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他就死在去京的路上,这一次西去,秦勉心道他应该能逃过厄运了。秦长宽也好,秦九爷好,害他的人都死了。
齐王妃坐着车将他们送到了洛阳城外,告别的时候齐王妃将小两口叫到跟前百般叮嘱:“千万不要引人注意,越低调越好,完事就回来,别乱跑。到京了让人捎封信回来。”
两人答应着,这一次秦勉觉得母妃有些唠叨了,不耐烦的说:“母妃回去吧,这里风大,您又经不起风吹。”
“你们先走,我看你们走远了再回去。”齐王妃把这一次的分别看得很重要。
锦书与秦勉上了前面的马车,秦勉让车夫驾车先走,齐王妃目送着他们远去,心中默念:菩萨保佑,太上老君保佑,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他们回去了吗?”锦书见秦勉正朝后面看便问了他一句。
“母妃回车上了。”
等到秦勉坐好了,锦书才和他说:“晏清,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你母妃就那么担心你去长安啊,当初去泉州路途那么远也不见得她如此放心不下。之前甚至还再三不让你去。”
秦勉摇头道:“母妃的态度是让人不解,总觉得她有什么在隐瞒我,不过母妃这个人口风很紧,她若不说的话,不管怎样都不会开口的。管它有什么危险,我们已经踏上了这条路,就不可能回头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一路来我们经历过的危险还少不成。长安是京师,一定比别处都热闹吧?”
锦书道:“我哪知道呢。我也从未过去啊。”前世宝兴二十年,她没有跟赵世恒去长安吊唁,她记得那次因为柔茵刚出生不久她便留在了洛阳照顾女儿,去长安的是赵世恒和林夫人母子。
赵世恒从长安回来后身边多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那是鲁春棠。回家两月不到赵世恒就给鲁春棠抬了姨娘,安排她住在赵家花园的浮春轩。锦书那时候也自诩是个大度的女子,贤良她也能会做的,自认坐稳了世子夫人的位子便无人再动她,因此也不屑和小妾争风吃醋,庆历二年中,鲁春棠的孩子出生了,她这一胎生的是个儿子,是赵世恒的第一个儿子。取名赵择,因为在端午出生的,所以乳名端端。
林夫人嫌弃鲁春棠歌女的身份,认为鲁春棠出身低贱,便做主将端端抱到她房里抚养,寄养在了她的名下,这样她就无缘无故多了一个儿子,那时候她全身心都在柔茵身上,对庶子过问不多,所以当端端大了,也和她不亲近,高兴的时候叫她一声母亲,不高兴时就板着一张脸。不是自己亲生的,锦书也就由着他去了。
“你想什么呢,看你发了半天的呆。”秦勉轻轻的推了她一下。
“孩子……”锦书脱口而出。
闻言,秦勉立马激动起来,抓着锦书的胳膊摇到:“你真有呢?”
锦书见他那副高兴的样子,心道将来他会是个好父亲吧,她不忍心的泼了秦勉的冷水,道:“没有。该来的又按时来了。”
“没有啊,最近事多,看来没顾上努力。”秦勉一脸的失望。
锦书推了他一把,娇嗔道:“你就那么想当父亲啊?”
“当然,两世为人我还从来没尝过当父亲是滋味。”秦勉说着不由自主向锦书的小腹抚去。
锦书虽然当过母亲,可觉得自己并不是个好母亲,不管是对庶子还是自己亲生的女儿,她都没有尽到一个好母亲的责任。前世她病得要死的时候连柔茵也不想见,柔茵肯定伤透了心。
“晏清,我觉得自己将来成为不了一个好母亲。”锦书对这事没信心。
“怎么会呢,你又没做过,怎么就知道自己不行,到时候我们一起好好教养他。”秦勉说着,心里却想,前世锦书嫁给赵世恒应该有过孩子吧,不然她不会说这样的话。虽然前一世的事与他没什么关系,但是想来心里还是有些泛酸。
“我要你给我生儿育女,养很多很多个。”秦勉搂紧了锦书。
“养很多很多,那是母猪。”
秦勉拧了一下她的鼻子,嘲笑道:“怎么把自己比做猪。”
“我觉得三四个就够了,养太多也劳心费神。如果你和别人生的话我就管不着了。”
“谁说我要和别人生,你别乱给我扣帽子。”秦勉说着就亲了一口锦书的脸颊,看着锦书的脸颊慢慢的变红,觉得很是好玩。
锦书甜蜜的依偎在秦勉怀里,心道她能和秦勉一辈子这样甜蜜下去吧,这一辈子再也不会有鲁春棠、程锦绣之类的人了。他们的婚姻里只会有彼此,别人再也无法插足。她想的是独一无二的爱。
这个季节不热也不算冷,一路晓行夜宿,倒还算走得快。三天后就已经到了沔池。
天色渐晚,他们在驿站落了脚,打算在驿站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再上路。
刚从车子上下来,他们就见前面也有人家到驿站歇息,看着人影有些熟悉,再仔细一看,竟然是赵家人。当真是冤家对头,竟然在这里遇上了。
锦书和秦勉无意和赵家有什么牵连来往,想当作没看见,问驿丞要了一处偏僻的院落。
那驿丞见是齐王府的驾可不敢轻视,赔笑道:“郎君请随小的来。”
他们在走廊的尽头还是和赵世恒遇上了,赵世恒转身瞧见他们先是诧异,后又冷漠的转过头去,当作不认识一般。
对锦书来说这样最好。
终于住下了,锦书因为赶上经期,身子有些不适窝在哪里也不想去。饭菜也是送到房里来的。
用过了饭,用热水泡了脚,锦书便上床躺着。
“你身上疼吗?”
