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书心下一慌,暗道她该怎么回答呢,那个人她从来未见过,不知道是谁啊,犹犹豫豫道:“臣妾并不认识那位来传话的人。”
董皇后没有再为难锦书,摆摆手,锦书便退出去了。等到她重新回到廊庑上时,哪知一个人也没有。她甚至怀疑是不是刚才出现了幻觉。
又过了大约半刻钟的功夫,燕王妃出来了。她走出来见锦书还在廊上等她,燕王妃心怀歉意,上来携了锦书的手,说道:“妹妹,我们回去吧。”
“回去?不再跪灵了吗?”
燕王妃笑说:“不用,明天黄昏时再来。趁着现在还早,你上我家去坐坐。”
锦书心道半天没见到秦勉了,她很想回到他身边去。面对燕王妃的盛情相邀,锦书犹豫的说:“改天再去府上拜访,我有些累了,想回去躺会儿。”
燕王妃笑道:“那好吧,我不勉强你。”两人往仙居殿去,锦书刚刚站稳脚,就见齐王府的人来找她。
“二奶奶,您去什么地方呢,二爷四处找您。”
锦书便说:“陪燕王妃去了一趟北街那边。”
她在齐王府下人的带领下出了仙居殿,往昭阳门去。果然秦勉早就在那等着她了,见她终于回来了,心中的不安这才抚平。
两人登车回永和坊。
到家后,锦书向秦勉询问:“晏清可知兴阳公主是谁?”
秦勉见锦书问得奇怪,忙答道:“我听说兴阳公主是先帝的姐姐。”
“那就是当今皇帝的姑姑了,是大长公主吧。”
“对,你问这个干嘛?”
“不干嘛,就是好奇。”锦书笑了笑。
“你今天都去哪呢,跪完灵后我四处找你。”
锦书道:“燕王妃带我去了崇庆宫和含德殿,午膳在含德殿用的。”
秦勉诧异道:“你去见过太后和皇后呢?”
锦书颔首,秦勉又问:“没出什么岔子吧?”
锦书细思量后才说:“燕王妃坑我,让我给太后治病,我实在不敢接这烫手的山芋便推辞了。”
秦勉听说点头道:“你做得对。这活我们不能接。”
锦书往秦勉身边靠了靠,低声说:“我一个女子要那些声望做什么,只求能和你安静的过完一生。”
秦勉心中一暖,揽过了锦书的肩膀,轻轻的啄了一下她的脸颊,含笑道:“我也和你一样。”
“我想躺一会儿,你能去别处坐一坐吗?折腾了半天身上酸疼。”
秦勉听说,忙起身道:“好,你睡吧,我不打扰你了。”
锦书上床躺着,这一觉醒来时已经是太阳落山了。昨晚没睡个好觉,一上午都跪着,经过这一场的睡眠锦书才恢复了几分体力。
暮色四合的时候燕王来了,秦勉在花厅款待了他,好酒好菜的招呼着,燕王这一趟像是有什么心事一般。后来两人去了书房闲聊,足足一个时辰,那燕王才告辞回去。
等到秦勉回房时,锦书蹙眉问他:“你灌了燕王不少的酒吧?他在热孝里饮那么多的酒,不怕人拿这个说事,到皇帝那里告一状吗?”
秦勉微笑:“你也太小看他的酒量了,堂堂燕王可是号称千杯不倒的,那两坛酒算什么。”燕王并未醉酒,但他却借着酒意向秦勉说了件十分机密的事。至今秦勉都还心有余悸。
归寝时,秦勉与锦书躺在一个被窝,他环着锦书的腰,在锦书耳畔低声求证了一件事:“咱们这位新君日后可是个明君圣主?”
锦书微诧,她不明白秦勉为何会突然问她这个,她沉吟了片刻才说:“直到庆历十三年,他都不是个有作为的好皇帝。庆历一朝百姓过的日子比宝兴后期还要艰难。正该休养生息,大力发展生产,兴农商的时候,可他却好大喜功,有些穷兵黩武。要供养日益庞大的军队让百姓苦不堪言。他一直想威震海外,可惜十几年里,打过的胜仗屈指可数。北面有我七哥坐镇,倒能抵御鞑子的进犯,可是整个庆历一朝又有几个夏凉呢?北边还算好,但西面的突厥、东面的倭寇,还有西南的苗疆,哪里都不太平。再加上一直没有得到安抚的流民问题,可谓是内忧外患。”
秦勉听罢,沉闷的说:“这日子越来越不好过,看来他并没多大的能耐。”
“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秦勉又说:“我只能向你求证啊,又不能问别人。”
锦书却说:“管他是怎样的君主,反正不会少我们一口饭吃,忧国忧民是他操心的事。不是我们能操心的。”
秦勉眉头深锁,他没有顺着锦书的话往下说。
帐子里突然就安静下来,不一会儿锦书的呼吸渐渐平稳了。秦勉小心翼翼的将她的身子扶正。他平躺在床上,看着黑越越的帐顶,想起燕王与他说的那件事,再加上锦书的那一番评论,这一晚他彻夜难眠。
第十九章 伴宿
第二日是申正进的宫。
锦书跪在白花花的人群里,随着大家一道举哀,头埋得低低的。一起一跪,接着绕金棺。这一天是大祭,一直闹到了二更时分才停止。
明日是四七的日子,所以五更天就得起来,要闹一整天。十七这一日大行皇帝的棺椁就要入地宫了。
还能休息三个更次,如果赶回永和坊,只怕四更天就得起,那时候正是一天最黑暗的时候。
锦书拖着疲惫的身子,打算回去了。这时候燕王妃身边的侍女匆匆找了来:“齐王府的二奶奶,娘娘请二奶奶过去,她在那边的亭子等您。”
锦书心道都这时候了,再耽搁下去她怎么回永和坊呢,她问道:“娘娘可说有什么事?”
