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她吃得并不多,晚上和老大娘挤了一处。
睡在陌生的被窝里,身边躺着陌生的人,锦书却迟迟不能入眠,秦勉他在哪一处落脚?会不会有危险?
半夜里寒风呼啸,锦书紧紧的拉着被褥,身上却怎么也暖和不起来,她竟有些怀念秦勉和她挤在一处睡觉的时候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南下
这个季节原本可看的风景也不多。不过倒是韩昭一张嘴,最寻常不过的一块石头也能被他说出花来。
“我们在去看看那棵驰名天下的茶树,好不好?”韩昭笑眯眯的说道。
出来已经一天一夜了,秦勉脑子里想的全是那个女人。他知道自己的举止触怒了她,使得她对自己下了狠嘴。自那以后,他们之间再没说过话。锦书也没有理会过他,哪怕是两人共乘一辆车,都是各怀心思。莫非要这样一直到泉州,然后再维持着僵持的局面回洛阳?
秦勉心里哪能甘心呢。当韩昭提出要去看产大红袍的那棵茶树时,秦勉拒绝了:“我们还是尽快下山去吧,再耽搁下去怕误了行程。”
韩昭见他心不在焉的样子,自然是能猜到他的心思,笑道:“你真在小娘子那里吃瘪呢?”
秦勉很明显不想在韩昭跟前提锦书,有些不耐烦的说:“没有的事,你别胡乱猜。”
“没有?真没有。”那韩昭可是一百个不相信。
“我都快烦死了,你别和我提这个。”秦勉这样子完全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韩昭笑眯眯的拍了拍秦勉的肩膀,说道:“秦兄,不是我吹嘘,我阅历过的女人能排二里地。”
秦勉自是一个字都不相信,这韩昭就长了一张嘴,除了会吹嘘,别的本事却是一点也没有。
“女人这事上,我绝对是有独到的见解,你要不要听啊?”
秦勉直截了当的说:“不要。”
“兄弟,我正为你排忧解难,好歹配合我一下,好不好?”
秦勉心中虽然懊恼,但出来这么久了还是担心锦书,就算那个可恨的女人并没有半点把他放在心上,他还是得下山去见她。
茶树自然不会去看了,韩昭见秦勉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也顺应了他的心思,一行人往下走。
锦书正帮老大娘烧火呢,顺便向她询问一些地里的农事耕作等等,那老大娘带着南地的口音,锦书需要很费力才能听懂老大娘的话。
锦书赶着往灶膛里添了一把刨花,火势立马就熊熊起来了。
老大娘正赶着做一种米粉,雪白的粉条比面条更加的光滑。
锅里的水翻滚着,冒着白烟。老大娘将竹盖揭开,将长长的粉条丢了进去,用长筷子搅动了几下。等到水再沸腾起来时,用笊篱捞出了已经熟透的米粉,倒入了加了鸡骨架熬的汤内。撒一撮芫荽,一撮香葱,搁了粗盐,还有一种老大娘自己制作的有辣味的酱。
“小娘子请用。”老大娘将一碗做好的米粉端给了锦书。锦书倒了谢,接了过来拿着筷子拌了几下,一股扑鼻的香气迎面而来。她对于美味没有丝毫的抗拒力,她忍不住大快朵颐。一股特有的辣味立马就传进了舌头,她不惯吃辣,素日的饮食也是以清淡为主,这味道着实重了一些。
锦书正低头吃着美味,那门口却站了一人,静静的看着锦书吃相。
锦书察觉有人正注视着她,这才抬了头,她目光闪了闪,终于问了句:“你要来一碗吗?”
“好啊。”他便自己拾了一条凳坐了下来。
锦书见筲箕里还剩下不少的粉,便让秦勉去烧火。秦勉却为了难:“我不会啊。”
锦书无语,只好又生了火,一会儿照看火势,一会儿又要注意锅中的情况。好再这米粉易熟,几下子就好了。
锦书将做好的粉端至秦勉跟前,秦勉拌了拌同她一道吃。这味道确实辣啊,秦勉呛得咳嗽了好几声。
“真是痛快!”
“你是个重口的人啊?”锦书还是第一次知道。
“我这个人不挑食的,什么都能吃。”秦勉认认真真的吃着,因为辣他不敢吃得太快,但出了一身的汗,觉得筋骨舒畅,人又活过来了,或许让他活过来的不是一碗热乎乎的鸡汤米粉,而是亲手给他做米粉吃的小女人。
他们在此地逗留了三日,收拾好行装再次往东出发。
锦书依旧和秦勉坐在前面的车上,除了前面驾车的车夫,也没其他人。锦书正看这外面的风景,秦勉则闭目养神。两人之间虽然渐渐的恢复了交谈,但眼下这样的沉默却是越来越多。
出了江西,过了福建的境内,越往南走,天气也就越暖和。锦书甚至将夹袄都换下了,穿上了秋衫。
他们走的是官道,据韩昭所说,到达泉州还要半个月,算来能在小年前赶到。
这一带路有些不大好走,车子颠簸得厉害,轮子砸进了一个坑里,车子猛然的一跳,锦书不防,整个人给甩了一下,要不是秦勉及时的将她护住,脑袋肯定要被磕出一个大包。
“二爷、二奶奶,真对不住……”车夫隔着帘子向车内的人道歉。
秦勉紧紧的护住锦书,说了句:“没事,你看着点脚下就行。”他并无怪罪之意。
“有没有磕着什么地方?”