“不疼的,没事啊。你睡吧。”面对秦勉的关切锦书很受用。
秦勉便不和锦书挤一个被窝,温柔的替她掖好了被子。半夜里锦书要起来方便,要水什么的,喊一声就行动,很是殷勤。
第十二章 扭曲
第二天锦书起得有些迟了,她睁开眼时旁边的被窝已经空了,锦书忙起了身。流苏听见了动静这才进来道:“二奶奶起来呢?”
“都什么时候呢,怎么不叫醒我?”
流苏含笑答道:“二爷说二奶奶身子不适需要好好休息。”
“现在哪里是休息的时候,怕误了行程。”锦书说着便下了地。流苏服侍她梳洗更衣,收拾好后,玉扣端了热气腾腾的饭菜进来。锦书却不动筷子,只问秦勉在什么地方,玉扣答道:“二爷已经用过了。他这会儿应该在前面。”
锦书这才低头匆匆吃了几口,很快就填饱了肚子。
流苏与玉扣替锦书收拾行装,锦书便去前面找秦勉,刚出了门,走过一排狭长的走廊,就要到前面的院子去,前方却多了一个男人。那人背对着她而立,穿了身石青色的缎子直裰,身姿笔直,就是一个背影也能形成一道风景。
锦书见他便停下了脚步,她脑子里思考了片刻很快又转身往回走,她放弃了继续寻找秦勉,然而刚走没几步,却听得背后有人在叫她:“你找秦勉,他去前面了。”
锦书像是没听见一般加快了脚下的步子,直到一阴影处,她被人从身后伸手拦住了她的去路。
锦书急了,不悦道:“赵世子,你这是做什么?”
“不做什么,你见了我就跑,是不是心虚?”
“心虚?笑话,我干嘛要心虚。”锦书转过身去,却见赵世恒微微的向前倾着身子,光线昏暗,他脸上的表情她看不大真切。
“程锦书,是你故意设计让我和锦绣往里面钻,然后毁掉婚约,是不是?”赵世恒的语气听上去有些凶狠,带着几分的尖利。
“她和你说的?”
赵世恒微怒:“你别管谁说的,我只问你这句,你敢不敢答应?”
锦书心道这人有毛病啊,都过去多久了他还抓住不放,她仰面道:“管它是什么,不是正好成全了你和程锦绣么?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你这个蛇蝎妇人,连自己的亲妹妹也要设计。你害苦了她你知不知道?”赵世恒见锦书并不辩驳,他更加恼了。
锦书觉得赵世恒不可理喻,她自然也不是那么软弱可欺,任由赵世恒给她泼脏水,她讥笑道:“她有今天不是拜你赵世恒所赐么,怎么又怪罪到我身上呢?难道是我让你勾引的她,是我让你占有她的身子,毁了她的清白?我给你下药了,还是给她下药呢?你这个人怎么不讲道理?”
“道理?这时候你和我说道理,我倒有许多的道理要和你说……”赵世恒捉住了锦书的胳膊,他此刻一点也不知要怜香惜玉,一面摇晃她,一面暗暗的用力。仿佛他的婚姻不幸福,全都赖上了锦书。
锦书不知道这个男人要做什么,她极力的摆脱他的手,声音陡然拔高:“你要做什么,放开我!”
“哼,我知道你早就和姓秦的看对了眼,所以要毁婚,就是想和他厮守,是不是?你这不忠的女人。掌控别人很舒服是不是?”赵世恒的声音并不比锦书的低,话里行间全是锦书的不是,全是锦书当初背叛了他。
锦书心道赵世恒这是哪根神经打错了,还是吃错药了。
往日里锦绣拉着他想他哭诉的模样,向他抱怨时候的样子全都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这时一个邪念冒了出来,他要毁掉锦书,然而还没等这个念头付诸实施,就听得嗖的一声,有一记铁镞迅速的朝他们飞来,擦着赵世恒的脸颊而过,定在了身后的门板上。
后面有人厉声冷喝道:“你放开她!要是不放,下一发可就不知道射中哪里了。”
赵世恒被突如其来飞来的铁镞吓得腿软,手早就松开了。他扭身看去,却见秦勉正朝他们走来,秦勉那副模样活像要把他给生吞活剥了一般,那赵世恒震惊不已心道这个病秧子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本事了,吃力不讨好,他还是逃命要紧。很快的,那赵世恒犹如脚底抹油一般迅速溜了。
秦勉疾步而来,他心口怦怦乱跳,他不过是离开了一小会儿就让锦书陷入了危险里,他上前扶住了锦书,无比担忧道:“他对你做什么呢?”
