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的一番努力下,阳氏总算是渐渐的意识清醒,她看见了守在床前的儿子,忍不住伸手去摸书平的脸。
书平脸上泪痕未干,又喊了一声:“娘!”
身上火辣辣的痛,阳氏还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又被阎王给送了回来。
身上不仅痛,还烫得厉害,阳氏昏昏沉沉的又睡了过去。恍惚中她看见了夏氏,夏氏坐在太师椅上,慢悠悠的喝茶,何曾正眼看过她一眼。紧接着程知允进来了,她被视为无物一般,程知允走向了夏氏,夏氏向程知允粲然一笑,两人携手离去。
阳氏在后面大喊:“老爷!老爷!”
阳氏在大汗淋漓中醒来,这次睁眼她看见的不是儿子,而是那个要她命的程知允。
阳氏惊吓不已,紧紧的抓住了被子,可是只要一使力身上的伤口被牵扯得火辣辣的疼痛。
程知允眼神凌厉的看着床上的女人,质问道:“你为何要害敏君?”
“因为你啊。”
程知允微愣,很快又呵斥道:“死到临头你就没一句真话?”
“因为你的眼中只有她一人,看也不曾看妾身一眼,妾身嫉恨她。”因为疼痛,阳氏的面容已经扭曲了。
第六十六章 说项
“嫉恨?你有何资格嫉恨敏君?当初我不过帮了你家一点小忙,你父亲就巴着将你当礼物送过来,送来也罢了,我也抬举你,给你身份,给你安宁,并没有把你转送给别人。哪知却引狼入室,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歹毒的人。”程知允言语咄咄,平时斯文儒雅的脸这时候却显得有些狰狞。
“我心思歹毒?你还不是和我生了一儿一女,你难道不觉得恶心?”
“我恶心透了,恨不得立即要了你的命!”
那阳氏自知程知允不会放过她,说的话也就更加的没有忌惮
“她福气好,郡主之女,高高在上,将谁也不放在眼里,又得到了一切。我就是个卑贱的庶女,然而又怎样,她有福没命,享受不了,不还是一场笑话。”阳氏只顾自己说得高兴,不曾想程知允因为气极,已经伸出手来拧了阳氏的下巴。
阳氏越挣扎伤口就越疼,她满脸都是汗,急急的喊道:“要死要活,你给我一个痛快吧!”
“痛快?我不让你死,让你活着,慢慢的折腾。”程知允从来不知自己也有这样邪恶的一面。
阳氏汗如雨下,身子虚软无力的瘫在了床上。她满眼惊恐看也不敢看程知允,瑟瑟发抖。
程知允说够了转身欲走,阳氏突然开口叫住了他:“程知允,你心里从来就只有她,没有过我,是不是?那你为什么还要和我生孩子?”
程知允微怔,他看着这个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像个疯子一样的女人。他已记不清当初阳氏被抬进来时是什么样子了。他心硬如铁,对这个女人他再不会有半丝的温情。
程知允大步出去了。
阳氏伏在床上只是哭,不管跟前的人怎么劝也止不住她的泪水。要是当初没有被父亲当礼物一样的送来,要是她没有爱上这个男人,日子会不会好过一点?
第二天,程知允便说要休妻。乔大夫人等又来劝。
“书平还小,没个亲娘扶持怎么行。过去的事就过去了,阳氏再不是也和你生了一儿一女。你不看在五丫头的脸上也要看到平儿的脸上,得过且过吧,书平可是三房唯一的男丁。将来还要支应门庭,日子总要过下去的。一大家子人口多,磕着碰着的地方多得去了,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啊。你都动刀子了,也该消消气了。”遇着这样的事总是乔大夫人出来调停。她是府里的大夫人,平时大家也都听她的话。
然而这一次程知允却不干:“她心思歹毒我还留她做什么,只怕是有辱程家的家风。书平他也不是小孩子了,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也知道好歹。我只要一想到害死敏君的人和我同床共枕这么多年就觉得恶心,一刻也容不了她。大嫂,我敬重你,但这一次我实在是忍无可忍。”
乔大夫人见程知允不听劝,叹息道:“何苦来哉,吴姨娘疯了,你又要逼走她,这日子怎么过。书平和八丫头怎么办?”
程知允刚开始还气势十足,铁了心要休妻,被大嫂这样一说他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儿子不能没了娘,可他又实在没法和阳氏再继续过下去。一时间木木的,不知该说什么好。
乔大夫人见他默然不吭声便知道程知允心思浮动,又继续道:“听你二哥说,你现在是非常时期,一点也错不得。你说你要是这里把阳采芹给送回去了,那阳家倒打一耙,告你一状,你的前程还要不要?她就是再不是,也是书平的亲娘,书平不能没母亲。你不喜欢她,以后再不进她的门就是了。不过是多花点钱再去买两个如意的放在房里,不让她插手你的事,她还能怎样?”
