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父亲所谓的弥补么?”锦书轻咬嘴唇。
程知允没有说话,他只是能想尽一切办法能让锦书过上平稳的日子,不再担惊受怕而已。他要尽父亲的责任去教导她。
程知允扔下这番话,也不管锦书愿不愿意就要转身离开,刚走到门口,突又转身问锦书:“你要和我说什么?”
锦书红唇紧咬,憋出了几个字:“我不要那些妖艳贱货做我的后母。”
程知允一头雾水,诧异的看了女儿一眼,终是无话,这才扭头大步走出去了。
程知允训导了女儿,却不知女儿到底听进去了多少,他在廊下站了一会儿,却见聂绍回来了。因为程知允是锦书的父亲,所以聂绍对程知允还算恭敬。
“程老爷!”聂绍上来向程知允行了礼。
程知允点点头,突然想起这人是秦勉派来护卫锦书的吧,女儿要和秦勉斩断关系,还需要秦勉出个文书,需要人去帮忙捎话。他想了想便把聂绍叫进了屋吩咐。
“锦书她不去找她七哥了,从此就跟着我。关于她的将来我也会替她打理好的,你能将她带出来,想来也能帮我带封信给秦勉。”
聂绍心中疑惑,不去呢?不是早就计划好了么,有变动。
程知允见聂绍久久没有答应,有些不高兴道:“你到底去不去长安找秦勉帮我带这封信?倒是吱个声啊。”
聂绍越发恭敬的说:“小的只听命于主人和夫人的安排。”
这话让程知允气得脸色发白,当即就拉下脸来气呼呼的说道:“臭小子,我还指使不动你了,滚!别在我家吃白饭!”
聂绍被程知允给轰出来了,可把程知允给气了个半死。
指望不上这个臭小子,可手下又没其他人可用,不像在家的时候房里总有几个人可以差遣。总不能他这个做岳父的亲自找上门去求女婿休掉女儿吧。
锦书本来想立马就走的,可是想到瞿娘子还没处理好,便决定再留几天。
下来她向罗大娘打听过,瞿娘子是个寡妇,有一个十岁的女儿。丈夫走后留了个庄子,她就靠着庄子过活,连殷实之家都算不上。
原来是寡妇,怪不得看上了她那位人模人样的父亲。只怕还打听到了父亲是寿春伯府里的嫡子,所以就更动了歪心思吧。难怪每天都要没事找事的过来晃悠,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跟个妖精似的。
想到这里锦书就觉得浑身不适,她实在不喜欢这样的女人。
第一百三十六章 怨怼
两日后,瞿娘子邀请锦书去家里做客,锦书本不愿意去的,但为了摸清这个女人的底细和用途还是答应了。
两家挨着,也不远。程知允一早去县学里了,罗大娘陪了锦书一道过去。罗大娘还擅作主张的捎带上了两样见面礼。
锦书道:“你这礼数倒挺周全的。”
罗大娘笑道:“也不好空着手上门啊,瞿娘子平时对我们又那么照顾……”
锦书知道,父亲身边没个女主人,对钱物什么的过问不多。平时的开销都是罗氏夫妻在帮忙打点,这个罗大娘也厚着脸皮充当起管家娘子来。
“你也真大方,这盒子里装的是父亲昨天刚买回来的茶叶吧,听说他就爱喝碧螺春,你今天就拿去送人,怎么不问问父亲的意思,是不是平时习惯做主了啊?”
罗大娘吃了瘪,没想到这个新来的姑奶奶会这样较真,只好陪着笑脸说:“老爷他不在乎这些,再说瞿娘子往日来往我们家也送好些东西过来,从来就没皱过眉。这么一盒茶叶而已,老爷应该也不在乎。要是姑奶奶觉得不妥的话,老奴就把它还回去。”
那神情一点诚意也没有,锦书道:“行了,拿了就拿了。下次有什么事还请你和我们商量一下再做决定,可好?”
罗大娘老脸泛红,只有点头答应的份,心中却是不屑,暗道老爷都不介意,一个即将大归的妇人神气什么。
主仆俩来到隔壁宅子,瞿娘子的那个仅十岁的女儿正坐在门槛上晃动着肥短的小腿,见人来了也不招呼一下,正往嘴里大把大把的塞东西吃。
罗大娘倒弯下腰来,笑拧了一把小丫头的脸,嬉笑道:“灵姐儿越来越会吃了。”
那灵姐儿只是呵呵的笑了两声,不住的往锦书身上瞟,没教养的小姑娘,锦书打心眼里的不喜欢。
这时候瞿娘子出来了,笑着招呼锦书:“姑奶奶过来了。”接着又轻斥着女儿:“怎么就只顾着吃,连人也不会叫,这位是姐姐,快叫姐姐。”
锦书却板着脸正色道:“她还是个小丫头,我都嫁了人了,哪里好意思再叫姐姐,不介意的话喊一声程娘子吧。”
瞿娘子脸上的笑容就有些尴尬了,暗道这个程小娘子是什么意思,这样称呼下来不就和自己一辈了,那程知允不就高了她一辈。她心里觉得别扭,又忙着纠正锦书:“这样称呼不对,不是把姐儿给喊老了么。想来你也没大灵姐儿多少岁,叫姐姐也使得的。”
锦书不愿意和瞿娘子过多的纠结称呼的事,那瞿娘子吩咐女儿去照看炉子里的火,亲昵的挽了锦书的胳膊,将她带到了内室。
瞿家这边的宅院比他们家的略小一些,家里只有一位使女,三人住着也不觉得小,反而还有些空荡。
瞿娘子虽然是个寡妇,但却极爱妆饰打扮的,每日的擦脂抹粉不必说,就是这屋子里也妆点得极热闹的。银红色的绣团花蝴蝶的纱帐,杏色的被褥。大红色的绣花门帘。壁上挂了一幅字。
仔细看去,临的是张芝的《八月帖》临摹的水平尔尔,不过锦书在款识处却看清了那枚钤印。“梦坡山人”,这不是父亲给自己取的号么?