赵世恒看上去很生气,但对她并没有做什么实质性的伤害,锦书摇摇头。
秦勉咬牙恨道:“他竟然还敢纠缠你,这个人实在太可恶,要是有下次我绝对不会再留情。”
秦勉拉着锦书回了房,秦勉又仔细的检查了锦书,见身上并没有留下什么伤,什么印记这才作罢。
因为出了这样的事,秦勉带了锦书迅速的离开了沔池的驿站。
“真是晦气,出门不久就遇见了死对头。锦书,以后你别再单独行动了,要去什么地方最好把玉扣叫上。”
锦书知道秦勉担心她,点头答应道:“我知道了。”
赵家走在后面再也看不见齐王府的车马。
赵世恒有些意兴阑珊的骑在马背上,跟在母亲的车子旁走着。他想起了锦书那张因为愤怒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原来这个女人也会生气,也会动怒啊。以往她都是张冷清疏远的面孔,他还以为这个人是根没有感情的木头,没生气的模样倒是挺有趣的,像只炸毛的小野猫,向他亮出了爪子。
赵世恒心想,倘或当初没有退婚,又是怎样的日子?难道他后悔呢?在沈氏的强势下,在锦绣的眼泪和抱怨里,他后悔呢?他不会后悔的,他知道程锦书从来对他都不假以辞色,他也从未对锦书动过心,一丁点也没有。
林夫人问着身旁的丫鬟:“世子这两天怎么呢,怎么一言不发的?”
丫鬟摇头不知。
林夫人觉得儿子奇怪,接着又问:“听人说看见了齐王府的驾,怎么一点人影都不见呢?”
丫鬟答道:“兴许是齐王府赶时间提早走了。”
林夫人哦了一声,她还准备和齐王府的王妃打句招呼的,看样子两家的恩怨没那么容易解开。
第十三章 潼关
他们把赵家的人马远远的甩在了后面再也看不见。
他们又奔波了三四日,转眼已过了运城,潼关就不远了。想到潼关,秦勉遍身冷汗,前世他到底没有闯过这一关。潼关有座洪山寺那是前世的葬身之处,秦勉再次踏上了这条路,他打算带了锦书故地重游。
洪山寺不过是座年久失修,有些破败的小庙。只有一座大殿,后面是厨房、仓库、僧人的禅房。
寺庙前有一棵不知年岁,高大的银杏树,还没到叶子变黄的时节,倒是一树的翠绿。秦勉五味陈杂的拉了锦书走进了大殿,却见有一个老态龙钟的和尚正慢悠悠的在撞钟。一声声的巨响,在显得有些空旷的大殿里久久回荡着不肯散去。
锦书举目望去,那些菩萨身上的彩绘有些都已经剥落了,露出里面暗黄色的泥身,看上去有些瘆人。
锦书见秦勉对着西方三圣像虔诚跪拜,双手高过了头顶。她心中暗道,之前也不知进过多少的寺庙了,从未见秦勉如此的虔诚过,心中微微的觉得有些诧异。
拜过了菩萨,秦勉拉着锦书去了后院,秦勉要了简单的斋饭。他们去的西面屋子用斋。看着似曾相识的地方,他只要一闭上眼睛,前世发生过的事就能在他面前重演。
饭菜送过来了,几个馒头,两碟子庙里自己腌的大头菜,还有一钵小米粥。夫妇俩简单的填饱了肚子,锦书见天色还早,要是赶紧走的话,说不定能到下一个驿站。
不过当她说走的时候,却见秦勉斜坐在那炕沿边,若有所思的样子。他今天有些古怪,自从进了洪山寺后,就没听他说过什么话。
锦书便当他是累了,或是身体不大舒适,锦书担忧的看了他一眼:“你哪里不舒服吗?”
秦勉摇摇头,他伸手摸着炕桌出了半晌的神,后来终于起身了,道:“我们走吧。”
总算愿意继续赶路了,锦书心里松了一口气,他们重新登了车。秦勉若有所思的望着窗外闪过的风景,他向锦书道出了一件事。
“洪山寺是我前世葬身的地方,就是在我们吃饭的那间炕屋里,我被秦九用弓弦勒死的。”
锦书吓了一跳,怪不得他今天有些古怪,原来如此!
“没事的,我们已经过了洪山寺,再说那些害我们的人都得到了报应,肯定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以后一定都是平平顺顺的。”
“锦书……”秦勉低低的唤了一声,锦书挑眉,心道秦勉私底下都唤她乳名,像这样叫她的名字肯定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