程知允说不出话来。
“好了,就这样吧。再大的火也都该消一消了。毕竟你都动刀子了。家和才能万事兴。”
程知允静静的听大嫂训完话,这才缓缓的问了一句:“大嫂,您向来明察秋毫,知书达理。就是父亲还在的时候也对您多有夸赞。当初敏君生产的时候您是真的一点异样也没看出来吗?”
乔大夫人愣了愣,敢情这个老三是怪罪到她头上来了,她急忙道:“当初三弟妹痛了两天才生出书姐儿。书姐儿下来的时候脸上青紫,看上去很凶险,好不容易才救下来。书姐儿还没缓过来,三弟妹又大出血,当时母亲坐镇,请了三个大夫,又是两个接生婆,府里的这些稍微经事的嬷嬷都过去帮忙,可惜回天乏术,还是没能救回她。老三,他三叔,你在怀疑什么,你是怀疑我当时没出力吗?当时你不在家,我和你二嫂可是衣不解带的守了她两天两夜,直到她走啊。我还有哪里对不起你们的。”乔大夫人说着就滴下泪来。
程知允自知说错了话,忙作揖道:“大嫂,您别伤心,我不是怀疑您,是我不会说话。”
因为前有乔大夫人劝解,后有二房过来劝说。休妻的事暂且搁下。程知允的所有东西都从青桐院搬出来了,此生他再也不会迈进阳氏房里一步。
程知允如今只觉得愧对锦书,他拖延了两日才去了祥云巷那边,锦书却不在家,到药铺上帮忙去了。程知允打听了地方又来到铺子上。
锦书根本抽不出空闲来招呼父亲,她忙着给人看病,程知允安静的坐在那里,看着忙碌的锦书,心中感慨,他要好好感谢岳母把锦书成了一个聪慧能干又坚强的好姑娘,并没有养歪。锦书匆匆忙忙的,一直到了午后时才清静一些。这时候也才顾得上填饱肚子。
伙计买了两碗饺子来,锦书请父亲也吃。
程知允拨拉着筷子吃了几口就吃不下去,不是不合胃口,而是他实在是吃不下。
“很快我就和晏清要动身去开封了,七哥大喜,父亲您也收到请柬了吧?”
程知允摇头道:“你姥姥并没有邀请我。”
锦书有些错愕,很快又道:“那父亲可有什么东西要我帮你捎带的?”
程知允垂眉道:“书丫头,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你娘。”
瞧着父亲这副模样,锦书什么都明白了。父亲他耳根子软,他是个懦弱迂腐的人。她就不该对父亲报以什么希望。
“那母亲就白死呢?”
“不会的,不会的。我会想尽一切办法补偿你。”
锦书无奈的露出一丝苦笑。
第六十七章 憋屈
面对父亲的软弱锦书不知说什么好,程知允又说要接吴姨娘和锦心回去。
锦书道:“人我可以交给你,但希望你能护得小妹一世周全。”
程知允郑重道:“身边只有这么一个小女了,我一定会好好的待她。”程知允亲自去接吴姨娘和锦心回家。倒把两人弄得惶恐不安。
吴姨娘和锦心一走,家里又清静下来。璎珞帮她拟好了礼单请锦书过了目。
锦书粗略的看了两眼,又将礼对了一遍,都对得上,便让人收拾好,便要准备东去开封。秦勉二更天的时候才回来,刚一进门锦书就闻见了他衣服上沾染的酒气,蹙眉道:“又喝酒呢?”
“我没喝多少,不会误事的,放心吧。”秦勉伸手捧了捧锦书的脸,却见灯火下锦书的脸上似有一丝郁色,他关切道:“你怎么呢?”
“没事。”锦书并没有向秦勉倾吐那些不快。
秦勉心道,锦书是个傻妞,不会掩藏自己的情绪,没事才怪,分明都写在她的脸上。什么事他大概也能猜到几分,肯定是还为了他那死去多年老岳母的事。
锦书拿着把梳子坐在妆台前慢慢的梳理着自己的头发,秦勉不声不响的走到她身后,随意的勾起一缕发丝,轻嗅着,上面有桂花的香气。
“丹娘,你还是不相信我吗?”
