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湛闻言,扬眉道:“要求倒简单,行,我帮你跑跑看。你就在我家等我的好消息吧,你先别急着回那边,这书房里的书由着你怎么看。我会吩咐厨房到了饭点送饭菜过来。累了的话,要是不介意的话,你和丫鬟说一声,睡一觉也行。”
孙湛的安排细致入微,锦书感激他的安排。孙湛又和下人们交代了一番,挎了那把不离身的倭刀便出门了。
孙湛刚走不久,便有一位穿墨绿比甲的丫鬟送了茶点进来,请锦书随意。
锦书一点心情也没有,只是枯坐着而已,眼见着太阳的影子渐渐的从西墙照到了东墙。到后面,锦书再也坐不住了。她在书房里来回的走动,后又出了门,更是无心欣赏满院的景色。
檐下挂着一个鸟笼,笼子里养着一只画眉鸟,鸟儿很安静的在笼子里剔着自己的羽毛。锦书看着鸟儿发了一会儿呆,这时候听见那边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大爷回来了。”
锦书匆忙往那边瞥去,果见孙湛披了一身的夕阳朝这边走来。他背脊微弯,脚下走得极快。在孙湛见到锦书那一刻起,他步子更加匆忙,几步就来到了锦书身边。
“我们进去说话吧。”
因为忙着赶路,锦书见他脸上有汗,双颊微红,她赶紧倒了一碗茶给他,孙湛顺势接过了,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大大的喝了半盏茶,才缓解了喉咙里的干渴。
“孙郎君,怎么样呢?”锦书急不可耐的问道。
孙湛凝视着锦书焦急的眼睛,他看见了她眼中自己的倒影,孙湛气息已经平定了下来,温和的和她道:“秦勉还活着,但打听不到他现在在哪里。”
知道他还活着的消息,锦书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不由得的说了句“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对不起锦书,我尽力了,但实在问不出他的下落。他的事情很麻烦,上面肯定已经封锁了他所有的消息,你再这样的追查下去,怕给自己带来危险,所以知道他还活着就足够了。接下来你还是回洛阳吧。”
锦书却摇头道:“我来京城,就是为见到他。”
“他的存在就是个危险,你不能去接近危险。锦书听我一句劝,秦勉这个人还算有点良心,最后的关头肯要放你走,你现在是自由身,不如回到洛阳去,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锦书有些纳闷的看着他,只是摇头。
孙湛说到激动的地方,不由得扶住了锦书的双肩,他急于想把心里的所想告诉锦书。
“你只是个妇人,朝堂上的一些险恶你从未见识过,所以不知道。秦勉这件事很棘手,上面没那么容易就放过他,就算他还活着,你又能怎样呢。难道你能见到他,还想和他过一辈子不成?锦书,你是个聪明人,知道怎样才能让自己活得更好,所以我不忍看着你往火坑里跳,你听我一句劝,等我把京城的事处理好,我们一起回洛阳好不好?”
锦书却已经是泪流满面:“他不在洛阳,我回去干嘛。”
“没有他,你还有我啊。”看着心爱的女人哭泣的样子,孙湛心里犹如被猫抓一般的难受,他终于捧了锦书的脸,就要向锦书吻去时,锦书意识到他的举动,慌忙伸手将他挡开,转过身去,道:“孙郎君这是何故,我是有夫之妇。”
“他给你留了休书,你和他已经没多大关系了。”
“那你要一个弃妇做什么。”
“我不介意的,只要是你,不管怎样都不介意。锦书,这些年来,我的心意从来就没变过,你跟我走吧。回去后我们重新开始,我绝对不会让你涉入到危险中,一定能给你一辈子的安宁。”孙湛一股脑的说着心里的话。
听着孙湛的表白,锦书的心意她自己从来都是清楚的,从未迷茫过,她终于转过身去,面向他:“那是他单方面的决定,我并未答应。孙郎君,你的心意我知道了,也多谢这一路的照拂,还有今天的事千恩万谢。”说着,锦书又深深的道了一个福礼。
“孙郎君,自此别过,望珍重。”锦书再拜。
孙湛怔怔的站着,有些木然的看着她的行礼。他有些无奈的苦笑了,明明就知道结果的,宝兴十九年他就知道了结果,为什么还不甘心。要是她心里真的有自己,那时候不会拒绝得那么的无情。而他看上的女人,绝对不会因为一点危险就立马撇清关系,他所认识的程四姑娘美貌、聪慧、有胆识,又医术出众,医德高洁,是世上最好的女子,所以才值得他倾心。
锦书离开了,房里再没有半点她的气息。孙湛来到屋外,却见残阳如血。他心中有过一个声音满是歉疚的在说:锦书,对不起,我到底还是骗了你。
第九十九章 求助
孙湛是指望不上了,能指望的只有自己。不过眼下该怎么办呢,莫非真要直接进宫去,就算是要进宫也要做点什么,不然进去了出不来,无声无息的死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锦书知道秦勉还活着的消息后,一扫往日的消沉,重拾了信心,很快就振作了起来,筹谋下一步该怎么走。
这时候锦书想起了一个人,那人便是孟轲,丁首辅已经被关进了大牢,抄了家。丁首辅的派系也在彻底清查中,孟轲二月才刚刚升为新首辅掌了权。孟轲历经三朝,在英宗末期就已经入了内阁观政,只是宝兴帝忌惮前朝旧臣,孟轲就被外放了,到宝兴十九年才重新起伏,如今又迎来了官场的第二春。那孟轲很是正直,又见多识广,门路多。找到他,说不定能替他们想个办法。
锦书这样想着,于是写了拜帖,请了傅明送到府上去。接着这边又准备了两色的拜礼。到了约定的日子,锦书换了一身庄重的装束,坐了车,去了孟轲的府上。
这天天气融合,是锦书第一次来孟家。小厮领了她去见了孟老夫人,孟老夫人与儿媳妇们正在自家的花园里赏花,见下人将锦书带过来了,忙将锦书叫到跟前
“听老爷说有贵客盈门,没料到是如此年轻俊俏的一个小媳妇。”孟老夫人笑呵呵的与锦书说话,如孟老爷一样,很是和气。
孟家的几位太太也待锦书很好,留她吃茶赏花,又命备了饭。
锦书却急于想见到孟轲。
“首辅大人他不在家吗?”
