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民国俏厨娘——安静的九乔
时间:2018-04-29 12:53:12

  卫缺登时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其实我想,你来省城这一趟,省城里所有的厨子因为你而人人自危,不敢有半点懈怠,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件好事!”阿俏想了想,认真地说。
  卫缺听她这么说,心情稍好了一点。
  “走吧!”阿俏平静地说,她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个卫缺,颇有点儿长姐架势。
  来到席面上,卫缺往席上一坐,也和阿俏昨日一样,迫不及待地看席上的菜式。这一天,席上的菜式比昨日显得更要泾渭分明阿俏呈上的所有菜色,都是用一套烟灰色的仿石纹粗瓷器皿盛着,显得大气而粗豪。深色的器皿,将菜色原本明丽的色彩盛得更加浓烈。
  除此之外,席上甚至还放置着两个大大的石锅,往锅中望去,一片尽是红彤彤、热辣辣,极其鲜亮好看。上座的时候,锅子犹有热气,石锅上方水汽氤氲,热力将鲜香麻辣的味道一起逼出来,活活泼泼地在人们鼻端萦绕。
  顿时有评判开起善意的玩笑,说是“怎么连锅都一起端上来了?”
  卫缺紧抿着嘴唇,心下有点儿着恼:连锅一起上席面,也可以算是他们“江湖菜”的一个特色,甚至好些菜色以锅命名,比如“冷锅鱼”。卫缺本来总猜这一定是狄九告诉阿俏的,可是他早已使手下暗中盯住了狄九,知道阿俏准备比试的十天里,根本就没有见过狄九。卫缺就算是想要怪罪,也没有真凭实据。
  卫缺抛却这些有的没的念头,一面目不转睛地盯着席面,一面听“小蓬莱”传菜的伙计在唱着菜名儿。
  “椒盐掌中宝、干烧鳝段、泼辣鱼、一鸡三吃、蹄花焖海参……”
  伙计轻轻巧巧四个字,“一鸡三吃”,便跳过了席上最耀眼的三道菜式。这三吃,分别是浓味山泉鸡、火爆鸡杂和鸡血旺。
  这其实大大出乎卫缺的意料。他原本以为阿俏出身阮家,一向料理的是海味山珍,鸡杂鸡血之类她应该看不上。蹄花儿也是,极少在大菜馆子里见到这种材料登堂入室的,岂料阿俏不仅看上了,用了,而且用海参来配。
  一伺可以品尝,卫缺头一个去尝试的就是那道浓味山泉鸡。送入口中,卫缺微眯上了眼细细地辨认,当即辨出这山泉鸡的做法也不复杂,乃是将新鲜土鸡斩件后,过油将表面炸酥,然后加入调味料和山泉水,一面炒料、一面煨制,待鸡肉将佐料的味道都吸收了,就立即出锅。
  最值得称道的是,这道菜的口感鲜香酥嫩,鸡块斩件的大小正好,鸡肉从里到外,都将那味道吃得透透的。
  卫缺一面品着,一面出神,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竟微微点头。
  他突然省过来,一抬头,正见到阿俏在对面望着他,见他点头,阿俏忍不住露出甜美的笑容,向他点头示意,仿佛是谢过他的称赞一样。
  卫缺双眼一眯,登时冷了脸:他可是来找茬儿的,不是那么好心,来肯定旁人的。
  他当即低头,又将那火爆鸡杂试过。鸡杂里的鸡胗表面批着细细的刀花,因此鸡杂极容易入味。卫缺不由得想:他们“江湖上”做土菜,是决计不会做这么精致的。可是他却也不得不承认,阿俏这样一改刀,材料更容易入味,加的佐料就不必那么重,刚一入口时的刺激感,也会稍许轻些。
  “这算什么江湖菜?”卫缺从鼻子里冷哼出一声。
  可是旁人将“官府菜”与“江湖菜”的手法兼容并包,做出来的菜式味道更好这就与昨天他做的醪糟红烧肉和陈皮牛肉类似,在沉稳而相对保守的烹饪方式中,加入大胆的调味。他既这样做了,旁人有样学样,卫缺便也说不得什么。
  “这个干烧鳝段,肉质鲜嫩,咸辣鲜香,滋味很不错。”席上有评审盛赞阿俏所做的菜式。
  贺元亮贺师傅立即接口:“是呀,这做法很特别,是红烧古法,却索性将汤汁烧干,教味道全部为材料吸收。这做法,豪迈得很。”
  卫缺自然也知道“干烧”的做法,只是他知道这种做法很冒险,烧有不慎,味道便过重,或是鳝鱼的肉质转老。这种做法绝非是单纯“豪迈”了,就能做到一定好吃的。
  不知为何,原本信心十足,把握满满的卫缺,心里突然开始有点儿没底。
  他再次抬眼看看阿俏,只见她在细细地品自己做的一道“冷吃兔”,正带着一点点疑惑的目光,悄悄抬眼,往自己这边看过来。
  卫缺心头陡然一惊。