侍女摇头道:“奴婢不知,请二奶奶过去一趟吧。”
锦书心中犹豫,再耽搁下去只怕回去睡不了两个更次的觉。她正找借口如何婉拒燕王妃的好意,这时候却见林夫人找来,她脸色微沉,对那侍女说:“在什么地方,请帮我带路。”
侍女原以为锦书不愿意去的,没想到锦书竟然答应了,面露喜色道:“请随婢子往这边来。”
趁着林夫人还没到这边,她便跟了那侍女从另一侧门出了仙居殿。
九月初九,已经有淡淡的月色,再加上侍女手中的那盏灯笼,她很顺利的就到达了燕王妃所在的摘星亭。
甫一相见,燕王妃上来亲昵挽了锦书的胳膊,她道:“妹妹总算来了。”
“娘娘可有事?”
燕王妃笑道:“没什么大事,是打算让你今晚给我做个伴,我们一起去崇庆宫挤一挤。今天回去太晚了,明又一早就要动身,来回的折腾。妹妹你住在永和坊,来去更加的不便。”
“去太后那里?”锦书匆匆摇头道:“只怕是不妥。”
“什么不妥的,你别太见外。我已经让人去崇庆宫通禀了,太后也恩准了。你们家那边我也让侍女过去捎了话,你就放心吧。”燕王妃拉了锦书便往北边走。
燕王妃替她安排好了一切,不随燕王妃同去好像不行了。她有些无奈的跟着燕王妃第二次来到了崇庆宫。
高太后并未安歇,这会儿正在静室里诵经礼佛。燕王妃刚一进偏殿,就有服侍的小宫女上来招呼二人,燕王妃想着锦书饿了,问宫女要了两份宵夜。
水晶蟹黄饺、玻璃烧麦、酒酿玫瑰粉团。崇庆宫自家的小厨房里常备着这些小食。锦书吃来除了酒酿不大吃得惯,另两种面食倒是各吃了四个。
“妹妹不喜欢吃甜品吗?”
锦书摇头道:“不是很喜欢。”
燕王妃笑道:“我就爱这香甜的东西。我那女儿也和我一样,只是我们家王爷吃不惯这些。”
就口味来说她和秦勉并没什么分歧。
待两人用了宵夜,漱了口。高太后礼完佛出来了,燕王妃与锦书迎了上去,高太后见了两人含笑点头说:“过来了。”接着又问旁人两人的衾盖可备好了。
锦书满是歉意的说:“叨扰太后娘娘了。”
高太后温和的说:“无妨,我一个孤婆子身边也没什么说话的人,你们年轻人不嫌弃我,肯来和我做伴,我就很高兴了。”
这一晚锦书却是单独睡在崇庆宫的西暖阁里,燕王妃则陪了太后住在南面的寝房。
她已经习惯了身旁有秦勉作伴,像今晚这样的独睡,锦书还有些不适应。这个时节还没到烧地龙的时候,身上盖着十分轻软的羽绒被子。这样轻飘飘的被子盖在身上原本没什么份量,但是一会儿又觉得身上很闷热,踢开被子又觉得冷。
这一夜注定不能好眠,等锦书好不容易进入梦乡时,却听得耳畔有急促的声音在低喊:“妹妹,妹妹!快醒来。”
锦书朦胧的睁开了眼睛,依稀见是燕王妃的焦急的面孔。
“娘娘,怎么呢?”
“母后她突发急病,你快随我去看看。”
锦书这下才清醒过来,猛的坐了起来,惊诧道:“突发疾病?去通知太医没有?”