“没有。”锦书想要从他的怀抱离开,然而秦勉却更有力的护着她:“这样不容易颠簸。”
可是眼下的情形有点糟糕,她是坐在秦勉的腿上的,他伸出胳膊来紧紧的圈住她的腰,两张脸不过咫尺的距离。
“锦书,你别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我承认之前我是有些鲁莽了,没有顾及到你的感受,唐突了你,我向你道歉。”最终服软的还是秦勉。
“我没有生气。”锦书自是嘴硬。
“没有生气就好。原想着我们之间该互相信赖,就不该存什么罅隙,旁人知道了还以为我们生分了。我别的不求,只求你别不理我。”
锦书见他做低服软的样子也不忍心再责怪他什么,两人这才渐渐的和好如初,心中再不存什么芥蒂。
进了福建以后,行程就加快了,终于在腊月十三这一日,他们的车子进了泉州城。从八月初出发,从北到南,他们这一路竟然走了四个月。
到了泉州后,秦勉还没忙着去找落脚的地方,那韩昭就主动提出:“秦兄,你们也别去住客栈了,干脆都住到我家去。我家空屋子还有两间,住你们几位绝对没问题。”
秦勉觉得这样贸然的去人家家里打扰不好,便有些犹豫,韩昭却坚持道:“你们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正寻报答的机会了,就给我这一次机会吧。”
第二百五十八章 韩府
锦书下得车来,与秦勉并肩站着,一道望向了那块黑底烫金字的门匾出了神。
“闽浙总督府”五个大字着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谁也没有料到那自称出生于商贾之家的韩昭竟然是总督之子。
韩昭眉毛一挑,自是得意的说:“两位里面请。前几日我已经飞鸽传书回来,告诉他们我要带贵客回家,请他们安排,想来他们已经安排好了屋子招待我们韩家的贵客。”
锦书瞥了一眼韩昭,心道这个小子藏得够深的。
大家进了总督府的大门,韩昭殷勤的替他们在前面引路,一直进了垂花门。锦书到了一满是绿意的院落内,即便是在腊月里,也能见到如此生命旺盛的颜色。南方的冬天和北方的冬天果然有太多的不一样。
绿意中掩映着一带雪白的粉墙,廊庑上立着些丫鬟仆妇,只有廊上挂着的鸟笼在叽叽喳喳的欢叫着,并不闻其他的人语嘈杂声。
韩昭昂首阔步的在前带路,秦勉跟在后面,后来觉得走得太快,又怕锦书跟不上这又停下来等她。锦书见秦勉停了脚等她时,不由得又加快了步子。
丫鬟向内禀了一声:“十爷回来了。”很快帘子被揭了起来。
“母亲,我可想你了。”韩昭说着便往母亲韩夫人的怀里钻,韩夫人一把将他抱住,满是心疼的说:“听说你出事了,我日夜都不得安宁。好再你回来了,还是完完整整的回来了。”
韩昭道:“多亏遇上了他们,不然我哪能活到现在。”说着韩昭又给母亲引荐秦勉夫妇,秦勉与锦书向韩夫人执了后辈礼。韩夫人很是感激道:“你们是十郎的救命恩人,也是我们韩家的救命恩人。”那韩夫人有些激动,说着就站了起来,想秦勉夫妇施礼,锦书忙上前扶住了,含笑道:“夫人快别如此,您是长辈,这不是折煞我们晚辈嘛。”
韩夫人却坚持说:“你们救了我们韩家,是我们家的恩人,该受此礼。”
“母亲,听说十哥哥回来呢?”一阵俏丽的声音隔着帘子传了进来。那韩夫人皱了皱眉,无奈的笑道:“小女无礼让贵客们见笑了。”
那销金软帘高高揭起,外面的阳光也洒进了屋里,一个极年轻的姑娘披了一身的光辉走进了屋内。
少女梳着双鬟,穿一身碧青的衣裙,生得婷婷袅袅。
韩夫人轻斥了一声:“爱宝,没规矩。贵客在此也不知收敛一些,还不快来拜见我们韩家的贵客。”
被唤作爱宝的女子这才依依上前与锦书和秦勉道了个万福,礼毕,韩爱宝低声的在韩夫人耳边低语:“这个姐姐长得真好看。”
韩夫人笑了笑,想到他们这一路跋山涉水,舟车劳顿该好好的歇歇,于是叫来了韩昭吩咐:“请贵客们到蕉桐院休息。”
韩昭明白,便主动上前带路。那韩爱宝也乐意帮忙,因此不管不顾的要与贵客们引路。