瞿娘子见锦书一进来就盯着墙上的字瞧,忙上来笑说:“程老爷字写得好,过年的时候我还去求了几幅对联。又央着他给我写了这么一张。姐儿也觉得好吧。”
锦书却道:“不过尔尔。”心道模仿的痕迹太过,一点自己的风韵也没有,还不如赵世恒写得好。
“这还不好吗?听说程老爷是两榜进士出身,诗书了得,很有才学。我辈十分的仰慕。”瞿娘子在夸赞程父的时候眸光闪烁,倒是真心佩服一般。
“哦,看不出瞿娘子也通书墨。”
瞿娘子赧然笑道:“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通什么书墨。先父倒是个举人老爷,可惜也没教会我读书识字。”
锦书哦了一声,暗道那屋里挂着父亲的手迹做什么?寓意已经很明显了。
使女端了瞿娘子亲自下厨做的糕点来,央着锦书半天,锦书总算尝了一个,这个瞿娘子还不是一无是处,至少做糕点的手艺了得。锦书接连又吃了两块。
瞿娘子见锦书喜欢也松了一口气:“姐儿要是喜欢的话,回头我多做两盘送过去你尝尝。”
锦书拿着手绢先擦了擦嘴角的碎屑,又擦擦手道:“不用了。还有瞿娘子不介意的话也可以唤我一声程娘子。你这样姐儿姐儿的叫,我不习惯。”
瞿娘子再次的陷入了尴尬里,她暗自瞥了一眼罗大娘,心中却是无奈,这个已嫁的女儿不大好搞定啊。
瞿娘子招呼了锦书吃午饭,全是她自己下厨做的拿手好菜,就只为搏锦书一笑,哪知锦书至始至终都表现得很平淡,饭菜都没动几筷子,瞿娘子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是不是不和程娘子的胃口?”
“啊,是的。”锦书也趁势说了。其实瞿娘子的厨艺真不错,只是她不喜欢这个人而已。
瞿娘子尴尬的笑笑:“那程娘子喜欢吃什么,回头我做了请你吃。”
锦书却很是客气道:“这怎么好麻烦您呢,我又不在这里久留的。”
用过了饭,便是闲话家常的时间。
瞿娘子却主动关心起锦书来,甚至还替她深深的感到惋惜:“你年纪轻轻,又长得这般好,可惜福分上浅了些。也不知什么不长眼的臭男人连你也要休。不过嘛,听说你没生养过,再嫁也不是太困难。难得做了邻里,回头我帮你好好的相一个安稳过日子的。”
锦书听傻了眼,这瞿娘子敢情是要替她相亲呢?她忍耐了这个女人大半日,终于到了忍无可忍的时候,她也口不择言起来:“瞿娘子虽然是个寡妇,但也不清闲。您还真是热心啊,要替我张罗亲事吗?你不还没进我们程家的门,就以程家妇自居呢?”
“不是我……”瞿娘子窘得满脸通红,她没料到这个年轻的小娘子会直接给她没脸,幸而当前没有别人,不然她这脸可没法搁。
第一百三十七章 得罪
锦书脸不红,气不喘,神情不怒而威。
瞿娘子被个小自己将近一轮的女子呛得还不了口,半晌她才抡圆了要说的话,才替自己辩解道:“程姑奶奶,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只是好心想关心关心你。”
那边的罗大娘也回过神了,插了句嘴道:“姑奶奶别这么说,瞿娘子也是好心。您这样让瞿娘子下不了台啊。”
锦书正色道:“我敬你是个长辈,所以才唤你一声大娘,但我想说,大娘这碗饭是谁赏的,你不糊涂吧。别给脸不要脸。我们程家也是勋贵之家,规矩多得是了。从来没有主人在说话的时候下人来插嘴的道理。”
罗大娘满脸羞愧,再也说不出话来。
那瞿娘子心道这个小娘子的嘴巴还真是不饶人啊。锦书与瞿娘子撕破了脸,自然是不会再坐下去,转身就走。瞿娘子怕锦书回去告程知允的状,让她不得脸,只得相留道:“程娘子,你别走。”
不让她走?锦书蓦然转过身来,问道:“瞿娘子可还有指教?”
