做起雍容冲淡的“官府菜”,也似模似样。若是依狄九所说,这人只是在蜀地的“公馆”里学过几天厨,打过一阵下手的话,那么这人于厨艺上的天赋,真的是没话说了。
  卫缺手下,除了那道“开水白菜”以外,其余菜色,醪糟红烧肉、芙蓉鸡片,都是香醇至极、色味俱美的大菜。尤其那道陈皮牛肉,牛肉的调味于咸鲜中加入了少许辣味,有明显的陈皮香气,回味清甘,尤其明显。
  阿俏自家菜式里也偶尔会用到陈皮入菜,知道陈皮调味特别需要掌握一个“度”,稍许过多或是火候烧过,整个菜式就会发苦。所以卫缺这一道“陈皮牛肉”,绝非是什么即兴之作,而是经过千锤百炼,才获得了调味的均衡。加上牛肉滑爽软嫩,味道绝妙,连阿俏也挑不出任何瑕疵。
  到此刻,阿俏真的有些微后悔。
  早知道卫缺是这样一个对手,她或许该打叠十二万分的精神应对,将所有压箱底的本事都拿出来的。
  “各位,菜式享用得差不多了。请各位商议一下,各自给出评判吧!”赵立人宣布。
  这场比试,省城一票,上海来的贵宾们一票,再加上阿俏和卫缺手中各自一票,总共是四票。
  省城的评判们头一个给出了他们的意见。
  “这一阵,我们的意见是,卫师傅胜!”
  省城的评审掷出了属于卫缺的蓝头签。
  什么?
  阿俏没有预料到这个结果,脸上立刻血色全无。
  这一阵的输赢,事关省城的荣誉,这帮评审们,竟然也毫不犹豫地投了卫缺的票。她做的,难道就真的这么不如卫缺么?
  卫缺则表情极为严肃,一改平常,脸上没有半点笑意。
  赵立人也显然没想到这个结果,干笑两声,说:“各位,能否再点评一二,解说一下,为何觉得卫师傅胜出了呢?”
  来自省城的评委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终于有人开了口:“其实若真要点评起来,这两套席面的水平其实差不多。卫师傅的菜式令我等很是惊喜,各个菜式在突显本味之余,调味可以说得上是画龙点睛。”
  “而阮小姐么……阮家菜我们是很熟悉的了。阮小姐今日的菜式一如往常,稳定而无可挑剔。只是我们尝了之后觉得,阮小姐做出的这些菜式,水准在稳定之余,似乎比以往,少了那么一点点灵性……”
  阿俏只得起身,郑重向省城的评判们道歉:“是我的不是,令诸位失望了。”
 
 
第171章 
  见阿俏起身道歉,卫缺脸上露出点儿冷笑,眼神讥诮,仿佛在说:我早告诉你的,但凡这种事……分心不得。
  省城这边的评审则大多带有些遗憾望着阿俏:“阮小姐,这……这原也怪你不得。阮家菜是我们熟识的,难免……难免对你要求高些。”
  听见评审们这么说,卫缺脸上的笑意顿时没了他是个心高气傲的主儿,自然听不得这种话:旁人是因为对阿俏严格要求,才判他赢的。
  赵立人尴尬万分,他好不容易出面相邀的评审,竟然因为这个原因,判了对手赢,这份“严格”与“公正”,着实让他消受不起。
  贺元亮贺师傅则望望从上海来的几位评判,问:“几位,你们的意见是?”
  “这一阵,两位所做的席面,令我等叹为观止,双方旗鼓相当,很难分出高下,但一定要分出个高低的话,我们以为,阮小姐还是要稍胜一筹。”上海来的评审们第一次品尝“阮家菜”,此前也对卫缺一无所知,双方的菜式一起品尝过之后,最终还是抽出了属于阿俏的那一柄红色签。
  “实话实说,卫师傅的菜式也非常精致,尤其那道‘开水白菜’,令人叹为观止。”
  “但是总体来说,阮小姐奉上的菜式,食材烹制起来真可谓是火候足、下料狠,材料烹制到软烂,却丝毫不过。从这一点上讲,我们能看得出‘阮家菜’的底子有多深。”
  换句话说,上海来的评审是因为品尝出了“阮家菜”的底蕴,才判阿俏赢的,而并非阿俏本场的发挥。
  因此扳回一阵,并未让阿俏觉出任何愉悦。
  “接下来,就看主持席面的两位,你们自己的选择了。”赵立人开口道。
  阿俏没有犹豫,手一伸,取出了属于她自己的红色签。
  她认为,自己虽然没有发挥到最完美的水准,可是席面上阮家的菜式还是要比卫缺呈上的那些稍胜一筹,虽然卫缺呈上的也很不错。
  可是卫缺却未必这么想。
  对阵的两个,原本都是暗地里极为骄傲的人。
  只见卫缺转过脸,看着阿俏,突然笑了,笑得如夏日里的骄阳,蕴着目空一切的热力。
  “对不起啊,阮小姐,我是不是可以说,这次的比试,不会再有第三场了?”
  卫缺抽出了,属于他的那一枝,蓝色签。
  旁人立即听懂了卫缺的意思。
  整个比试分作两场,一场比“官府菜”,一场比“江湖菜”,在阿俏强项的“官府菜”这一场,两红对两蓝,卫缺与阿俏打成了平手,而他又有绝对的自信,一定能在“江湖菜”那一阵胜过阿俏,所以,这两场最后的结果一定会是一平一胜,卫缺认为他,赢定了。
  卫缺能想到的事儿,旁人也能想到。
  省城的几位评审愁眉苦脸地望着彼此,都觉得今日对阿俏的“阮家菜”有些苛责了,反倒没有上海来的评审点评得公道。
  卫缺说完,阿俏始终垂着眼帘,脸上没有表情。
  “你不要这样么!”卫缺的笑声又大了些,“小姑娘家家的,要是真不敢比下一场,那就干脆就此作罢。你没输过,我也没赢。”
  只是依旧没有人能赢得了卫缺,赵立人的会长位置还是得让给卫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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