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书抬了头,诧异的看着玉扣,问道:“他来做什么?”
玉扣笑道:“肯定是有消息要和奶奶说,您去见见他不就知道了。”
可是锦书不大想见到这个人,不过人已经找到家里来了,她不去见一面,那孙湛会赖着不走吧?
锦书让玉扣打了水来,她净了手这才过去。
刚一见面,那孙湛就忍不住斥责她:“你胆子也太大了,宝兴元年的事可是讳莫如深,你竟然敢重提,不想活了吗?”
“孙郎君来是问罪,还是来带我走的?”锦书望着他,从未忘记过他隐藏的另一层身份。
“我不是来问罪的……”孙湛有些窝火,接着又道:“我是好心的提醒你一句。”
“那多谢了。”
孙湛看着她乌亮的头发说:“我可以带你走,你只要点头,我明天就能把你带出长安。”
锦书微笑道:“不用了,我还有好多事没有做,不能跟你走,也不会跟你走的。孙郎君的提醒我收到了,没事的话请回吧。”
“你就折腾吧,哪天把自己折腾进去了怎么办?”
“该来的我不躲。”
听着锦书云淡风轻的回答,孙湛气得简直想跺脚,跟前这个女人愚不可及,蠢得要命!
孙湛见他怎么劝说也没用只好放弃,临走前与锦书道了一句:“要是你爱上的人是我该多好。”
锦书微怔。
自此,孙湛再也没私下见过锦书。消息散播出去十天后,没过多久,整个京城都在谈论此事。麻烦终于在半个月后找上了门。
当锦书看见几个青衫绣燕子的男人挎着刀出现在她面前时,锦书显得很平静。
“你们来了,走吧。”
她的淡定让在场的人都是一震。玉扣见锦书被带走了,立马就慌了神赶紧追了出来和控鹤监的人说:“奶奶不能没有我,我要一直跟在奶奶身边。”
锦书却对玉扣道:“你回去,乖乖听话。”
锦书被请上了一架马车,车子载着她很快就离开了永和坊,一路往宜阳坊而去。早在前世,锦书就听说过控鹤监的一些手段,也打听过孙湛在审问犯人时那些狠辣的惩罚,所以在有人审问她时,她没有一句反驳和抗议。
“全都是我做的。”
她的坦白让审问她的人都愣了愣,这个女人有些古怪。在他准备让人将锦书关进牢里去的时候,宫中却来了人要传皇帝的口谕。
第一百零一章 再见
“林大人,陛下要亲审秦程氏,所以人咱家可就带走了。”
林凯点头道:“既然是陛下要人,我们控鹤监自然配合。”林凯说着又往锦书身上看去,却见这个女人略低着头,虽然看不清脸上的神情,但自从这个女人进来后表现得无比温顺,倒让人意外。控鹤监的名声不是那么的好,跨进这扇大门的吓晕过去的有,吓破胆的有,惶恐不安,战战兢兢地的更是数不胜数,像跟前这个女人不哭不闹,一进来就坦白一切的,林凯还是一个见到,心中觉得奇怪。
锦书跟着那位蓝衣太监走出了控鹤监的大门,终于还是走到最后一步了,幸好一切都在她的计划里。她温顺的上了外面等着的那顶小轿。回想起上次与秦勉一道进宫也是场考验,还以为要深陷京城再也出不去,所以她不惜冒了个大险,最终得以脱身。说来上次的确是莽撞了一些,再次面圣,会不会连着上次的事一起罪责与她?
从宜阳坊到大兴宫还不到半个时辰的路程,小轿顺利的进了昭阳门,一路往深宫而去。
到了一扇宫门前,轿子落下了,锦书自己撩了轿帘走了出来,朱红色的宫门半开着,那蓝衣太监走上来与锦书道:“秦娘子里面请吧。”
锦书亦步亦趋的跟在那太监身后进到一层门内,过了一个穿堂,又穿过了一道门,及至一抱厦前,那太监推开了一扇门,对锦书道:“请娘子自己进去吧。”
锦书没有任何的迟疑,她就跨进了槛内,她刚刚进屋,身后就传来了关门落锁的声音。锦书心里咯噔了一下,这就把她关起来了,再也出不去了吗?