“我没有。”
“我希望能与你一道排忧解难,这个机会你要不要给。”秦勉已经放过了她的头发缓缓的蹲了下来,捉住了她放在膝盖上的一只白净的手,指腹上有一层薄茧,那是素日里她做药时留下来的。
秦勉温柔的摩挲着,抬眼看锦书,却见她大颗大颗的眼泪簌簌的往下掉。秦勉见不得女人哭,又伸手替她拭泪。然而那眼泪却犹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怎么擦也擦不干净,后来秦勉不得不用衣袖替她擦泪。
锦书顺势的扑到了他的肩上,秦勉忙将她搂得紧紧的。
“谁让你受委屈呢?我帮你揍他。”
“我爹。”
呃,这个人他不敢揍啊。秦勉扶额。
“就因为他的软弱,所以我娘就得屈死,因为他的软弱,所以坏人得不到惩罚。你说这还有没有道理呢?”
秦勉这下全部明白了,他岳父还是不忍对阳氏下狠手,所以伤了锦书的心。他一个当女婿的不好劝,只是看着锦书难过心里也不好受,想来想去只好安慰她:“善恶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好人不长命,祸害一百年。我看善恶不见得就有报应。”锦书说得有些激动,脸都胀红了。
“那你说现在我们该怎么做,你给我一把刀子,我去把她给杀了?”
锦书将秦勉一推,别过脸去说道:“你说这话有什么意思呢,不是存心要我怄气么。”
“那还能怎样。要不我去找岳父好好的谈一谈,让他明确一下自己的态度,不然你母亲走得不明不白的,也得给一个交代是不?”
锦书不知还该不该指望那个父亲,她紧咬着嘴唇,眼泪依旧往下掉。
“这事要闹大也容易,要阳氏偿命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需要时间。毕竟都过去这么久了,有些证据搜集起来很费力,你急也急不来。想要痛快的话就是一刀下去,可这样是走投无路时才能想到的办法。当初你想退亲时不是挺有主意嘛,怎么到这件事上反而却束手无策呢?”
锦书道:“这事和那事不一样,我气的是父亲的态度,我就讨厌他那软弱的样子。”
“等从开封回来后我好好的和聊聊?”
“你能说动他?”
“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要说起口才他也是有的。
锦书诧异的看着秦勉,她不相信凭着秦勉的三寸不烂之舌能说动迂腐的父亲。
“好了,这事暂且放一放,还是想想去开封的事吧。不过事先说好啊,见着了你姥姥,暂时别把这事告诉她。老人家上了年纪可经不起刺激。”
秦勉能为她考虑到这份上了,锦书有些感动的点头:“我知道的。”
“别哭了。”秦勉替她擦脸上未干的泪水,锦书吸了吸发红的鼻子。秦勉见她一副海棠含露的样子楚楚动人,忍不住轻轻的噙住了娇艳的唇瓣。
锦书被秦勉突如其来的举动怔了怔,她现在没心情和秦勉缠绵,伸手推了他一下。秦勉却伸出长长的胳膊将她圈在怀里,温和的和她说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还有我嘛。你没有办法了可以向我开口。”
锦书点点头。秦勉终于放开了她,揉了揉她的桃腮说道:“我去打水你洗脚。”
秦勉将锦书安顿在椅子里,当真出去端了一盆热水来,锦书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不用麻烦你了,我自己来。”
“以前你不是常伺候我么,我也该回报你。都是两口子不用太客气。”说着秦勉已经帮锦书脱了鞋,露出了一双白白净净有纤长的脚。
他蹲下身来当真替锦书洗脚,还替她拿捏。锦书怕痒,缩回了脚,微笑道:“当真我自己来,还不习惯你这样伺候。”
就在锦书准备动身要去开封的时候。有人敲响了她的院门。
锦书在打开院门的那一瞬间怔住了。
“七……七……七哥。”
夏凉笑着要进来:“怎么呢,好久没见怎么变结巴了。”
夏凉这会儿应该好好的呆在家里安心的等待做新郎啊,怎么突然出现在家门口的?
“要我进去吗?”
锦书这才闪过了身子请了夏凉入内。
这处院落不算大,但布置得很精巧。锦书见夏凉是一人来的,更是诧异。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问了你二哥,他告诉我的,倒是费了些功夫。我还以为你们住在王府呢。”
锦书请了夏凉入内,拿了上好的茶点招待他。原来夏凉和她四表哥是来洛阳接亲的。两地隔得远,不可能在同一天内结束嫁娶,所以先到女方家办出嫁酒。
夏凉娶的还是前世那位尹家小姐尹宝芝。看来有些事是命里注定的,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不会发生改变。
第六十八章 兄妹
“七哥你们来洛阳住在哪里的?”
“在客栈住着。”
“本来准备后日就动身的,这下我们一路有伴。”
夏凉笑着说好,两人多日不见。锦书成亲的时候夏凉已经去了军营了。哪知再见时各自都有了新的归宿。夏凉对尹家那位即将做他新娘的姑娘没多少的印象。他自小和锦书一处长大,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