孟老夫人笑道:“他最近事多,怕回来得晚,你有什么事要帮忙的,和我们说一样。老爷走之前交代过的,让好好的招呼你,你对我们老爷曾经有恩。”
锦书心道,她就算开口,这些女眷也帮不上任何的忙啊,她略笑了笑说:“是关于外子的事……”
锦书并未向孟家的女眷说出秦勉的事,倒是陪着她们赏了半天的花,说了些家长里短,她还主动给孟老夫人把了脉,孟老夫人患有消渴,锦书还特意给孟老夫人说了两个调养方子。那孟老夫人很是受用,更加温和可亲:“真没想到你这样年轻就能与人看病,说的和外面那些大夫一模一样。”
“这样的病需要长期慢慢的调养,饮食要格外的注意,切莫贪图肥腻。饮食配合着药才能有用,我再告诉老夫人两个药膳方子。”
锦书将知道的悉数都告诉了孟老夫人和两位太太。下午过半时,孟轲才坐了轿子回来,刚一到家,便径直来了内宅。
锦书忙与他拜见了,称“首辅大人”。
孟轲捻须笑道:“秦娘子太客气了,对了,怎么不见秦郎君和你一道过来?”
锦书目光有些闪烁:“正是因为他的事,所以来求大人帮个忙。”
孟轲便请了锦书到外书房坐。他去内室换下了官服,着了一身家常衣裳方去见了锦书。
“秦娘子,秦郎君他遇到什么难事了吗?也不知老夫能帮上什么忙。”锦书和秦勉算是他的恩人,所以他带夫妻二人皆十分的敬重。
孟轲的话刚落,锦书便对着孟轲跪了下来,请求道:“大人,晏清他现在生死未卜,下落不明。我四处找人打听也打听不到他的消息,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所以才想到了大人,恳请大人能帮帮我。”
那个宗室才俊不见呢?
孟轲觉得有些奇怪,忙问她:“秦郎君可是来了京城,然后没了踪迹的?”
锦书点头,接着又道:“他是被控鹤监是人拿走的,可如今就是控鹤监的人也不知他在哪里,只告诉我还活着。我想营救夫君,可是苦苦无门。”
孟轲更是惊异,被控鹤监带走的,那就是皇帝的意思,忙问:“秦郎君犯了什么事吗?”
锦书顿了顿方说:“夫君他循规蹈矩,并无任何的过错,要真算是有错的话,可能就错在他的出身。我想,要是能重新选择的话,他绝对不想做什么先太子之子,白白的背了这样一个身份,什么也做不了,还要被人忌惮。”
“等等,你说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来历,又和先太子有什么关系?”孟轲无比震惊。
锦书便将秦勉的事一一和孟轲说了,那孟轲平静的听到了最后,他站了起来,喃喃道:“之前刚见到他时就觉得他面熟,长得像谁来着,如今总算想起来了,他长得像英宗皇帝啊。也和先太子有几分相似。不过上次来京时你们怎么没和我提起这事?”
锦书道:“夫君也是最近才明白。”
这事难办了,可以说相当的棘手,孟轲细细的思量了一番才和锦书道:“秦娘子要老夫怎样做?”