燕王妃道:“已经有人去请了,不过想来还要一会儿才来,你先去看看情况吧。时间就是生命。”
锦书她是个大夫,救死扶伤就是大夫的职责,这一刻她脑中没有那么多的杂念,也没想过燕王妃是不是把她架在火上烤,唯一的念头是要稳住情况等到太医过来。
她与燕王妃赶到太后所住的寝房,太后捂着胸口喊疼,旁边两个年老的嬷嬷急得满头大汗,硬没找到可行的办法。
锦书怔了怔,这才向太后的床前走去。她先给把了脉,又询问了身边服侍的人几句,很快就确认了病症。她手上没针,施针是不可能了。她摸了摸腰上挂着的荷包,还有袖袋,最后搜出来两样东西,一样乳、香。乳、香能治胃脘疼痛,能疏解胸痹心痛。她对旁边人道:“请取黄酒来。”
待黄酒送到跟前,锦书将乳、香与太后用黄酒送服了,接着又喂了另一味药。等这两味药下了肚,锦书便与高太后推拿神门、膻中等穴位。
或许是锦书的药见了效,或许是她推拿的手法得当,待太医赶来时,高太后的症状稍解。
当太医询问服用了什么药时,锦书在一旁回答了:“乳、香、合气丹。”
太医听说点头道:“药用得很对,又及时。让太后娘娘减轻了痛苦。要再配已神门、膻中推拿就更好了。”
锦书答道:“正是推拿的这两处。”
那太医听到这里微微的有些诧异,暗道这位宫人的回答倒是与众不同,不管他问什么都答得上来,不由得用余光暗暗的打量了一眼,倒是个异常年轻的女子,心道莫非是新进来的医女?
太医去斟酌汤药的时候,便让锦书继续给太后推拿。
锦书只好硬着头皮答应,燕王妃暗暗的捏了一把冷汗,这次她赌赢了!
太后的精神也渐渐恢复过来,意识也十分的清醒。燕王妃趁机在跟前道:“母后,可吓死臣妾了。好再程妹妹在此,您也少些痛苦。”
高太后向锦书看去,满是温和的说了句:“辛苦你了。”
锦书敛容答道:“不辛苦。”她其实害怕的要命,也是第一次对自己的医术不够自信。
“呀,都寅正了。还得敢去跪安。”燕王妃低呼了一句。
高太后点头道:“你去吧。”
锦书趁机也要告退,高太后却将她留了下来:“齐王府的娘子你推拿的手法很舒服,你留下来与我推拿。”
锦书不得法,燕王妃含笑道:“那就辛苦程妹妹了,我先过去了。”燕王妃说着便告了退。
第二十章 议政
锦书与高太后推拿了一会儿,手腕的力气就越来越小。高太后瞧得她累了,便温和的说道:“我这阵子要好一些了,你休息一会儿吧,等巳初再过来。看你满脸的倦容,不防再睡会儿。仙居殿那边暂时不用管。”
太后已经发了话,锦书哪里还有理由违抗太后的懿旨,只好满口应承下来。
她回到了自己临时住的西暖阁,这时候天色未亮,她还能小憩一会儿。太医没走,暂时不用她担心。
锦书满身的疲惫,终于又能上炕躺着了,这一次她很快的就进入了梦乡。
秦勉在仙居殿并未看见锦书的身影,好不容易瞥见燕王府的人,忙叫过来一人问道:“我家娘子呢?”
那人回答:“在太后娘娘的寝宫里侍疾。”
“侍疾?”秦勉吃了一惊,昨晚锦书还真他跟前说不想接手太后的治疗,怎么才住了一晚就开始侍疾呢?
秦勉满腹疑惑,这时候却见燕王妃走来,含笑着与秦勉道:“秦郎君别担心,母后昨夜突发恶疾,幸亏程妹妹在跟前及时的采用的治疗手段,母后的症状才稍安。母后看中了妹妹的推拿技术,暂时留下了她,想来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的。”
这么巧?秦勉心中闪过一丝猜疑,但知道锦书平安无事他暂时放了心。
等到锦书再次醒来时,发现阳光穿过了窗户纸,满屋子亮堂堂的,这时什么时辰呢?她猛然想起太后说让她巳初过去,只怕已经误了时辰。她慌忙穿好了衣裳,正拉开了房门,一个年纪稍小的宫女原本坐在台阶上的,听到了身后的动静这才站了起来。
“二奶奶醒呢?”
被陌生人这样称呼二奶奶锦书还有些不适应,她忐忑的问了句:“现在什么时候呢?”
宫女答道:“巳正了。”
都这时候了,果然贪睡误事,早知道她就不回去睡什么回笼觉了。
锦书忙着去太后那边,宫女却说:“二奶奶厨房备了早膳,请二奶奶先用早膳吧。”意思是太后那边不急。
锦书听罢点头道:“好吧。”
她一人的早膳摆在耳房里,锦书匆匆的吃过了两个卷子,喝了一碗海鲜粥。匆匆的漱了口,正要去太后那边,却遥遥的看见董皇后刚出来。她这时明白宫女让她用了早饭再过去的原因了。
锦书进到这边的屋子,太后躺与床上,见她来了倒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点头道:“这下休息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