这个女儿让人头疼,韩夫人也由着她去了。
韩爱宝是个自来熟的,努力的往锦书身边凑,拉着她说东说西的。韩家人不是泉州当地人,带着北地的口音,两人交谈起来也不费劲。没过多久,两人就混熟了。
蕉桐院是一处两进的院落,要安顿下他们足足有余。
“这里是我当年爷爷住过的地方,爷爷走后此处就空置下来了。没想到今天还能迎来贵客。”
阶下种植着阔叶芭蕉,在这个时节竟然还有绿意。
爱宝见锦书连个丫鬟也没有,不免说:“我回去禀报母亲让多派几个服侍的人来伺候姐姐您。”
锦书却觉得给人增添麻烦了,忙说:“不用了,不用了。”
“要的,要的。有人服侍多好。这边还有小厨房,你们吃不惯家里的菜自己开伙也方便。”韩家处处都想到了。
爱宝带锦书却参观了内室,这间屋子看得出来是临时布置的,当地一架红漆的纱屏,屏风上绣着普通的富贵牡丹图样,屏风后面便是楠木的架子床,悬着淡青色的纱帐,堆着两副锦被。屏风外摆了四把红漆的官帽椅,一张黑漆嵌螺钿的小桌,窗台上放了一个小盆景,那是一盆才绽放的紫红色像是蝴蝶的花卉。
锦书从没见过这样的花,不免多看了几眼。爱宝见她喜欢,上来拉着她的手说:“姐姐以前没见过这花吧?”
锦书摇头,又问:“这是什么花啊?”
“蝴蝶兰,很稀有的花种。喜欢温暖湿润的地方,在北边是养不活的。”
北边不能养啊,锦书心里觉得可惜。
“我们这里有许多花北边都是没有的,改天我带姐姐却逛一逛我们泉州有名的花市。”
锦书回答着好,
两人又一并出来了,韩昭正与秦勉说些泉州的风土人情,韩爱宝两眼打量着秦勉,最后忍不住赞道:“秦郎君贵气不凡,姿容不俗,真是少见的美男子。”
秦勉笑道:“韩姑娘说笑了。”
那爱宝又低声的问锦书:“你们是两口子?”
锦书点点头,爱宝又说:“姐姐好福气。”
锦书心道她有什么好福气,偏生那爱宝又说:“秦郎君这样的人物一直我梦想中的夫君。”
锦书惊了一跳,暗道这韩姑娘是什么眼光,便和爱宝说:“你别看着他外面好,却是中看不中用的。”
“咦,不大像啊。”爱宝咦了一声。
夫妇俩带着随从就只有在韩家暂时住下了,蕉桐院开有后门,能直通外面,进出极是方便的,不用去打扰韩家人。
秦勉决定先歇息一日再去处理正事。
韩夫人送了四个仆妇,两个丫鬟过来。院子里一下子人就多起来了。
是夜,韩夫人派了人过来请秦勉和锦书过去用饭。韩家设了酒席为他们接风洗尘。
两人推辞不过,只好联袂而去。席间韩昭向两人斟酒,锦书不擅饮,却也被拉着足足喝了两杯才算事。
韩昭过后,爱宝也执了酒壶要来敬两人,锦书推辞道:“我不能再喝了。”
爱宝便放过了锦书要敬秦勉:“秦郎君,您喝了十哥的酒,我这一杯自然也要痛饮才行。”爱宝斟满了酒,亲手捧给了秦勉。秦勉忙说:“就这一杯啊。”
秦勉起身接了,这一递一接之间,也不知谁的手颤了一下,一杯酒全部洒在了秦勉的衣服上。爱宝见状忙掏了自己的绢子要给秦勉擦拭酒迹。一边擦,一边抱歉:“真是对不住,请秦郎君见谅。”
第二百五十九章 爱宝
锦书坐在西面一桌,她放下了碗筷,向那边瞥去,却见爱宝手忙脚乱的,又要秦勉把衣裳换下来,她帮忙洗了送过去。韩夫人还轻斥了两句女儿,场面显得有些混乱。
秦勉自己擦了几下,说了声“没事了”也没放在心上,爱宝倒是惴惴不安。
锦书至始至终都没有挪一下身子,一直到了饭罢,韩夫人请了锦书去宴息室坐。
“我们家以前虽然陕西人,可来泉州住久了,也习惯了这边的口味。今天的饭菜大都是南地的口味,还不知秦家娘子吃得可称心?”
锦书含笑道:“韩夫人太客气了,我们吃得都很好。”
韩夫人用几乎钦佩的眼神和锦书说:“我听十郎说是秦家娘子救了她,没想到娘子竟然还通岐黄,实在是让人大开眼界了。”
锦书给的解释却是:“早些年身体不好,被家人放在家庙里寄养,机缘巧合结识了一位医术高超的师太,师太见晚辈还算勤谨,便授了晚辈医术,所以晚辈略通晓一些医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