  早先他曾经有点儿犹豫,不知道这道“冷吃兔”是否用力过猛,调味过度了。现在看起来,可能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真的用力过猛,急切想赢,因此肯定有一两个菜式,和他以前的水准相比,过犹不及,味道太重了。
  又到了评判们给出意见的时候。远道而来的评判们率先给出了意见,掷出了支持阿俏的红色签。
  “好,太好了。这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厨艺界后辈叠出,又都懂得不断融合与创新,我们这些人呀,真个儿是老喽!”贺元亮贺师傅乐得合不拢嘴。
  卫缺能看出来的,像贺师傅这样的厨艺名家,自然也能看得出来。他话中所指,就是阿俏乃是在自家厨艺的基础上,运用了江湖菜的调味手段,却又不拘于“江湖菜”那一套固有的法子,而是因材施“料”,做出来的菜式,像“江湖菜”一样地接地气,但吃起来却又教人觉得外粗内细,是一道极为动人的席面。
  本省的评判们则讨论了一会儿,有人好奇地望向卫缺:“卫师傅,我们其中不乏有曾向你讨教过的师傅,今日试过菜,虽然觉得有一两道菜稍许有些瑕疵,但是瑕不掩瑜……”
  卫缺两道长眉一挑,他终于想到一个可能。
  省城的这些评审之中,不乏曾经与他交手过的名厨。若是他走得更高更远,一胜再胜,这些人说起来也更好听一些。而且他们与阮家在本省是竞争对手,同行相轻,有时难免会相互踩踩,这么说,昨日他们投了他的票,其实是因为这个原因?
  那么,这一次,省城的这些评判们,是不是还会……
  “……不过,今日就总体的菜式水准看起来,无论是材料的处理,还是味道的调制,甚至是器皿的搭配,很明显,都是阮小姐要胜一筹。”
  省城的评判们,动人的好话说过,却还是将支持阿俏的红色签扔了出来。
  卫缺坐在原地,登时觉得全身的血液直往上冲,他知道此刻自己的脸一定涨得血红,也知道旁人目光灼灼,都聚焦在他身上。
  他怎么这么蠢,明明是手到擒来的比试,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竟这样输掉了比试。
  上一场他与阿俏战平,而此刻已经有两票投给了阿俏,卫缺料想阿俏绝不是个会谦让的女孩儿,所以她也一定是投给她自己。这就意味着,这一场,卫缺输了。
  曾经占尽优势,到头来却照样一败涂地。
  卫缺垂下头,只见阿俏已经将她手中的竹签推了出来,长长的竹签,一头用红漆涂着,艳丽动人,就如席上烟灰色的粗瓷里散落着的鲜艳辣椒。
  至此,阿俏已经胜了。
  可是按规矩,所有评判发表意见之后,才会宣布结果。
  这最后一枚竹签,会怎么投,全看卫缺自己。
  “卫师傅,说老实话,我今天原没想着能战胜你!”阿俏平静地说,“我只是想着,我应该胜的,是自己,是昨日那个为旁人分去了心神的自己,是此前那个犹豫不前,不知该不该应下这场比试的自己……”
  “无论如何,我都要说,卫师傅,你所做的‘江湖菜’给了我莫大的启发,也一样曾令我深受感动。无论是什么样的背景出身,只要肯用心,就能做出动人的菜式。”
  “人总有最困顿、不知该如何前行的时候,因此我诚心诚意地感谢,所有曾经在这种时候,给我以指点的人。”
  她说着这话,并不知道这话能不能教那个被感谢的人听到。可是见到一边躲着的省报记者飞快地在速记本上记下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阿俏料想,回头她这些话恐怕一字一句都会见报,教那个人看到,忍不住红晕微微上脸。
  “卫师傅,你的意见是……”
  赵立人原本已经想好了怎么将饮食协会会长的职务体面地此去,可万万没想到阿俏在这绝无可能赢的一场比试中,竟然胜过了卫缺。
  此刻赵立人拈着颏下一缕短须,微笑着开口,语气尽量显得雍容大度,仿佛这区区饮食会长的头衔,对他来说,毫不在意似的。
  此刻卫缺低着头,旁人都在等他的意见。
  人们却都知道卫缺的意见已经不做数了,阿俏已经赢得了这半场比试。两个半场,她一平一胜,算是完胜卫缺。
  可是阿俏却还是紧紧地盯着卫缺,想听他亲口道出对这半场比试的评价。毕竟卫缺算是个做江湖菜的高手,此时此地,她确实希望能听到卫缺本人对此的点评。
 
 
第173章 
  只听“啪”的一声,卫缺将一枚竹签拍在桌面上,他原本用手遮住了竹签的一头,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片刻后,突然将手一松,将原本遮住的红色签头露了出来。
  “噫!”