终于还是走到这最后一步了,因为她已经没路可走,既然说要亲审她,那么皇帝今天不来,明天也会来,明天不来,总有个时候想起这事就过来了。锦书还算平静。
她四下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因为是抱厦,被前面的房屋已经遮挡了一大半的光线,即便有窗户,屋里也不甚明亮。小小的一间屋子,屋子里只摆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墙壁雪白,字画一概也没有。此刻门窗紧闭着,或许外面有人看守着,她是绝对走不出这个小院了。
思前想后一番,锦书终于坐了下来,她开始接受了等待,等待皇帝的出现,她要亲口问问皇帝打算把秦勉怎样,她想见秦勉一面。
从下午一直等到掌灯时分,皇帝并没有出现,到了更深夜静时他也没有来。只是每到饭点时有人给她送饭菜进来,内急的时候有人给她送净桶,她一步也没走出过那扇门,吃喝拉撒,全在这间屋子里解决了。
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了三天,困极了时,锦书伏在桌上休息,可每一次睡觉最多不过一个时辰,姿势难受,她很快就醒来了。
一直的枯等,却没有半点消息,也没有鹤她说过一句话,再这样呆下去,锦书不知自己会不会疯掉,但想见到秦勉的信念却一直很强烈,并没有因此减少一丝一毫。
终于在第三天傍晚的时候,门被打开了,走进来一人,夕阳将那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锦书已是分外的憔悴,她扶着桌子缓缓的站了起来。这几日来她从未梳洗过,就这样的面圣,会不会殿前失仪,她已经顾不得了。
锦书对着那身影便跪了下来,接着拜了三拜。
“程锦书!”
当皇帝唤出她的名字时,锦书一个激灵,皇帝只怕已经将她祖上三代都查得一清二楚了,她的头埋得低低的,不敢随意乱看,怕触犯到龙颜。
秦劼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了,一手顺势的放在桌上,背脊挺直,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这个向他行礼的女人。
“数月不见,你倒是越发的胆大妄为,看样子上次朕就不该轻易的放走你们。你这是在挑衅朕的权威,难道你就不怕死?”
锦书那颗心已经沉到了谷底,到了这时候她已经没什么好害怕的了。
秦劼见锦书不回答他的话,不免有些怒了,这个女人真是可恶!他走上前去,一把将锦书给拎了起来,冷厉的问道:“朕问你话了,你怎么不回答。你是不是不怕死?”
锦书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恐,她瑟瑟发抖道:“不怕。”
秦劼被锦书眼前的景象给逗乐了,什么叫口是心非,他今天总算是见识到了,他继续道:“你不怕死,那好,秦勉要是死了你怕不怕?”
锦书接着又对他跪下了,祈求道:“罪妇的命贱命一条不值钱,但请好歹留着他的性命。您杀了他,只怕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
“这事朕原本只想悄悄的处理了就完了,可没想到你倒会兴风作浪,你这是在逼迫朕啊。控鹤监那一套刑具不知你尝过几样了。朕也是怜香惜玉之人,舍不得这如花似玉的容貌被那些没轻没重的人给摧毁了……”秦劼唇角微微上扬,一脸的玩味,说出的话语却带着几分轻佻。
秦劼继续冷硬的说道:“朕不杀他,但也不会如你的意,轻易让你们相见。上次让你给逃走了,这次可没那么容易。你不是会治病么,朕现在给你一个机会,母后身边缺人服侍,你过去服侍她,什么时候母后的病痊愈了,什么时候放你和他相见。”
高太后患的是中风,连太医院都断定高太后余生都将在床上渡过,他就不信这个女人有那么大的本事能治好太后的病。
秦劼要将锦书永远禁锢在这深宫之中,一步步的让她变成自己的女人。
哪知锦书听了皇帝的话,目光闪烁,忙问:“陛下这话可当真?”
秦劼挑眉笑道:“朕是九五之尊,从不说谎话。”
皇帝的许诺让锦书仿佛看见了一丝亮光,她对皇帝叩首拜谢。
锦书出了这座抱厦,宫人将她领到了崇庆宫中,这是她第四次来这里,当她真切的跨进崇庆宫中时,她才意识到一件事。高太后是秦勉的仇人,如今她要给仇人治病,秦勉知道了,会不会怪罪她。不过她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只为能早日见到秦勉。
第一百零二章 侍奉
“娘娘,陛下的意思,着秦程氏来您身畔,照顾您的身体。”引锦书过来的宫女向高太后通禀了皇帝的意思。
高太后躺在床上,根本就起不了身,瞥了一眼地上跪着的锦书,她尖利的叫了一声:“我不要她近身服侍,她会害了我的命,将她打出去。”
锦书想起了皇帝的那句许诺,就算是仇人她也能从容应对,因此对高太后跪拜道:“娘娘,陛下许诺,只能臣妾能治好您的病,他就放我和夫君相见。臣妾知道轻重,自会用心服侍照顾您的身体,不敢有任何的胆大妄为。”
高太后听了这话,更是惊讶万分,忙问:“皇帝真这样说呢?”