瞿娘子赔着笑脸道:“程娘子别恼啊,邻里间的要是恼了就不好看了。你在家也无聊吧,多来我这里走动走动,也算是有个说话的地方。”
哪知锦书却丝毫不留情面,冷哼了一声:“不用了,我和瞿娘子也说不到一处去。”
“程娘子……”
锦书终将还是走了,瞿娘子气得银牙暗咬,都说继女难对付,看样子果真不假,幸好是已经嫁出去的了,不对啊,据说要大归了。遇上这样的冤家,只怕她这一辈子都不想安宁了。要是锦书知道瞿娘子此刻内心的想法,锦书一定会大骂一句“不要脸。”
锦书得罪了瞿娘子,那瞿娘子也一连两天再没往这边跑了,终于不再看见那张过度涂抹的脸,锦书顿时觉得畅快了不少。
这天罗大娘领了两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到锦书跟前,告诉锦书这是程老爷给买的丫鬟,让伺候锦书来着。
锦书睨了一眼,却见两人模样有几分相似,便问:“你们是姐妹?”
稍长的那一位答道:“是的。”
两人都是低眉顺眼,言语不多的样子。锦书并不大在意,反正不会在此长住,也不可能带着她们去七哥那里,好不好用都无所谓。
锦书有午后小睡的习惯,这天她照旧午睡。在睡梦中遇见了秦勉。秦勉站在空旷的含元殿上,戴着脚镣枷锁,而那秦劼对站在含元殿的楼上,张着弓,箭头已经瞄准了秦勉正要射去。锦书慌忙从后面跑了出去对他大喊:“快跑呀!”
然而秦勉似乎听不见自己的叫喊,直到那枝箭直直的朝秦勉射去,秦勉后来应声倒下。锦书飞奔上前,用力的摇着他,然而他的胸口却露出了一个拳头大的窟窿,一股股的鲜血往外涌着。不乱她怎么叫他,唤他也叫不醒他。
锦书终于叫出声来,她从噩梦中惊醒了,便觉满头的大汗,后背上的衣衫也被汗湿了。午后的阳光穿过了窗户上糊着的高丽纸,屋子里也沐浴着一层淡黄,外面树上的鸟儿正嘀呖的啼叫着。锦书抚着愈加跳动不止的胸口,再也无法安眠。
她索性也不再睡了,坐了起来。
这时候有丫鬟走了进来,却见锦书坐起了身,一副慵懒的样子,忙上前请示:“姑奶奶醒呢?”
锦书闷哼了一声,出了一身的汗口干舌燥的便要喝水。
另一个丫鬟走了进来,一个替锦书穿衣,一个给她倒水。锦书又说要沐浴,当下便去准备热水。
等到锦书沐浴完毕,她便坐在廊下晾头发,正好聂绍回来了。锦书将他叫到跟前,低声问他:“你能想办法帮我带封信去京城吗?”
聂绍见吩咐,便说:“办法有的。”
“那太好了,回头我写封信,你想法子帮我送出去。”
聂绍点头答应,在出长安前,他已经和傅明商议好了联络方式,只要傅明能出门就能拿到信。不过路途遥远将信送过去还是有些困难。
“夫人尽量写短一些,小的想办法飞鸽传书。”
锦书点点头,又和他道:“你准备一下,我们后天一早就动身。”
聂绍暗道,程老爷不是说不走了么,看来夫人并没有改变心意,他背负的使命并没有结束。
待到太阳落山后,程知允才回来。
锦书闻见了酒气,便知道父亲今天出去应酬过了。自那次后,父女俩便有些隔阂,两人没有在一处吃过饭,一天下来甚至话也说不上一句。
她要走了,总得告个别吧。锦书想到这里,还是起身恭敬的唤了一声“父亲”。程知允淡漠的点点头,道:“你总算是愿意理会我了。”
程知允到家后便命摆饭,父女俩总算又坐到一起吃饭了。吃饭的时候两人都没有说话,锦书胃口一般,见父亲放下了筷子,她也不吃了。
撤去残席,这里便上了茶。
“新买的丫鬟你用得习惯吗?”
锦书道:“没什么不习惯的,现在好多事我都习惯自己来了。”
程知允微微一笑:“这样也不错。”
“父亲,我决定了,后日一早就走。”
程知允见女儿态度坚决的样子,忙道:“我前面和你说的那些,你还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锦书道:“父亲,我已经是嫁出去的女儿了,您就别管那么多了吧。您少管一些女儿女儿没那么的烦恼,您也畅快一些。”
程知允沉声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是你爹,难道不该管着你?难道不盼望着你好?你长这么大哪一次听过我的话。”程知允说着越发的激动起来,后来竟接连咳嗽起来,咳得厉害了,痰中竟然带出了血丝。