  众人一声叹息。
  这算是尘埃落定,阿俏赢了卫缺,终结了此人在省城的不败战绩。
  不仅如此,阿俏更是凭真本事折服了卫缺,让他本人也向阿俏低了头,承认技不如人。
  然而此时,卫缺面上的表情突然一松,唇角斜斜上勾,目光也重新变得明亮。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卫缺一面笑着,一面朝阿俏那个方向欠了欠身,“承蒙阮小姐指点,我算是彻底明白了。”
  “我承认,今日我确实是输了。”
  众人都没想到,像卫缺这样心高气傲的人,最后竟是这样满不在乎地自承失利。
  “可是我今日并未输给旁人,原来只是输给了自己罢了。”卫缺笑得阳光灿烂,瞬时又成为当初在路边摊上打着赤膊,端着火炉小锅来去忙碌的小摊主他原本没有什么可输的。
  旁人都觉得卫缺这是在说漂亮话,然而阿俏却肃然听着,点了点头。她费劲周折才明白的道理,卫缺瞬间就懂了,这份悟性与洒脱,倒也令她十分佩服。
  “阮小姐,我必须要说,你今日整治的这套席面,烹制与调味,都深得‘江湖菜’的精髓,但却不能全算是‘江湖菜’。说到底,‘江湖菜’其实就是个不拘常法、不讲道理的菜式,变化也快,永远走在潮流口味的最前头,不是迂腐之家可以比的。”
  卫缺这时双手一撑,站起来,先冲赵立人拱了拱手,说:“赵会长,承蒙照顾,小子输了赌约,饮食协会会长之位,你接着稳稳地做!”语气狂傲得很,旁人却都知道,这就是卫缺一贯的态度。
  卫缺一转脸,又冲阿俏点点头:“十年之内,我卫缺,一定会再找机会,上门讨教。”
  阿俏同时站起来,郑重行礼,说:“一定奉陪。”
  她深知两种迥然不同的菜式风格碰撞,一定能给亲自动手烹饪与品尝的人,带来更多的感悟与体会。卫缺哪怕是每年向她挑战一次,她都愿意点这个头。
  贺元亮贺师傅也乐呵呵地站起来,“老朽不才,也乐见阮小姐与卫师傅能再次对决。虽然我已过花甲之年,可料想这身子骨,再活个十年八年没问题。届时两位请允了我这老头子,给两位再次做个评判!”
  卫缺对此无异议,阿俏却郑重谢过老爷子的肯定,答允到时一定请老爷子莅临指点。
  卫缺自陈失利之后,他在省城这一场轰轰烈烈的“挑战”之路终于走到尽头。卫缺当下站起,准备带着他的人收拾离开。
  “卫师傅,请问您今后有什么打算?”阿俏有点关心卫缺这拨人的去向,忍不住开口询问。
  “打算?”卫缺回头一笑,眼角旁边的笑纹尽数挤了出来,“自然是如你阮小姐所愿,离开省城!”
  “你们要离开省城?去哪里?”阿俏眉头微皱。她知道卫缺有雄心也有本事,但是却担心他用人不善,行差踏错。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阮小姐,我难道还要向你一一汇报行踪不成?”说着,卫缺转身就走。
  阿俏连忙开口:“等一等!”
  “小蓬莱”的大厅外也同样有个人大声说:“等一等!”
  卫缺抬头,见着外头来人,登时阴沉了脸色。
  阿俏也有些吃惊:“狄九叔?”
  厅外立着狄九,两名巡捕,还有一名衣着普通的中年汉子,阿俏依稀记得是卫缺手下的人,也不知是张罗哪个麻辣小锅摊子的。
  “狄九?你将王二扭来做什么?”卫缺往前踏了一步,冷然开口。
  狄九听见卫缺直呼他的名字,脸色有些发白,低头望着脚尖。阿俏在一旁着急,心想:这个狄九,可千万别再犯怂啊!
  “阿缺,”狄九的声音有点儿抖,始终不敢抬头看卫缺。卫缺见他这样,越发烦躁,径直上前,打算拨开狄九,带走王二。
  “阿缺!”狄九突然大声开口,怒喝一声。
  怂人突然不怂了,卫缺始料未及,竟然被这一声吼给震住了,待在原地,没能出声。
  “阿缺,我平生只爱过一个女人,就是你姑姑。过去的事,是我对她不起,”狄九记起旧事,脸上抽搐,快要哭出来了,可还是鼓足了勇气往下说,“但是我不能看着你平白为人所骗,为人所累!”
  “你在说什么?”卫缺冷然开口,一伸胳膊要推开狄九,“这事儿一过,我会号令所有的帮众都离开省城。往后我的事,不劳你多问。”
  狄九则奋力反过来去推卫缺,拦着他不让卫缺走,“就是因为我对不起你姑姑,才不能看着你这么一再错下去。”他说着提高声音,“诸位可知,这‘江湖菜’固然好吃,可是有个最要命的毛病……”
  卫缺又惊又怒,高声喝道:“你在说什么?”
  厅里则有个女孩子尖细的嗓音高声道:“狄九叔,别”
  狄九有点儿失望,依旧伸着双臂抵着卫缺,口中喃喃地道:“难道阿俏你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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