领锦书来的那位宫女道:“回禀娘娘,陛下的确是说过这样的话。”
高太后在枕上略偏了头,怔怔的看着锦书,她的身体自己如何不清楚,太医都下了断言,这一辈子她是再也下不了地了,皇帝偏生说出这样的话来,看样子是要将这女子永禁在这深宫里了,而这小娘子也忒傻气,竟然就信了皇帝的话。
这真是件有趣的事,虽然上一次这个女人将她气得病发,但不可否认的是这女人推拿的技术是比现今身边的两个医女技术高。
高太后想明白了些倒平静的接受了此事,淡淡的说:“既然是皇帝的意思,那你就留下来了。”
锦书拜了一拜。她万没想到再次入宫,她的境遇竟是如此的艰难。自此她便近身服侍起高太后的身体,每天早晚两次的推拿,除了推拿,煎药、熬药的事也都落到了她的身上。从此往后,除了睡觉,不是在太后跟前,便是在后面的茶房里。
因为她的身份特殊,崇庆宫中其他的宫女、内侍等也不敢轻易接近她,与她说话,所以锦书入得崇庆宫来半月有余,她没有一个朋友,也从未有人主动的和她说过一句话,大家都对她敬而远之。
这时候对锦书来说是不需要这些无聊的情谊,她只专注于太后的病。为了治太后的病,锦书四处翻阅医书,希望能从前人的智慧里得到启发。崇庆宫所藏的那些书籍关于治病的不多,锦书已经翻了个遍,没有找到答案。她得了允许,可以去太医院借阅书籍,但她自己无法出得宫门,只好拜托了一位内侍每天帮她带书籍进来。
这日宫女正服侍高太后用早膳,董皇后带领了六宫嫔妃来与高太后请安,跪了一屋子的人,董皇后接过了宫女手中的勺子,亲自舀了几口给高太后喂食。
高太后吃了几口便不再吃了,董皇后又与高太后擦了嘴角,宫女端了温水来,这是漱口的水,皇后服侍太后漱了口。
“皇帝最近在忙些什么,他有许久没有上我这里来了?”
董皇后道:“总归不过是朝堂上的那些事吧,最近不大太平,听说陛下总是睡得很晚。”
“你回去和皇帝说,再怎样忙碌也得爱惜自己的身体。”
“是。”董皇后应了一声,她四下看了一圈,却并未看见锦书的影子。
“母后,听说您身边来了个不错的医女,很会推拿,正好儿臣这几日头有些晕,想请那位医女给我按摩按摩,不知方便不方便?”
高太后自然明白皇后所指,微笑道:“你是要找秦娘子么?一会儿我让她去凤仪殿服侍你。”
董皇后欢喜的道了谢。
锦书听从指派,她来到了凤仪殿,董皇后还在午睡,只让锦书在廊下跪着等皇后醒来。她这一跪便从午正一直跪到了申初。
董皇后不过是小憩了一会儿,她早就醒了,懒洋洋的卧在宝榻上,跟前个宫女正与她捏腿。
良久之后,董皇后才道:“宣她进来吧。”
当下才有人去宣锦书,跪了这么久,膝盖早就酸麻了,她缓缓的站了进来,一手扶着旁边的柱子好一阵子才缓过劲来。旁边的人不满的催促着她:“磨蹭什么,难道还要让娘娘等你?”
锦书这才腿细酸软的跟着进入到董皇后的寝殿内。
董皇后顺势躺了下来,对于为何罚跪锦书的事她什么也没说,锦书上前与她揉捏了头,力道控制得很好,董皇后享受的闭上了眼睛。
一炷香的功夫过去了,锦书这才停止了手里的动作,与董皇后告辞。
董皇后悠悠道:“好生服侍母后,要是敢有二心,当心你的小命不保。本宫还会再宣你过来,去吧。”
锦书行礼告退。
通过这些天的解除,高太后倒不似前阵子那般的抵触,甚至还会和锦书闲聊几句,但有两件事是谁也不敢提的,一是关于燕王的事,二是关于秦勉的事。
“都说洛阳的牡丹好,老妇来想什么时候有机会去看看洛阳的牡丹,只怕这一生都没什么机会了。”
锦书却说:“去不了洛阳,不如让人将洛阳的牡丹移植几棵种到御花园中也行。”
高太后笑道:“你以为太液池畔没有吗?也不知是不是土壤的原因,长得也不怎样。”
两人说着,却听得帘栊响,锦书慌忙回头看了一眼,能这样胆大直闯的只有皇帝了,果见秦劼走了进来。
锦书赶紧起身下拜,秦劼匆匆的扫了她一眼,便径直走到高太后床前,在床沿边坐了下来,秦劼满是关切道:“母后近来身子觉得怎样?”
高太后微笑道:“还好吧,听皇后说陛下近来忙碌,怎么今天有空来我这里坐坐?”
“再怎么忙碌也得来看看母后。”秦劼说着却禁不住用余光去打量跪在地上的那个女人,从他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看见女人黑乎乎的头顶,却见锦书只挽了个圆髻,发髻上什么簪钗也没有。
高太后想和皇帝说说话,只是锦书在跟前不方便,便与锦书道:“秦娘子下去吧。”
锦书这才告了退。
锦书一走,秦劼心中顿觉有些失落。
高太后这才问了句:“皇帝预备把那余孽怎样?留了这么久了,要杀也杀得了。留着始终是祸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