“帮我打听到他的下落,我想让他活着。”
孟轲这才觉得自己接了个烫手的山芋,但面对曾经的恩人他却是拒绝不了,便点头说:“好,老夫尽力而为。不过这事怕不容易,秦娘子还是要有个两手准备才好。”
锦书道:“嗯,只要大人肯伸出援手,我就很感激不尽了。”
锦书走后,孟轲在书房里独坐了许久,琢磨着这事该如何帮忙。丁首辅下狱了,他重新被提拔起来,在这个位置上还没坐热,难道因为先太子的事又要卷进去,赔上自己剩余的仕途,甚至还有可能赔上整个孟家。
这一刻孟轲犹豫了。
夜里睡觉时,孟轲左右难眠,孟老夫人被扰得也睡不好觉,坐起来问道:“那个小娘子和你说什么事呢?”
孟轲索性也不睡了,坐起身来与老妻夜话:“夫人,只怕我们孟家要大难临头了。”
孟老夫人很是吃惊,忙问怎么回事,孟轲便将锦书的来意说了一遍,孟老夫人听后沉默了好一阵才道:“你是受过英宗皇帝庇护的,要不是先帝宫变,你也不至于沉寂将近二十年,老爷,做人要厚道。有恩报恩,有仇报仇。那个小娘子可怜见的,你能帮她的话就帮一把吧,暂时别想那么多。她能找到你,可能确实没别的路子了。”
孟轲听着老伴的话,却沉默了。
第一百章 兴风作浪
求助了孟轲,接下来几天都毫无动静,锦书也不好再厚着脸皮上门询问。
这事孟轲不管帮不帮得上,锦书都不怪他,关键的时候选择自保,是一个人的求生本能。他们与孟轲并无什么大恩,所以他帮不帮都说得过去。
锦书还在洛阳的时候就明白一件事,大多数时候不能靠别人,只能靠自己。她自认自己不聪明,笨人的自然有的是笨办法。
锦书将傅明和杜老爹叫到跟前吩咐:“要想救晏清出来,还是得用在洛阳的法子。将他的事大肆宣扬出去,最好是让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先太子之子还活着的消息。”
杜老爹迟疑道:“奶奶,这样大张旗鼓的闹,怕会引来麻烦,要知道控鹤监的眼线布满京城的每一个坊间,闹得太过了,怕对二爷更加的不利,要是上面动了歹心怎么办?”
锦书道:“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总不能坐以待毙。总得让人知道他还活着。英宗一朝的百姓大多还活着,总有人替宝兴元年的事鸣不平。动静大了,他最想做的就是安定人心。”
玉扣却依旧担忧:“奶奶,您就不怕给自己招来祸事吗?”
锦书凄然笑道:“我已经没什么可失去了,所以我也没什么害怕的。你们几个只要遵照我的意思去做就成。天塌下来了,我替你们撑着。”
杜老爹心道这位二奶奶比之以前的世子夫人更有魄力和胆识,倒称得上女中豪杰了,他倒十分的佩服。
“二奶奶需要什么,只管吩咐。”杜老爹向锦书作揖。
锦书点头道:“别的吩咐暂时没有,先去把此事做好吧。”
傅明和杜老爹出去散播消息,锦书和玉扣留在家静等事情的变化。闲来无事的时候,锦书便在房里做丸药打发时间。
那傅明和杜老爹都是会行事的,两人分头行动,杜老爹找到了常年混迹于京中各大闲帮,将秦勉的事像讲故事一般说给那些闲帮听,一个年纪稍大的闲帮听后,其中一个诧异道:“不对吧,宝兴元年的时候据说先太子的那些子女一个也没留,如今又闹出来一个,莫非是假的?”
“不是假的,要不然为何先帝会让控鹤监的余大人秘密中去办此事,为何那秦郎君进京后下落不明。据说他当初能活下来,全是靠奶娘忠义,用自己的儿子将他换出来的。”
“这位老爹如何这样清楚?”
杜老爹笑了笑:“嘿,老夫我也是听人说的,不过是替那郎君觉得不公平而已。想想看,还是英宗时期的日子过得富庶啊,现在这日子,得了,再说下去,只怕被控鹤监的人给带走了……”
杜老爹看似无心的几句话却是一颗小石子投进了无波的湖水里,立马就泛起了波浪。在场的有怀念起英宗时的日子,也有暗自指责宝兴帝不厚道,甚至有人说宝兴来历不正,拭兄夺位。
宝兴元年的那场宫变再次成为了京城那些茶余饭后的谈资,先太子之子被人念叨的次数越来越多。
孙湛听到了风声,却是替锦书捏了一把冷汗,这个无畏的小女子到底想要掀起多大的风浪,当真以为上面不敢杀她,不敢杀秦勉吗?
锦书虽然已经明确的拒绝了他,但他依然做不到对锦书的事完全置之不理。在一个微风轻拂的午后,他敲开了永和坊这边的院门。
给孙湛开门的是玉扣,玉扣并不知孙湛和她家奶奶的那点过往,见孙湛上门,只当是来送消息了,满心欢喜的说:“孙郎君来了,我们奶奶在家,快快里面请。”
玉扣请了孙湛进门,随即又飞快的跑到内室,笑吟吟的和锦书道:“奶奶,孙郎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